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克文眼睛睁开,眉头却紧紧皱起,手臂痛到肺腑,他忍不住呻吟起来。“世子请稍忍耐,再喝几帖药也就差不多了。”声音温柔圆润,武克文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剑儿,她一见武克文醒来,忙转身端来药壶。武克文眼睛一扫,这屋里可真热闹,马龙、何枪、郝九、胡天、不空全都在。那不空盘腿坐桌畔,正若无其事喝着酒。武克文瞪住剑儿,嫌弃道:“又是吃药,吃、吃、吃……,我看吃不吃都一样,吃了不会好,不吃死不了。”不空眼一瞪,说:“药是小老儿采的,你若不吃,就让那只手臂废了算了。”武克文怔住了。“马龙、何枪、郝九、胡天,哪个不乖乖吃药,就他嫌烦,剑儿,往后别替他熬药,省得看他脸色。”剑儿无奈一笑,仍旧温婉道:“世子,喝了吧。”武克文皱皱眉,剑儿端起药碗,慢慢把汤汁喂他嘴里,药刚人口,他的眉眼口鼻已皱得不成样,眉苦、眼苦、鼻苦、嘴苦,整张脸写满苦、苦、苦,活像一枚苦得不能再苦的大苦瓜。祝华进屋来,禀道:“武宣总兵陆大年来向世子请安。”不空笑嘻嘻:“这陆大年,倒是勤快,每天都来向世子请安。”武克文面色一震,说:“倒真亏了他,否则咱们这伙人都得栽在冷啸云手里。”“是亏了他。”不空瞄一眼剑儿,笑嘻嘻说:“看陆大年一表人才,若挑来做夫婿,倒也不错。”武克文听他语气奇怪,又看剑儿又颊嫣红,不禁狐疑道:“大师父说什么挑来做夫婿。”不空瞅瞅剑儿,笑嘻嘻说:“这可要问剑儿啊。”武克文错愕了一下,盯住剑儿,不快问:“怎么回事?剑儿。”剑儿嫣然一笑,说:“剑儿怎知道怎么回事?那陆总兵……”陆大年已进得屋来,见面朝武克文单膝一跪,说:“小将给世子请安。”武克文淡淡说:“罢了。”冷冷一瞟他,又睨睨剑儿,说:“你来做什么?”陆大年微一错愕,忙说:“小将担心世子手伤,特来请安。”武克文冷冷道:“你倒是殷勤。”又瞄剑儿一眼。不空眉开眼笑:“红粉知已,人世难觅,当然要殷勤些。”陆大年忙一个迥身,朝不空深深一揖:“小将给大师父请安。”“好”不空说:“也给咱们剑儿姑娘请个安吧。”陆大年愣了愣,移步至剑儿身旁,低声问:“姑娘可还好?”剑儿抿抿嘴,说“多谢陆总兵,剑儿还好。”陆大年深深看着剑儿,似有话说,却又腼腆着,不知从何说起。剑儿微微一笑,往角落移了几步,陆大年见机不可失,赶紧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盒,递与剑儿,难为情道:“不成敬意,姑娘请笑纳。”剑儿像体积了亏心事,双颊热红,众目睽睽,不便推拒,忙把小盒往袖里藏。武克文发话:“剑儿,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偷偷摸摸。”剑儿睨陆大年一眼,稍一迟疑,娇羞道:“回世子话,是陆总兵送小玩意给剑儿。”武克文冷眼盯陆大年:“你倒是礼数周到,会巴结姑娘家。”陆大年满脸通红,呐呐道:“小将答谢剑儿姑娘,聊表心意。”“哦?”“世子与大师父有难,亏得剑儿姑娘来通报,小将才有立功机会。”武克文愕住,不空哈哈笑道:“这话有理,不过,该答谢的不是剑儿吧,若非小老儿陷身永春楼,陆总兵何来立功机会?陆总兵若要聊表心意,小老儿也应算上一份。”“是。”陆大年不慌不忙:“小将特地运来十二缸李酒,风味绝佳,大师父只管喝,喝完了,小将再送。”“喝,果然礼数周到,你这小子,小老儿不佩服你都不行了。好了,剑儿有礼,小老儿有礼,响们这大杨子可有没有礼?”“有。”陆大年朝武克文恭敬欠身,不徐不急道:“世子手臂有伤,鲤鱼最好,小将快马至邻县,给世子买来肥大鲜鲤鱼,此刻已交与县衙厨师,等煮好立即献与世子。”武克文冷冷哼了一声:“这么说,该感谢你罗,你下去吧。”“是。”陆大年单膝一跪,退出,临走,又瞟剑儿一眼。武克文心里益发不是滋味,等他身影消失,眼睛盯紧剑儿,阴沉沉问:“陆总兵送你什么好东西?”剑儿微微一笑,说:“回世子话,剑儿还未看真,不过看那小盒,不外胭脂花粉。”武克文脸色发白,阴阳怪气道:“宝剑赠英雄,胭脂送美人,这陆大年,对你倒是有情。”剑儿眉眼低垂,双颊绯红,武克文一见益发气闷,不乐道:“好一个多情小剑儿。”剑儿愕然抬头。不空似笑非笑,慢悠悠道:“剑儿,去吩咐厨下,鲤鱼多点醋,一来去腥味,二来去心火。”武克文伤口逐渐好转,其他四侍卫好得比武克文更快。他们都吃了陆大年的鲤鱼,加了醋的鱼好滋味,又能疗伤,又能去心火。但是,有人吃了醋鱼,未必能去心火,不但不能去心火,心火反而还越来越大。剑儿端来大托盘,笑盈盈先送至不空眼前:“给大师父的点心。”不空知眯眼:“什么好东西?”“牛小排、肉包子。”“好。”不空问:“给克文什么好东西?”“多了一道鲤鱼汤。”“加醋的鲤鱼,好。”武克文似乎不觉得好。