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对着冷家堡,连续打了七天七夜,冷家堡终于瘫了。原先从冷家堡射出的炮火猛烈,如今炮口寂寂,火光星点俱无,冷家堡沉寂下来,似已人去楼空。的确人去楼空,武宣总兵炮口下谛听,不闻动静。冷家堡铜城铁壁般厚墙,也被打得千疮百孔,两边墙垣,被轰出两个大洞,一左一右,活像人脸两个大眼睛,窟窿之大,足以让人钻地钻出。武克文在旁,人人不敢懈怠,武宣总兵一马当先,钻进洞里,武宣县信梅一明争先恐后,也领着捕头等人奔进去。除老弱妇孺,冷家堡精壮的男丁们,早已不知去向。冷家堡的冷啸云、冷傲雪、冷傲梅,更无人知道他们奔向何方了。梅一明在县衙厅设宴,款待不空、武克文师徒。四大冷盘,四大热炒,一壶香气四溢,泛着氤氲的温酒,这一顿午餐看来棒极了,不过客人似乎不怎么起劲,有一搭、没一搭、温吞吞吃着,梅一明亲自把盏,陪上笑脸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值得庆贺,世子、大师父请开怀畅饮。”不空一睨他,不以为然道:“什么冷家堡之事已了,狡兔有三窟,冷啸云这老狐狸,只怕已在第二窟逍遥呐。”梅一明一听来了气,眼睛先瞧瞧武克文,又梭梭不空,皮笑肉不笑,说:“冷啸云那家伙狡猾,咱们抓他不容易,大师父本领高强,咱们指望大师父赏个脸,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好长点力气,抓那老狐狸归案。”梅一明语气饱含讥讽,武克文眼目一瞪,不空却不愠不火道:“不错,梅知县也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免得冷啸云率众攻来,打不过人家。”梅-明脸色顿时发青,强笑道:“冷啸云给打得抱头鼠窜,还有胆来?”“有没有胆打来,梅知县以后便知。”武克文一沉吟,道:“大师父的话不会随便说,梅知县应有警觉才是。”梅一明只好回应:“世子说的是。”“武宣县可有存粮?”梅一明满脸得色:“此地富庶,存粮有余,吃个三、五年不成问题。”武克文迅速与不空交换眼色,不空笑嘻嘻道:“好极了,吃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存粮取之于民,应用之于民,梅知县何不将一半粮放给百姓?”梅一明大愕:“此地并无灾情,放什么粮?”“战火连天,不是更大灾情?先行放粮,必要时百姓逃难,可揣粮而走,一来免于饥饿,二来也替你梅知县解决一桩大事。”梅一明顿时气白脸:“岂有此理,何谓战火连天,难不成宣县会有刀兵之灾?”“不错,是有刀兵之灾?”“你……”梅一明气怒交进:“你胡说八道,刀兵之灾,本县如何担待得起?”“担待不起也得担待。”不空笑嘻嘻道:“刀兵之灾,没什么稀奇,小老儿看来,不就像小孩子打架?怕只怕梅知县招架不住,脑袋给割下来。”梅一明脸转青,青又转白,气急败坏嘟嚷:“什么话,莫非故意触本县霉头,本县……”武克文望他一眼,道:“大师父如此说必有道理,梅知县请勿掉以轻心。大师父何不说个道理与梅知县听听。”不空谈谈道:“梅知县是一县之主,小老儿观梅知县气色,武宣县难免与人争战。”梅一明略一错愕,随即哈哈大笑:“大师父如此厉害,观看本县气色,即知武宣县难免与人争战,究竟胜负如何?”不空似笑不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好,既与人有争战,究竟胜负如何?”不空看也不看梅一明一眼,说:“刚才要梅知县放粮,梅知县难道不觉奇怪吗?”“不错,要本县放粮,本县的确大为奇怪。”“梅知县近日若与人争战,大大不利。”梅一明愕然盯不空,大惑不解:“为何大大不利?”“小老儿要梅知县先行放粮,原因就在此,梅知县公开好修行,将来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梅-明脸孔突胀得通红,气闷道:“本县原本敬重大师父,大师父如此胡言乱语,本县……”不空眼睛迅速在他脸上扫视,说:“梅知县脸上有股黑气,从印堂直上天庭,这是大祸临头之兆,梅知县不听劝,小老儿也没办法。”站起身,拱手道:“话不投机,这顿饭不吃也罢,小老儿这可就走了。”“等等。”武克文急忙道:“大师父请留步。”不空朝他望一眼,说:“小老儿说真话,人家不爱听,小老儿留此无益。”“大师父不欢,不过就辈份而言,徒儿还得称他一声舅舅。”“唷!”不空惊奇:“梅知县还与你沾亲带故?”梅一明冷冷瞧不空,说:“本县的妹子,在安南王府,人称梅夫人,王爷对她敬爱有加。”“唷,这么说来,安南王还是你妹夫喔!”梅一明满脸傲色:“正是!”不空不解:“梅知县既与安南王沾亲带故,理应更加效忠才是,为何任冷家堡从大?”梅一明不乐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大师父为何还提冷家堡?”“冷家堡之事未了,刚才小老儿说梅知县大祸临头,与冷家堡大有关系。”梅-明悻悻瞪住不空,说:“大师父一再说本县大祸临头,不知大师父居心何在?”“小老儿实话实说,还有什么居心?”武克文连忙说:“大师父说话不中听,梅知县当然不痛快,梅知县为何不请教大师父,有何避祸之法?”