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天色渐亮,帐外传来鸟儿清脆的晨曲。一夜未眠的任天翔放开因盘膝打坐而麻木的双腿,来到帐外,发现一个消瘦的背影迎着霞光立在晨风中,露水濡湿了他的青衫,使他的背影少了几分飘逸,多了些瘦弱和落拓。任天翔来到他身旁,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远方朝阳正徐徐升起,渐渐驱散了清晨的薄雾,给天地带来了勃勃的生机。就听他低声赞道:日出东山,是一日里最辉煌的时候,只可惜这样的景象普通人根本不曾留意。任天翔点点头:这样的景象我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看到它我才发觉自己的渺小和天地的恢宏,在日月山川面前,人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二人默默望着朝阳缓缓从山峦之后缓缓升起,将天地染成了富丽堂皇的金色,直到它彻底跃上山峦之巅,任天翔才回头问:一夜没睡?司马瑜没有回头,只淡淡回道:你不也一样。~:-~任天翔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司马瑜心中虽已猜到答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你想好了?~:-~任天翔点点头,遥望远方忙碌的兵卒,喟然轻叹道:谢谢你告诉我身世,让我知道自己是司马世家弟子,是你分别二十多年的兄弟司马亮。我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位聪明绝顶的哥哥,任何一个人都会为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哥哥而感到骄傲。~:-~任天翔停了下来,像是在斟酌心中的话,他指向那轮已升上天空的太阳,轻叹道:但是人力终有穷尽,无论是多强大的人,也无法违反不可抗拒的天道。谁也无法阻止太阳从东方升起,也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人终究是人,任何逆天的举动,在天意面前都将变得十分可笑,甚至是可悲。~小~转头望向司马瑜,任天翔突然以异样的声音轻声道:收手吧,大哥,一个高明的棋手不必坚持走到最后一步,就该看到最后的结局,这是一个棋手起码的自尊和操守。~说~司马瑜淡淡问:你认为我败定了?~网~任天翔颔首道:从你鼓动安禄山叛乱那一刻,就已经败定了。你看不到是因为你忽视了最大的天意。司马瑜望向任天翔,有些意外地问:最大的天意,愿闻其详。任天翔沉声道:你只看到玄宗皇帝迷恋美色,奸相弄权误国,朝廷上下奢靡腐败,便以为有机可乘,却没有看到百姓仓禀充实,人人安居乐业,还没有到民不聊生、不得不揭竿而起的地步。所以任何破坏和平、挑起战争的行为,都是违背民意的逆天之举。民意即天意,任何一个逆天而行者,最终都将以失败收场。略顿了顿,任天翔继续道:你勉强发动战争,就算一时占领了长安又如何?民心不在你这边,你一切努力最终都是徒劳。这也正式安史叛军在军力最鼎盛的时候,也无法消灭大唐的原因,何况现在安禄山、史思明两大枭雄已死,凭史朝义那点微末道行,有何本事指挥那些桀骜不驯的范阳悍将?又有什么机会与大唐争夺天下?你若再执迷不悟,继续与李泌、郭子仪、李光弼等名臣良将纠缠下去,为史朝义陪葬事小,恐怕还会落得个没有棋品,让天下人耻笑的地步。司马瑜对任天翔描述的前景并没有一丝失落,却目光炯炯地盯着任天翔道:你说得不错,我这一局已经败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大唐王朝也没有赢,它给后来者留下了无数的机会和漏洞。见任天翔有些不解,司马瑜第一次露出意气风发的神态,抬手往虚空一划:大唐为了平定叛乱,不得不依仗各地节度使,任由他们扩军训练。为了笼络他们,甚至将各地军政、税赋大权也交给了他们,使他们成为割据一方的独立军事集团。随着地位的提高,他们的私心和权欲会膨胀,他们最终会成为大唐的掘墓人。任天翔心神微震,他曾在李泌口中听过类似预测,这世上最聪明的两个人对大唐节度使有着惊人一致的看法。只不过李泌是想着如何限制节度使的权力膨胀,以弥补战乱造成的弊端,司马瑜则是在盘算如何利用它。司马瑜已殷切的目光望着任天翔,肃然道: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事应该由你来完成。以你现在所拥有的名望和实力,加上我的暗中协助,未尝不能与李唐王朝一争天下。司马世家数百年来的希望,也许正是要落到你的身上。