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贵客居。武宜县城最大客栈。都饿了,肚子叽哩咕叫,进店闻到香味,令人精神一振。不空坐下来,对着掌柜叫:“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端上来。”掌柜的人高马壮,肉多眼小,见客一张笑呵呵的和气脸。“客官稍候,好吃好喝的,片刻即到。”不空头也没抬:“酒先来。”“有,有,本店有最好的醉李白,马上送到。”“什么醉李白?”“意思是说,大诗人李白苦闻这酒,未喝已先沉醉,可见它的香醇好喝。”众人相顾而笑,武克文说:“快拿两缸来。”不空瞥他一眼:“好端端你汉气,嫌这个太好喝?”武克文苦笑摇摇头,何枪说:“公子想必是想家了?往常喝好酒,还有歌舞助兴,这一路走下来,无歌无舞,难免无趣。”不空抹抹脸,要笑不笑地说:“想家?那简单,就打道回府罗!”武克文忙说:“没这意思,大师父别误会。”料不到那掌柜突然跑过来,笑嘻嘻说:“公子要歌舞助兴?太巧了,昨儿小店来了对父女,做父亲的有副好嗓,会唱诗词,做女儿的舞姿美妙,能跳一种剑舞,不过他二人索价太高,一次要五两银子,从昨儿到今日,只表演一次,公子若有兴致……”“什么剑舞?”“这姑娘不会跳其他的舞,只会舞剑,在下看她舞剑,柔中有刚,英姿靖靖,端的非常好看,公子要不要?”不空听他如此说,抢着发话;“女孩子舞剑?有趣,有趣。小龙儿倒想看看,小姑娘舞剑,是什么好样儿?”武克文精神大振:“快请!”片时出来一对父女,武克文众人一见,微微一愕。那做父亲的似曾相识,那姑娘家……白嫩嫩的一张脸,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似喜还嗔睢着武克文,武克文差点脱中惊叫,她已经盈盈拜了下去。“给公子请安,小奴家剑儿献丑。”马龙等人间“剑儿”二字,满脸惊愕。是了,安南王世子身旁,有个待女叫剑儿,王府中人,都知剑儿擅长剑舞,也因此得名。剑儿从跪姿而回旋-转,剑已出鞘。老头儿拉起二胡,嘴里唱起苏式的“水凋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老头嗓音忽儿昴扬,忽儿低沉。剑儿随着节拍,忽缓忽急,剑法娴熟,身手俐落,不禁看出神来。武克文豪兴大起,叫了声:“剑来?”马龙双手奉剑,武克文就他手上,拔剑出鞘,旋即扑身向剑儿。剑儿先是微吃一惊,瞬间嫣然一笑。两人双剑,似受吸引,彼此如影随形,互黏互缠。虽是举剑相对,眼角眉梢不免有情。众人见他二人,剑越舞越慢,彼此越缠越紧,身子理所当然越靠越近。想那异性男女,彼此相吸原是正理。这二人莫非一时勾动情火,不能自已?客栈中人,皆以看好戏眼光盯他二人。剑本无情,剑本冷硬,此刻两剑相对,无情也有情,冷硬变温柔,两剑不离不弃,两人难分难舍。他们眼盯着眼,耳发厮磨,彼此呼吸、心跳一清二楚,这要是一对敌人,挨得如此之近,瞬间自有一番生死,亏得他们是一对男女,彼此缠绵,别有一种旖旎风情。两人微笑着,欲语还休,彼此也张望着,脉脉含情。武克文终于在她耳畔说话:“剑儿,你好大胆,敢私逃出宫?”“不是。”剑儿说:“奴婢奉王爷之命出宫。”“做什么?”“城外有家冷家堡,有异心,近日可能作乱。”“什么?”“这店掌柜也非善类,世子请留神。”剑儿刚说完,听得一串银铃:“大庭广众,眉来眼去,以剑调情,一个是风流倜傥,一个是娇媚多情,风光太旖旎,太令人羡慕了!”循声一望,门口出现一个紫衣女子,在她左右,四名青衣少女陪待。紫衣女眼波一溜,溜向剑儿,笑吟吟道:“这位姑娘好本事,一把剑舞得出神入化,想来不是花拳绣腿。”剑儿一愕,回道:“的确花拳绣腿,姑娘见笑了!”一边收剑入鞘,落落大方朝武克文一福,说:“奴家卖艺维生,刚才献丑,斗胆向公子讨赏。”武克文摸出一锭银子:“这赏与老爹姑娘。”父女二人急忙躬身称谢,紫衣女子轻喝:“小翠,看赏。”她身后的青衣女子,也拿出银子来,父女称谢不止。紫衣女向武克文笑盈盈一福,说:“打扰公子雅兴,赔罪,赔罪。”武克文淡然道:“好说。”“小女子冷傲梅,敢问公子贵姓?”武克文听说她姓冷,蓦然想起剑儿耳语,心生警惕,忙说:“在下姓伍。”冷傲梅神色一凛:“这可是与安南王一个姓,姓武,在此地,可是第一姓。”“不,在下姓伍,人五伍。”“原来是伍公子,伍公子气度非凡,小女子佩服。”“不敢当,姑娘既姓冷,此地有驰名远近的冷家堡,与姑娘可有渊源?”“不瞒公子,小女子冷家堡人。”“原来是冷家堡人,失敬,失敬,听说冷家堡最爱结交英雄豪杰,江湖上传为美谈。”