梅一明这才强捺火气,气闷闷问:“不错,就算本县大祸临头,大师父可有什么了不得的避祸之法?”“哈,梅知县问对了,这避祸之法简单,梅知县可辞官而去,归隐故里。”“岂有此理,要本县辞官而去,归隐故里?”“不错,不但要辞官而去,归隐故里,还要合家披麻戴孝,星夜远离武宣县。”梅一明气得浑身颤抖,叠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空满脸笑容:“辞官而去,归隐故里,无非要梅知县远离是非,至于合家披麻戴孝,无非瞒天过海之计,让老天爷与那冷啸云误以为梅知县突然暴弊,梅知县便可逃过一劫。”梅一明眼睛暴凸,寒光四射盯住不空,气得说不出话来。武克文偏还要气他,故意问:“依大师父意思,梅知县若辞官,此非常时期,谁来接掌武宣县?”“简单,世子身旁的几个侍卫,马龙可以,何枪可以,胡天、郝九都可以……”他突然笑呵呵道:“还有一个剑儿姑娘,她也念了不少书,文武双全,做个女知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梅一明一听,咬牙切齿,冷笑道:“大师父说话有如游戏,大师父把本县看成什么?本县偏不辞官,看大师父能把本县怎么样?”“小老儿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小老儿又能把梅知县怎么样?既然梅知县不爱听真话,咱们这可就走了。”梅一明笑:“大师父请便,本县恕不相送。”梅一明气坏了。他怒火冲天回东厢房,气愤愤落了座,丫环送来茶水,梅一明一见大怒,沉喝:“谁让你进来。”抢过茶壶,啪的往地面砸,斥道:“没规矩的丫头,可恶。”丫环惊慌收拾碎片,仓皇而退,师爷仇大彪急忙赶近身,双手一揖道:“大人莫非为疯癫老头生气?”“那死老头,要本县放,还说本县大祸临头,这胡说八道的老头,真真可恨。”仇大彪想了一下,凝重道:“眼前并无灾情,那老头竟要大人放粮,的确令人厌恶,只是大人,这老头是世子师父,别说世子对他敬重有加,那几个侍卫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来这老头必有服本事……”梅一明冷冷哼了一声。“大人。”仇大彪忽然压低声:“莫看那老头疯癫,学生亦觉事有蹊跷。”“什么蹊跷?”“那老头莫非会卜算,否则为何提放粮一事”梅一明满困惑:“怎么回事?”“老头儿莫非怕存粮给人弄走,才故意说什么放粮?”“咱们武宣县存粮,就算给人掏空,也与他无关。”“话是不错,只是这老头,似乎知道有人要咱们粮食。”梅一明惊奇问:“谁要咱们粮食?”“大人,是那主儿。”“那主儿?”“那主儿要大人备妥三千石粮食。”梅一明稍一沉吟,嘿嘿冷笑两声:“那冷啸云父子,如今连老窜都被打烂,本县还要理睬他么?”“话是不错,只是冷啸云父子为人,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大人不理睬他,他二人岂肯善罢干休,不如大人暂时辞官,等过了这阵子再说。”梅一明怔忡半响,这才说:“一个小小知县,还不在我梅某眼里,只是此刻辞官,仕途无望本县还有些不舍,师爷可有两全之策?”不空盘腿坐于野地,他面前有一堆燃烧的柴火,柴火上有一只烧烤的野鸡。不空抓起身旁酒缸,连喝几口酒,这才兴高采烈,叉起野鸡,拿到眼前嗅了两下,喃喃道:“熟了,太香了!”迫不及待,对着野鸡手撕嘴咬,不到半刻功夫,已吃个净尽。一边抹嘴,一边舒服拍珀肚子,决犹未尽道:“这啊,这才叫好吃,可惜野鸡太小了,饱不了肚子。”后面一串娇声:“大师父嫌吃不饱,给大师父送吃的来了,喏,香喷喷,人口即化的蹄膀……”不空一看,这娇俏的女娃,不是剑儿是谁?剑儿把荷叶包边过来,不空打开一瞧,忍不住咽咽口水,夸赞道:“好剑儿,老天爷保佑你嫁个好丈夫。”剑儿嫣然一笑,说:“嫁丈夫做什么,早早晚晚替人张罗吃食,还不如跟在大师父身旁有趣。”“唷,”不空迫不及待撕了一块蹄膀塞进嘴里,说:“跟小老儿这糟老头什么有趣,路上若没有大世子,什么乐趣也没有了。”剑儿双颊嫣红,娇嗔道:“大师父胡言乱语,世子他是主人,咱们跟在他身边,战战兢兢,惟恐服侍不周,哪敢奢求什么乐趣?”“唷,这么说来,跟着武克文日子不好过罗?武克文是深山老怪,让人不痛快?”剑儿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前方站着玉树临风的武克文。武克文似笑非笑说:“不错,跟着武克文,可真不好过,派个差事给做做。”剑儿惊喜道:“有差事给我做?”忽听年有人叫:“什么好差事,给小的做。”原来是李得旺。李得旺朝不空一跪,说:“给大师父请安。”又双膝朝武克文一落,说:“给世子磕头。”不空笑呵呵道:“礼多必有诈,李得旺,你为何多礼?”李得旺令牙俐齿回话:“给大师父请安,这是徒弟之礼,给世子请安,这是下属之礼。”“世子可比我这糟老头大,你应先给世子请安才是,为何先向小老儿磕头?”“世子身分尊贵,小的本应先给世子请安,不过大师父是世子的大师父,既师又父,在情在理,自然先给大师父磕头请安。”李得旺腼腆朝武克文深深一揖:“小的言语若有不敬,还请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武克文笑道:“好家伙,有你的,说得好。”