醉,如何?但不醉,又如何?但愿长醉不复醒,醒来原是一场醉。不是我喜欢醉,只是非醉不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双双和冬冬忽的卷开翠帘,转了进来。她们并没有换厚一点的衣裳,反而穿的更轻更薄。双双扶起了醉倒在地上的司徒三坏,道:“司徒公子,你怎么先醉了,你已答应过我,要好好的陪我喝上几杯的,你怎么可以先醉?”司徒三坏当然不能说话了。双双看着他星眸半开,微张嘴唇的醉酒表情。她的眼眸间,不禁露出了笑意。她向冬冬瞟了一眼。冬冬挽起了一样倒在地上的潘小君道:“潘公子,我知道你没有醉,你装醉的样子,真可爱,连我都差点让你给骗了。”潘小君当然不是装的,当然是真的喝醉了。双双见司徒三坏没有反应。冬冬也见潘小君没有回应。她们二个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动作——将他们推倒在地上。双双拍了拍手道:“幸好我们没有让‘头鬼’失望,总算用药让他们醉了。”“还好‘头鬼’想好了这一步,不然他们实在真的厉害,竟然能从‘头鬼’的迎风一刀斩下活着走回来。”冬冬整了整发饰道:“那个大坏蛋也很厉害,竟能避开‘神木先生’的旋风十八刀。”双双道:“这些不干我们事,我们只要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就好。”冬冬道:“不错。”“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冬冬又道:“每人赏一刀?”“不。”双双道:“只要将他们带到‘舞春楼’就好。”冬冬道:“舞春楼?”双双道:“是的。”冬冬吃吃笑了起来:“真想不到这二个坏蛋,死到临头还能艳福不浅,看来他们死了也会是个风流鬼了。”***司徒三坏还是看见自己在飞。他不但亲了嫦娥仙子一口,也赶走了那个贼眼碌碌的伐木吴刚。因为他看不惯吴刚,偷看嫦娥仙子的表情。他甚至亲眼目睹,自己挽着嫦娥仙子的玉手,双双于飞入洞房,引路的还是那只会捣药的小白兔。一阵丝竹声乐响起,他急欲张开眼睛,享受眼前的欢乐。只可惜他看到的并不是月宫——而是一座阁楼。楼内白窗虚掩,翠帘半卷,有一只小白鸟,写意自在的飞过窗前。司徒三坏忽然想到,即使这里不是月宫,也没有嫦娥仙子,那么总也有个人间的女人,陪在身旁也是好的。但是,他忽然发现,倚在他身旁的并不是女子——潘小君。他瞪着潘小君,潘小君竟也正在瞪着他。“唉!”司徒三坏忽然叹了口气:“一个人倒楣的时候,还是应该赶快找个洞,藏起来的好。”潘小君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听到,一阵丝竹乐声已响了起来。琴声幽柔,音动莺燕。司徒三坏张大了眼睛道:“莫非是捣药的玉兔妹妹,领了一班红銮翠顶,来迎接我了?”潘小君似乎对司徒三坏的“白日梦”没有兴趣。他望向窗扉半掩的楼阶下,几个身穿红裳绣花的小姑娘,挽着长发,枕着香荷胸包,曼曼盈盈的走了上来。珠帘半卷,却怎也隔绝不了花翠珠红。她们伸进一条腿,再撩手拨帘,一双粉黛朱颜,不约而同的探了出来。司徒三坏张大了老大的双眼,怔怔的似乎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潘小君忽然咳嗽。***“我是莺莺。”一个娇小,但腰很细,腿很白的女孩,半开星眸的浅浅笑着。“我是燕燕。”另一个脸如春桃,羞红半掩,抿着朱唇,嫣然微笑。莺莺、燕燕话未说完,已朝司徒三坏和潘小君的身旁坐了下来。司徒三坏呆住了。司徒三坏怔怔的,吱吱唔唔:“……这……这……”莺莺忽然掩着小嘴,轻轻拾起了,她们端来的盘子上的一颗小葡萄,一口送进了司徒三坏的嘴里。司徒三坏眼睛张的更大了。他只觉得一阵幽香,似有若无的自莺莺的手臂间传来,透过他的鼻心,沁入脑门,一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风情,如海浪般的柔柔波动着。司徒三坏开始坏了。“你是莺莺?”司徒三坏飘飘然的道:“好,很好,告诉我,我最喜欢听夕西下时,远山的黄莺出谷声了。”司徒三坏连说话也忽然变得甜了起来。莺莺半掩朱唇,噘着嘴:“你真是坏死了,你才听人家说几句话,就说喜欢听人家的声音。”莺莺虽然噘嘴,却一点也没有噘嘴生气的样子。她拈起一颗葡萄,又送进司徒三坏嘴里。