“不错,冷家堡最爱结交英雄豪杰,尤其像伍公子这样的少年英豪,冷家堡最是欢迎,不知伍公子有没有兴致赴冷家堡一游?”武克文迟疑:“这……”冷傲梅一睨马龙等四人,问:“这四位年轻精壮,可是仇公子从人?”“不错,是伍某带来的家丁。”“好极了,我家二哥,是冷家堡堡主,平是最喜与人切磋武艺,这四位想必武技高超,伍公子何不带他四人同游冷家堡?”“站娘诚恳相邀,自然要叨扰一番。”武克文抬头一看,惊奇道:“大师父哪儿去了?”冷傲梅张望一下,满脸愕然:“不错,刚才有位老人家,与公子同桌共饮,这会儿就不见影儿?”门外有人朗声说:“好小子,人家姑娘看中你啦!小老儿可不愿碍人手脚,明日辰时,城外土地庙等你,后会有期啦!”乍见冷家堡,武克文化吃了一惊,整幢冷家堡依山筑成,占地广阔,气势宏伟,尤其首当其行的大门,巍然耸立,高大雄武,比一座城门有过之而无不及。门是黑漆铁门,门上有碉楼,碉楼封闭密实,唯前方有一排炮孔。似这等巍巍壮观建筑,放眼当今,即使富贵如安南王府大门,也无这等气派。冷傲梅拉动门环,叩叩叩三声,再叩叩叩三声。炮门有人探头,居高临下看了冷傲梅一眼。“原来是大小姐,后面跟了什么人?”“伍公子到了!”碉楼上有叩叩声,连续击出六声。沉沉声击,铁门开了,看来铁门重达数百斤。门里,六名执棍家丁肃立。客厅有横批:“宾至如归。”的确“宾至如归”,武克文差点以为回到安南王府,看几案椅榻,精致典雅,美轮美奂,说排场够排场,说舒适也够舒适,安南王府的待客大厅,不过如此。“这是冷家堡第一进五门,名为宾至如归,江湖朋友到此,如回到家里,要靠要坐,悉听尊便,伍公子何妨轻松点,别客气。”武克文颔首称谢,冷傲梅轻喝:“奉茶。”两个青衣侍女端出茶来,冷傲梅说:“这是冷家堡著名的镇桂花乌梅茶,小女子每次外出归来,非好好喝上两大杯不可。”桂花乌梅茶暗香袭人,想必好味,武克文等人却迟迟不肯举杯。冷傲梅看在眼里,不觉面露笑意,说:“各位莫非对冷家堡有戒心?不信任?这著名的桂花乌梅茶,不敢饮?”她说完伸手,把武克文眼前的一杯,端来喝了。喝罢,把自己眼前的一杯,送到武克文面前。武克文一愕,举杯,仰头,喝了。马龙等四侍卫,纷纷饮下。冷傲梅笑意灿然:“味道不错吧?”“岂只不错,好味至极。”冷傲梅忽然格格笑起,武克文大愕,另一串粗犷笑声传来,哈恰恰不绝于耳,一个高大男子旋风般出现。众人惊起,武克文大愕:“你们笑什么?”那高大男子走到武克文跟前,一字字清晰说:“我笑你已成瓷中之鳖。”武克文惊奇:“阁下是谁?”“冷傲雪。”武克文看看他,再瞧瞧冷傲梅,大惑:“怎么回事?”冷傲梅微笑:“他是我二哥冷家堡堡主冷傲雪。”“为何说我是瓷中之鳖?”冷傲梅一瞄他,傲然道:“我冷家堡固若金汤,你武世子,与这几名随侍,不是瓷中之鳖?”武克文暗惊,强作镇定道:“在下姓伍,人五伍,不是什么武世子。”“安南王武震的独子,不是武世子么?”马龙等人皆惊,武克文也目瞪口呆。冷傲梅阴沉沉看他,说:“想不到尊贵的安南王世子,自投罗网来了。”武克文盯住冷傲梅,气闷道:“你将我诱骗至此,竟说我自投罗网,在下与你们有怨有仇?”“无怨无仇。”“无怨无仇,为什么说我自投罗网?”“想抓你已经很久,不是自投罗网么?”“与我无怨无仇,为何想抓我?”“与你无怨无仇,但与安志五武震有怨有仇。”武克文惊愕:“我父王……”“武震战场杀人无数,也不怕人家抓他的宝贝儿子碎尸万段。”“你们!”何枪说:“世子,与他们拼了。”冷傲梅微微一笑:“各位省省吧,刚才喝了冰镇桂花乌梅茶,就不应再拼命……”众人愕然相对。“刚才武世子说,冰镇桂花乌梅茶好味至极,为什么好味至极?我告诉各位,这茶里加了特别的料,喝下之后七天毒发者身亡,此刻,若要拼命,毒液直冲心房,可以瞬间弊命,武世子绝顶聪明,想来不做愚之后。”众人脸色数变,惊惶相望。马龙咬牙切齿:“冷家堡行这卑劣勾当,不怕江湖耻笑?”冷傲梅一昂头,满脸不屑:“老兄,你最好说话吐纳,全都小心翼翼,否则提前发作,岂不枉送一条性命?”“你们,太卑劣!”武克文举手制止马龙,眼朝冷傲梅兄妹一扫,问:“你们,想做什么?”“很简单。”冷傲梅说:“先派你的人回安南王府,叫武震拿二十万两白银赎人,要现银。”“好大胃口。”“二十万两白银,换武震儿子一条命,应不为多,等白银到了,自然替你们把毒解了。”“你们如此且大妄为,不怕我父王派兵围剿?”“冷家堡若怕,这事就不敢做了。”冷傲雪忽然喝:“柳管家何在?”一个三十多岁,方头大耳,粗眉大眼的汉子,一亲而人,拱手道:“堡主有吩咐?”“备妥书信,交世子侍卫带回,冷家堡即刻进入戒备。”武克文忍不住道:“冷堡主请勿干犯法纪。”