李得旺乐得满面通红,不空忙道:“这小子礼数周到,有什么好差事,给他一份。”武克文朝他看一眼,说:“不错,李得旺,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李得旺应声“是”,笑逐颜开立一旁。武克文说:“有件事特来禀告大师父,武宣县贴出告示,放粮给百姓,每户五斗米,百姓欢声载运。”不空惊奇:“真的?”“梅知县表面对大师父怠慢,心底还是尊重大师父的。”“但不知梅知县以什么理由放粮给百姓?”“告示上说,冷家堡之事已了,人心依旧惶惶,放粮百姓,一来慰问之意,二来期勉百姓安居乐业。”“唷,理由倒还说得通。”不空忽然叹口气,说:“梅一明啊,梅一明,你心痛,肉痛,千舍万舍,舍不得啊。”李得旺偏着头,欲言又止,武克文忙问:“你可见过放粮告示?”“小的见过,只是小的不解,那梅知县会得放粮给老百姓么?”“为何舍不得?”“梅知县那人好贪,粮食在仓库,偷偷运往别处,可赚很多钱。”武克文好奇追问:“莫非他贪了很多钱?”“这个梅县令,娶了三个小妾,原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嫁给梅知县后,她们的娘家日子好过多了,新屋子盖了,家人也摆阔做了老太爷、老太太,梅知县若不贪钱,为何连小妾家都风光?”武克文深深看他一眼,说:“你消息倒是灵通。”李得旺高兴道:“小的特意打听清楚,好禀明世子。”“好,你如此用心,少不得要赏你,你可知道,那梅知县与冷啸云有没有来往?”李得旺眼中光采四射,亢奋道:“这个小的也打听到了,梅知县曾与冷傲雪到永春楼喝酒,世子若不信,我找个人证来。”啪啪啪击掌三下,说:“春儿,快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良树后闪出,含笑带怯看看众人,李得旺忙道:“快给世子请安。”春儿朝武克文一福,娇羞说:“奴婢给世子请安,世子万福。”武克文瞧她一眼,问:“你是永春楼的姑娘?”“不是,奴婢是永春楼的小婢女。”“那梅知县到过永春楼?”“是,梅知县曾多次到永春楼喝酒。”“一个人?”“不是,跟从前冷家堡堡主冷傲雪。”“冷家堡毁掉之后,冷傲雪有没有到永春楼?”“没有。”“梅知县呢?”“也没有。”“永春楼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不寻常?”春儿偏头想了想,稍一迟疑,小心翼翼说:“有件事不知算不算不寻常?”“说说看。”“冷家堡的柳管家,前天中午,悄悄到了永春楼。”众人皆惊,武克文问:“做什么?”“奴婢不知他做什么,不过,他从后门溜进来,妈妈叫人带进密室,没多久,有位仇爷来了。”“什么仇爷?”李得旺抢着说:“那仇爷,是梅知县的师爷,叫仇大彪。”“唷!”不空插嘴:“这二人凑一起,可不又搭上线了?”武克文看看不空,沉吟着,说:“大师父可有什么想法?”不空抬手说:“等等!”立即掉头看春儿,问:“那永春楼可有好酒?”“回大师父话,永春楼有种陈年李酒,又醇又香,酒缸一开,芳香四溢,连不想喝酒的,也想喝。”“不想喝酒的也想喝?这么说小老儿嗜酒如命,更该喝了。”他瞧定武克文,正经道:“来,小老儿讨份差事做,李得旺也算一份。”李得旺看不到不空,差点笑坏。可不是,大师父可真体面哪!他穿了一件蓝袍子,外面罩了黑褂子,底下一件同色大裤,头顶还戴着顶帽子……。平日随便惯了,突然讲究起来,挺教人受不了。李得旺忍俊不住,笑了起来。这一波还没笑完,他又发现体面的不空,不太对劲,好好的袍褂穿他身上,看着竟然别扭,啊,他的帽子戴反了,褂子上钮扣错下眼,不空还自以为多么萧洒地摇起扇子来……滑稽如不空,竟然也想学人斯文,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李得旺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不空见李得旺笑相怪异,遂把眼一瞪,不乐道:“你笑什么,事情没办好,到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这一老一少两个,大摇大摆出现永春楼。嬷嬷笑容满面把两人引厢房,不空粗声大气道:“把最好的酒拿来,最漂亮的姑娘叫来。”不旋踵,满室酒香,两个娇娇滴滴的姑娘,亲自斟了酒,送二人唇畔。外面车声辘辘,不空倾听一下,问:“这是什么声音?不只一辆车,好像一大车队,莫非有人载了好东西来?”那姑娘粉脸一变,强笑道:“再好的东西,没有咱们永春楼的陈年李酒好,爷儿,喝呀!”不空一仰头,喝个涓滴不剩。李得旺鼻子嗅一嗅,迭声道:“香,好香,好香啊!”立时从姑娘手中抓过酒杯,往自己嘴里倒。不空猛的伸出大手,说:“年轻人血气方刚,喝什么酒?”一把抢了酒杯,一饮而尽。姑娘又把酒斟上,李得旺欲饮,不空突正色道:“李得旺,你且听听,外面究竟什么声音,做什么的?”李得旺听了一下,说:“是一辆接一辆牛车,约莫是运粮的,啊,我知道,梅知县放粮来了。”“胡说,这会儿都子夜了,黑夜里放什么粮,莫不是什么人私运粮食来了?”两个姑娘相对一望,笑嘻嘻道:“管他什么娘不娘,娘这会儿可以被窝里睡着啦!