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于志敏在梅关的山下,帮助明因师徒制服了分水町九友,用独门绝艺,破去白无常等四贼的真气,使他们无法再凭藉武技去为非作歹,欺压善良。正在告诫群贼的时候,忽然天际传来异常的声音,虽然是很微小的破空的声音,但是,于志敏的神色顿形紧张近来,急忙招呼明因师徒隐避,连到地上躺着的贼人,都来不及处理。明因师太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警兆,可是于志敏那种登峰造极的技艺,已经使她师徒心折。现在见这不可一世的人物,尚且那么紧张,料知必有所见,而且事不寻常,也急忙随着于志敏进入林里。明因师徒藏好身形,正待向于志敏询问。于志敏已经轻轻声道:“来人身手不弱,不知是友是敌,还是不惹他为妙,等一会如果看出是敌人,仍就由晚辈单独应付、以免失闪……。”正说间,于志敏忽然摇摇手,更把声音压低道:“来了!”各人的血脉都顿时紧张起来,静悄悄地等待着未来的发展。片刻,果然从树顶上轻轻飘落一位,身穿鹅黄色道袍背负一枝长剑的清瘦道人,那道人一落地面,就走向群贼的身旁,细细察看一阵子,然后在四贼身上一阵推摩。过了半晌,四贼中的白无常因为功力较高,同时又是那道人首先施救,竟“呀!”一声,就想爬起。那道人连忙按他躺下道:“不要动!你现在已被人家破了真气,虽然救得性命,可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还不可行动,以前所学的功夫却算白费了;此后三年内不能动气动怒,今生也不要想练功了。谅那贼尼还没有这种本领,到底你们是吃了谁的亏了?”白无常路华明有气无力地说:“师祖!是一个小孩子!”那道人霍然跳起来道:“小孩子?”白无常又道:“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他……。”那道人和白无常一问一答,都被明因师徒和于志敏听个清楚,知道这道人就是白无常的师祖,当然和赤身魔教都是一邱之貉。这时,于志敏听到白无常说他“他”字,恐怕会连自己几人躲在树林的事说出来,自己虽然不要紧,可是明因师徒显然不是那道人的对手,心里一急,也不招呼明因师太,一个“蝙蝠穿林”小身子就弯弯曲曲地穿过密密的丛树,飘到道人的后面。那道人果然不是庸手,纵使于志敏身轻如燕,但是那衣带的风声,已使他警觉,霍地回过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射着于志敏的面庞。这时,各人都把那道人的扮像看得清楚了;那脸上瘦得只是皮包骨,一双招风的大耳,塌鼻子下面是一张深蓝色的大嘴,年纪也有七八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那道人发觉于志敏之后,一双恶眼立即射出凶光,阴恻恻地问道:“你就是伤害我这些徒孙的小鬼头?”于志敏不便示弱,也就冷冷地喝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谁叫他们以大欺小,以壮欺老,而且还以众欺寡!”那道人听了,嘿嘿一笑,那笑声竟像是鸱鸱夜鸣,震得树林边缘的木叶,簌簌地堕落下来,明因师徒躲在树林的深处,也有点感到寒意。道人桀桀地笑了一阵,陡然沉下面孔喝道:“你到底是谁的徒弟,说出来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直接找你的尊长算帐,要是不说……。”“不说又怎样?”“不说!”停一停,又桀桀一笑道:“那么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跟我做一个徒弟,将来你还有好处,否则,就走第二条路……”“第二条路呢?”于志敏装出有点畏缩的样子。那道人双目一瞪,一声大喝道:“第二条路就是你要在今天去投胎了!”“哦”于志敏把声音拉得长长地,才又笑道:“请问道爷还有没有第三条路?”那道人暴怒道:“小鬼尽在瞎缠什么?告诉你!没有第三条路了!”“我偏要走第三条路!”于志敏故意把小嘴噘得高高地,一片天真娇憨流露在脸上。那道人看了,怜恤道:“你这小鬼谅你也不知道我乾坤一发皈命真人的厉害,不过,本真人见你资质不错,才想收你做一个关门的徒弟,否则就把你毁去,那里还有第三条路给你走?不要做梦吧!”那道人一说出名号,明因师太不禁大震,心里暗叫:“糟糕!”罗凤英和蝉儿看到师父的脸色不对,也知道事情严重,尤其蝉儿更恐怕于志敏敌不过贼道,暗暗盘算万一于志敏真个打不过道人的时候,好歹也来一个围攻,打他措手不及。年轻人想到就做,蝉儿已掏出一大把蚺骨针握在右手上,同时,把宝剑略整一整,罗凤英和明因师太,都各自准备着。可是,站在皈命贼道面前的于志敏,却没有她们那么紧张,他知道皈扳命贼道的名号之后。反而嬉笑道:“我还是要走第三条路!”这一下子真惹出皈命贼道的真气来了,贼道一声大喝:“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第三条路是什么?”于志敏又嘻嘻笑道:“第三条路是……”“是什么?”那贼道显然是暴怒到无法等待。