他不看托盘,也不看剑儿,却伸手向袖中,拿出一封信函。眼瞪着别处,老大不情愿说:“拿去。”不空笑嘻嘻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剑儿,这敢情好,你二人若是情投意合,小老儿替你禀明王爷,这陆大年,忠厚老成,做事也果断,将来疆场立功,封王立爵,前程可是大得很,你嫁他可不比在王府做个丫头强些。”剑儿忸怩一下,羞窘道:“大师父别开玩笑,剑儿哪有福份?”“唷,那陆总兵,见着你,像看见情人似的,小老儿人老了,眼睛可并不花。”“大师父……”“好了,”武克文冷冷道:“我这里不需要侍候,你若要与人会面,只管去吧。”剑儿先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忽然她灵眸一转,甜甜一笑,旋即朝武克文深深一福,说:“剑儿遵命。”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武克文心中波涛汹涌,气闷交加,恨道:“她竟然敢去。”“不是你妻,不是你妾,她有什么不敢去?”武克文一愕,盯住不空,理直气壮道:“这剑儿,她是我身边的人,她怎么可以?”“唷,莫非你打算将她收房?这也好办,跟她说两句好话,看她肯不肯?”“跟她说好话,这……怎么使得?”“使不得?好,使不得就让她去跟那个姓陆的,好歹嘛,也是个总兵,剑儿跟他,不算委屈她啦。”武克文咬牙切齿,右拳恨恨敲向桌面,立即,他痛得呲牙咧嘴。“世子小心手伤。”马龙忙道。武克文紧握左拳,再敲桌面。“唷,这是跟小老儿生气?”“不敢,我跟我自己生气?”他眼喷怒火,目皆欲裂。剑儿走出县衙,意外发现一顶轿子,轿子旁边有个青衣丫头,一见剑儿,青衣丫头急迎上来,恭敬朝她一福,说:“大人有吩咐,特来接姑娘。”剑儿错愕了一下,想了一想,忽有所悟,立即落落大方走进轿中。轿子刚抬走,武克文悄悄闪出来,冷眼瞧着轿子,气闷道:“一顶轿子就把她接走,剑儿啊,剑儿,你未免太好骗了。”“不错,是太好骗了。”何枪低声说:“属下打听过,那陆总兵是有婚约的人。”“哦?”“此地一位冯大户,是陆总兵准岳父,当年冯大户与陆总兵的父亲曾订下儿女婚约。”“好家伙。”武克文又气又恨:“这姓陆的可恶,既是有婚约之人,招惹剑儿做什么?”“恐怕是剑儿长得好,陆总兵情不自禁。”武克文忽然盯住何枪,似笑非笑问:“剑儿长得好,你会不会对她情不自禁?”“属下不敢。”“为何不敢?”“剑儿是世子身边的人,属下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武克文深深看他,问:“你的意思,剑儿若不是我身边的人,你会喜欢她。”何枪想了一下,说:“剑儿芳心惠质,人又好看,换了别人,也会喜欢她。”“好,现在这个姓陆的有婚约,偏还喜欢她,咱们怎么替她设想?”何枪愣了一下,呐呐道:“属下不知道。”听得有人说“剑儿又不是傻瓜,咱们替人家设想什么?”二人回头,看不空笑哈哈站后面,嘴上还一本正经:“男人家管女孩家闲事,没意思。”武克文气闷道:“大师父知不知道,那陆大年与人有婚约,却还要动剑儿的脑筋,依大师父乍这事麻不麻烦?”“唷,这事倒挺麻烦。”不空想了一下,说:“不过我看那剑儿挺机灵。”轿子停下来,外面有人娇声道:“姑娘,请下轿。”娇喝罢,外面出奇的静,似乎有人屏息等待。剑儿掀帘,看到有人拦在路上。是一群人,约十来个,全是精壮的家丁打扮,为首是个女子,很年轻漂亮,却一脸寒霜。年轻女子走前几步,盯住剑儿:“你就是剑儿?”剑儿奇怪:“姑娘有事?”“你哪里去?”看来对方来意不善,剑儿警惕道:“姑娘为何拦我?”女子沉声道:“你以为自己漂亮,我撕烂你的脸。”话说完,双手已插向剑儿的双眼,剑儿上身往后一仰,避过了,对方再欺身,十爪挥舞,似要将儿剑儿撕个烂碎,剑儿连忙左右扭转,旋即一把抓住对方进逼的手,说:“我与姑娘无怨无仇,姑娘为何如此?”“你为何夺人丈夫?”“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不明白?好,跟我走。”剑儿迟疑看她,对方一扬双眉:“你,不敢跟我走吗”“有何不敢?”“好,给她座骑。”“等一等,姑娘是……”“我姓冯,冯君君,那武宣陆总兵,与舍妹冯云云早有婚约。”“这事,与我什么相干?”“与你不相干吗?好,跟我走,带你去看看。”“看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眼前是一座大宅,墙垣高大,气势宏伟,一马当先的冯君君,即时勒住马头。“这时什么地方?”剑儿惊奇问。“飞鸿山庄,此地人人知道,这是冯大户的宅子。”“冯大户想必是冯姑娘令尊?”“不错,是我爹。”冯君君傲然说。“冯姑娘为何要我来这里?”里面门已打开,冯君君似笑非笑看她:“你敢不敢跟我进去?”“有何不敢?”“好,跟我进去。”