喝酒,喝。”李得旺举酒欲饮,不空又来抢,李得旺急道:“拜托,让我喝口酒。”“你老大爷就喜欢抢人酒喝。”不空咕噜咕噜灌下,呵呵呵笑了起来。忽听后方有人说话:“大师父抢酒喝,这要是毒酒,你就死定了。”不空微一愕,笑道:“抢人酒哪儿,好味道,死不死定,可不一定,姑娘,要不要也喝一杯啊?”他话刚说完,背后风生,旋即一把剑横他眼前,后方娇斥:“死老头,挺有趣吧?”不空镇定问:“姑娘是谁?”“冷傲梅,冰冷的冷,傲笑江湖的傲,梅花的花。”“唷,原来是娇美如花的冷傲梅姑娘,小老儿这身打扮,算得上风采翩翩吧,来,把剑放下,陪小老儿喝两杯。”“呸!你这死老头,穿得这一身稀奇古怪,嘴上还敢轻薄本姑娘,你去死。”“唷,姑娘家动不动说什么死啊死的,多粗俗啊!”“死老头,少罗嗦!本姑娘问你,你们的人,为何埋伏在永春楼外面?”不空惊奇道:“小老儿就这两个人,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人?”“还要装迷精,你姑奶奶一剑将你脑袋割下来。”剑就抵住不空脖子。不空忽然举起左食指顶住剑峰,只看他慢悠悠,若无其事,将剑一寸寸往外送。冷傲梅似乎没料到不空来这一招,于是暗中使力,想遏止外移的剑锋,不空却轻轻巧巧,面不改色,将脖子前的整支剑顶出去……剑方离身,不空突然一个迥旋,整个人由被挟制的劣势,反败为胜,如风如迅雷绕向冷傲梅后面,他的动作太快了,冷傲梅警觉不对,右肩已被不空攫住。刚才冷傲梅一番僵持,已挣出一身冷汗,这下被不空抓肩膀,持剑的力劲已失,当的一声,三尺长的剑坠于地面。不空左手勒她脖子,右手揽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冷姑娘,小老儿与你如此亲近,算不算温香软玉抱满怀?”冷傲梅气怒交进,说:“死老头别得意,刚才你自己的毒酒喝了不算,还抢人毒酒喝,不须片刻,你就会毒发身亡。”不空双目瞪大:“唷!这可不得了,小老儿中毒啦?”“不错,”后面冷冷声音:“臭老头,你是中毒了?”不空满面惊讶,一个尖尖东西已顶他后心。“唷,这会儿可热闹,又多了个人啦?”不空怪腔怪调道:“阁下何人?”“冷傲雪。”“唷!是冷堡主,冷少爷啊!”不空说“你大妹子说小老儿中毒可是真的?”“臭老头,不要吊儿郎当,你刚才喝下毒酒,这是真的,这会儿本公子剑锋顶你后心,也是真的。”两个陪侍姑娘,早就哧跑了,李得旺见势不对,悄悄欲溜,忽听一串哈哈大笑,前方闪出一个人影,李得旺哧得连连后退,那人步步进逼,嘴里连声怪笑,不空一看,这人形貌丑陋,脸有刀疤,且缺了一只手臂,不是铁手神刀冷啸云么?“老不死,你也有今天。”“唷!这可不是铁手神刀冷啸云么?”“小罗嗦,放开我闺女。”“好,放开冷姑娘简单,你不小老儿乘隙脱逃?”冷啸云一个窜步,已制住李得旺。“这是你的人,你搞的鬼,你冷老爷就先捏死这厮。”“冷老爷请动手,这种酒肉朋友,小老儿管他死活。”冷啸云蓦然再爆出一串哈哈大笑,不空惊愕视他,冷啸云幸灾乐祸道:“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了,当然管不了别人死活,老不死,你等着毒发身亡吧。”“原来你们勾结永春楼的人,在酒里下毒。”冷啸云哈哈大笑:“老不死,你错了,这永春楼根本就是冷家堡的。”他眼露凶光,厉声道:“你打捞成这一副怪模样,还带一群人埋伏,什么意思?”不空心念一动,慢吞吞道:“与小老儿不相干,这是梅知县的意思。”“梅县令?你的意思,是梅一明指使你们来的?”“梅一明说你人可恶又可怕,他偿得不敷衍你,只不过,他又不甘心平白运粮与你,自然要咱们走一趟,如此一来,把你们一个个一网打尽,以免你们再度作怪。”冷啸云血脉偾张,从齿缝发出咭咭怪笑,咬牙切齿说:“梅一明该杀,平日拿我多少好处,这会儿敢摆老夫一道,老夫不割下他头颅,誓不为人。”气愤难消,他蓦然勒紧李得旺脖子,李得旺几要窒息,冷啸云忽又朝他后心一推,李得旺踉跄几下,挣扎欲起,那冷啸云箭步冲来,抓他前襟,李得旺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冷啸云哈哈大笑:“小子,这个老不死,这会儿自身难保,已顾不了你,老夫放你一条生路,去告诉武克文,说他们的大师父中了剧毒,让他来收尸吧!快去。”李得旺魂魄俱失,踉跄外跑,不空喝:“李得旺,小老儿自有脱身之计,别找武克文……”李得旺没有听完话,已夺门而出。冷啸云越发得意:“老不死,你中了毒,后心还被剑顶住,竟敢说有脱身之计?哈哈哈。”不空忽然一推冷傲梅,整个人不但远离剑锋,还跃出去一丈远。冷啸云微微一愣,随又哈哈大笑:“老不死,你还是没脱身,毒酒在你体内,马上发作了。”“毒酒什么关系!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不空忽然将口撮起,向外吐气,冷啸云父子三人,先看到一口白雾喷出,紧接一道水柱,源源不绝向外射出……冷啸云一见大骇,惊呼:“老本事,好本事。”不空笑道:“好说,雕虫小技。”这瞬间,武克文、四侍卫、李得旺已冲进。不空脸色一变,嚷道:“你们快出去,小心上当。”