于志敏仍然慢吞吞地:“第-三-条-路-是”说到这里突然语若连珠地喝出:“要吗你死,不然就快跑!”接着又一阵银铃般的朗笑。皈命贼道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小孩有那么大的胆,竟敢说这一条路来让自己走,当时脸色一变,头上的长发竟笔直立起,把戴在头上的道冠,顶得高高起来,双手一伸一缩,五爪如钩,朝着于志敏的胸前抓到。于志敏一看来势,知道这贼道练的是“九幽阴魂掌”,普通人只要给他的掌风扫中,立刻打一个寒噤,四肢无力,过了一时三刻,寒气袭骨。痛苦万分,还要受七天的活罪,才痛苦地死去。自己也不敢过分轻敌,不等贼道的掌风扫到,一个“横行扑免”身形一晃,已绕到贼道的身后,嘻嘻地笑道:“你倒会扮鬼吓人哪!”皈命贼道一见掌风发出,面前那小孩已经踪影毫无,心里大惊,急忙转过身躯,四处寻找,那知于志敏比他更滑溜,竟是贴着他的身后三四尺的地方,跟着乱转,就如影之附形,赶也赶不走,随你用尽了各种身法,也不能脱离那小孩一步。那贼道倒也识货,知道这个小孩用的是儒释道三教归元的“一片丹心”上乘身法,只要自己的心一动,则必定形于外;一形于外,就被人家先发制人,身随形转。这时贼道不禁大惊失色,连忙稳下身躯,运起周身罡气。以防被人袭击,并想利用敌人一时的疏忽,陡然发招,制敌死命。果然,于志敏因为贼道身形一停,已经失去了凭依的罡气,只好把自己身形也停了下来,心里正盘算制胜的方法,忽然贼道一声大喝: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当面扑到。于志敏连忙顺着风势,身形一起,竟避过了风势,可是那风力非同小可,已把林边的树木摧折了五六株。贼道见第二招又没打到敌人,徒然替山樵省力,更是咆哮如雷,明知那小孩绝不易与,可是,已犯了凶性,一招紧似一招,连环进击,一时飞沙走石,尘土漫天,反而看不到人影。于志敏见那贼道已动了真气,更加百般嘲弄,笑他只配替农夫代牛耕地,又说他只配替樵子伐木开山,边骂边笑,边笑边骂,但是一条小身子却在滚滚的烟尘里,穿过来,插过去绝不让贼道的掌风刮到身上。渐渐,于志敏见贼道打不到自己的身上,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心里想道:“这贼道的九幽阴魂掌也不见得怎样厉害,何必和他瞎缠?”立刻就沉气下降,脚踏实地,正巧贼道一掌推来,于志敏运足了功力,陡然还击一掌,“蓬”一声,双方都震退寻丈。那皈命贼道每一掌发出都是用足了加力,想把对方置之死地,不料反被对方震退了一丈多,身形也晃了好几下,才能站稳,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小孩子,已得绝技的真传,不但是轻功卓越,就是内功方面也不同凡响。既然在内功方面难于取胜,只好利用自己苦练五十多年的“旋风剑法”以求一逞,心意一动,一个“鹞子翻身”执剑在手,喝道:“小鬼报个名上来,好待祖师爷打发你!”于志敏朗笑道:“你要问小爷的名字么?说出来要吓倒了你,要不说吗,又恐怕你死了没地方告状,而且阎王也不知道你要告谁……”“胡说!你祖师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快点说出来好过来领死!”贼道在咆哮怒喝。但是于志敏仍然嘻嘻道:“你说的话可算数?”“本真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怎的不算数?”皈命贼道以为于志敏就要说出名号来,所以这样回答,而且热盼着于志敏一说出来,就马上动手,料定这小孩子纵然在内功拳掌方面有多少成就,可是在兵刃方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苦练五十多年,才创出来的旋风剑法精奇,纵然不能生擒,也可以把他杀死,心里正暗暗地喜悦。那知于志敏又朗朗地笑道:“好贼道既然说剑下不斩无名,那末我正是无名的,你就回去吧!”贼道听了就是一怔,不但出乎贼道意料之外,就是蝉儿那种慧敏俏皮人物,也给志敏瞒过了,几乎笑出声来。那贼道套了半天,不但无法知道人家的师父名字,连到他自己的名字也那么保密,反而被对方抓住自己的话柄,倒套了回来,直气得须眉戟指,大喝一声:“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鬼,真气死我也!”那付吃人的扮像直瞪着于志敏。但是,于志敏见到自己能够逗得别人发气,自己更是好笑,随口答道:“我气死你,你就死罢!为什么说了又不算数?”皈命贼道此时那再容他说下去,大喝一声,身剑合一朝于志敏的胸前刺来。于志敏肩膀微晃,身形已逸出外门,避过了第一招,嘻嘻笑道:“你的话不算数了?”“先教训教训你再说!”一招“旋风扫叶”朝于志敏拦腰斩来。于志敏双脚微微一顿,拔起一丈多高,又避过了一招,笑道:“好妖道!你要施展出最后的法宝来,我才有的学啊!”