进门,剑儿微微一怔,院子里跪了一个人,看上身,魁伟壮硕,那不是……。剑儿眼睛蓦然瞪大。冯君君朝那人呶嘴:“喏,那个矮半截的,看见了吗?”剑儿颔首,满面不解。“你知道是谁吗?”剑儿朝背影看看,仍不敢置信:“是陆总兵吗?”“正是他,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何跪在那里?”“不错,他为何跪在那里?”“你为何不自己去问他?”“这……”剑儿尴尬笑笑:“人家的私事,岂可多问,我要走了。”剑儿果然转身就走。冯君君疾冲向前,拦她路:“事情因你而起,你说走就走,太简单了吧。”陆大年从地面站起,沉声道:“大姐请勿为难剑儿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是,一切过错,全在小弟身上,大姐要责怪,就责怪小弟。”冯君君白眼瞧他,冷笑:“你刚才什么姿态?都已经矮了半截,还有说话余地么?跪下。”“不错,跪下。”陆大年闻声,如闻霹雳,原来屋里走出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爷儿,在他身旁,跟了四名家丁。院子里的众家丁们一见,。纷纷垂手肃立。剑儿心里明白,这个一脸严肃,极有威仪的男人,想必是飞鸿山庄的主人,人称“冯大户”的冯家老爷子。陆大年回头望剑儿一眼,柔声道:“此地是非之地,姑娘请勿在此逗留。”剑儿转身就走,料不到冯大户立时阻拦:“姑娘请留步。”陆大年往地面一跪,说:“陆大年特来负荆请罪,老件请勿为难这位姑娘。”冯大户冷哼一声:“堂堂一个总兵大人,为何负荆请罪?”“老伯。”“你与我儿自小订亲,应犯法我岳夫大人。”陆大年稍一迟疑,说:“大年一介武夫,不配冯二小姐,大年请老伯俯允,当年婚事一笔勾消。”冯大户眼睛瞪直,脸色发青。“大年一介武夫,刀里来枪里去,随时有性命之忧,大年只怕耽误二小姐终身……”“我冯家并示嫌你是个武夫,也不怕你耽误我闺女终身。”“老伯……”“婚事已订,你要退婚,我飞鸿山又岂有颜面?”“大年不得已如此,特来负荆请罪,大年背负三尺短棍,老件要怎么责罚,大年甘愿领受。”不错,陆大年果然背负短棍。一肚子气怒无处发泄的冯大户,猛地冲前一步,迅速抽出短棍,喝道:“好,我就打死你这畜牲。”陆大年一声不吭,任他殴打。冯大户忽然住了手,冷冷道:“好,你有种,叫都不叫,我就活活打死你。”“老伯即使打死大年,大年也死而无憾。”“好,我打死你,打死你。”冯大户发了狂似的,也不管是不是要害,前胸后背头脸手足,一阵乱棒打,打、打,棍棒如雨,没有间歇落下去。剑儿一个箭步,冲到冯大户眼前,拉住他手中短棍,急叫:“冯老爷请住手。”冯大户上上下下打量剑儿,不屑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飞鸿山庄的事?”冯君君抢着说:“她是剑儿,陆大年就是为了她,才要退婚的。”“这事与我什么相干?”剑儿诧异道:“我看冯老爷这样打法,怕出人命,再怎么说,陆总兵也是官府中人,冯老爷若将他打死,又如何吃罪得起?”冯大户斥道:“老夫把他活活打死,再去领罪。”斥罢,急要抽棍,料不到竞被剑儿铁手抓牢。冯大户惊奇道:“你这姑娘,竟能抓牢老夫手中之棍?”“爹,她是有本事的,武世子的贴身丫环,以剑术闻名,这妞儿可是不简单……”冯大户脸色剧变,骇然问:“你是武世子身边的人?既是武世子身边的人,为何淌这趟浑水?”“冯老爷说什么我不懂?”“老伯,”陆大年闷闷道:“这事与剑儿姑娘不相干,老伯请勿为难她。”冯大户沉吟一下,看着剑儿说:“陆大年既说与你不相干,姑娘请勿插手,老夫活活打死这厮。”说着,猛然一抽棍,朝陆大年头上劈上劈下,陆大年闪也不闪,动也不动,冯大户倏然住了手,暴怒问:“你为什么不闪?”“老伯若心里有恨,情愿让老伯打死。”忽听得一串娇嫩声音:“爹,放了他吧?”声音虽娇虽嫩,在场众人全都听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灰衣姑娘从角落闪出,只见她,黑溜溜、晶闪闪的眼睛,似怒还羞,含悲载愁,她看来无奈,委屈极了,饶是如此,她俏丽的脸蛋却仍好看得出奇,这女娃直走到冯大户跟前,强忍泪珠,一挺胸,决然道:“女儿有他,没什么,女儿没他,也没什么不好,横竖女儿不会因他而生,不会因他而死,爹,放了他吧。”剑儿暗暗赞佩,好一个坚强又通达理的女娃,如此佳人,竟不得陆大年喜欢,陆大年未免太没有长眼睛了。陆大年闻言,又羞又愧,朝她软声道:“多谢二小姐放我一骊。陆某下辈子结草做环报二小姐大恩大德,陆某给二小姐磕头。”竟真的朝冯二小姐磕了三个响头,众人目瞪口呆,那冯二小姐泪珠已盈眶,一跺脚,返身往里奔。冯大户气怒冲天,大吼一声:“滚,姓陆的,滚出去,出去。”