“复仇雪耻,创出一片江山,冷家堡不惜干犯法纪。”“你们,莫非想作乱?”“不错,有武震的二十万两白银,咱们这乱子,才有大声势。”“你们……”“咱们先把安南王属地撑得一场糊涂,再直捣安南王府,咱们就在安南王府稳坐,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也足够在西南做个神气土皇帝。”“这是滔天大罪,冷堡主该想清楚。”“冷家堡做事一向勇往直前,没什么好想,倒是你爹武震,当年为什么不替别人想想?”“什么意思?”“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就知什么意思了!”武克文很快见到一个人。这个人正对着墙壁挥舞他的手臂。听得啪的轻声,墙上出现一排金钱镖。在第一排金钱镖对面,出现第二排金钱镖。武克文大吃一惊,这人本事未免太好,他的镖不是一枚枚出击,而是瞬间一把挥出,每一把约有七、八枚,绝妙的是,那七、八枚不但一举中的,且须序排成直线,看来非常整齐,不只如此,墙上两排金钱镖对称极了,哪里像掷上去,简直是画上去的!那人忽然喝了一声:“武震,梅花五朵,直取心房。”武克文怀疑自己听错了,来不及想清楚,忽听得啦的脆响,果然在两排金钱中间,出现五朵梅花。那人轻喝:“帘子拉开。”唰唰两声,屋里一下子光亮许多,武克文仔细,这才发觉,金钱镖中的位置,不是墙,而是一个人!一个木头雕制,身形魁伟,似曾相识的人。可怜这木雕人,除胸前金钱镖,全身坑坑洼洼,结结疤疤,都是伤痕。一个活人,若被金钱镖打成这般,十条命也不够死。看来发镖人与木雕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发镖的,突然瞥见武克文,顿时脸孔扭曲,眼里寒光暴射。这老头,脸上不只干瘪多皱,还有一道难看的刀疤,长长疤痕从眼下跨过鼻梁,直延伸到唇边,看来又老又丑又怪!“什么人?”他冷冷发话。冷傲雪忙道:“安南王世子武克文。”对方冷眼扫他全身,阴恻恻地问:“莫不是武震的儿子?”“正是他。”老丑怪目光阴寒瞧他,沉沉道:“已经等你很久了。”他往木雕人一指:“千疮百孔,这武震够不够狼狈?”“这是?”“老夫对武震恨之入骨,特地雕了他的人像,以泄心头之恨。”武克文呐呐地问道:“我爹与老人家有深仇大恨?”老丑怪一甩衣袖,武克文吃了一惊,他的袖子空荡无物,原来老丑怪竟是独臂人。丑怪忽然怪声道:“傲雪,老夫与武震有何深仇大恨,说与他听!”“战场之上,武震杀了大哥,又卸去爹一条手臂,毁了爹的容貌。”“不错,老夫在江湖上有铁手神刀之称,他竟卸了老夫手臂,还有老夫脸上划了刀疤,连老夫的长子,也命丧他手中,此仇此恨老夫没齿难忘。”武克文吃了一惊:“老人家莫非铁手神刀啸云前辈?”丑怪突眼现异采,说:“不错,你有见识,老夫铁手神刀冷啸云。”武克文稍一沉吟,说:“战场交战,刀枪原本无眼,老人家休要为此记恨。”冷啸云怪声道:“不错,刀枪原本无眼,武震应该有眼,老夫与他同拜一师,战场之上,为何不顾念同门之谊?”武克文惊异:“老人家与我爹有同门之谊?”“不错。”冷啸云阴沉沉地盯他:“你既是他独子,当年他加诸老夫身上的,如今要你来偿还。”“怪不得他们在冰镇桂花乌梅茶下药。”冷傲梅微笑道:“武克文,你知道已经太迟了。”“老人家要如何对我?”“第一,要武震备妥银子来赎人,第二,老夫要用金钱镖划过你这张小白脸,老夫要看看你好不好过?武震心不心疼?”“老人家请勿自误误人。”“你听着,老夫话还没说完……第三,老夫要卸下你一双手臂,第四,老夫要你的命!”武克文惊奇瞪他,说:“冷家堡既要钱,又要伤人,还要人命,岂有江湖道义?”冷啸云咭咭怪笑,怪腔怪调说:“武震若银子来赎,自然放你回去,老夫江湖中人。岂能不重然诺?至于伤不伤人?在武震眼里小事一桩,往年他砍人胳臂,毁人容貌,如今瞧瞧自己儿子毁容断臂,想必有趣!老夫会活生生放你回去,不过,老夫也会想尽办法,带领大队人马冲进安南王府,老夫一刀杀了你,让武震尝尝丧子之痛。”“老人家请勿自毁冷家堡。”“一个冷家堡算什么?老夫若能成事,处处都是冷家堡,百个千个不成问题。”“原来你们当真想造反。”“太平日子过久了,造反也不错,老夫要武震不得安宁。”“老人家哪里要我爹不得安宁,老人家原来要天下苍生不得安宁!”冷啸云眼光一寒,不乐道:“小子,你竟敢这种口气与老夫说话,此时此刻老夫要你不得安宁,留神了。”他盯住武克文的脸,倏然挥手。武克文觉一股风朝门面扑来,急忙忙一闪。第二股风紧而至,武克文再闪,第三股、第四股、第五股接连而来,武克文一次再闪、闪闪闪。冷啸云挥得越急,武克文闪得越快。