潘小君瞪着司徒三坏的陶醉模样,不禁皱起了眉。但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公子,难道我不好看?”燕燕也噘起了小嘴,秋波频送的向潘小君眨眼睛:“要不然你怎么一直看着别人?”“好看,好看,你长的很好看。”潘小君咳嗽着:“老实说,打从你拨帘入室后,我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燕燕双颊绯红,轻轻的推了潘小君一把。她垂着头轻语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你也不太老实。”司徒三坏忽然大笑,他向燕燕道:“你看他的眼睛怎样?”燕燕看着潘小君的眼睛:“很亮,我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睛,似乎让人一看,想想忘记都很难。”“我不妨告诉你好了。”司徒三坏倒头大笑:“那就是所谓的‘贼眼’你说这样的眼睛,你还会不会认为他老实?”燕燕忍不住吃吃笑着:“现在不会了。”潘小君几乎要一拳,送进司徒三坏的嘴里巴。但他一握拳头,忽然发觉自己身体的力量,竟已完全使不出来。潘小君显得吃惊了。他已发现全身力量,已消失殆尽,别说握拳头了,就连站起来都成问题。潘小君一脸冷汗。他已想到了那只白色“观音净水”尊瓶。双双和冬冬呢?这又是一个陷阱!***司徒三坏喝了很多酒。司徒三坏,坏,很坏,司徒三坏又开始坏了。“再喝一杯。”莺莺软软的倚在司徒三坏身旁,送上醇酒满杯——今朝有酒,干杯难以尽欢。醉卧香枕,笑看流水花落。司徒三坏仰起脖子,一口倒进胃里。“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司徒三坏忽然陶陶然的问。莺莺柳动眉梢:“谁?”司徒三坏像是飞在云端:“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三坏’。”莺莺似乎第一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三坏?”莺莺转着眼珠子,吃吃笑着:“哪三坏?”司徒三坏忽然抓住莺莺的手臂,咬了一口:“手坏,脚环,嘴巴坏。”“你好坏,好坏。”莺莺笑得更可爱了:“你实在是坏死了。”莺莺玉臂轻送,又一杯倒进司徒三坏口里。***燕燕躺在潘小君身上,细细的发丝,轻柔的如柳动杨梢。潘小君难以掩饰写在脸上的愁眉深锁。再这样喝下去,迟早他们要喝死的。他想到了,美人,醇酒,欢笑,只不过会让他们更快的崩溃。“我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潘小君看着燕燕道。“我都没醉,你怎么可以先醉?”燕燕举起碧玉对杯,送进潘小君嘴里,共饮杯鱼的娇声道。燕燕眼角锨过一丝锋芒,恶毒的锋芒:“你听到隔房的声音没有?”潘小君道:“丝竹入耳,曲声动天,似乎很热闹。”“曲声动天?”燕燕笑道:“公子你果然不俗,她的声音的确好听的很。”潘小君道:“谁?”燕燕道:“她的声音不仅好听,舞更是名动四方。”潘小君似乎想起了一个人。燕燕看着他又道:“她可是江南第一美人。”潘小君心已凉一截。燕燕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潘小君的双眼,已如跌入万丈冰冷深渊。燕燕眼里闪着怨毒锋芒,一字一字,缓缓的说:“江南有名蝶,春来舞四方,一曲上天厅,繁花尽失色。”潘小君人已冰冷。燕燕道:“她的人不但长的好看,舞跳的好看,歌也唱的更好听,你应该也去看看的。”潘小君脸色冰冷的道:“蝶舞。”燕燕佯装吃了一惊:“你也知道她?”潘小君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一股内心澎湃汹涌的激荡,竟使得他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冲出门外。鹅黄色丝带,轻飘飘的如蝴蝶穿梭花丛。蝶舞一曲,舞动天厅,曼歌轻吟:黄昏西阳西下,我也想摘几枝花给你。我费了很多时候,才把它系在我的衣带里。衣带却松了,连花都系不起。花散了,飘向风中,落入水里。江水东流,花随着水浮沉,一去不理。我的衣袖里,却只剩下淡淡余香一片,低回不已。