离开飞鸿山庄,两人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剑儿终于开口:“为什么?”陆大年看剑儿一眼,没答话。“我在问你,为什么你退婚?”陆大年叹了一口气,说:“姑娘不明白么?”“明白?我明白什么?”“姑娘可曾听说过,梁红玉击鼓退敌的故事?”“听过,与这有关吗?”陆大年叹了一口气:“我年少读过这段历史,当时暗下决心,将来若成婚,要一个像梁红玉这样的女子。”剑儿又颊一热,低声问:“你不是自小订亲吗?”“这门亲事,是我爹替我订下的,我心里并不乐意。”“你有什么不乐意,那冯二小姐,人长得十分标致。”“她是标致没错,可惜我心中的妻子,是一个像梁红玉的女子,姑娘请恕我直言,我第一次见到姑娘,被姑娘英气所迷,姑娘是我心中的梁红玉,我对姑娘一见倾心。”剑儿低垂眼睑,心跳加快。“冷啸云围困武世子,姑娘拿武王爷兵符找我,说句真话,即使没有王爷兵符,陆某仍然会发兵驰援,陆某对姑娘爱慕至极。”“所以你去退亲?”“若不认识姑娘,陆某咬紧牙关,也要顺从父亲,只是认识姑娘后,陆某认为不能再耽搁,妻子是一辈子的伴侣,再怎么说也要找自己喜欢的。”剑儿脸红心跳,羞窘问:“终身大事,应是两情相愿,陆总兵会不会太一厢情愿?”“我……”陆大年楞了一下,说:“姑娘若拒绝陆某,陆某自当苦苦哀求。”“侯门深似海,我回到安南王府,你又能如何?”“姑娘不会在王府待一辈子吧?姑娘总有出府时候?”剑儿白他一眼,说:“我若许久才出府呢?”“陆某……陆某等候姑娘。”“我若一辈子不出府呢?”“除非……”陆大年呐呐道:“除非姑娘嫁给武世子。”剑儿愣了愣,脸色更红了:“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这等福分?”陆大年闷闷道:“姑娘芳心惠质,不怕姑娘没福份,怕的是武世子没福份。”剑儿一愕,盯住他,说:“你很会说话。”“陆某是个武夫,说话耿直,陆某实话实说。”“好啊,说我什么闲话来着?”二人大吃一惊,回头一看,见武克文和他四侍卫从树后闪出。“说我武克文没福份,娶不到剑儿这样的好姑娘,是不是啊?”陆大年脸色发白,单膝落地,说:“世子恕罪。”“认错啦,好,我武克文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起来。”陆大年仍跪地不动,武克文惊奇道:“你为什么不起来?”“请世子成全。”“成全什么?”“世子是剑儿姑娘的主子,不敢瞒世子,属下爱慕剑儿姑娘,请世子作主。”武克文惊愕看看陆大年,又瞧瞧剑儿,冷冷道:“我是她主子又如何?你得问问自己,凭你,一个小小总兵,日后有多大前程?能不能给剑儿荣华富贵?有没有本事让剑儿当一个一品夫人?你若什么都不到,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陆大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武克文冷笑:“你这人也太不长心眼了,我身边的人,你也想要?”说罢,他转头盯住剑儿,神气十足道:“剑儿,回去吧。”剑儿温驯应“是”,回头瞄一眼,看陆大年一脸茫然跪地上,心中甚是不忍,遂近前一步,轻柔道:“陆总兵对剑儿的情份,剑儿记住了。”她返身欲走,陆大年急道:“姑娘请慢走。”剑儿惊奇:“你还有话说?”陆大年低下头,痴痴道:“我相信姑娘对我有些好感,否则不会跟着轿子走。”剑儿突然想起:“那轿子,是你派出的?还是冯家的人派出的?”“陆某不曾派出轿子,是冯家的人冒我名义,去迎接你。”武克文一旁哈哈大笑。剑儿又气又闷,问道:“世子笑什么?”“我笑你好骗,一顶轿子就把你骗走,这下好了吧,大庭广众,给人侮辱,真是个傻丫头。”剑儿羞恼道:“世子何必取笑是剑儿前日托陆总兵帮我打人,后来陆总兵曾给我一封信函,说是一有消息,立刻派轿子来接我,剑儿一见轿子来,以为陆总兵有什么消息,这才跟着轿子走。”武克文惊奇道:“你要他帮你找人,找什么人?”“剑儿有一个小姨妈,听说嫁到武宣,剑儿特地托陆总兵寻找……”陆大年急道:“姑娘要找的人有眉目,可是……”“怎么样?”剑儿忽然转头看武克文:“世子宽宏大量,能不能让陆总兵起身说话?”武克文没好气:“你起来吧。”“是。”陆大年站起身,腼腆看剑儿:“姑娘的小姨妈,年细三十五、六岁,闺名叫秀琴,人长得白白净净,非常标致……”“不错,就是她,如今她人在哪里”?“姑娘想必记得刚才那冯大户,无巧不巧,姑娘小姨妈,原本嫁冯大户作小。”剑儿大吃一惊:“你说我的小姨妈,嫁给那冯大户,如今她人呢?”“冯大户共娶一妻三妾,姑娘的小姨妈最得宠。”“以前在,如今不在。”剑儿呆住了,喃喃道:“不在?为什么?”“正因为最得宠,她在冯家被众妻妾嫉妒,有一次冯大户出远门,众人聊手欺凌她,她只好逃出飞鸿山庄,不知去向。”剑儿怔怔望他,瞬间珠泪盈眶,说不出话。