终于冷啸云发出一串串怪笑,听他笑声,中气十足,哪里像个老年人?他的内力,比年轻人还要强劲,武克文不觉毛骨悚然。他终于停止怪笑,然后他问武克文:“你不问我笑什么吗?”“正想请教,老人家笑什么?”“傲梅,告诉他。”“武克文,你自恃身手不错,你哪里知道,你闪得越急,毒发得越快,你不怕死,尽管闪好了。”不空睡梦正酣,有人轻轻摇他:“大师父醒醒,大师父醒醒。”不空仍然斗覆脸,睡意深浓:“谁吵小老儿清梦?快滚!”“大师父!”“滚,越远越好,否则小老儿一巴掌,打得你满地找牙,滚!”那人只好退后数步,不空忽然喝:“回来。”那人忽又刁钻起来:“大师父与我作耍,刚才要我滚,这会儿又叫我回来。”“你回不回来?”那人只好乖乖行至跟前,说:“李得旺在大师父跟前侍候。”不空动也没动,问:“你是哪个李得旺?”“在桂平,小的曾向大师父通风报讯,小的原是桂平总兵程万里的属下。”不空哦了一声,拿开斗笠瞄他一眼:“你既是程万里属下,理应在他跟前侍候,为何吵我清梦?”“小的因对大师父仰慕,情愿追随大师父,程万里那里,小的是不回去了。”不空眼一瞪,不乐道:“你情愿追随小老儿,小老儿可不情愿。”再瞪他一眼:“我好端端睡着,你为何吵我清梦?”“小的看武公子一行人往冷家堡去,小的觉得十分不妥。”“不错,我那徒儿,是去了冷家堡,这有什么不妥?”“小的斗胆请教大师父,武公子是不是安南王世子?”不空伸出一指,往李得旺胸前一戳,说:“好小子,你是包打听不成?”李得旺猝然被戳,但觉一股强大劲力顶得他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煞住脚步,这才喘了一口气,惊诧看不空,说:“小的不是包打听,小的以为,那武公子若真是安南王世子,冷家堡绝对去不得。”“怎么说?”“冷家堡与安南王有旧怨,早就勾结匪头,私造大批兵器,还买了大炮,企图作乱。”“有这种事,你如何知道?”“小的往日就有耳闻,这次一路追随大师父,旅店中亦曾听人提起。”“冷家堡想造反,他们有多大能耐?”“大师父恐怕不知道,冷家堡贩买福寿膏,早就赚了不少钱,有钱有人,又胆大包天,还有不成的么?如今武世子落他们手中,恐怕凶多吉少。”“等等,谁是冷家堡主子?”“冷家堡主子叫冷傲雪,不过他背后有个更大的主子,听说就是当年的铁手神刀冷啸云。”不空眼目一瞪:“冷啸云?糟了,这老怪物会把克文生吞活剥。”“大师父,我没说错吧?”“惨了,克文这下完蛋。”李得旺精神大振,说:“大师父好本领,此刻大师父若能建立奇功,安南王必有赏赐,小的义不容辞,帮助大师父成大事!”不空眼睛骨碌一转:“你要助我成大事?好,小老儿就给你一次机会,救了世子论功行赏,有你一份!”李得旺大喜:“小的听大师父吩咐,大师父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好小子,如今你我孤立无援,这么样吧,你到桂平,向总兵大人程万里调集人马,包围冷家堡。”李得旺脸色陡地白了:“向程万里借兵?这如何使得?”“桂平是安南王属地,如何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程万里会活活掐死小的,请大师父亲自走一趟。”“好小子,小老儿早料备了。”不空在身上抓了几下,抓出一封信函:“你拿王爷密令去调集人马,程万里不敢把你怎么样!”李得旺睁大眼睛看着,忽然面露喜色:“这是安南王密令,我岂不成了专使?”“手持密令,见官高一级,你怕什么?”两人这边说着话,忽闻一阵马蹄。前面四骑,后面一辆马车。车厢与普通马车略有不同,车前有一方形圆记,中央一片白。李得旺喃喃道:“中央一片白,似云、似雪、似梅,这是冷家堡马车。”不空脚下一沉,双手张扬如翼,飞上树。马蹄声中,有尖锐而短促的口哨。以长长的口哨呼应,长哨声十分嘹亮,一气呵成吹出,绵延好一会才余音姗姗停住。另端树上有人跳下来,拦在路上。一男一女,是贵客居唱歌舞剑的父女,男的是个老头,女的唤剑儿。马群突然被阻,昂头嘶叫,几乎把人颠下马来,御车的怒不可遏:“冷家堡的车,何人敢拦?”剑儿笑嘻嘻道:“有位朋友在你车上,特来相见。”“退下!”御车的大喝。剑儿与老头不退反进。马上四人跳下,亮出兵器,直扑二人。剑儿一把剑虽未出鞘,但她攻势凌厉,三招五招已觑个时机,以剑柄捅对方胸口,对方猝然被捅,整个人错厥地面。剑儿再与第二人交手,这第二人并不好对付,两人瞪住对方,边游身而行,边刀剑相对。听得两声惨叫,老头一根短棒已摆平二人,他顺势迥身、窜步,一棒敲下,自后方将剑儿对手敲昏。“快上车看看。”老头说着,急忙忙想跳上车,被车夫拦住。