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天与铁骑,两人双骑,在官道上奔驰。暮色四面八方拢聚过来,两人挥鞭策马,疾疾前进。路上忽然出现一队人马,人后一灯笼,朝二人缓缓行来。有一骑,一马当先,疾驰而至,灯笼在二人脸上稍稍一照,问:“可是薄云天,薄少爷?”薄云天与铁骑交换一个眼色,薄云天道:“在下就是,阁下是……”对方拱拱手:“我是马帮总管左佐君,少爷辛苦了,这位是——”“在下铁骑,奉恩师江供奉之命,陪薄公子返家。”左佐君目光一闪,说:“原来江供奉高足,铁公子受他调教,必然身手高强?”“好说,学艺不精,左总管休要取笑。”左佐君淡淡一笑,说:“二位辛苦,老帮主已等候多时。”铁骑张口,欲言又止。薄云天有点憬悟,忙问:“我爹如何,可有起色?”左佐君黯然一叹,说:“请了名医诊治,并无起色,只有一天拖过一天了。”三人再无心寒暄,急上马驰抵马帮总寨。马帮总寨,门墙高屋舍宏伟,气势甚是不凡。寨门由十二兄弟把守。十二人分列两旁,手中持棍,静静侍立。马帮年轻的帮主夫人柳槐和五堂堂主,阶下相迎。柳槐素,年约廿五、六岁,一张瓜子脸,上了淡妆,嫣红的双颊,妩媚灵动的眼,看来娇俏极了,她含笑睇视薄云天与铁骑,问:“哪位是云天少爷?”薄云天微微颔首,柳槐素道:“你爹可把你盼回来了。”薄云天惊然看她,左佐君道:“这位是老帮主夫人,论理,少爷该叫声二娘。”薄云天朝她点点头,说:“问候二娘好。”“好,好,屋里说话,老帮主多次问起,等得不耐烦了。”病榻上的薄名利,静静凝望跪落地面的薄云天,嘴唇蠕动一下,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薄云天应“是”,垂手立于榻前。“见过帮主,给帮主磕头。”薄名利闻声一看,榻下跪了个年轻汉子,身形修长,相貌英挺斯文,焕发的英气全聚在眉眼之间,薄名利看着他的俊脸,心底一震,失神半晌,错愕问:“你是何人?”“晚辈铁骑。”说着,深深看他,说:“在恩师江供奉门下。”薄名利暗暗惊憾,眼角忽然闪过泪光,嘴唇颤动一下,喃喃念道:“铁骑,铁骑。”突有所悟:“莫非江供奉安排你送云天返家?”“是。”“路上可还好?”“路上有些波折,帮主放心,云天这会儿不是好好在您跟前么?”薄名利微微点头,颤声道:“辛苦你了。”铁骑看他,鬓发皆霜,形销骨立,眼眶陷下,两眼无神,不觉悲从中来,说:“帮主诸事请勿挂心,保重身体为要。”薄云天道:“我二人在盛京,曾涉猎歧黄,可为爹诊脉。”二人上前,一人一边,替他诊脉,薄名利摇头道:“不必诊了,病人膏盲,不久人世了。”两人面面相觑,放了他手,踱到外面,薄云天黯然道:“脉象极弱,果然病人膏肓了。”铁骑沉思一下,问:“有无救助之法?”“身虚当补,虚成这样,虽可投药,可又怕虚不受补,反倒坏事。”二人回薄名利身畔,薄云天安慰道:“爹安心调养,身体自然慢慢恢复。”薄名利嘴唇牵动,惨然一笑:“云天回来,马帮接掌有人,我死也瞑目。”薄云天黯然道:“爹怎可说丧气话?”“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又岂有不明白的?槐素——”柳槐素原在一旁,忙握紧他手道:“老爷有吩咐?”“你召集总管,五堂堂主,选定一个日子,让云天接掌马帮。”“是。”柳槐素盯薄云天一眼,说:“少爹跟我来。”铁骑机警道:“不敢打扰帮主,帮主请歇下,铁骑告退。”薄名利嘴唇翕动,颤着声说:“铁骑你别走,老夫与你闲话家常,你江师父近来可好?”五堂堂主全都到齐,薄云天坐于主位,左为柳槐素,右为左佐君,其他五名堂主则坐于下首,众人屏息静气,左佐君朝薄云天一拱手,说:“马帮是名门正派,自前帮主组帮以来,一向以保镖、贩运私盐,福寿膏为正业,数十年来,马帮声誉卓著,黑白两道,人人称道,如今老帮主卧病,马帮无人领导,新帮主接掌,已是刻不容缓之事……”稍稍一顿,说:“为维系马帮声誉不坠,马帮领导人应德才俱备,少爷虽是老帮主亲生骨肉,也不能例外。少爷请看。”他站起身,众随他站起,左佐君往后走,眼前有一黑漆宝座,上铺虎皮,看来气派十足。他指着宝从道:“这是帮主宝座,少爷看这宝座,有何奇特之处?”薄云天仔细一瞧,发觉宝座斜摆,讶道:“宝座为何斜摆?”“五日后,少爷接掌马帮,但只能称为代帮主,因未正位,故而宝座斜摆。”“为何不能正位?为何称代帮主?”“才德俱备,方能正位,若失德无才,便不足以统御马帮,少爷代帮主三月,只要通过考验,便正位帮主,若才德不足以胜任,另行择人。”薄云天沉吟不语。“少爷放心,少爷品德,想必无瑕;少爷才能,想必高人一等。三个月转眼即过,少爷正位,稳坐帮主宝座,迟早之事。”柳槐素忽然朝薄云天嫣然一笑,说:“少爷此番回来,必有一番忙碌,只是少爷无论如何忙碌,有一件事,可不许忘怀。”薄云天讶然视她。“鲁家庄二小姐鲁丽珠,与少爷有婚约,于情于理,少爷都该前去拜访人家。”薄云天稍稍一想,硬着头皮说:“是,改日铁骑作陪,云天自然前去拜访。”柳槐素迅速与左佐君交换眼色,问:“铁骑究竟什么来路?”“铁骑与云天同一师门,我二人情同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