陆大年满面歉疚,慌忙道:“陆某惭愧,只打听到这些,姑娘请不要难过,姑娘……”武克文拿起一根筷子,睨睨身旁的剑儿,焦躁敲敲桌面,说:“大师父,这地方咱们不待了,走吧!”“走。”不空惊奇道:“哪里去?”“哪里都好,打道回府也好,四处逍遥也好,总之不待这里就是。”“哈,”不空瞧瞧剑儿,笑呵呵说:“小老儿知道,再待下去,那个陆总兵又要来找剑儿,你心里不痛快。”“不错,”武克文没好气道:“这陆总兵色胆包天,我身边的人,他竟敢动脑筋。”“只是你身边的人,又不是你妻你妾,你吃什么醋。”剑儿脸蛋羞红,头一扭,转身即走。“剑儿回来。”武克文叫道:“不准走。”剑儿停步,慢慢转过身来,看武克文。“我问你,你对那陆总兵,有情无情?”剑儿恨不得有地洞钻,屋里除了不空,还有四侍卫和武王爷亲随祝华。武克文竟然众目睽睽,不留余地询问她,剑儿先是满目通红,旋即红晕迅速退去,她眼光一冷,盯住武克文,说:“世子当众垂问,剑儿不顾羞惭,此刻当众回禀世子,我对陆总兵,有情。”众人大愕,武克文脸色转白,冷蛉瞪剑儿,沉喝:“说得好,你对他有情,太好了。”不空用力拍手:“好剑儿,你敢说真话,好,好得不得了。”“多谢大师父,”剑儿回瞪武克文,一字字清晰说,“剑儿之所以有情,是因为陆总兵对我真心诚意,剑儿被他感动。”“好,”武克文大声道:“你留在此地,去嫁给他,去嫁给那个早有婚约的陆总兵,太好了。”“陆总兵虽早有婚约,但为了剑儿,陆总兵不惜跪冯大户面前,恳求退婚。”“好个陆总兵。”不空大声道:“这家伙够种,敢去退婚,这年头,这种年轻人找不到,小老儿佩服他。”“大师父,”武克文气闷道:“这节骨眼,你捣蛋。”“小老儿哪里捣蛋,小老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当年小老儿家里给订下亲事,那姑娘满脸麻子,一双大脚,吓得小老儿逃出家乡,小老儿当年要有胆退亲,何至于今日浪迹天涯?唉,从前人家要我,我不要,如今,小老儿动了思凡之念,早就没人要哪,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满脸麻子,一双大脚有什么不好?女人嘛,能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可以啦,可以啦。”众人听他絮絮叨叨,忍不住笑起来。唯有武克文与剑儿不笑。武克文忽然深深看剑儿,说:“剑儿,你说真话,我对你不好吗?”剑儿心中一漾,脸上两朵红云,轻轻道:“是,世子是好主子,世子对每个人都好。”“既如此,你为什么不愿待候我?”“剑儿没说不愿侍候世子。”“没说?那陆总兵对你有情,你早已动心,你将来嫁与他,还能侍候我吗?”剑儿看着他,促狭一笑:“围绕世子身边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少一个剑儿,什么干系?”“你……”武克文气闷瞪她,突扬声说:“我要把你留在身边,做我的小妾,行吗?”剑儿大吃一惊,终身大事何等慎重,武克文竟当众粗声大气向她求亲,他以为收她作妾,是天大恩宠,她该受宠若惊罗,稍一定神,剑儿脸上红云退去,淡漠说:“世子厚爱,剑儿该感激涕零才是,只是剑儿自知福薄,不敢领受。”说完欠身一福:“剑儿告退。”武克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不空又拍起手来,怪声怪气道:“好,威风如武克文,也有吃闭门羹时候,好一个剑儿姑娘。”“大师父……”“依小老儿看,这剑儿聪明伶俐,胆气过人,娶来作妾,太糟踏了。”“大师父难道不知,徒儿身为安南王世子,这世子元配,连我自己也无权做主,她若嫁我,自然是小妾。”“既无权做主,你,就让她嫁与那个陆大年吧。”“不,”武克生说:“堂堂一个世子,要一个小妾有何难?剑儿现在说不肯,将来,她会肯的,马龙,附耳过来,咱们寻个好乐子,好好戏耍那陆大年一番!”“整人啊?这好啊!”不空笑道:“现成的好乐子!小老儿也玩玩吧!克文,说来听听!”武克文怪异笑道:“与大师父不相干,大师父别管。”“不是小老儿多管闲事,小老儿喝过他送来的李酒,吃人的嘴软,理应替人说两句好话!喔!”他伸个懒腰,呵欠连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小老儿要睡了!”他趴桌上,旋即鼾声大作。外面晨阳耀眼,武克文踱出屋外,抬头望望天空:“现在什么时刻?”“辰时。”“好!去找陆总兵,午时一刻,让他来县衙见我,我请他吃午饭!”“是。”“胡天!”胡天趋前两步:“世子请吩咐。”“快马走一趟飞鸿山庄,要那个冯大户有怨报怨,给那姓陆的一顿好看!”武世子召见,陆大年不敢耽误,立即带着两名小兵,匆匆奔向县衙,料不到路上给人拦住了。这个人陆大年一点不陌生,是与冯家有来往的殷韶九。他身边跟着个小书僮。“陆兄哪里去?”