这瞬间,只看到一个圆滚如球的影子抢先行冲进车里,一阵乓乓乒乒,滚下三个人来。不空、马龙、冷家堡柳管家。马龙脸色青惨,气喘吁吁,不空瞄他一眼,迅速扑向柳管家,一把抓他前襟。柳管家情急,叫:“您老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们五人毒发身亡,免您老后悔的。”“他们五人是谁?”“武世子与四名侍卫。”“他们,已中了毒?”“不错,喝下加料冰镇桂花乌梅茶,若不解,顶多七日便毒发身亡。”不空朝马龙呶嘴:“他也中毒吗?”“是。”“什么人下的毒……”“这……”不空冷笑:“堂堂一个冷家堡,做这下流勾当。”柳管家缄口不言。“送回安南王府,冷堡主吩咐,要赎金。”“多少?”“二十万两白银。”不空忽然哈哈大笑,说:“冷啸云打的如意算盘,二十万两赎金,可以羞辱武王爷,二十万两赎金,也可以充做作乱军饷,冷啸云太聪明了。”不空倏然再抓紧柳管家衣襟,沉声喝:“掉转马头,小老儿给冷啸云送二十万两白银。”柳管家挣脱一下,说:“您老请勿误事,他们五人若不及时解毒,有性命之危。”“小老儿送二十万两白银,就为了给他们解毒,你懂不懂?”“堡主有吩咐,要现银,您老身上方便么?”不空猝然伸出一指,在柳管家胸前戳了一下,柳管家一阵晕眩,人向后倒,不空连忙喝道:“掉转马头,咱们去冷家堡。”冷啸云仰天发出一串怪笑,他笑武克文进退维谷。武克文想必骇怕极了,他既要亲躲金钱镖,又怕剧烈动作导致毒发身亡,只见他愕然僵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惶恐极了。眼见仇人之子如何可怜,冷啸云自觉十分有趣,笑个不了。笑够了,他发话:“小子,要闪不闪随你了。”冷啸云的独臂动了动,蓄势待发。武克文忽然高叫:“等一等。”“小子,你怕了是不是?你怕金钱镖毁掉你的小白脸,对不对?好,你趴在地上,磕上九九八十一信乡头,老夫大发慈悲,饶了你也说不定?”“老人家误会了。”武克文说:“老人家既怨恨难解,如今武克文站在你面前,金钱镖划我也行,砍断我手臂也行,甚至取我性也行,只要老人家怨恨能消,武克文无话可说。”冷啸云沉沉看他,说:“话说得好听,老夫偏不信。”“只要老人家息怒,武克文无怨无悔。”“你老子做的事,你来承担,你无怨无悔吗?”“是,武克文无怨无悔。”冷啸云愕了一下,大喝:“好,老夫成全你。”他拔窜而起,取下墙上一把刀,扑向武克文。唰的一声,刀鞘飞出,亮出白森森刀刃,武克文闭上眼,一动不动。冷啸云举刀挥动,千钧一发间,刀停在半空。武克文惊奇睁眼。“横竖你已中毒,老夫不信你插翅飞了。”冷傲雪满面困惑:“爹等了十几年了,为何忽然动了妇人之仁?”冷啸云阴沉一笑:“不是老夫妇人之仁,武克文此刻毁容断胳臂,对咱们冷家堡不一定有利,你懂吗?”冷傲雪稍一沉吟,缓缓点点头。冷家堡本来不远,不空等人却在二日后才抵达。大门自然深锁,柳管家无奈道:“请上禀堡主,客人三名,等着进堡。”“什么客人?可有名贴?”“没有名帖。”不空大声道:“去告诉你们堡主,有个叫不空的,奉武王爷之命,带二十万两白银前来。”柳管家忽然把手放嘴里,放出一声呼哨。里面响起同样呼哨。哨声彼此呼应,一串接一串,延传下去,声间渐去渐远。不空笑呵呵说:“冷家堡如临大敌了。”果然进门场面盛大,两排执刀家丁,从门口直迤进至大厅,不空领着老头、剑儿昂然而人,大厅上冷傲雪、冷傲梅傲然端坐。冷傲梅看见老头、剑儿,先是错愕不解,继而冷哼一声。冷傲雪瞄不空一眼,拱手问:“贵客从何而来?”“来也空空,去也空空,问我名号,我说不空。”“你在门口曾嚷嚷带二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带来了吗?”“小老儿带来了的何只二十万两。”冷傲雪错愕一下,问:“二十万两至少需三辆马车才装得下,如今何在?”“小老儿做事向来不按规矩,二十万两又何须马车载运?”“冷家堡修书王爷,曾经言明,二十万两,要现银,不要银票,交付地点,不在冷家堡,而是在贵客居,交银时间也不对,依车程,冷家堡的马车,此刻还在路上,你们,从何处进出来?必是挟持我冷家堡管家。”柳管家脸一垂,羞郝道:“属下等人的确半路给他挟持,另几名冷家堡的人,你把冷家堡看成什么?”不空笑呵呵道:“冷家堡的确了不得,处处有眼线,小老儿为躲眼线,变来拐去,走了两天才到冷家堡。”“老头,不要打马虎眼,你到冷家堡,所为何来?”“小老儿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我那几个糊涂徒弟,中了你们冷家堡的毒,小老儿救徒儿来了。”