如果是在过去,任天翔一定会为这样一种前景激发出雄心壮志,但是在经历了战乱,尤其是像睢阳那样惨烈的战祸之后,他早已对战争生出了深深的倦意,甚至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恐惧。面对司马瑜满含希翼的目光,他轻轻叹道:恐怕我要令你失望了。司马瑜沉声问:你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自己应该姓司马?任天翔摇了摇头: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也没有怀疑你对我这个弟弟的真诚和关爱。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不忍、不敢为了一己之私,让千百万人为我流血送命,令天下百姓因为我的原因而流离失所,甚至为亲人和朋友带来灭顶之灾。司马瑜的脸色阴了下来:你不怕现在为你的朋友带来灭顶之灾?任天翔坦然望向司马瑜,不以为意地淡淡道:你是我的哥哥,我不忍心骗你,哪怕是要问说实话而送命。我的朋友都是墨者,从他们选择做一个墨者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为墨者的使命而送命的准备。如果我们一定要为自己的选择送命,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跟他们死在一起。司马瑜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极度的失望和伤心,让一向冷定如冰的他,也难以控制心中的感情。他不敢再看任天翔一眼,只望着天际那变幻莫测的云彩幽幽叹道:爷爷实在不该将你送到义安堂,墨家的邪说不知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竟然令你中毒如此之深。任天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天、指地,然后以拳击胸,以异常平静的口吻道:墨者的追求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要做这天地间的良心。望着脸上焕发着一种异样神采的任天翔,司马瑜第一次感到深深的震撼。看到任天翔眼中那种坦然的微光,司马瑜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弟弟,司马世家也彻底失去了这个孩子。他的眼眶微红,怕任天翔看出他心中的软弱,他赶紧别开头,哑着嗓子淡淡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任天翔迟疑道: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哪里?司马瑜轻轻叹道:他们过世得早,是为司马世家的梦想而牺牲。你是他们的血脉传承,如果他们知道你竟然背叛了司马世家,九泉之下恐怕都不会原谅你。任天翔涩然一笑:他们从小就将我送走,在我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我的母亲是司马蓉,我的父亲是仁重远,即使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依然要比只生我而没有养我的亲生父母重要。既然他们是因司马世家的妄想而早死,我真不希望你也歩他们的后尘。司马瑜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问:你还有什么话?任天翔望向天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难过,默然良久方涩声道:如果你再见到小薇,请转告她,就说我这辈子对不起她,希望下辈子可以补偿,让她今生忘了我吧。司马瑜默默点了点头,缓缓转身往回走,任天翔见他背影从未有过的疲惫,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心痛和同情,忍不住低声道:大哥,没有我的帮助,又失去了史思明这个靠山,你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收手吧,难道你一定要走到最后一步,让天下人耻笑?收手?司马瑜苦涩一笑,淡淡道:我从小就立志为复兴家族的荣耀而奋斗,为了这个梦想我从懂事开始,就接受了严苛的训练和培养,一生不敢稍有松懈。这是传自祖先的灵魂和烙印,已经根植于2我的血脉乃至生命中,除非我死,否则决不会放弃。