“武世子召见,陆某前往县衙,殷兄有事?”“陆兄路上小心,有人要对陆兄不利。”陆大年愣了愣,说:“多谢殷兄相告,冯二小姐她好吗?前日委屈她了。”“陆兄也委屈了。”“不委屈,殷兄饱读诗书,一表人材,只有殷兄才配得上冯二小姐,但愿殷兄早日与冯二小姐订下亲事。”“多谢,有陆兄退婚之举,小弟才有机缘,小弟已备妥礼物,央人前往提亲。”“太好了!祝殷兄顺利。”“多谢,路上小心。”二人拱手告别,陆大年行了一段路,忽听得一声呼啸,啪啪啪几声响,树上已跃下四个,陆大年急勒紧马头,还未看清四人形貌,四人已疾疾退开。陆大年忽闻一股尿骚,说时迟那时快,湿冷的水液夹杂一股恶臭,从头顶泼洒下来,披头盖脸,弄得他一身,陆大年顿时呆若木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遭一阵响彻云天的笑声,很快他看到十几名笑得东倒西歪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咧着大嘴,开心极了,尤其那为首的,更笑得眉飞色舞,千娇百媚。是冯君君!“陆大年,吃尿的滋味很好吧!”陆大年怒火升起,但他尽力克制,他的脸色胀得青惨,脸形扭曲,如果对方是个男人,如果对方是个不熟识的人,他会与之拚斗,与他打得你死我活。只因对方是个女人,只因为对方并不陌生,只因他愧对她姊姊,他无论如何也得强抑怒火。她哈哈而笑,笑得满脸春风,腰肢乱颤。然后她喝了一声:“走!”众人随着她,扬长而去。不料笑声去而复返,陆大年怒从心起,左右瞧瞧,周遭没有任何人影。陆大年倾听一下,声音来自树上,他大喝:“谁?下来!”呵呵之声不绝于耳,陆大年拔出佩刀,仰头张望。那端树上,有人坐着,双脚空中晃荡。赫然发现,居然是不空。“是大师父!”“可不是小老儿我么?枪里来,刀里去,竟然躲不过一桶尿!呵呵呵!呵呵呵!”陆大年满面羞惭,尴尬道:“是,小将一身狼狈,大师父见笑了!”不空笑容一收,正色道:“好家伙,小老儿取笑你,你竟不发怒,难得!难得!孺子可教也!”“是!改日再领受大师父教诲,小将要赶回换衣,失礼了!?”急急忙慌,他已掉转马头。“这时候赶回换衣,来不及罗!”陆大年愣住了。“路旁有溪,溪里有水,噗通跳下去,呵呵呵呵呵!”陆大年定神再看,已不见不空身影。“啊哈!”有一个人从树上跃下,笑嘻嘻道:“李得旺平生无大志,最爱发点小财,喏!全套干爽衣裤,一百两银子,陆总兵,这买卖还算公道吧?”光灿灿阳光已洒向门槛,看来时候不早了。“剑儿,”武克文问:“什么时候了?”“快近午时一刻。”“陆总兵为何还不来?”“剑儿不知!”“本世子召见,陆总兵若敢延误,如何处置?”“剑儿不知,但凭世子。”有人来报:“陆总兵来了!”武克文冷笑:“他倒来得准时!”陆大年进门单膝一跪,口称:“小将拜见世子。”武克文喝:“起来!”一边朝他身上打量,问:“为何一身便服?”“不瞒世子,路上有些麻烦,小将公服脏了,只好一身便服来见世子。”“堂堂一个总兵大人,也会遇到麻烦?”听得有人朗声叫道:“堂堂一个安南王世子,还会碰到麻烦呢!”武克文抬头,看不空笑嘻嘻,大摇大擂进屋:“这会儿厨下正在忙活,听说世子宴请贵宾,小老儿来讨一顿好酒好饭吃!”武克文满脸无奈,勉强道:“自然要请大师父坐首席。”“谢了!小老儿不吃嗟来之食!”他大喝:“李得旺!”“在!”李得旺满头大汗冲进,他手上提了一大包荷叶包裹的东西,立即满室飘香,肉香、桂花香、当归香,好闻极了。“把这好口味的什么桂花熏鸡,当归卤鸭,全拿我屋里去,再抱一坛陆总兵送的陈年李酒,咱们老小开怀畅饱,吃个痛快!”说完,他大摇大摆走向内院,李得旺迅速朝武克文弯腰打千,急忙追不空去了!宴客自然少不了大圆桌,二人圆桌坐定,武克文主位,陆大年拘谨坐他对面。桌上空空如也。郝九端来托盘,盘上有物:一壶酒,两个酒杯。郝九把酒杯摆在圆桌正中,开始斟酒,他动作慢吞吞,看来慎重其事。他先斟第一杯酒,斟好,壶盖转个方向,再斟第二杯,众人眼灼灼看他斟酒,武克文、马龙、何枪、胡天、剑儿,全都目不转睛。陆大年脸色微变,他明白,这种转动盖子的酒壶,有个名称,叫“鸳鸯壶”。他也明白……“看清楚,两杯酒,是从鸳鸯过倒出来的。”武克文微笑注视他:“陆总兵想必见识过这种鸳鸯壶?”“没见识过,却听说过。”“听说过?好极了!普通的酒壶只能装一种酒,这鸳鸯壶,能装两种酒,一种是美酒,一种可能是毒酒,陆总兵,你说这壶,有没有意思啊?”陆大年双目鼓凸,惊骇看住武克文。“酒是用来喝的,陆总兵,有没有兴致先干为敬?”陆大年强作镇定,小心翼翼问:“莫非这酒中,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不错!”“世子要我喝这酒,想必有缘由?”“好!果然是个武将!够爽快!够俐落!不错,我要你喝这酒,自然有缘由。你喜欢我身边的剑儿姑娘不是?你要够种,随便挑一杯酒喝,我就把这剑儿赏你。”