此言一出,蝉儿陡然联想到先前志敏说过,迫敌人献招救命的话,知道他又准备捣鬼,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那贼道耳目何等灵敏,虽然蝉儿这么轻轻一笑,已经被贼道发觉有人躲在林里,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这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志敏已乘虚而入,“蓬!”一声,妖道肩胛上重重地受了志敏一掌,只打得眼中火星直冒。还亏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否则,仅此一掌就够使他送命;但虽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也被志敏这一掌打得他踉跄出三丈开外,肩胛疼得发麻。于志敏一招得手之后,再也不进招,反而嘻笑道:“妖道!泼道!拿点本领出来吧!”妖道吃了耳目灵敏的亏,那肯甘休,立刻施展旋风剑法,一片银光,耀目生寒,急如风雨,向于志敏猛攻,骂道:“小鬼敢施偷袭,你老祖师爷就要你的命!”于志敏一面施展轻功,躲开剑招,一面笑骂道:“谁叫你这妖道老不正经,要看过树林那面,小爷那得不教训你!”一条小身子就像风车一样,绕着剑光飞转,尽管皈命贼道剑法高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名家对招,只要双方一接触,立刻心里有数,这时贼道的旋风剑已使出一半的招数,还无法奈何志敏一双肉掌,心里暗暗着急,猛然吸进几口气,一抖精神,恶狠狠地攻了过去。这一阵果然生效,于志敏竟被他迫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明因师徒虽然知道志敏绝对不会落败,可也替他捏一把汗,蝉儿心里更急,竟自离开藏身之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明因师太和罗凤英也见志敏空手和皈命贼道对招,太过冒险,各互相招呼一下,一齐步出林边。本来这是明因师徒的好意,那知于志敏见她们现身出来。反而着急万分,既要顾着防卫自己,还要顾着明因师徒不被贼道猝然下手伤害,在这心神一分的瞬间,已被贼道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这时,妖道一招“并刀断水”一片寒光卷到志敏的眼前,蝉儿心里一急,情不自禁地喊一声“啊呀!”那知事情并不像地想像那么糟,志敏的身手确是不凡,他看到贼道的剑朝着自己的脚下卷来,心里暗想:“你可要找死!”更不躲避。妖道在这一招“并刀断水”上,也狠狠下过功夫,如果是对方向上跳避,他跟着就是“潜龙升天”迳取对方的下部;如果对方向后跳避,他跟着就是“野渡横舟”直切对方的腰枝;如果对方朝着旁边闪避,他只要一翻手腕,剑走偏锋,化为“穿杨渡柳”点进对方的胁下。纵然不能即时致敌死命,可是永远操了主动,使敌人居然下风。端的阴狠已极。那料到于志敏却给它一个不跳、不退,看看那剑身已剌到于志敏的脚经,于志敏的左脚却好像是长眼睛似的,陡然往上一缩,堪堪让过剑身,立刻向下一踹,竟把皈命贼道的宝剑,平平地压在地面上,端的千钧一发,危险万分。在于志敏脚下压剑的同时,双掌齐吐,直拍贼道的面门,“独腿撩阴”右腿直冲贼道的洪门,喝声“撤剑!”这时,贼道人的剑已被压住,只剩下一边左手,接于志敏的单掌倒是可以,但是要想接双掌一腿,绝对不可能,只要被于志敏任何一招打实,都要立刻废命,只好忍痛把剑向下一堆,藉这一推之势,来个“鸭子大翻身”,空着双手翻出五丈开外,喝声“有胆的到分水町来!”的门面话,一纵又是十五六丈,一连几纵,破空逃去。于志敏也没有再追下去,顺手就给白无常一拳,白无常连哼也没法再哼半个字,就当场死去。蝉儿提了宝剑正想把其馀的四贼杀戮,被志敏拦住道:“这几个饶了他吧!”蝉儿呕起嘴道:“偏是你就可以杀,我要杀的时候你又要饶了!”于志敏见她蛮不讲理,只好笑笑道:“话不是这样说,因为那个白无常,深中匪毒,饶了他也不会改过,反而要挑拨是非,我们虽然不怕他,可是多数的老百姓就要受他荼毒,所以我为了老百姓的安全才杀他,也可以说是代表老百姓杀他。至于这几个就不同了,看他们满脸惭愧悔恨的表情,现在亲见连到他们的师祖也会弃之而去,也应该觉悟了,所以本着天地作育万物的原则而饶了他,并不是我饶了他,可以说是他们自己忏悔的结果。”蝉儿听了于志敏这一阵解释,才回嗔作喜,明因师太见到于志敏年纪轻轻,竟能行忠恕之道,不断地念佛。于志敏见自己说的话,各人都同意了,才回头对躺在地上那四个贼人叱道:“你们听见了没有,连到老师太都肯饶恕你们了,还有什么好说,你们四人并没有受什么了不起的伤,现在再慈悲你们到底,每人再给你二粒丹药,服下去之后,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行动如常了,七天之后还可以做一般人所能做的事,只是不能再练内外功罢了。