潘小君倚着门帘,抓着珠翠,眼里已充满了不相信与悲伤。但这一切又是自己亲眼所见,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无可奈何。蝶舞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这又是一件阴谋,一件极可怕的阴谋。蝶舞和这件可怕的阴谋间的关系是什么?潘小君连想都不敢去想。他内心一阵翻绞,几乎要将刚才喝进胃里的酒,吐出来。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蝶舞。他似乎还没有发现他对蝶舞的感情,已超乎他自己所能想像。***三个听歌的男人,纷纷的举杯拍手叫好。他们有的送酒给蝶舞喝,有的拿果子给蝶舞吃,有的摸蝶舞的衣裳,有的甚至拉起蝶舞的小手。蝶舞绝艳的脸庞,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因为她看见潘小君在看着他。“蝶舞姑娘,你唱的很好听。”一个大胡子,眯着眼睛,抛出一叠崭新的银票道:“再唱几首,再唱几首。”另一个削瘦商贾打扮的中年人,也不甘示弱的掏出了更大叠的银票,摸起了蝶舞的小手道:“我喜欢看你跳舞,再跳一曲,再跳一曲。”另一个肥胖臃肿的丑陋的胖子,竟摸起了蝶舞的小腿,笑眯眯的道:“你不必唱歌,也不必跳舞,你只要能乖乖的躺在我的怀里就好。”三个人都似已色迷心窍的几近疯狂。潘小君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忽然冲进酒席间,一把打翻了桌子,狂吼大叫道:“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他武功全失,拼着全身仅剩余的一点力气,虽然翻开了桌子,自己也倒在直。一桌酒污,已溅在他身上。“哪里来的废人无赖?”胖子叫了起来,竟一拳打在潘小君腹上:“你这个样子,也想叫我们滚?”“滚?”削瘦商贾,双眼亮了起来,他一脚趺开潘小君:“该滚的是你。”大胡子看着自己一身的酒菜,一怒之下,将酒杯砸向潘小君:“大爷我的衣服难得洗烫整齐,全让你这冒失鬼弄脏了。”三人一顿的拳头相向。潘小君倒在地上;嘴角已沁出鲜血。他实在想不到,他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冷笑,冷冷的笑着,眼睛里似已模糊黯淡。“走。”胖子临走,踢了他一脚:“这个人莫非是个疯子。”“疯子?谁是疯子?”司徒三坏忽然笨醉醺醺的冲进来,高举双手道:“是哪个疯子敢打我的朋友?”司徒三坏连脚都站不稳了,何况举起拳头要打架。他一个醉步,还没出拳,已先倒在地上。胖子瞪着他,忽然踹他一脚:“又是个疯子。”大胡子索性赏了他一个耳光:“原来疯子也有同伴的。”打完后,“砰”一声,便怒气冲天的打开门,全都走了出去。***蝶舞一脸冰霜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潘小君和司徒三坏。她的脸甚至连个表情也没有。她那空空洞洞的双眼,似已仅剩下躯体。她冷冷的整了整发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潘小君抓着椅角,咬着牙,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女人。”蝶舞心似已掏空,双眼似已无魂,慢慢走出门外:“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潘小君听得咳嗽,竟咳出血丝。他大笑:“我早该想到的,我早就该想到的。”剐、君抓着司徒三坏的脚道:“走,我们再去喝几杯。”司徒三坏鼻子都被打肿了,但他还是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朋友,竟然连快要死了,也想喝酒,好,我一定陪你喝,就喝到死为止。”潘小君抹着嘴角的鲜血:“我们就比比看谁喝得快,这一次我绝对要赢你。”司徒三坏勉强的撑起身来,却又倒了下去:“比就比,谁怕谁,我样就来比一比,看谁先喝死。”桌上的酒果然很多。多的已足够让他们喝死。潘小君喝,潘小君醉,潘小君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一瓶瓶酒坛子,让他拿了又扔,扔了又拿。