剑儿脸色倏然变了。陆大年看看剑儿,又瞧瞧武克文,困惑道:“世子要小将以性命作赌注?”“不错,陆总兵,你不会白喝,等你喝下一杯酒,本世子自会喝下另一杯酒,这样,公不公平?”陆大年脸如死灰,汗珠自额头涔涔而出。武克文微笑视他:“怎么?不敢喝!你若是不敢喝,就称不上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男人,可就配不是我们剑儿姑娘了!”剑儿双颊胀得通约,眼中气怒交进,她在忍耐,不让自己怒气爆发。陆大年深深看她,缓缓起身,双眼盯住武克文,说:“小将不是不敢喝酒,小将家人能不受牵连吗?既如此,不如两杯酒都赏小将喝了,小将不敢要世子冒险赌命!”立即,陆大年抓起酒杯,往自己嘴里倒。但是,他的手给抓住了,原来剑儿旋风般窜来,拿住他的手肘,陆大年一怔,武克文等人也呆住了。“我的终身,由我自己决定,不是由两杯酒决定!”剑儿盯住陆大年,一字字清晰说:“男子汉大丈夫,死在沙场,何等荣耀,死在这无意义的酒上,何等不值!”陆大年满面羞惭,茫然盯紧剑儿,剑儿拿下他手中酒杯,置于桌面。武克文急道:“剑儿,你不要瞎搅和!”剑儿眼睛直瞪武克文:“这事,与我有关吗?”“事情因你而起,自然与你有关。”“既然有关,就不是瞎搅和。”武克文气闷:“剑儿,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如今,这酒已端出,还注满酒杯,怎可不喝?”“世子一定要人喝下这杯酒?”剑儿咬牙:“就由我来喝!”陆大年大骇:“姑娘,不可,千万不可!”“这酒由我来喝,世子无伤,陆总兵无损,我若喝罢倒地身亡,这是我剑儿小命该绝,怨不了别人!”说完,猛然抓起酒杯,陆大年慌忙伸手来抢,急道:“这酒,该由我喝!”两人僵持,剑儿手握酒杯,陆大年捏她手臂,剑儿欲饮,却被陆大年控制,动弹不得,此时的陆大年,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汗珠如豆滚下……剑儿瞄瞄武克文,看他狡黠微笑,立即有所领会,她蓦地扬声道:“好!我不喝!你喝!”瞬间,酒杯直送陆大年唇边,陆大年稍一怔忡,仰起头,喝个净尽。武克文哈哈大笑:“好!好胆量!咱们就看你药性发作,毒发身亡吧!”陆大年脸色一黯,说:“这酒,剑儿姑娘亲手送与小将,小将死在剑儿姑娘手中,心甘情愿!”剑儿心弦震荡,激动道:“好,冲着陆总兵这句话,这杯酒我喝了!”酒杯已在握,她稍挪脚步,站回武克文身旁。陆大年急喝道:“姑娘!不要!不要!”“剑儿!”武克文厉声道:“放了酒杯!”剑儿昂然看他:“为什么?”“这杯酒若有毒,你还有命?”“陆总兵为了我,可以不要命,我还怕没命么?”“好!”武克文咬牙切齿,恨声道:“你眼里只有这个姓陆的,心里也只有这个姓陆的,本世子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个同命鸳鸯!”剑儿甜甜一笑,说:“多谢世子成全!”立即举杯,仰头就喝。陆大年拦阻不得,急冲前,捏紧剑儿下颚,汗如雨下,叫:“快将酒吐出。”“剑儿早已将酒咽下。”她轻轻拨开陆大年手,说:“来不及了!陆大年,不管这酒有毒无毒,已经咽下了。”“姑娘!”陆大年忽然矮身一跪,哽咽道:“姑娘对我情深意重,我陆大年何德何能?要姑娘一起赌命?”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娇柔女子,两人四目相望,有情有义,武克文心火高窜,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四侍卫大叫:“你们!等在这里!替这两个痴情男女收尸吧!”他一甩袖!气怒而去!剑儿纤手扶起陆大年,柔声道:“不必难过!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酒只怕没毒。”陆大年惊愕:“没毒?”“我太了解世子了,他恐怕只是在作弄你我罢了!这会儿,他只怕笑坏了!”何枪忍不住说:“剑儿料错,世子不会笑坏,世子只怕……”他压低声说:“气炸了!”“不错!”有人怪声道:“气得肝肠寸断,只差哭不出来!”气得肝肠寸断?众人大愕。不空一闪而出,笑嘻嘻说:“喜欢的姑娘倒别人怀里,怒火冲天,肝肠气炸,这不是肝肠寸断?”剑儿如释重负:“我就知道,这酒没问题,世子故意作弄人!”“不,酒有问题,只是……”马龙没有往下说,陆大年脸上五官逐一皱起来,他先皱眉头,再皱眼睛,皱鼻子,再皱嘴巴,再皱,啊!不能再皱,他的脸像极揉起的面团,再皱,就是变形的小笼包了。啊!不,五官瞬间全缩紧,已成变形小笼包了!他手扪胸口,肚子开始翻江倒海,一阵紧,一阵松,一阵刺,一阵痛,在松松紧紧痛痛刺刺间,他的脸色青白,汗珠如雨,滚、滚、滚,无声滚下来!