冷啸云、冷傲雪、冷傲梅忽然往门口窜,武克文正觉诧异,听得轰隆一声,众人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往下方坠落……冷啸云父子哈哈大笑。“老不死,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哼,你们这两只强龙,老夫把你们压住了,还怕那个地头蛇梅一明么?”大半个晚上,武宣县令梅一明时而沉思,时而喃喃自语:“冷家堡……眼见它起高楼,眼见糨楼塌了!”快近寅时,一阵急马,不到片刻,仇大彪急急奔进东厢房:“大人,三千石粮食,已依约送到。”梅一明应声:“好。”看仇大彪脸色怪异,忙问:“还有别的事?”“有,武世子与他的大师父在永春楼出现。”梅一明脸色一僵,忧愁道:“送粮给那姓冷的已是不妥,怎地武世子出现?”“大人,幸亏送了三千石粮食,否则后果不堪。”“什么?”“武世子等人已落人陷阱,被冷啸云困住了。”梅一明满脸错愕,又忧又惊道:“你说那冷啸云把武世子困住了?”“是,事态紧急,学生若没估计错,那冷啸云很快会来到县衙。”梅一明脸上一凝,继之如释重负:“如此说来,本县三千石粮食没有白送?”“不错,三千石粮食没有白送。不过,依学生看,那冷啸云对大人仍有怨恨。”“你如何知道?”“刚才在永春楼,学生曾与冷啸云照面,那冷啸云怒气冲天,嚷着要找大人算帐。”梅一明大愕:“如此说来,事态不妙。”外面又是一阵急蹄,梅一明心惊肉跳,衙役急急来报:“大人,祝护卫与那剑儿姑娘来了。”“祝护卫,是武王爷贴身的祝护卫么?”仇大彪忙道:“不错,另外那剑儿是武世子身边的丫头。”“他们来做什么?此时此刻,本县不想见他们。”料不到祝华与剑儿已冲了进来。“梅大人恕罪,祝某紧急,不得不来。”“祝护卫有何大事?”“祝某有不情之请,请梅大人略施小计,擒拿冷啸云、冷傲雪、冷傲梅等人。”梅一明瞄他,说:“本县如何擒拿冷啸云?”剑儿忍不住道:“我家世子被冷啸云等人困住,冷家父子居心叵测,知县大人唯有计擒冷啸云等人,才能救我家世子。”梅一明瞥瞥她,不屑道:“姑娘家也懂这个?”“剑儿虽不懂什么,有件事剑儿却非常明白,知县大人若不计擒冷啸云,最后难免被冷啸云所杀。”梅一明脸色一变,不乐道:“你这丫头,怎会如此说话?”祝华道:“剑儿绝非胡说,梅大人不只是武王爷的亲人,也食武王爷俸禄,此番若能计擒冷啸云,武王爷必有重赏,要升官发财,全凭大人了。”梅一明沉吟一下,说:“本县哪里贪图什么升官发财,冷啸云土匪头子,本县擒他也是应该,只是冷啸云那人身手了得,本县如何擒他?”“祝某手上有药,无臭、无味、无色,梅大人可略施小计……”“等等,冷啸云那人,善于用毒,只怕有防人之心。”“祝某手上另有一种无价之宝,只要将此宝置于热水,热汤或热酒中,便有气冒出,那热气可教人昏迷。”梅一明兴致陡增:“此宝什么名称,可否给本县一观?”祝华从身上摸出一个鹅卵石的晶莹石块,说:“此宝名迷魂石。”梅一明眼睛一亮,接过一看,不敢置信问:“这迷魂石置于热水、热汤、热酒中,便有热气冒出,可教人昏迷?”“是。”梅一明稍一沉吟:“如此说来,本县若在一旁,也会昏迷?”“不错,顶多半个时辰,梅大人自会醒来,迷魂石只是手段,咱们先擒冷啸云父子,再赴永春楼救武世子与不空大师父。”“好极了,为免敌人疑心,二位请在旁边客房小憩,时机一到,仇师爷自会通知二位前来擒人。”“好,一言为定。”衙役慌张冲入,说:“大人,冷啸云带了大批人马,包围县衙。”梅一明微微色变:“刚才未闻马蹄,冷啸云猛然掩至,只怕来意不善。”祝华道:“大人请善妥使用迷魂石,祝某告退。”匆匆忙忙拉着剑儿,随衙役走了。梅一明目视他二人身影,低声问仇大彪:“迷魂石,可以用吗?”仇大彪忽然压低声音,说:“大人,识时务为俊杰,就凭祝华与那丫头,能对付得了冷啸云吗?”“咱们衙役,可管用?”“大人,衙役只怕大半被收买?”梅一明暗暗心惊,问:“陆总兵若来驰缓,可有胜算?”仇大彪斩钉截铁道:“县衙已被包围,恐蝗不待陆总兵前来,咱们已被杀得片甲不留。”丫鬟气急败坏冲进,气喘咻咻唤了声:“大人……”梅一明与仇大彪惊愕相顾。丫环这才声音颤抖道:“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大公了、二公子、三小姐都不见了。”梅一明脸色铁青,张口结舌,如失魂魄,半响作声不得。“大人,是冷啸雪杰作,他们意在挟制大人,逼大人就范。”梅一明心慌意乱,迭声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仇大彪稍一沉吟,胸有成竹,低声道:“大人与那冷啸云父子既有情分,又何须畏惧?请大人迎接贵客,大家伙软盘把酒言欢。”梅一明匆匆迎出,冷啸云父子三人已被簇拥着,奔进来。梅一明强笑着,作揖道:“冷老爷大驾光临,本县……”冷傲雪二话不说,一把剑已挥向梅一明,梅一明大惊:“本县究竟做错什么?冷兄弟刀剑相向?”“姓冷的先取你项上人头再说……”仇大彪急道:“冷堡主请住手。”“你也一样,一丘貉。”冷傲梅剑已出鞘,横在仇大彪眼前。仇大彪惊惶道:“冷姑娘饶命。”“说,为何出卖我冷家堡?”“柳总管带信,要三千石粮食,我家大人二话不说,如数运了三千石粮食到永春楼。”冷傲梅恨道:“你们若诚心运粮,为何还找不空、武克文到永春楼?”