望着神情冷峻的司马瑜,任天翔开始有点理解司马瑜的处境。他背负的是司马世家历代祖先的寄托和希望,他早已经是无路可退,明知道前途渺茫,也不得不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妄图去逆转天意。那就是关押义门奸细的大帐,司马瑜指向前方一座守卫森严的营帐,平静如常地淡淡道:史朝义已将史思明的死嫁祸于义门弟子,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们全部处决,以安各路叛军之心。任天翔淡淡问:这也是你的决定吧?司马瑜坦然点了点头:不错,为了帮他坐稳大燕国皇帝之位,必须以雷霆手段清除异己。我不仅让他尽快杀掉刺杀先帝的义门奸细,还让他派人回范阳,取他弟弟史朝清的性命。要想做非常之人,就必须行非常之事,这是每一个乱世枭雄不得不接受的命运。任天翔心知他说的是史朝义和史朝清,也是在说他和自己。看来他已下定决心,不再给自己阻挠的机会。兄弟情在帝王梦面前,终是微不足惜。司马瑜亲自将任天翔送到帐中,但见几名幸存的义门墨士——杜刚、任侠、雷漫天、木之舟、杨清风、小川流云等七人,均被镣铐锁在地上,他们看起来似乎没吃什么苦头,不过却已被司马瑜以家传的金针刺穴之术闭住了经脉,无法提起丹田之气,因此已与常人无异。在司马瑜示意下,几名守卫的兵卒,将任天翔也戴上枷锁镣铐,与义门众人押在一起。司马瑜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就见众人眼中没有一丝畏惧。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小川流云脸上,轻轻叹道:小川君,你并非唐人,因适逢其会才无奈卷入这场跟你完全不相干的战乱。我一直视你为友,只要你说声从今往后,跟义门再无瓜葛,我可以放了你。小川淡淡笑道:我很高兴能做司马公子的朋友,不过朋友之情怎比得上天下之义?再说我现在已经是义门弟子,终我一生都不会背叛义门。司马瑜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望向一旁的褚刚,然后对看守的兵卒微一颔首:放开他。兵卒解开褚刚身上的枷锁,褚刚慢慢站起身来,就听司马瑜淡淡道"你是使命已经完成,可以不必再做义门弟子了。褚刚点点头,对司马瑜拜了下去。众人十分意外,脾气火爆的雷漫天失声喝道:老褚你在做什么?难道是我看错了你?竟然向这小子屈膝投降?褚刚没有理会雷漫天,只对司马瑜沉声道:弟子褚刚,拜见少主。司马瑜以主子对奴才的口吻淡淡道:这些年,你辛苦了,起来吧。褚刚缓缓站起身来,神情肃穆地对义门众人团团一拜,沉声道:在下并非义门叛徒,而是千门弟子。数年前受主上指派,以江湖流浪汉的身份潜伏于任公子身边,是肩负着秘密的使命。今日使命完成,褚刚终于可以以真实身份面对众位兄弟。众人面面相觑,皆感到不可思议。只有任天翔瞬间恍然大悟,以前许多想不明白之处,刹那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难怪自己遇到褚氏兄弟之后,许多事都变得一帆风顺,遇到危险也都能在褚氏兄弟帮助下一一化解,原以为是因为他们两兄弟能干,却一直想不通这么能干的两个人,怎么会沦落到街头卖艺的地步?原来他们兄弟是司马世家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棋子,难怪司马瑜对自己过去的行动几乎了如指掌。不过任天翔很快又生出新的疑惑,如果褚刚是千门弟子,那这次打入史朝义身边的行动,他为何没有通知司马瑜,要是司马瑜知道一点消息,史思明岂会被儿子所杀?任天翔正百思不得其解,雷漫天已破口大骂起来:呸!谁他妈是你兄弟?你这个两面三刀的阴险家伙,居然在我们身边潜伏了这么久,竟把咱们都给骗了!用间本就是千门所长,这有什么值得雷兄愤怒?司马瑜一声嗤笑,然后转向褚刚,淡淡问: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送出的情报有价值的越来越少?像这次针对史氏父子的行动,为何我竟没有收到你任何一点消息?褚刚对司马瑜再次拜倒,沉声道:少主再上,弟子受命潜伏于任公子身边,原本是恪尽职守,为千门尽忠尽责。但弟子在了解义门和任公子所作所为,尤其是在经历了睢阳的噩梦之后,弟子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流了太多的血,战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所以弟子决定要帮义门、帮大唐早一天结束战乱。弟子虽然是混入义门的千门奸细,但现在我却宁肯做一个普通的墨者。