冷傲梅忽然格格笑起:“二哥,这老家伙自身都难保,还说要救他徒儿,这岂不有趣。”不空看她一眼,要笑不笑说:“丫头说话没大没小,想是家教太差,令尊大人何在?请出来一见。”冷傲梅白眼睨他,没好气道:“老家伙把二十万两白银亮出来,让你见我爹一面。”“你的意思,冷啸云见钱才肯出来,好势利一个老怪物。”冷傲梅一个箭步冲前,喝:“老嘴不饶人,看姑娘打烂你牙。”话未说完,已挥动玉手。不空胳臂一抬,捏住她手,说:“使不得,老嘴打烂,吃不得饭,还要劳驾这嫩白小手,一口汤汁,一口黄酒,喂进嘴里。”冷傲梅怒不可遏,忙举左手,狠狠朝不空脸上打去,不空略略一闪,先闪过那掌旋即脸颊迎上,他一闪一迎,动作绝妙,冷傲梅不但没打中他分毫,还抽手不得,她打人的手停不空脸上,不空用他老兄的大手,黏小老儿脸上,好舒服,香喷喷。冷傲梅两手给他制住,甩不了,抽不得,耳边还听他轻薄,气得她杏眼圆睁,半响出声不得。冷傲雪自然看不下去,他沉声喝道:“老怪物,放开她。”“可以。”不空满面笑意:“放她不难,小老儿见了冷啸云,自然把手放了。”听得大喝:“你这老不死,大庭广众,敢对我闺女无礼。”不空头也没回,泰然自若说:“大庭广众,小老儿还能怎么样?”“在冷家堡地盘,说话如此放肆,看老夫如何治你。”不空一串呵呵大笑:“冷老兄架子大,小老儿要不放肆说话,你出来见客吗?”他一松,冷傲梅悻悻抽回手。抽回手的冷傲梅,嗔目看不空:“老家伙,饶不得你。”“好,这口气,这姿态,分明虎父无犬女,哈哈哈。”冷傲梅右手一动,气得又想打不空,却被冷啸云喝住:“傲梅,退下。”冷傲梅无奈退至一旁。冷啸云一扫不空背后的老头和剑儿,似笑非笑道:“老不死愈来愈发达,居然成了武震跟前的红人。”“不红,不红,不过混点酒喝罢了。”“二十万两白银在哪里?”“小老虽又老又丑,二十万两身价还是有的。”冷啸云恨道:“你这老不死,竟敢耍我冷家堡。说:为何拦我冷家堡马车?又为何敢闯冷家堡。”“听说我徒儿在冷家堡作客,小老儿来凑热闹。”“你有没有听说你徒儿中了毒,还有四天就毒发身亡?”“不错,我听说了,不过小老儿不相信我徒儿会中毒,小老儿特来瞧个究竟。”“老不死,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敢这般自信,自信自己徒儿不会中毒。”“小老儿曾传授徒儿独门绝技,毒物下腹,半个时内仍能提气,将毒物逼出,冷老兄请勿沾沾自喜,我那几个徒儿,中那点小毒,又算得了什么。”冷啸云父子惊奇相望,冷傲梅哼了一声,说:“老家伙老奸巨滑,爹可不要信他的,刚才我见过武世子,他脸色惨绿,额上有紫斑,这是快毒发征兆,另外三人亦是如此。”冷啸云微微一笑,说:“好!把这几人押出来,让这老不死瞧瞧。”不到片刻武克文和三侍卫已被押出,四人果然脸色惨绿,额上几点紫斑,不空一见脸色大变,冷啸云微笑道:“老不死,你怎么说?”不空扫视武克文等人,说:“你们几个傻小子,小老儿逼毒的独门绝技为何不用?”武克文等人微露愕色,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四个人缄口不言。不空瞪住冷啸云,颓然道:“你老兄果然阴狠,小老儿这回认栽了。”“你认栽也救不了自己徒儿,老夫原以为索取二十万两白银,便可羞辱武震一番,料不到你这老不死出来瞎搅和,老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武世子,再直捣安南王府,以泄老夫当年之恨。”“冷老兄只顾泄当年之恨,就不怕作乱不成,举家遭殃么?”冷啸云忽然诡异笑笑:“你以为老夫作乱不成么?老夫若能成事,就算不济也能占据西南半壁。”“好吧,你占据西南半壁,与小老儿何干?小老儿只想先救救我这几个徒儿。”“这个容易,武震二十万两白银拿来,老夫先替他们解了毒。”“你想要王爷的二十万两,倒也不难,小老儿一个时辰内给你,数目只多不少。”冷氏父子愕然相对,冷傲梅忙道:“这老家伙又不知耍什么花样,爹别上当。”不空听若不闻,眼睛瞪住老头,问:“祝华,你说那大把银子埋在何处?”冷啸云看看剑儿,又瞧瞧老头,好奇问:“他是谁?”老头淡淡道:“在下祝华,武五爷侍卫。”冷傲梅行至他跟前,冷冷瞧他,又瞪瞪剑儿:“你是武震侍卫?你二人假扮父女,在贵客居舞剑卖唱,原来别有所图。”“在下奉武王爷密令,来此查探。”“查探什么?”“十年前有位陈总兵,奉武王爷之命剿匪寇,曾在武宣地区埋下大批金银,陈总兵原本想私吞,故而未曾上报,事后本要前来挖掘,发现原址有人大兴土木……”冷傲雪倏然冲前一步,斥道:“说的什么笑话?