不过,因为这样使你们得以安养天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又指着那气急攻心的贼人,对其馀三贼道:“这一个的武功并没有废,可是,你们要劝他弃恶从善,否则我一查到,随时就取他的性命,我所以不废他的武功的缘因,是因为他还有一点血性,而且你们几个树敌已多,没有他的保障,你们也不能安全,不过,他的武功只准在别人欺上门来万分危急的时候,才准用,如果是滥用伤害别人的性命,我同样也不饶他,记住了我的话,青山不老,绿水长存,我们也许还有见面的馀地。”于志敏对这群贼人训示了一番,随手给他们每人三粒丹药,吩咐即时服用。然后捡起地下那把旋风剑,递给罗凤英道:“师姐就用这枝剑吧,这枝剑比蝉姐那枝还要强些。”罗凤英望了明因师太一眼,见到师太微笑点头道:“蝉儿那枝剑是于志强夺过来的,现在这一枝又是志敏夺来的,真是无独有偶了,小友既然给你,你就收下来吧!”罗凤英接过旋风剑,用指甲在剑身上轻轻一弹,“汪”一声,竟然是龙吟的声音,历久不散,心里大喜。明因师太笑道:“这次皈命老道真是锻羽而归了,大概他有生以来这次还是第一次大败哩!我在五十年前还未出道的时候,他已经是名满中原,想不到今天亲眼看到给小友一双空手,打得他丢脸弃徒,才是大快人心哩!”于志敏笑笑道,“本来这个贼道的武技,兀是不弱,要想以空手胜他兵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一下来被我先养成他的骄气,再则气到他发昏,后来因为蝉姐一笑,引他转头,被我打了一掌,减去他一半的功力,三方面一凑合。他想不败也不行了。事实上,他那旋风剑法倒有不少绝招,可惜他还没有使完出来,害我只能够学到一半,真是功亏一篑了,可惜!可惜!”蝉儿见志敏捧了她一句,心里感到甜甜地,最后见志敏连呼可惜,不禁噗哧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夺下他的剑,不让他继续下去?”于志敏笑笑迳自走开,跑到树林里牵出两匹骏马,蝉儿一见,蹦蹦跳跳也跑到林子里牵出两匹,于志敏把马交到罗凤英手里,又回去再牵一匹。罗凤英看了笑道:“敏弟想是要当弼马温了,一下子要那么多马做什么用?”于志敏笑道:“师太和你们两人每人一匹,骆伯伯和强哥每人一匹,可不是需要五匹?”“那么你呢?”蝉儿忍不住问道。“我?我骑两脚马远比较快些!”志敏一面说一面去收拾地下那五枝长剑,捆成一堆,驮在马背上道:“这几枝剑虽非宝物,可也是精铜炼成,带在路上赠人也好!”收拾完毕,明因师太和于志敏各自嘱咐群贼几句,除了用一匹马驮各人的衣包和五枝长剑之外,每人骑上一匹缓步往石虎庄的路上走去。这时,已经是日斜西山的时分,树影婆娑,凉风吹送,马蹄得得追着队队归鸦,另是一番令人悠然的境界,尤其于志强,罗凤英和蝉儿,都是第一次骑上这种雄壮的马,更是高兴非常,一路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已到石虎庄,李全藩迎入庄内,盛宴款待,席间,明因师太说起志敏气走皈命贼道,又得了五匹骏马。说到马,于志强大感兴趣了,插嘴问道:“马呢?怎么一匹也没有看到?”各人被他这一提醒,全部觉得奇怪,不但见不到马,而且连马嘶的声音也没有。明因师太笑道:“这就是你这兄弟后来的搞鬼了!”于志敏正在吃着,听了笑道:“师太怎么说是我捣的鬼?”蝉儿道:“不是你是谁?”志敏急道:“难道你没有份?还要讲我哩!”明因师太见蝉儿和志敏拌嘴,也好笑道:“要说起来连我都犯了串通欺骗的罪过哩!”罗凤英笑道:“师父有什么罪过,还不都是他们俩个小鬼头玩出的把戏?”于志敏,蝉儿两人同时朝着罗凤英一瞪眼道:“你倒大得很哪?”“好!好!恕我口拙讲不过你们!”罗凤英一笑作罢,可是把那个于志强急到不可忍耐,磨着志敏道:“好兄弟!你到底把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说你猴急性子,就真是猴急性子,马在庄外右边里多路的树林子里!”于志强好容易等到志敏说这么一句,急忙朝各人打一个招呼,匆匆出去,连到志敏在后面喊:“当心马儿踢了你!”也听不到,事实上人已去远了。李全藩连忙到外面叫几个壮汉,一同前往把马牵进庄子,于志强也嘻嘻哈哈地回来。这时,骆中明触起一件心事。心中陡然一惊,告诫于志敏道:“你对皈命贼道那么高的武技,交手时为什么不用兵刃,万一失手,才后悔来不及哩,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以你的艺业来说,上人既肯放你出山闯链,当然是已有了相当成就,可是仍然要小心为是!”志敏沉吟了一会,才道:“骆伯伯说的话确是真理,不过蒙天剑派是集汇各派精华而成,而各派又有各派的绝招,除了衣钵门徒之外,别人无从学到。只好利用机会,随时留意,因此,惟有空手过招,才打得久些,别人那套功夫才有时间演出来,我要学也学得更澈底。再则我现在没有什么兵器好用……”各人听到于志敏说没有兵器好用,大为惊讶,明明他身上带着两枝宝剑,还说没有兵器用,甚至于明因帅太都认为他有点逞能,还是志强忍不住道:“你不是带着两枝宝剑,怎说没有兵器使用?”“是啊!”蝉儿也附和一句。于志敏庄容道:“你不知道,我背上这枝剑是师门的至宝,前几辈的侠义道和绿林道对它都很熟悉,只要剑一出匣,他们就会看得出我的师承,为了不替师门多招恩怨,只好备而不用。