我与这些义门兄弟出生入死多年,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而独活,请恕弟子背叛了千门,就让弟子依旧以墨者的身份以死谢罪吧。帐中彻底静了下来,众人皆望向司马瑜,就见司马瑜神情从未有过的沮丧。连千门弟子都受到义门的感召而背叛,怎不让他感到失落和绝望。褚刚转向任天翔拜倒,愧然道:不知钜子能否接受一个曾经心怀叵测的奸细?他当初加入义门根本就别有用心,但是现在,去却是真心要做一个真正的墨者。任天翔心中终于释然,难怪睢阳保卫战、百家论道大会,以及现在这次行动中,司马瑜没有再收到褚刚任何有用的情报,原来他已经从精神上背叛了他的出身。任天翔欣慰地点点头: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完全无愧于一个墨者的身份。得到任天翔的认可,褚刚欣然一笑,回头对司马瑜一拜:弟子褚刚,从今往后与千门再无瓜葛,请少主转复主上,就说弟子辜负了主上信任和重托,唯有与义门兄弟共求一死,以赎背叛之罪。司马瑜不解又气愤地打量着褚刚,厉声质问:你与琴、棋、书、画等人,原本是贱如野草的孤儿,是我爷爷将你们收留养大,传你们各种技艺和武功,这世上有什么能大过养育之恩?义门给了你什么?让你不惜背叛悉心栽培你的旧主,甚至不惜陪他们送命2?褚刚想了想,正色道:尊严,义门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尊严。主上虽然养育我,但是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奴才,在司马家我身份卑贱,唯有在义门中,我才找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尊严。说着他缓缓望向任天翔和义门众人:在义门中没有主人和奴才,只有朋友和兄弟。少主问义门给了我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平等和尊重。这种平等和尊重对出身高贵的少主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一个出身卑贱,从小就被主人呼来唤去的家奴来说,却是重于泰山,所以它值得我以性命相报。褚刚说着示意兵卒重新给自己戴上镣铐,然后回到义门众人中间,对司马瑜淡淡道:司马家那个卑贱的家奴早已经死了,现在我是义门弟子,并愿为这个身份付出生命的代价。司马瑜满脸铁青,盯着褚刚愣了半晌,最终冷哼道:好!我成全你!望着司马瑜悻悻而去的背影,雷漫天抬手搧了自己一个嘴巴,对褚刚道:好兄弟,老雷没看错你,方才哥哥骂错了,现在自搧嘴巴给兄弟赔罪!众人哄然大笑,方才的误会转眼烟消云散。杜刚想起一事,忙问任天翔:昨日司马瑜将你单独关押,对你说了些什么?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任天翔道:司马瑜要我率义门投降,我拒绝了。众人明显松了口气,任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果然不愧是咱们的钜子,没有辜负我当初选你的那一支竹签,我还怕……嘿嘿……你怕我受不住威逼利诱,给义门摸黑丢脸?任天翔笑问。任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愧然道:我不担心公子在威胁面前屈服,什么样的威胁能与睢阳的残酷相提并论?不过我怕司马瑜以小薇来打动公子。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令公子放下一切,恐怕就只有小薇姑娘了。听任侠提到小薇,任天翔心中一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杜刚见状忙踢了任侠一脚,骂道:还在叫小薇姑娘,那是你叫的吗?小薇已经嫁给了公子,咱们早该改口叫弟妹了。见杜刚连使眼色,任侠突然醒悟,连忙道:对对对,是我糊涂,以后我得叫一声嫂子,再不敢没大没小。见任侠急欲岔开话题,免得自己想起小薇而难过,任天翔不禁叹道:我跟小薇虽然在睢阳已结为夫妻,但那是在上无父母之命,下无媒妁之言的特殊情况下,我不能让小薇就这么糊里糊涂嫁给了我。我要禀明母亲,重新跟小薇再举行一次婚礼,到那时你再改口叫嫂子不迟。刚说到这,任天翔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没有将来,与小薇重新举行大礼的愿望恐怕永远不能实现,心中一痛。众人见他神情悲戚,想要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开解。