“姑娘,这是误会,不空与那武克文与我家大人不合,故意搅局,冷老爷子、冷堡主、冷姑娘细想便知。”“是,仇师爷没说错。”梅一明惊魂未定,说:“三千石粮食,如数送到永春楼就是明证,本县对冷老爷绝不敢欺骗,再说,本县与冷堡主情同手足,冷老爷要本县做什么,本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冷啸云爷子对望一眼,旋即微微颌首。剑儿踏入客房,眼睛滴溜溜张望一下,掩好门,对祝华说:“干爹有没有发觉,气氛怪异?”祝华平静道:“剑拔弩张,这是必然。”剑儿思索一下,说:“梅知县这人似乎不怎么可靠,他若被冷啸云挟制,不说世子,大师父有性命之危,就是你我也难逃一死。”祝华沉沉点头:“只要梅知县肯听话,用迷魂石对付冷啸云,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照理说,他不敢不听才是,只是,他若被挟制,一切难说……”祝华将声间压得更低:“我打听过,梅一明这人奇贪,贪心之人免不了贪生怕死,贪权位财富,刚才收我迷魂石,他眼睛发亮,我担心他起更大贪念,世子与咱们只怕要同归于尽。”剑儿忽然跳起,说:“不行,咱们不能这里等死。”“冷静点,剑儿,梅知县若肯用迷魂石,大家都有救了。”“他若不肯呢,咱们得出去求救兵。”“哪里求救兵?”“我找武宣总兵陆大年,或许有希望也未可知。”“本地总兵县令节制,他会听你的吗?”“干爹身上有王爷兵府,武宣总兵不听,杀头之罪。”祝华“啊”了一声,忙摸出玉佩说:“丫头厉害,干爹只想到梅知县可救世子脱困,没想到以兵符调动人马。只是,如今县衙已被冷啸云人马包围,你如何出得去?”“剑儿能溜则溜出去,不能,只能突围而出。”“剑儿……”“你我分头行事。”剑儿说罢已跃窗而出。不久,听得外面金戈交响,祝华大骇,急开门探看,仇大彪一马当先,领着冷傲雪、冷傲梅冲进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傲雪满面笑容:“祝护卫哪里去?咱们坐下来喝两杯酒,顺便领教一下,迷魂石泡在热酒中的滋味。”祝华脸孔扭曲,嗔目看仇大彪,恨道:“你们……”冷傲雪复又哈哈大笑:“就你一个,也想迷昏咱们,祝护卫,你太高估自己了。”双手一推,祝华稍稍一闪,旋即反击冷傲雪,冷傲雪一个侧身,躲过了,祝华再欺身向前,瞬间拿住冷傲雪胳膊,眼看冷傲雪不得动弹,谁想冷傲雪就地一个翦叉腿,人做了三百六十度大旋转,迅即反制祝华,料不到祝华浑身一松,双肘一震,碰开冷傲雪。冷傲雪怔忡着,立即哈哈大笑:“棋逢对手,有意思,有意思。”他扬声道:“你们,统统闪开,本座要与这位武王爷的大护卫,分出一个高下,闪。”“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闻声抬头,见屋外站着冷啸云、梅一明二人,冷啸云丑怪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他不停哈哈大笑,得意极了。“你们慢慢玩儿,老夫可要赴永春楼,咱们一把火,先把那不空、武克文烧得鸡猫子喊叫,梅县令,咱们走。”“是。”祝华大叫:“梅一明,你背叛武王爷,武王爷会把你碎尸万段。”冷啸云笑哈哈说:“梅县令不怕武王爷,咱们以后若能成大事,老夫与梅县令平起子坐,老夫的江山,一半是他的。”忽然他双手张开,亮出一枚鹅卵石,祝华一见,气怒填胸,不正是他的迷魂石么?冷啸云把玩着,笑嘻嘻:“放在热水、热汤、热酒中,都能散发气息,将人迷昏,这玩意,岂不比老夫的毒药还有意思?祝护卫,谢谢你罗。”“冷啸云,休想夺走迷魂石。”祝华欲冲前,被冷傲雪兄妹拦个正着。“夺?这玩意是梅县令奉送的,梅县令,你提议立刻放火烧了武克文,这主意好,接下来咱们就要挥军直捣安南王府,咱们就在安南王府大开庆功宴,剥了武震的皮,喝了武震的血,咭咭咭咭!哈哈哈哈!”祝华双掌怒张,碰开冷傲雪兄妹,冷啸云却大摇大摆往外走,祝华急要追赶,已被冷傲雪、冷傲梅和一群衙役拦住去路。永春楼剑拔弩张,不空等人陷身的小院落,里一圈刀斧大汉,外一圈弓箭武士,人人虎视耽耽,严阵以待。冷啸云眼见火势熊熊烧起,不觉哈哈大笑:“老不死,武克文,你们不被烧死,也要被呛死,哈哈哈,哈哈哈!”陷落地下的不空等人,先是听得上方霹啪作响,复又开得浓浓烟味,众人顿觉不妙,马龙道:“不好,他们放火,咱们要被烧死了。”不空说:“这烟味呛鼻,再不脱困,准被呛死。”武克文急道:“大师父有何妙法?”“没有,大家等死,什么妙法也没有?”武克文失望道:“这以为大师父神通广大,不想陷身机关,什么能耐也没有。”“谁让你们跟了个没有的大师父,咱们就瞪大眼睛等着投胎吧。”李得旺惊惶道:“咱们不能束手待弊,大师父,小的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妻儿子女,小的不能死在这里,小的……”“别哭,别哭,这陷阱如此之高,小老儿没有能耐,不过笨力方法倒有,你们叠罗汉,克文,咱们踩他们肩上一举击破上头地板。”李得旺欢声道:“太好了,大师父为什么不早讲?小的快吓死了。”冷啸云等人忽听两声巨响,抬头惊视,却见不空、武克文等人,掩鼻子窜出来,冷啸云吃了一惊,急喝:“弓箭手。”