至于我那枝绿虹,却是煞气太重,尤其几年来我已把它练到能发能收,差一点的宝刀宝剑遇上了非折不可,恩师上人曾再三嘱咐,非遇到万恶不可赦的凶徒,或本身已遇到绝境的时候,不准用。师命当然不可违,并且我还有一点私心……”顿了一顿,接着道:“如果我用起绿虹剑,就没得打的了,那还能够注意强学别人的绝招?”各人听了志敏这番话,才知道他存心忠厚,顾及师门,并不是炫奇好胜,无不动容,倒是蝉儿嘴快,笑道:“你这叫做关起猴子无法耍,才气闷哩!难道你不会找一枝普通刀剑来用?”“我又不开兵器店,要那么多干啥?”说得各人哈哈大笑。这时,各人已经是酒醉饭饱,于志敏回后面去打开衣包,取出一件背心和一件鳗皮衫交给明因师太道:“这两件衣服虽然不能算是上好的宝物,可是对于防御别人的暗器倒很有用,就给师太随意使用吧!”回过头来对骆中明道:“伯伯!你们到了南昌再等我几天吧!现在我要去分水町找那皈命贼道学剑法去!”也不待各人答应,提起一个小小的包裹,朝着各人点一点头,肩膀一晃,灯影一摇,各人眼睛一花,已失去于志敏的所在。李全藩无限感慨道:“像于二公子这种艺业,不但没有半点自骄,反而异常谦虚,处处寻找学习的机会;不但向自己人学习,甚至于向敌人学习。我们才学得一点点皮毛就自高自大,岂不愧死?”蝉儿口快接道:“李伯伯还说他谦虚哩!他嘴里倒是谦虚,可是做起事来,却独断独行,一点也不问别人……”说到这里自己觉得话里有毛病。反而把末说出的话,咽了回去。柳营道:“这也难怪!以他这样深厚的功力,别人认为做不到的,他做起来却很容易,叫他和谁商量去?譬如刚才他要往分水町,慢说那边有皈命妖道为敌,就单单以路程来说,也有将二百里的远近,给我们走也要走两天,可是他走起来也许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实在也找不到和他商量的人来。不过,像他这样,恐怕要寂寞一辈子!”龚华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要寂寞一辈子?”柳营哈哈笑道:“你这个猴子精,平日自诩聪明,这回倒给我难住了!这就是因为‘曲高和寡’呀!”到了就寝的时候,于志强发觉枕头底下压着一封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代呈明因师太亲拆”,那字迹却认出是于志敏的笔法,心里诧异道:“他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却要多费笔墨,而且是什么时候写的?”虽然是这样疑惑,到底是急急忙忙地拿去交给师父。明因师太拆开一看,不禁呵呵大笑,其乐已极,罗凤英、蝉儿、和于志强,都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那样高兴,反而怔着了。明因师太笑了一阵。把信交给于志强道:“你看你这位兄弟多聪明,真是深得我心。我多年来没有解决的谜。却给他几句话就点破。好吧,你们统统出去,替我守着门外,在明天这个时候我不自动开门以前,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挥一挥手,罗凤英师姐弟只好悄然退出。到了外厢,各人涌上前来看志敏那封信,大意是说:三年前,上人用千里传音的方法,告诉师太练那瑜迦秘笈的口诀,但是今天在梅关遇敌,却没有用上,料必是口诀中有一两句费解的地方,所以练起来总觉得五气不能归一。其实要正气归一倒也容易,只要在打坐的时候,手心脚心向上,舌尖抵住上颚,瞑目内视,摒息咽气,口内自然灵液生津,经过了十二时辰的来复,就觉到气魄充足,运剑欲飞………。凤英师姐弟读了志敏给师太这封信,知道师父需要有整整一昼夜,不能动弹。在这个紧要关头,深恐别人进来骚扰,更防外敌到来破坏,虽然扰乱一天,第二次还可以再练,到底也是讨厌。师姐弟商量了一阵,决定分班轮流侍护,一直到第二天的亥刻,师太开门出来,果然精神焕发,师徒都庆幸不已。骆中明和明因师徒,在石虎庄住了三天,别了李全藩、柳营、闻仲三、龚华和车氏兄弟,向南昌进发。鉴于上次梅关遇敌的经验,知道纵然采取分散的方法,也无法避开贼人的跟踪,而且自己反因分散之后实力不足,与其躲躲藏藏示敌以弱,倒不如堂堂皇皇和敌硬拚。所以这次出发的时候,决定两起人经常保持连络,在每一个歇脚站,就停下来,等候会合再继续前进。这一天,到达庐陵,在城外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傍山偎水的凉亭,倒也清幽脱俗,并且是在官道的旁边,亭外悬着一付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到凉亭坐坐;劳力苦,劳心苦,苦中作乐,聊将世事谈谈。”联语浅显清新,笔法劲遒苍古,却没有上下款,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明因师太对着各人笑笑道:“我们也来个忙里偷闲,到凉亭坐坐吧!”各人拴好马匹,进了凉亭,不一会,骆中明和于志强也同时到达,见到明因师徒在亭里小憩,此时且喜无人,招呼一下,也就进入亭子。寒喧沿途的景物,渐渐提到韩江沿岸的风光,依照明因师太的意思,就想在庐陵弃马乘船,顺着赣江而下,比较省力,而且可以秘匿行踪,还可以浏览两岸的风物。