但愿长醉不复醒,醒来原是一场梦。并非他喜欢醉,只是非醉不可。他喝的愈多,蝶舞的身影在他心里就愈深。他不相信蝶舞是阴谋者之一,更不相信蝶舞是那种女人。但是他愈不相信,心里就有一种声音,一直不停的告诉他不得不去相信。他对蝶舞的情意,竟让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是那么的浓。这是不是他又自作多情了?潘小君不禁呕吐,吐出的是一堆比酒浓的苦水。吐完后,他的人也已昏沉。***一道阳光从纱窗密缝照进来,照在潘小君脸上。潘小君慢慢的张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已倒在一间小屋子里。司徒三坏肿着让人打红的鼻子,嘴角还残留着昨夜的鲜血,一动也不动的倒在他身旁。他忽然伸出已发麻的双脚,踢了踢司徒三坏。他发现司徒三坏没有回应。他很想伸手过去探探司徒三坏的鼻息,但他的手再怎么伸,也无法伸的那么远。他唯一能探得到的是身旁摆满的酒。司徒三坏是不是喝死了?潘小君眼里充满悲伤无奈。虽然他和司徒三坏一见面就是斗嘴,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是旁人无法了解的。司徒三坏若是死了!也就是他害死的。潘小君垂着头,咬着牙,忽然冷笑。这完全是个圈套,打从开始就是个圈套,对方要他死,几乎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几乎什么手段都用上了。现在只差一步而已,这一步就是要让他自己死!——自己喝死。他想到这里,已决定不再喝。但是他能不喝吗?他的弱点已完全暴露出来,现在对方已紧抓住他这一丝弱点,进行残酷的摧毁。潘小君看着窗外温暖和煦的阳光,狈阳竟已西沉。最后一道采霞,很快就要收起来了。这时他的眼睛忽然发亮。他抬头的角度,透过半开窗门,刚好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的小楼。高楼里窗子也是半开的,里面正闪动着几条人影。潘小君的眼睛已由明亮转为黯淡,甚至已变成空洞。他的心开始刺痛。一阵阵锥心之痛,甚至比刀剑刺入还痛苦百倍。因为高楼内,正是蝶舞和昨夜那三个丑陋的男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蝶舞的话,又在他脑海里盘旋,就像一阵噩梦,挥之不去,招之复来。他伤心的看着蝶舞在阁楼里歌舞的倩影,就像是看着他自己在出卖自己的灵魂般的苦痛。自己所爱失,在自己面前做着这些事,竟无可奈何。潘小君“咚”一声,倒在地上,摸起酒瓶,又开始喝酒。每喝一滴,他的心就刺入一分。喝的愈多,他的心就痛的愈厉害。他已要完全崩溃。“啪”的一声,酒瓶已从他手里,滑到他脚下,破了。司徒三坏竟然没有死,他似让这声音吵醒,他慢慢张开醉眼道:“我怎么还没有死?”他痛苦的转过脸,已看见潘小君倒地上,双手颤抖的要摸酒瓶。司徒三坏笑了:“我一直以为我是个醉猫的,看来真正的醉猫是你,而且是只大醉猫。”潘小君侧着头,抹着嘴角,又倒了几口。司徒三坏像只濒临死亡的死猪,四肢朝地软趴趴的伏在地上,笑着:“不过,我临死前,能看见名动天下的潘小君,竟然像只死狗般的蜷曲在地上,总算也是值得了,总算死得也算开心了。”司徒三坏话未说完,已捧着那被胖子踹了一脚的腹部,痛苦的呻吟着。他呻吟的笑着:“好,很好,好极子,我司徒三坏只要还能活着不死,我就一定要把那三个人,抓起来吊在树上,活活的打死。”司徒三坏的双眼,茫茫然的,已瞧见了窗外对面那座高楼内的情形。他拖着杀猪似的声音大笑:“原来蝶舞也是那种女人,也只不过是个婊……”他的话还没说完,潘小君一瓶酒砸在地上。虽然力量很少,但还是听得见泥瓶易碎的声音。潘小君咬牙:“喝,再喝,我们不是说过,要比比看谁先喝死。”“喝?”司徒三坏大笑:“喝就喝,我司徒三坏喝酒,从来就没有怕过。”***不是不沾杯,只是未到断肠时。杯尽思却更浓,断肠人已断魂。潘小君人已断魂。阁楼内的人呢?蝶舞呢?蝶舞又何尝愿意独自憔悴?密室并不大。双双、冬冬二人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羽,走到配有虎形铜环门前,停了脚步。双双拉起铜环,“叩”声,三急四缓。