不空张望一下,怪模怪样拱拱手,笑呵呵大叫:“好,场面够盛大,够热闹,多谢冷老兄盛情。”冷啸云沉喝;“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弓箭齐发,打得你千疮百孔。”不空仍往前去,箭支咻咻射来,不空叫:“克文,箭来如雨,仔细闪躲。”众人被烟呛得咳嗽连连,那箭无间隙,一支支接踵而至,李得旺吓得蹲身抱头,嘴里还哇哇嚷叫:“大师父可千万别冒险,万一射中,不是玩的。”“怕什么,躲不过,咱们就地滚着玩。”正好箭支扑向面门,不空咕咚一声往地面一坐,肩膀一斜,人成肥大的圆球,滚向外面。“大师会,小的不会滚。”“不会滚?学狗爬啊。”冷啸云见势不妙,急朝武克文挥手,武克文闪躲,不见东西打来,正觉纳闷,听得沉闷的啪响,手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已中五镖。原来冷啸云第一次虚晃一招,第二次才是实镖发出。四侍卫见武克文中镖,齐扑前护他。冷啸云精神大振,连连挥手。他动作奇快,挥一次手,立即人腰袋掏镖,如此这般,继武克文之后,马龙、何枪、郝九、胡天,每人都中了两、三镖。饶是每个人都已中镖,冷啸云仍不放松,他单手挥舞,大叫:“弓箭手,射死武克文,射死老不死。”不空突然拔窜而起,扑向冷啸云,冷啸云吃了一惊,急要闪避,已被不空抓住又肩,冷啸云不甘示弱,双手抓不空前襟,两人稍作僵持,不空忽然顺着冷啸云力劲,将他往后推,这股力量除了不空本身的力量,还外加冷啸云揪人前襟的力量,两股力量太大,冷啸云招架不住,连连后退,不空连推带送,已将冷啸云带至武克文等人身畔,那些弓箭手见形势如此,立时停止射箭,不空笑嘻嘻说:“冷老兄,若非你助我一臂之力,小老儿可没本事将你带进这危险地带。”冷啸云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揪紧不空前襟不空松了一只手,慢吞吞说;“你只有一只手,我不能欺负你,我也只用一只手。”一语刺痛冷啸云,他大喝:“弓箭手,刀斧手,不必顾及老夫,你们一千人或射、或杀,割下他们头颅,老夫有赏,武克文五千两,其他的一千两。”那伙人一听说赏银丰厚,人人争先恐后,扑向武克文和他的四侍卫。可怜武克文等人,早已中镖,手上使力不得,只好忍不住伤痛,咬牙格挡。弓箭纷飞、刀斧碰击声中,不空与冷啸云拳来脚往,这两人功力奇佳,他们一面要交手,一面还得格挡纷来的弓箭和纷乱的刀斧。武克文负伤而战,力渐不支,忽然一把刀朝他背后偷袭,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人窜来,对准偷袭者肩上一拍,当的声响,刀滚落地面,武克文避过这一劫,一看竟是祝华。“世子,快走。”祝华半抱半护着武克文,引着他疾疾外走。“哪里走?”来人是冷傲雪、冷傲梅,两人一左一右,挡在祝华与武克文面前,这冷家兄妹脖子上各挂一个黑黑的布巾,忽然他二人拉起布巾将脸上一罩,武克文正愕,兄妹俩双手挥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不空大叫:“克文,龟息,快龟息。”武克文等人满面惊愕,纷纷场中游走,依理说,待下去只有更加危险,他们应速速离开才是,果不其然,前后左右,冷家堡的手下们,一个个支撑不住,晕倒地面。接着,武克文、祝华及四侍卫,恍惚着,摇摆着,也向下卧倒。不空脑袋摇晃,眼皮渐渐合拢,咕咚一声,直挺挺跪倒,头脸趴贴地面。冷啸云大笑,笑声诡异,先是咭咭咭咭笑了一串,接着哈哈哈哈又笑了一串,前者是带着仇恨,咬着牙齿,笑声从齿缝唇隙进出;后者是心情爽快,嘴唇大张,声音自肚腹而出,这会儿,只怕是心情复杂,他才会笑得如此突然怪异。笑罢他瞪住地面东倒西歪的不空师徒,说:“不空,你这老不死,老夫以为你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冷傲梅欢声道:“爹,这玩意果然厉害。”“不错,外围还有上百人待命,他们还没有上场,老不死就倒下去了。”远处一串怪异低吼,冷啸云惊愕道:“这是什么?”梅一明仔细聆听,隐约似有大队来马奔来,梅一明沉吟着,不敢说话,那冷啸云盯他一眼,狐疑问:“梅县令,告诉老夫,这是什么?”“好像是……”冷啸云不乐追问:“莫非你调了什么兵马来?”“没有,本县没有,本县没有。”“没有?叫我放火烧永春楼的是你,找大队人马来的也是你,梅县令,你这狗官。”声音越来越清楚,是马蹄声?蹄声越来越近,万马奔腾,踢踏不休。旋即此起彼落的马嘶,只见众马主勒马太急,群马才长嘶不已。纷纷乱乱,噪噪杂杂中,金戈大作,喊杀震天,有一人来报:“武宣总兵陆大年率大队人马,扬言来效忠武世子。”冷啸云嘴唇微张,咭咭咭咭笑了几声,满面杀气,咬牙切齿问:“梅一明,你想怎么死?”他一个踹脚,梅一明顿时又膝落地。“冷老爷饶命,梅某对冷老爷一片忠心,否则怎会放着迷魂石不用,献给冷老爷?”冷啸云咭咭再笑,从口袋里掏出迷魂石,把玩一下,说:“不错,这玩意是你献给老夫,你不是对老夫一片忠心,你是怕老夫把你的老婆、小妾、儿女杀死,老夫没说错?可惜啊,可惜,你姓梅的献给老夫这么好的东西,老夫偏不领情。”