可是,于志强和蝉儿二人,稚气未除,那愿被关在船舱里受那闷气?再则曾经舱海难为水,他们在琼州乘坐惯了大海船,赏尽了烟波浩荡的景色,那还看得起一条小小的赣江?尤其是,新获良马,骑在马背上,听那“得得”的蹄声,顺着马蹄溜达,还可以浏览沿途的山岚水色,赏玩一些鸟语花香。四天来,他们已经和马儿结为良伴,尤其蝉儿选中白无常的赤骝马,虽非宝驹,倒也名马,骑起来平稳迅速,飘飘欲仙,更不愿把它卖掉。所以蝉儿一听到明因师太和骆中明,商议乘船的事,首先就提出反对的意见道:“我虽然喜欢乘船,但是我更喜欢骑马!”明因师太好笑道:“痴儿,既然是乘船,那还能够骑马?难道你把马放在船上,而你又骑在马背上不成?”蝉儿陡不防备被师父抓住自己的语病,加以反驳,倒觉得有点好笑,想了一想道:“如果两者不可得兼,我还是弃舟而乘马好啦!”不等别人开口,又补上一句:“因为船是别人的,而马却是我的啊!”明因师太摇摇头笑道:“真是谬论!……”于志强忙插嘴道:“我们一共右五匹好马,如果立刻贱价售出,难保不便别人怀疑,岂不是欲盖弥彰?同时,水上不比陆上安全,万一在水上遇了强敌,两位师姐虽然有一身登萍渡水的轻功,倒底在茫茫的大江里,不便作战,岂不要吃亏?既然这里离开南昌不远,走的是通衢大道,贼人未必敢明目张胆,群闹围殴,要是来十个八个小贼,还不是照样打发他回去,何必躲开正面,让贼人取笑?”于志强并不坚持必须骑马,可是他倒举出乘船的缺点,很巧妙地掩蔽了他要骑马的目的,这一套间接路线,果然收效。明因师太和骆中明虽然知道他真意,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驳斥,蝉儿虽然觉到志强的话里面,包含着说她不会水功的意思,倒想驳他几句,后来一想,志强的主意也是在于骑马,彼此志同道合,不但不反驳,而且不断地说:“妙啊!妙啊!我真也怕在水上遇敌哩!可是有点说不出口,却被强师弟替我说了!”明因师太见他两人此呼彼应地捣鬼,不由得好笑道:“看不出你两人为了要骑马,却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骑马就骑马罢,可不许到处惹祸!”这一个决定,喜得于志强和蝉儿几乎要喊出“师父万岁!”骆中明看他俩人那付高兴的样子,眉头皱皱道:“不要太高兴了,后面一句话还没有听清楚哩!”蝉儿小嘴一呕,拉着罗凤英,飞身上马,迳自赶往庐州。骆中明、明因师太和于志强,也只好上马加鞭,紧紧着她俩后面,进入城里。这时,天色很早,不过是申初的时分,明因师太一行,先在大街上找到一家福安客栈住下。于志强和蝉儿都是初次来到这个山城,见到熙熙攘攘的人堆,绿绿红红的招牌,引起他们好玩的童心,便要上街去溜溜。明因师太知道禁也禁不来的,只嘱咐他们不要闯祸,并且叫罗凤英领着他们前往,自己因为不便多出露面,就和骆中明在店里闲谈,吩咐店家做饭喂马。罗凤英师姐弟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离师外出,无拘无束,满心喜欢走到街上,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地玩上半天;那知到了街上,反而有点茫然。他们既然又不买东西,同时又是人生地不熟,胡乱走走,东张张西望望,反而惹起路人的注意。当罗凤英师姐弟感到索然无味,正待回转客栈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铛!铛!”的锣声,街上的小孩和一些闲散的行人,都向西边的街口拥去。罗凤英师姐弟三人随着人群到达街口,已见到一块约有二十来丈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群,还有不少人爬上附近的树上,朝着场里观看。罗凤英师姐弟被人群挤在前面,除了场里两根高竖的竹杆,和杆上横着一条绳子之外,一无所见。于志强看得不耐烦,自告奋勇,当先开路,一声“请让!”慢慢挤进了人堆。那些围观的闲人见她们三人是外乡人,而且又是一个小孩和两个姑娘,倒也让开一条通路给她们进去。罗凤英三人挤入围里,就看到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站在一块被人圈围成约七八丈的空地中央,向周围的观众拱手发话道:“老朽祖孙三代,原籍河间府,因为来到贵地访友不遇,资斧又罄,还幸曾经学过几年的把式,随身带来一些丸散丹膏,对于跌伤、打伤、烙伤、溺伤,一切痨七伤腰酸背痛,脚麻骨损,无不灵效异常,所以选择这块空地,藉会有缘,各位乡亲朋友,能帮忙的请尽量帮忙,能照顾的请尽量照顾,如果各位捧场的朋友里头,有所说的各种病症,或者自己怀疑有那些病症,也不妨告知老朽,代为医治,至于诊金方面多给多谢,可是赤贫的朋友,要真的因为身上不方便,老朽也就愿意义务诊治,交一个天涯的朋友,希望千万不要见外才好!”说完一句,在他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就把那面铜锣敲一下,等到老人说完了,朝周围的人圈来一个罗圈揖,那铜锣就更密密地敲起来。