她们等了一阵,“嘎”一声,双门已半开。二个人恭葆敬敬的垂着头,缓缓走进密室。双双低头慢步,恰巧可以看见左右二排的蒲团上,各有许多盘膝而坐的双腿。她们甚至可以很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因为除了她们二个的步履声外,室内似乎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寂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知道它的位置。静的可怕。双双心里暗数着自己踏出的脚步,已是第二十步了。双双忽然停住。“抬头。”一个人说。双双、冬冬就抬头。双双抬起头后,最先看见的是墙上用笔墨写着的大“忍”字。字写的苍劲刚猛,如同让人觉得是一幅猛虎啸风图。壁字底下是一个大蒲团,蒲团上一个头带斗笠的黑衣人盘膝而坐。双双、冬冬同声道:“见过头鬼。”头鬼道:“他们?”双双道:“他们现在已经跟死了差不多了。”头鬼道:“你们?”冬冬道:“我们现在每隔半个时辰,就送进二十瓶酒。”头鬼道:“她们?”双双道:“蝶舞和‘猪木三兄弟’每隔一个时辰就饮酒歌舞让他看。”头鬼道:“走。”双双、冬冬垂下头,转头就走。头鬼忽然道:“停。”双双、冬冬就停。头鬼道:“带来。”双双垂着头道:“是。”***双双、冬冬走出密室后,星空万里间刚升的第一道月光,已照在她们脸上。三月晚春夜色,已经有很深的诗意了。双双踏着星光道:“头鬼折磨人的方法,真是残酷极了,若要是我,我一定会受不了的。”冬冬看着她道:“若要是你,你会不会喝酒?”双双道:“我一定会喝,而且会喝死。”冬冬数着繁星道:“不晓得他喝死了没有?”双双语寄月夜:“但愿他不要真的死了。”冬冬面有惊色:“……你……你说什么?”双双低头无语。冬冬已了解她的意思:“我们虽非真是姐妹,但在一起久了,你心里想什么,我就算不能完全猜出来,也有八、九分了。”她又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双双头更低了:“打从他要我们衣服穿多一点,我就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并非我喜欢他,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真是很特别的。”冬冬翠眉深锁:“的确是特别,光是他对蝶舞姑娘的情意,就已令大感动。”双双无语。冬冬忽然眉开道:“司徒公子呢?你认为他如何?”“司徒三坏?”双双似乎一想到他,抿着嘴就想要笑:“这个人整天嘻嘻哈哈的,像个无行浪子,天塌下来,地牛翻身,都似与他无关,他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的人。”“他的确是个浪子,不但坏,而且坏的可爱极了。”冬冬捂起嘴,忍不住笑了:“坏的甚至让人觉得没有他,人生便会无趣极了。”“他确是有趣极了。”双双也笑了:“不过一个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成为一个浪子的,他的背后一定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心事,也就是让他成为浪子的原因。”冬冬眨眼眼睛:“看来你对他们二个好像了解不少?”双双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二个很特别,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死的。”冬冬忽然皱起眉,喃喃的道:“但是他们已非死不可了。”“的确非死不可。”双双眉锁:“‘七月十五’列为第一个要杀的人,怎能不死?”***院深,庭寂。点点繁星落阶廊。双双、冬冬打开屋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酒臭味道——酒本来应该是香的,但是它如果让人的肚子里装得太多,就会变成是臭的。至少现在双双、冬冬捂着鼻子,就觉得很臭。双双像个瞎子摸着黑,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火折子,“嗤”一声,引起火,点亮了桌上残蜡。