他倏地一个“玉女穿梭”整个人拔窜而起,迥旋跃起,从一个壮汉手中夺过一把刀,迥旋而返,旋即冷啸云一矮身子,刀刃已斜斜送出,一声怪响,一个头颅飞了起来,血如泉涌,向四方喷洒。恐怖极了,晨曦下,梅一明的头颅在空中盘旋一下,在场众看到的断头脸,先是双眼圆睁,满是惊恐,接着圆睁的双眼下视,约莫发现自己的头和身子分了家,梅一明嘴唇微张,大眼错愕,但只是瞬间,他疲累合嘴闭眼,五官歪了,哦,不是,是头歪了,下坠的速度太快了,梅一明的头颅如一颗大血球,在半空翻了两翻,往下滚落……脚步急急,有两个人冲进来,一个全副武装,是个将军模样,一个绮年玉貌,正是剑儿。冷傲雪大喝:“什么人?不要命,找死。”“本镇武宣总兵陆大年。”“来做什么?”“效忠武世子。”冷啸云、冷傲雪、冷傲梅多么有趣般哈哈大笑。三人笑够了,冷傲雪慢吞吞说:“陆总兵,你要效忠的武世子,如今死在地上,还有他的大师父、他的四侍卫、武王爷护卫,现在也都躺地上,陪着他。”剑儿满面惊恐,嘴唇蠕动,大叫一声:“世子。”人就向前冲……“陆总兵,你想效忠的人已经死了,武世子死在武宣地界,武王爷追究下来,你横竖要死,何不带着你的兵,投奔冷家堡?”陆大年虎目一瞪,厉声道:“冷家堡已经毁了,还有什么冷家堡?”“冷家堡毁了什么关系,各县衙门,被我所夺,就是冷家堡,陆总兵想清楚没有?将来处处冷家堡,你效忠冷家堡,冷家堡不会亏待你。”“冷家堡是个大匪窟,我陆大年食武王爷俸禄,岂能与你们乱来,你们这些乱贼,我陆大年不饶。”说着已提枪刺向冷傲雪。那剑儿趴武世子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忽然有人拍起手来,剑儿转头一看,几疑梦中,原来不空竟从地上跳起,这会儿还大力拍着手呐。不空拍手罢,朗声道:“好一个武宣陆总兵,你就与他们打一阵吧。”他行前几步,朝陆大年瞧了一眼,说:“小老儿看你印堂发亮,双眉有彩,眼睛有神,这等好气色,领军打仗,必然打胜仗。”陆大年忙抱拳道:“多谢大师父金言,小将必全力以赴。”冷啸云气得咬牙切齿:“老夫精心调制的百毒散,你竟能躲过。”“不稀奇,小老儿几个徒弟都躲过了。”不空突扯喉吆喝:“天已经够亮啦,克文,你们别龟息了,起床啦”地面上的人一跃而起,剑儿眼睛瞪大,看看武克文,又瞧瞧祝华等人,挂着泪珠的脸上破涕为笑。冷傲雪兄妹急要阻拦武克文等人,不空一把抓过陆大年的长枪,说;“大伙受伤了,别恋战,小老儿挡一阵。”长枪横扫,硬是拦住冷傲雪兄妹。陆大年手中无枪,这难不倒他,只见他一个箭步,掌击一个壮汉,抢过他手中的刀,大叫:“小将保护世子离开,快走。”李得旺抖抖索索从永春楼后园爬出来,斜靠着墙垣喘了一口气,接着他张望一下,寻得一条小径,跌跌撞撞向前跑,正当他精疲力竭,气喘咻咻,忽然有人搭他肩膀,李得旺歇斯底里大叫:“谁?做什么?”“小子,哪里去?”李得旺回头,看到一个人正似笑非笑盯着他。好熟的面孔,李得旺恍然大悟:“你是仇大彪,武宣县刑案师爷,是不是?”“不错,我是武宣县刑案师爷,去帮我找两顶轿子,我要翻过这座山出去。”“哦,我知道你怕武宣总兵把你抓住,你这师爷最坏了,梅县令听你的话,今天才会这般凄惨,你还想坐轿子逃走?我李得旺若去密报,你的命都没有。”仇大彪大生警戒,倏地拾起一块石头,朝李得旺砸去,李得旺立即抓起两块石头,向前反击……仇大彪后退,蹲身,捡石头,丢、丢、丢!李得旺动作更快,他在瞬间疲惫尽去,精神振奋,且还刻意卖弄身手,不停以弓步、马步、寒鸡步、金鸡独立步捡拾地面石块。仇大彪见他动作涌稽,不禁皱眉道:“小子,三脚猫功夫,休要卖弄。”“李得旺身手不怎么样,可比你仇大彪要强多。”他猛然蹲身,抓了拳头般的大石块,眼底寒光闪烁,身子迅速挪移,仇大彪见他杀气腾腾,慌乱退避,闪躲,李得旺虚晃几下,瞄准他后脑,狠狠砸去。仇大彪脸孔抽搐,硬挺挺倒下去。李得旺视着,随即他振奋起来,喃喃道:“对,割了首级,向世子领赏。”他从后腰摸出一把刀,正要割取,后方有人发话:“好家伙,做杀人越货勾当。”李得旺惊愕回头,以为自己错看,来人竟是不空,李得旺大喜,叫:“大师父。”“好家伙,小老儿还以为你死在永春楼,原来你脚底抹油,逃之天天。”“小的不是逃之夭夭,小的眼见世子中了五镖,小的怕大师父、世子招架不住,所以才逃出,小的打算找武宣总兵来帮忙……”“你如何逃走?”“小的先是装死,然后趁乱,一步步往外移。”“好家伙,溜得还真快,咦……”不空看了地面一眼:“这人不就是梅一明的师爷仇大彪吗?”“是,被小的石块砸死了,小的要跟武世子领赏。”“这么说来,小老儿也要领赏。”“大师父领什么赏?”“小老儿与冷傲雪、冷傲梅交战,小老儿虽未杀人,不过小老儿把他兄妹整处落头晕眼花,最后他兄妹两花了眼,互相刺杀,小老儿功劳大不大?”“大!大师父功劳太大了,只可惜大师父没割下人头。”“可不是,你慢慢割人头吧,小老儿可要走了,那冷啸云如今发了狂,手持一把刀,见人就杀,逢人就砍,喏,李得旺,你瞧瞧前面那个蓬头乱发,叫得像杀猪一样的,是不是冷啸云啊?”果不其然,前方有人蓬头乱发,挥舞刀刃,嘴里还罢兽般嘶吼着,那人,正狂奔而来……李得旺一下双腿发软,脸色发白,他丢了那支准备割头的刀刃,尖叫一声:“我的妈啊!”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