罗凤英三人当那老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老人的背后,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坐在一块黄布的后面。那块黄布上面摆着一二十瓶丸散之类药品,靠那女人的面前,还另外有百来张狗皮膏药,黄布旁边地上插有两枝七八尺的长枪,横着两把钢刀,两枝钢剑,最使她师姐弟触目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刀剑,而是一把竹剑和一对点穴。罗凤英三人目光一接触到那竹剑,心里不觉一怔。看起来那把竹剑上面,还隐隐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分明是血迹的留痕,不由得再向那一老二壮二少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那老人虽然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可是半点也看不出龙锺的老态,反而一双灼灼的眼睛,更显出他有精湛的内功,就是那一对夫妇和一对女孩,似乎也有很高的武技。但是,这一家人个个脸上都是一团正气,身上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裙,倒也异常整洁,并没有仆仆风尘的样子,更不像是一个卖解的人物。这时,卖解的那对小女孩,已发觉罗凤英三人向她们注视,两双圆碌碌的眼珠,望了罗凤英三人一下,回头在那中年妇人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那中年妇人也就朝罗凤英三人多望两眼,和那对小女孩悄悄地说起话来。那老人道完了开场白,走了几圈仍然没有见人应声买药,又吆喝道:“各位乡亲朋友,不必和老朽客气,须知小病不医就会成大病,新病不医就要变痼疾,俗话说得好:‘一针不缝,十针难补’,来!来!现在我先奉送一点膏药,各位乡亲之中,有腰酸背痛,腿-脚软的,尽可以伸手,虽然这些药膏并不是花钱买来的原料,可也是千辛万苦,在那深山绝谷中,一点一点的采来,为了广结善缘,老朽愿意奉送二十张,奉送过后,再不奉送,以后各位要买,每张要回三分银子,话要说明了,老朽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回一点路费,作为将来入山采药,医治更多的朋友!”又是一阵锣声,老人随着锣声,走到那妇人的面前取了二十张膏药。那妇人对老人说了几句,老人有意无意地回头望了罗凤英三人一眼,略略点头微笑。老人取了膏药,回到场子中央,右手一摆,锣声一停,又喝道:“现在开始奉送膏药,请各位需要的高伸贵手,老朽一定按照先后的顺序,奉送一张,可是,只奉送二十张为限………”这时,已经有二十多只手高高地伸了起来。老人微微一笑,立刻把手里的膏药,一张接一张地飞出去,每一张就恰巧飞到需要人的手中,很快地就已分发完毕,又高喝膏药的用法。人丛里除了喧哗乱嚷的声音之外,却没有一个再提买药的事,于志强心里暗想:“这里的人怎么是这样地悭吝,光会白要人家的东西?”只听老人又喝道:“各位乡亲朋友,也许认为老朽的丹膏丸散都是骗人的,不相信,但是功夫不能不信,等老朽叫我的犬子先表演一套功夫,给各位指点指点,不过,话可要说回头来,小老儿一家并不是跑码头卖解的,不希望各位在武艺上给我们盘费,仍然是要卖一点丹药。”停一停,喝一句:“方儿过来,练一套功夫给各位朋友乡亲助兴。”那中年汉子“有!”一声,把铜锣交给那中年妇人拿去,把腰带紧一紧,偕同那中年妇人出场,先向四方拱拱手道:“兄弟虽然懂得一点把式,实在也贻笑方家,可是老爷子要我出来练一趟给各位助兴,又不容得兄弟不练,要是有练不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交代过了场面话,又朝各方面一拱手,打出一套花拳来。但见拳脚飞舞,灵活紧凑,看得观众眼花撩乱,不断地叫好。于志强对罗凤英道:“看这些卖解的,个个都似乎身怀绝技,怎么耍起这种花拳绣腿,不适实际的东西来骗人?”罗凤英对于江湖的门道,本来也不比志强多,也是无法答覆,疑惑地说:“也许他们不愿意以实在的功天来见人吧?”片刻,那汉子已演练完毕,又朝各人一拱手,站在一旁,面不红,气不喘,益见精神焕发。接着是那妇人在黄布的旁边取了一枝长枪,玩了一套花枪,也是呼呼风向,只见一条人影被枪影裹得风雨不透,人群里更是一阵阵的叫好!可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人伸手到袋里,也没有任何人,向空场里投下一个小钱,或是向老者买一包丹药。那妇人练完了一趟花枪,又喊那两个小女孩向前道:“莺儿,鸾儿,现在要你们两个练一套绳上的功夫,给诸位伯伯叔叔们看,敢不敢?”“敢!”两个女孩同声答应。接着分别走到一根竖着的竹杆旁边站着,分别向观众鞠一躬,转过身子,用双手把竹杆向身子的前面拉过来,双脚却向反对的方向顶出去,立刻手脚并用,幌幌眼就走上了杆顶,观众又是一阵鼓掌叫好。