火刚一亮。一声惊叫!冬冬忽然见鬼似的,跳起了脚。她看见司徒三坏披头散发,像鬼一样的倚在桌脚下,他的脸爬满胡须乱发,鼻梁肿得像让蜂虫给蜇了,嘴角冒着白色泡沫,死鱼般双眼,惨白的可怕。冬冬以为他死了。“你可不可以叫好听一点?”司徒三坏竟然还没死,还能说话。真正吓人并非是死人,而是活死了。冬冬颤抖的跌出几步:“……司徒……司徒公子……你没死……”“死?”司徒三坏张着死鱼突眼:“你们莫要忘了我是谁,我是坏蛋,大坏蛋,坏人怎可能轻易就死了。”双双、冬冬颤身的抓着桌角,说不出话来。司徒三坏话却很多。“老实说,你们做的实在太好了。”他说:“我司徒三坏一生中只有我骗人,从来还没有人能骗我,没想到却栽在你们手里,老实说,我已经认了。”“想必你们是来杀我们的?”他又说。双双道:“……我……我们……”司徒三坏忽然笑了。但是他的笑声并不好听,像死人的声音:“你们不必说,我也知道的,不过在我死之前,我有二顶要求。”冬冬道:“我们……”司徒三坏打断她的话:“第一项,那三个和蝶舞饮酒的和乐的是什么人?”双双道:“他们是东瀛人,三个是兄弟,叫‘猪木三兄弟’。”“猪目?”司徒三坏实在笑的不好听:“好,好极了,不管他是猪目也好,牛目也罢,只要我司徒三坏还有活着的一天,我就一定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猪眼。”冬冬道:“日木头的木,不是……”“第二,就是你们不要杀我的朋友。”司徒三坏又打断她的话:“他是潘小君,是名动天下的‘小君一剪’,他不能死,要死,也应该是我死。”他又忽然道:“过来。”冬冬就走过去。司徒三坏道:“拿出你的杀人利器。”冬冬颤颤的道:“我没有。”“没有?”司徒三坏道:“好,也没关系,你看见桌上的酒瓶子没有?”“有。”“你杀过人没有?”“没有。”“没关系,我来教你,你拿起瓶子,杯子底沿朝我,朝我的脑袋上用力敲下去,最先你会看到我的头壳碎裂,接下来脑肠子滚出来,然后热腾腾稠稠的脑浆溢出,这个时候,你还可以顺便沾沾手指,尝尝像猴脑一样的补品,我敢保证一定很补。”“接下来,你再拾起破瓶子,一扎,扎进我的嘴巴里,再搅上几搅,你就会看见我的牙齿已血淋淋的掉出来了,这人时候你再拉出瓶子,你就恰可见到我红红的舌头留在瓶口,但千万记得,舌头留起来,以后还可以用来引引恶狗。”司徒三坏道:“记住了?”冬冬听得已倒胃的满口苦水:“记住了。”司徒三坏道:“好,请快出手。”冬冬道:“但,我们来,不是要杀你们的。”司徒三坏忽然怔住。冬冬看着潘小君道:“头鬼要见他,我们是来带他的。”司徒三坏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冬冬道:“你一直不停的说,我没有机会插口。”司徒三坏本来是想吓吓她们,让她们不敢出手。“唉。”司徒三坏道:“一个人若是倒楣到了极点,最好连话都应该少说。”潘小君倒在瓶堆中,他整张脸白皙的就像地狱牙鬼,身体曲卷的如一条卧在阴沟里,垂死挣扎的流浪狗。他慢慢转过头。死鱼般的凸眼,已发着亮光。***“他要见我?”他道。双双眼里似充满哀伤:“是的。”潘小君忽然笑了——冷笑冷的可怕。他道:“走。”他当然已无法走路,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双双、冬冬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撑起了潘小君。双双头更低。她不忍去看他的模样:“我们也是不得已的,组织交待的任务,我们不敢不听,你要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错只错在,你是潘小君。”潘小君笑的凄恻:“……潘小君……”他仰头散发大笑。司徒三坏双眼已成死灰色。他看着她们架着潘小君走出门外。司徒三坏忽然仰天大笑:“你不会死的,你是潘小君,是名动天下的潘小君。”司徒三坏双眼里,竟泛起泪光。浪子无泪。浪子不该有泪。但是他忽然举起酒瓶纵声高歌:“浪子多情,刀无情。小君一剪,剪不断青丝万千。天涯人,不归路,浪子匆匆是过客。杯莫停,酒莫空,今朝失意无语问苍天。情关深锁独憔悴,怎么也不堪不破,闯不过。”司徒三坏放歌一曲,豪气干云,却已泪眼潸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