帐帘撩起,辛乙低头钻入帐中,这个曾经像狼一样凶狠的契丹少年,经过几年战乱的磨砺,此刻已变得像沉稳冷定的虎一样成熟。就见他眼眶红红地对锁在地上的众人扫了一眼,怨毒地对众人道:我大哥死在你们手里,有你们为他陪葬,我非常开心。我还怕军师一时糊涂,再次放过你们,没想到任公子还真有志气,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辛乙说着一拍手,立刻有几个负责饮食的兵卒送来酒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地。辛乙指着地上的酒菜阴阴笑道:吃吧,吃完这最后一顿,你们僵在三军阵前枭首示众。我将亲自操刀,以告慰我大哥在天之灵。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但见众人神情坦然,没有任何一丝畏缩或恐惧,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一个身材略小的墨士身上,有些抱歉地道"小川君,你本不是唐人,为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卷入这场战乱,并因之而送命,这实在是令人惋惜。小川流云不以为意地笑道“公子言重了,我虽不是唐人,但已是个墨者,墨者的精神并不因国籍的不同而有异,作为一个墨者,能为自己的理想而死,那是死得其所,了无遗憾!”任天翔见小川这般洒脱,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痛痛快快畅饮一顿,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要做一个维护阴间公平公正的墨鬼!对!咱们就算做鬼,也要做一个墨鬼!众人挣扎着端起地上的酒坛,旁若无人地豪迈畅饮。辛乙见过了太多被处决的犯人,但像义门众人这样的还从未见过,他不禁疑惑地打量着众人,希望从他们眼中找到一丝面对死亡之时的恐惧和畏缩,但是他最终失望了他不禁悻悻地啐了一口,恨恨骂道:原来义门中人,都他妈是些不可理喻的疯子。见不得仇人临死前还这般逍遥,辛乙悻悻退了出去,叮嘱几个兵卒道:“他们要喝酒吃肉尽管上,也算是些汉子,就让他们做个饱死鬼吧”几个兵卒连声答应,将酒肉陆续送了进来,众人不多一会便酒饱饭足,任天翔醉态可掬地端起酒碗,对伺候自己吃喝的兵卒道:“来来来,大家这辈子能够认识,也算是有缘,我借花献佛,敬几位大哥一杯。”几个兵卒见几个人喝得痛快,早就有些眼馋,便争先恐后与任天翔干杯。任天翔一连干了数碗,渐渐感到酒意上头,迷迷糊糊中突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斥道:“死到临头还有心喝酒,就不怕会喝死你?”任天翔一怔,正待寻找说话之人,就见几个兵卒陆续摔倒在地,只有一个人负责给大家倒酒的瘦弱小兵,依然镇定的立在原地。任天翔正待细看,就见她已手脚利落的打开了众人身上的镣铐和枷锁,然后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几个小兵对众人喝道:“快剥下他们的衣服换上!”几个人恍然大悟,急忙剥下几个小兵的衣衫头盔,然后换下各自的衣裤,戴上头盔缨帽,众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不起眼的火头兵,若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分辨。无需那小兵吩咐,众人将自己的衣衫给那几个昏倒的小兵换上,依旧用枷锁镣拷所在地上,并将他们的头发四散下来遮住脸,最后将喝剩的酒水泼到他们身上,打扮成彻底罪倒的模样小兵见众人收拾完才低声吩咐道,镇定点,跟我走。众人跟在他身后,抬着酒杯碗盏来到帐外,帐外虽有兵员守卫,却没有多看一眼,领头的只问了一句,里面怎么没声了?快喝死了,小兵嘟囔道,好几十斤酒全喝完了。几个人没敢多耽误,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一声冷俏的轻喝,等等。是辛乙的声音,也是任天翔他们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众人都僵在当场,虽然他们已经除掉了枷锁,但昨日为了防止他们逃脱或反抗,司马瑜已经用家族秘传的金针刺穴闭住了他们穴道。十二个时辰内身上有几处关键的静脉不通,无法提起丹田之气,辛乙一人也足够将她们全部抓获众人正字忐忑,就听辛乙再问,谁让你们把酒菜撤走的?