大批金银埋在武宣,是武宣什么地方?”“就在如今冷家堡,陈总兵原以为日后必有方法挖掘,料不到冷家堡固若金汤,无法可想。上月陈总兵去世,遗书王爷,述说当年之事,王爷才派我来此查探。”听他言之声声,冷傲雪半信半疑:“既在冷家堡,究竟在冷家堡什么地方?”“冷家堡三进小院。”冷啸惊疑:“你说在我居处小院?”他前行几步,满面困惑:“你说真的?假的?”“老堡主不个,何不派人挖掘?”冷啸云脸色一阴,冷冷扫不空众人:“你们若欺骗老夫,不等毒发,老夫就把武克文一行人活埋。”“好主意。”冷傲梅说:“在三进小院挖洞,有金银便能,若无金银,就把他们一个个活埋了。”她白眼看不空,狠狠道:“这老家伙,埋第一个。”锄头迅速下掘,泥土一圈圈被挖开,众人灼灼瞪着……武克文、何枪等人脸色更形青惨,汗珠自发际颗颗滚落,领上的紫斑粒粒清楚。紫色原本漂亮,到了他们脸上却十分晦暗,不雅又狼狈。不错,紫色原本漂亮,可不是吗?抬眼一看,墙面有一整排紫花,色泽鲜艳,赏心悦目,的确漂亮极了。不空、祝华、剑儿三人突然跳起,扑向紫花。冷啸云等人大吃一惊,不空三人抓了紫花,跳向武克文,和三侍卫,不空分别把紫花塞武克文、何枪嘴里,祝华与剑儿则分别送与郝九、胡天……“解毒紫,囫轮吞下。”不空喝叫。冷啸云又是惊愕,又是气怒:“老不死,竟敢骗老夫上当,原来挖银子是假,摘取解毒紫才是真的。”“冷老兄,多谢你放马龙回王府,小老兄要不是看到他额上紫斑,怎知用解毒药?”“可恶,你知道太多了。”“不多,你先与武王爷同一师门,后来偏离正道,拜在毒老九门下,毒老九的下毒伎俩,小老儿虽非知之甚详,却也略略窥门道,冷老兄,咱们多年不见,这一见面就玩起下毒、解毒游戏,太有意思了。”冷啸云咬牙切齿,怒道:“老不死,敢骗老夫,打瞎你狗眼。”冷啸云话未说完,突单手一挥,不空只觉面门风生,本欲闪躲,旋即一想,闪躲容易,只怕殃及后面身虚体弱的武克文绝大部份人都没弄清怎么回事,不空一踮脚,双唇张开,硬生生把一样东西咬住。冷啸云大愕:“你这老不死。”不空伸手人口,拈出一枚金钱镖,倏然,他一扬手,冷啸云看它朝自己挥来,顿生警惕,急忙一闪……不空地呵呵大笑,亮陋手中金钱镖,说:“冷老兄何必紧张,小老儿手无寸铁,这金钱镖既给了小老儿,咱们,就留下备用吧!”老不死竟虚晃一招作弄人!冷啸云气怒盯他,旋即咭咭怪笑:“也休想走出去。”忽有家丁来报:“堡主,桂平总兵程万里带领大队人马包转冷家堡。”众人大愕,不空呵呵又笑:“冷家堡固若金汤又如何?有人来包围了。”冷傲梅行前两步,说:“老家伙别得意,冷家堡有的是火炮、炮轰四方,谁敢包围?”“好家伙,你们有火炮,难道官兵就没有?”“有火炮,还要他们肯开炮才行!”不空、武克文相顾错愕,不空道:“此地是武王爷属地,冷家堡莫非神广大,把官府、官兵都卖通了?”冷傲雪一抬头,昂然道:“不错,贿以重金,许以高官,必要时再给点威协,官府、官兵自然命于我冷家你子。”武克文皱皱眉,气闷道:“你们,好大的口气。”“武世子不信,何不到碉楼看看。”武克文忽然一声哀叫,不空急转身,掌推他后心,武克文脸孔扭曲,哗啦哗啦吐出秽物来。不空大喜:“好了,毒解了,毒解了。”冷啸云怪笑又起:“毒解了?人还要冷家堡,还被捆绑住,老不死,你有办法救他们脱困吗?”“小老儿就不信那程万里会听你们的。”“好!你看他们听不听我的?来人,这干人统统带碉楼去。”光看碉楼,就知冷家堡不同凡响。一行人循阶梯而上,经过碉楼,赫然见得一漆黑炮台,十数名家丁如临大战争守候一旁,看来冷家堡早已警戒,随时对外开炮。冷啸云父子傲笑着,睨睨武克文与不空。克文满脸惊愕,原来冷家堡坐拥新式火器,怪不得他父子如此张狂。不空眼角瞄瞄,半是赞叹,半是讥嘲:“好大一座炮,一炮打出去,死掉八百两。”冷啸云父子哭笑不得,不空又道:“八百万少了,一炮打出去,一千八百万,死去又活来。”众人上了楼顶,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冷家堡果然被团团围住。是敌?是友?武克文等人不免忐忑。碉楼下,程万里身着戎装,高踞马上。冷傲雪大声道:“总兵大人,久违了。”程万里仰头上望,说:“不错,冷堡主久违了。”“总兵大人为何带领人马,包围冷家堡?”“不瞒冷堡主,本镇奉命包围冷家堡。”“奉谁之命?”“我安南武王爷。”“本座要你人马撤出冷家堡,立即撤出。”“这不是要逼死本座么?”“小小一个总兵大人,何须留恋?”程万里稍稍一愕,说:“敢问背叛武王爷,莫非时机已成熟?”不空大叫:“程万里,你敢背叛武王爷,前程不保?”