剑儿忽然抱着肚子,皱紧眉头,踉踉跄跄,慌慌张张,冲——出——去——陆大年唤声:“剑儿!”已不支趴倒桌上,天哪!他要死了吗?从不知病痛为何物的陆大年,惊恐惶惑,茫然失措……渐渐的,他能坐起身子,翻江倒海的腹部不知何时静下来。他的眉头舒开,眼睛、鼻子、嘴巴也慢慢舒展着,变形的小笼包不见了,他的脸、浓眉、大眼、挺鼻、阔嘴,英挺如昔,很有一种武将的威仪。前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毒发身亡;这一刻,他讶于居然风平浪静。但是,很快,他眉头又皱起,肚子翻滚的浪涛再袭过来。来不及了,他抱腹冲出,一如剑儿,踉跄慌张,十万火急,冲——出——去——终于可以离开了,武克文手伤初愈,已忍不住要走了。“有一个鸟总兵,这里,是个鸟地方!”武克文忿忿道。“鸟地方也不错,陈年李酒鸟味道好极了!”不空说。四侍卫忍不住笑,武克文气闷闷,没好气问马龙:“昨夜,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属下记得,世子不想见那陆总兵,要陆总兵不必来送行。”“没错。”武克文张望一下,忽然问:“剑儿呢?自我起床,为何未见到剑儿?”“剑儿有事出去了,那陆总兵,天还没亮,已等在县衙外。”武克文青筋暴出,咬牙切齿:“又是那个鸟总兵?谁准剑儿出去的,本世子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谁准剑儿出去的?”武克文目眦欲裂,四侍卫不敢出声,不空闲闲道:“是咱们这鸟老儿准她出去的!是那什么鸟总兵要陪她去什么鸟飞鸿山庄,这会儿,他二人双双,只怕已在鸟路上了!”不错,晨阳中,剑儿与陆大年,两人双骑,已缓缓朝飞鸿山庄行去。“陆某对姑娘一番心意,姑娘想必明白?”“明白归明白,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狠心了。”“狠心?”“一个女孩家被人退婚,你不怕冯二小姐想不开,自寻短见?”陆大年微微一笑:“冯二小姐如今感激我都来不及。”“怎么说?”“姑娘知不知道,冯二小姐昨日已订了亲?”剑儿惊奇:“她订亲,与谁订亲?”“与一个叫殷韶九的读书人,这当中有一番周折,姑娘有没有兴致听?”“你说!”“殷韶九这人,在飞鸿山庄冯家少爷念书,与陆某有些交情,自从陆某见到姑娘,十分爱慕,可惜婚约在身,有一日与殷韶九对饮,酒入愁肠,无意间吐露心事,殷兄大喜,他爱慕冯二小姐已久,冯二小姐对他也有好感,殷兄劝陆某,与其草率完婚,一辈子痛苦,还不如鼓起勇气,退掉婚事!”“怪不得你在飞鸿山庄长跪,负荆请罪。”“为了姑娘,为我自己,也为殷韶九、冯二姑娘,陆某不得不……”“你认为我会嫁给你?”“陆某苦苦相求,求姑娘嫁我。”剑儿抿嘴一笑,试探问:“你不怕我嫁与武世子?”陆大年脸孔扭曲一下,苦笑道:“武世子是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龙,将来要承袭安南王爵位,你嫁他,陆某虽心中泣血,也只有祝福姑娘。”剑儿沉吟一下,说:“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将来你娶妾吗?”陆大年惊奇看剑儿,诚恳道:“姑娘是我意中人,若能娶得姑娘,心愿已足,我岂会娶妾!”“那冯大户也不过是个地方士绅,却娶了一妻三妾,陆总兵他日飞黄腾达,难道例外?”陆大年慌忙道:“姑娘不信,陆某可以对天盟誓。”说着,已滚鞍下马,双膝地面一跪,右手高举,念念有词:“苍天在上,我陆大年在此盟誓,我若有负姑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剑儿掩嘴一笑,说:“好了,你们男人最会来这套了!能不能真心相待,问你的心就够了,跟老天盟誓做什么?”“好家伙!”有人朗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女娃儿,还真不知足!”剑儿心中一震:“是大师父!”举头张望,却不见人影。陆大年眼目一梭,亦无人影,但他机伶,立即欢声道:“是大师父吗?陆某最敬重大师父了!”“来了!来灌迷汤了,好吧,看在你送小老儿好酒的份上,小老儿替你说句好话吧。剑儿,你若不讨厌这男人,倒可以托付终身。”剑儿双颊绯红,急道:“时候不早,快走吧!我去问问冯大户,我那小姨妈究竟流落何方?我要问出个结果来!”二人拍,地面扬起尘埃。“大师父太不够意思了,只不过送你几坛酒,你就替他说话!”“好了,武克文,你省省吧!嫁姓陆的,人家一夫一妻过好日子,嫁你这个世子,顶多不过做个小妾,还要与人争风吃醋,你自己想想,剑儿那烈性子,受得了吗?你发发慈悲,少拿剑儿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