领头的小兵忙道,犯人喝醉了,所以小人才……犯人喝醉了,难道你们也醉了?辛乙喝问,原来他是看到几个人步履蹒跚,所以心生疑惑。就听那小兵到,回大人,我这几个兄弟连年征战,身上有点伤,最近攻打山君旧伤复发了,让大人见笑了。听说是因为连年征战受的伤,辛乙心中生出一丝同情,没有多问,挥手让众人离去,待众人走后,他心中始终有一份难以言表的疑惑,连忙反身钻入关押犯人的帐篷,见众人依旧被锁在地上,七歪八倒烂醉如泥,稍稍松了口气。正暗自笑自己多疑,却突然发现任天翔模样有变忙上前掀开她的头发,才发现任天翔早已被掉包来人,快追,犯人逃了。辛乙一声高呼,追了出去。随着他的喊声,几位高手应声而至,紧随他向任天翔逃离的方向追去。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辛乙一面令人飞报司马瑜,一面让人呢分散搜索,他知道以义门中人的状态,决计跑不了多远。谁知那小兵并没有领众人匆匆而逃,却领着众人藏身于马厩。带逃避开辛乙的追踪以后,从马厩中取出已准备好的几套甲胄,众人换下衣衫,摇身一变成了一队巡逻的兵卒,趁着混乱的功夫,砸在搜查的队伍中向外混去。那小兵对营中的情况极为熟悉,还随身带有不同的令牌,几次遇到盘查都蒙混过关,闯过道道关卡,从军营中安然逃脱众人来到院里军营的旷野,都不约而同的落在后面,故意让任天翔于那小兵走在一起,任侠还不停对任天翔挤眉弄眼,示意他追上去。眼看那小兵越走越快,任天翔急忙拉着她的手,这次多亏你,要不然咱们全都……以前是我错怪了你,现在想你郑重道歉。那小兵一把甩开任天翔的手,压阵嗓子道,公子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涎着脸要救你,我只是报答杜大哥他们的救命之恩,跟你没半点关系“我知道我知道。”任天翔连忙陪笑道,“你冒险潜入军营,原来只是为了救杜大哥他们,俺最多算是你顺手牵出来的那支羊。虽然你无心救我,不过我依然要好好感谢你,从今往后我可就跟定了你,你打我也罢骂我也罢,我都决不再离开你,就算你有天想杀了我吃肉,我也决不外逃。”那小兵原本板着面孔,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狠狠掐了任天翔一把,骂道:“油嘴滑舌的东西,谁稀罕你一身臭肉?”任天翔“哎哟”一声痛叫,就势将那小兵揽入怀中,那小兵连忙挣脱任天翔的怀抱,红着脸望向义门众士。杜刚等人见状连忙忍着笑将头转开,故意指向一旁道:“那边风景好像不错,咱们过去看看。”众人心领神会,都随杜刚走开几步,将任天翔与那小兵留在了原地。任天翔促狭地笑道:“现在没人了,可以让我摸摸你是瘦了还是胖了吧?”那小兵略作推拒,终于还是任由他搂在怀中,却又不甘地在他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骂道:“你以后再敢冤枉我,就永远都别再想见到我!”“不敢了!不敢了!”任天翔连忙讨饶,“以后俺娘子的话永远正确,就算错了俺也必须坚决听从,决不许有半点推诿和借口。”“谁是你娘子了?”那小兵脸色一下红了起来。虽然她以金针刺穴之法改变过容貌,但在任天翔看来,依然是那样美丽动人,不由痴了。这小兵原来是小薇假扮,虽然与原来的容貌有些差别,却还是被任天翔认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任天翔连忙陪笑道,“你冒险潜入军营,原来只是为了救杜大哥他们,俺最多算是你顺手牵出来的那支羊。虽然你无心救我,不过我依然要好好感谢你,从今往后我可就跟定了你,你打我也罢骂我也罢,我都决不再离开你,就算你有天想杀了我吃肉,我也决不外逃。”那小兵原本板着面孔,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狠狠掐了任天翔一把,骂道:“油嘴滑舌的东西,谁稀罕你一身臭肉?”任天翔“哎哟”一声痛叫,就势将那小兵揽入怀中,那小兵连忙挣脱任天翔的怀抱,红着脸望向义门众士。杜刚等人见状连忙忍着笑将头转开,故意指向一旁道:“那边风景好像不错,咱们过去看看。”二人冰释前嫌,久别重逢的喜悦不必细表。任天翔问起小薇不告而别后的去向,才知她因被兄长利用,最终给唐军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暗下决心,一定要反过来帮任天翔和唐军一回,以求心安。她改变容貌潜入叛军之中,却又不忍破坏兄长大计,所以一直隐忍未动,直到任天翔和义门众人被抓,才终于有了机会。她仿制了几块通行军营的令符和腰牌,然后混入伙夫之中,最终以蒙智枭汗智枭药迷倒看守的兵卒,在紧要关头救了众人一回。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任天翔却听得惊心动魄。