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冲向武克文,众人只见一揽武克文腰身,旋即凌空飞起,跳下地面。碉楼顶一阵喧闹,金戈作响。落地的武克文,绳索已松开,刚才不空飞跃之际,以金钱镖断了绳索。不空哇哇大叫:“程万里,安南王世子在此,快上前听令。”程万里睨睨不空、武克文,眼中寒光进射,冷笑道:“冤家路窄,咱们又见面了。”上方轻响,冷啸云、冷傲雪、冷傲梅相断飞下。“老不死,你以为跳出冷家堡,就能逃之天天么?”“小老儿哪里逃之天天,小老儿不过传达武王爷旨令。”冷啸云咭咭怪笑:“传达武王爷旨令,也要看有没有人听?”“程总兵接武王爷密令赶来,他自然是来听话的。”“不错,他是来听话的。”冷傲雪说:“他是来听我冷家堡的话。”不空大愕,看往程万里:“程总兵,你听王爷的?还是听冷家堡的?”程万里微笑:“武王爷亲临,赐我高官厚禄,本镇就听,至于你这老不死,你算哪棵树,哪棵葱,你说的话不算数。”武克文沉声道:“程总兵,我是安南王世子,你若听话,自有厚赐,我武克文决无虚言。”“总兵大人别听他的,本座曾经允诺,将来拿下西南半壁,给你两省总督,总兵大人试想,武震会给这么大的官做吗?”程万里沉吟不语。“你家老夫人、夫人、公子已接来,等拿下这二人,咱们喝酒庆功,总兵大人,这二人交给你啦。”程万里脸色数变,旋即他咬牙,右手一指不空与武克文,喝:“拿下他们二人!”冷啸云等人早已窜向墙边。程万里大喝:“人墙包围,不教走脱。”他刚喝罢,一股小小劲风疾扑而至,他急侧身闪避,脖子一阵剧痛,他张口欲喊,已是出声不得。不空朗声道:“冷兄,多承赏赐金钱镖,谢了!”楼顶又有人跃下,原来是祝华、剑儿、何枪、郝九、胡天等人。不空叫:“来得好,冷啸云不是好缠的,一齐上,小心他的金钱镖!”武克文原本浑身发痛,疲惫不堪,此刻忽觉精神大振,似有新的力量冉冉升起,他张口,鼓丹田之力说:“各位弟兄,在下乃安现王世子武克文,各位听令,齐心捣破冷家堡,事成之后,每人晋升一级,赏银五百两。”他说完这话,众军士沉默。祝华冲上前,说:“世子,他们对你半信半疑。”武克文愕住。祝华大声说:“我带来王爷兵符。”武克文一见祝华手中玉佩,眼眶顿时一热,祝华高举玉佩,朗声道:“各位,在下乃武王爷贴身侍卫,武王爷兵符在此。”忽然冲出一人,众人一看,是李得旺,他大叫:“见了兵符,如见王爷,还不听令。”冷啸云挥舞着独臂,疯狂嘶吼:“兔崽子,统统退开,看老夫怎么治你们。”他拔窜而起,独手攀炮口,借力上飞,人已经跃高丈余,脚下再一蹬炮口,单手展翅,以冲天之姿,直上楼顶。这般身手,连不空也喝采:“冷老儿,了不起,小老儿佩服你好轻功。”冷傲雪、傲梅已不见踪影。碉楼忽然炮声大作,稍远处火光冲天。不空叫道:“咱们快闪,这血肉之躯难抵大炮。”李得旺道:“大师父别急,咱们也有大炮。”“红衣大炮?”“比红衣大炮好多,且又精良,又轻巧。”不空忙道:“克文,你在此督军,小老儿还有要事。”“此地紧要,大师父暂且勿走。”“小老儿不会跟大炮打仗,小老儿溜之大吉。”“大师父……”“武宣县令太混蛋,竟任冷家堡坐大,只怕受他好处。”祝华说:“王爷亦有密令给武宣县,一个时辰前专人送达,想必县太爷已会合武宣总兵,朝此奔来。”武克文说:“好极了,祝华,派人看牢县令与总兵家人,免得他二人受冷家堡挟制。”炮声轰隆中,不空、胡天、剑儿快马加鞭,勇往直前。“丫头,你可还认得路径?”“认得,就在前面空屋,大师父慢走,剑儿一马当先,先送解毒与马龙!”她挥鞭策马,急急奔驰。“回来,小老儿给你解毒紫。”剑儿勒了马,回头,嫣然一笑:“剑儿贪心,下手狠狠抓了两把,怀里还藏着一把呐!”她泼辣辣扬鞭,马蹄过处,尘土飞扬。不空摇摇头,笑呵呵道:“解毒紫一抓两把,这丫头可真贪心,将来选丈夫,会不会一把抓一堆,藏在家里慢慢享用。”胡天扑哧笑出声,说:“大师父又胡说八道了,剑儿泼辣起来,大师父一个头就会变成十八个。”“什么意思?”“一个头十八个大,这个头够不够大?”“够大,够大,太大了!”“等等,有事请教大师父,在冷家堡,大师父曾问徒儿,为什么不用逼毒绝技?大师父什么时候教过逼毒绝技的?”不空露出稀疏牙齿,笑道:“小老儿情急,胡说八道的。”“大师父想必有逼毒之法?”“简单。”不空抓下身上葫芦,咕噜咕噜灌下肚,灌完抹嘴,说:“这得发现早,若让肠胃吸光,就来不及了,瞧瞧。”他眼睛一闭,吸气,撮嘴,缓缓吐气,一道细小水柱立即自他嘴里喷射出来,水越射越急,水柱越来越亮,晚霞之下,白色的水光,竟被照得五彩炫丽,十分斑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