他不禁心痛地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以后不可再这样冒险,万一要是被人认了出来,恐怕……”二人正在窃窃私语,突见任侠急冲冲地过来,打断二人道:“有人追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任天翔顺着任侠所知望去,就见军营方向有尘土弥漫,显然有骑兵在调动。他心知众人虽然侥幸逃出敌营,但司马瑜肯定很快就能查到众人去向,一旦发动骑兵追击,众人只怕跑不了多远。他略一沉吟,向陕郡方向一指:“向季叔发信号,要他派兵来援。”任天翔和季如风有约定,只要激反了史朝义,令叛军内部发生内讧,即燃起篝火向他发信,让陕郡的守军反守为攻,趁叛军内乱之际打它个措手不及。不过任侠却有些犹豫道:“要是咱们燃起篝火,不也暴露了我们的位置,给叛军指明了方向?现在大伙儿经脉尚未通畅,一旦被叛军追上,恐怕无力保护公子。”任天翔在心中略作权衡,沉吟道:“咱们若不尽快通知季叔反攻,恐怕迟早也会被叛军发现踪迹,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见任天翔心意已决,任侠立刻与众人找来枯枝柴禾,在高处点燃,然后盖上浮土制造出浓烟。但见浓密的白烟冲天而起,相信在陕郡城头的守军也必定能看到。众人做完这一切,立刻撤离现场,往陕郡方向夺路而逃。走出不到数里,就听身后马蹄声急,追兵已旋风般追来。领头的正是辛乙,与之同来的还有大般、净风等摩门高手。辛乙是要为兄长辛丑报仇,摩门高手则是因大教长身负重伤命垂一线,而将义门众人视为不共戴天之敌,欲除之而后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就听陕郡方向马蹄声急,一小队快骑已经迎了上来。领头的正是义安堂新一任堂主季如风,与他同来的还有以肖敬天为首的儒门剑士,就见肖敬天纵马直奔到任天翔面前,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是门主令肖某率门人暗中接应公子,若非有门主之令,肖某倒是很乐意看着公子被人猎杀当场。”肖敬天口中的门主便是李泌,任天翔没想到自己不想与儒门共事,最终却受了儒门众剑士的恩惠。他知道李泌令儒门剑士接应自己,除了是因为对这次行动的重视,也是想弥合义门与儒门之间的矛盾和裂痕。李泌却不知道,义门与儒门之间的冲突,不是个人恩怨或门派利益,而是价值观的冲突,根本就不可调和。儒门剑士虽然对任天翔心有不满,但对李泌之令倒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就见几名剑士迎上辛乙和摩门众高手,为义门众人挡住了追兵。有他们出手,辛乙等人再难冲破他们的阻拦,而此刻陕郡城门洞开,大队人马已在卫伯玉率领下开关而出。他们已收到任天翔发出的信号,知道叛军内部生变,因此主力尽出,要给叛军致命一击。辛乙见讨不到便宜,只得率众人铩羽而回,唐军在卫伯玉率领下一路追杀,直袭叛军大营。史思明被杀的消息已在军中传遍,面对气势汹汹的唐军主力,叛军无心迎战,纷纷夺路而逃,陕郡之围终于得解,叛军也无力再威胁潼关和长安了。任天翔与季如风并肩而立,遥望叛军的旗帜纷纷后退,二人都十分欣慰。任天翔侧目打量着对方,但见这个义门智者两鬓已有些斑白,可见义安堂堂主的职责并不轻松。而他也在打量着任天翔,神情有些激动地喃喃道:“公子终于成熟了,没有辜负老堂主的希望。老堂主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任天翔神情有些尴尬,讷讷道:“季叔,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什么事?”季如风忙问。任天翔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是任重远的儿子……”季如风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淡淡笑道:“我知道。”“你知道?”任天翔吃了一惊,失声问,“你怎么会知道?”下期预告:任天翔毅然选择了义门,肩负起平乱的重任。司马瑜亦坚持自己的选择,即使前路为绝境,也绝不妥协。龙初:任天翔这个坏银,居然这么伤司马瑜的心,嘤嘤,抹泪(小编是司马瑜的饭……)。下一期任天翔与小薇团聚后,带着她去寻找生母,后回到京城,长安也掀开了腥风血雨,有政变有豪情。跌宕的剧情看得小编时悲时喜(任天翔好帅!呜呜,我们家司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