两个女孩走上杆顶之后,相对着沿看悬在杆顶的绳子,走向中央,在绳子上,忽而“丹凤点头”,忽而“金鸡独立”,忽而“横桥卧波”,忽而“倒竖蜻蜒”……姿态的美妙,花式的新鲜,连到罗凤英三人都拍手叫“好!”于志强心里暗道:“这回那些悭吝鬼总该大破悭囊了吧?”那知叫“好”的人尽有,而伸手掏钱的人尽无。那两个小女孩,在绳上耍了十几种花式之后,年纪稍小的一个,却“哎呀!”一声,从绳上跌了下来,那绳子距离地面,最少也在两丈开外,要是真个跌了下来,不死也得终生残废。蝉儿见那女孩失足,正待飞身出去救援。却被凤英拉了一把轻轻道:“不要鲁莽!”蝉儿定神一看,也失笑道:“这小妮子倒会装狡猾,吓人哪!”话还没有说完,那女孩已经等到身子将及地面的时候,忽然在空中来一个筋斗,化开了垂直下降的速度,两脚一直,已经站好在地面上,众人又是轰然叫“好!”这时,绳上年纪较大一点的那女孩,竟在绳上施展“一鹤冲天”朗上一跳,然后在空中一个倒转,头下脚上,朝着地面冲下来,也是等到头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陡然一个“平地翻云”,双掌往地面轻轻一贴,藉这一贴之力,小身子竟翻了过来,变成头上脚下,站回地面。这回,观众叫好的声音更久,更大声,真个是响遏凌云,连到于志强三人,也赞叹不置。在群众呼好的击中,“-!”一声锣响,老人又吆喝道:“各位乡亲朋友听了,刚才看过小老儿孙女的功夫就叫好,小老儿要对各位捧场的朋友说句谢谢了,但是小老儿一家并不是卖艺的,而是卖药的,如果没有这些治伤的灵药,小孙女也练不出那种功夫来,现在只请各位朋友帮小老儿一个大忙,把二十张膏药卖出去,每张三分银子,卖完这些膏药,小老儿还有一套适用的拳腿,向各位朋友露露脸,博各位一笑,请各位尽量帮忙,帮忙!”又朝围观的人群来了一个圈揖,然后退下去取出二十张膏药托在一个盘里,一面绕着圈子,一面喊“三分银一张,一张三分银!”可是,那老人走了好几圈了,仍然一张都卖不出去。于志强再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急于想看老人的拳腿,一方面也是恨那些观众悭吝,手往袋子里一掏,却摸到仅有的一个元宝,原来那个元宝还是离开向涛村的时候,王伯伯赠给他压袋子的,足足有十两。于志强有生以来,还没有单独化过钱,自然也不知道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同时,他的身上也只有这么一块,时间和现实都不容许他再加考虑,那老人已经又转到他的面前。于志强这时感到自己有点心跳,自己想帮老人解决这个困难,可是,拿了银子又不知道怎样出手,看看那老人又要走过去了,心里一急,硬着头皮喊声:“老丈!”老人回过头来一看,退后两步回到于志强的面前,含笑道:“小哥可是要买?”于志强红起小脸,点点头,掏出仅有的一块银子送了过去。那老人一怔,笑道:“小哥!你这银子是十两,你到底要买什么药?小老儿这些膏药每张纸值得三分钱,就一齐给了你也抵不了数哩!”于志强嚅嚅道:“我这银子,就赠给老丈做个盘费吧!我不要什么药!”那老人呵呵大笑,转向围观的闲人道:“各位乡亲朋友听了,这位小哥说要把这十两银子赠给小老儿,但是小老儿一生来不白要人家的钱的,本来小老儿久闻这个吉安州,是宋时的庐陵,也就是欧阳修和文丞相的故乡,代出忠良侠义,早就想来瞻仰瞻仰先贤的故乡,那知道一代不如一代,反而是这位外乡的小哥同情小老儿,这份情谊小老儿倒是心领,小老儿这些膏药并不值钱,只好把不出售的红玉散赠给这位小哥了。不过,小老儿二十张膏药,仍然请各位乡亲朋友,帮一个忙,不要让外乡人专美……”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人丛里忽然一声大喝,跳出一位四十多岁的虬筋大汉,走到于志强和老人的面前,指着于志强喝道:“你这个小杂种,从那里跑出来的?你诚心来拆你秦大爷的台,你秦大爷要给你好看!”一伸蒲扇般的大手,横掴过来。于志强正待闪避,那老人已经横手一招,架住来势,喝道:“别欺负人家外乡的孩子!”那虬筋大汉被他轻轻一招,不但手臂被抬出外门,而且人也幌荡了几下。在这个时候罗凤英也娇叱道:“怎么欺负我的弟弟?”虬筋大汉被老人一格,打不着于志强,怒喝道:“老狗还顾不了自己,还敢顾别人么?”一伸左掌,又要掴那卖药的老者,被那老者让开了,老人拱拱手道:“这位壮士何来?难道小哥做个好事,都犯了贵地的规矩吗?”虬筋大汉被这一问,竟答不出个理由来,老羞成怒喝道:“没有秦大爷的话,谁敢在这里耍猴子,姑念你是个外乡人不与计较,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你还胆敢来架梁子,再也饶你不得!”一个“黑虎偷心”向老人的胸前抓到。老人一侧身躲过了一招,正待发话。但是,于志强先前已被那虬筋汉子,骂得满头冒火,蓄怒在胸,这时又见他横蛮无理,欺负一个老人家,那还忍得下这口闷气,立刻挺身而出,喝道:“狗子是那里来的人物,难道这块地是你的不成?小爷有钱花钱,干你屁事?你还要来欺负人!”更不容他答话,起手一掌“拍!”一声掴个正着,旁观的人个个动容,可是并不敢笑。那汉子挨了一掌,咆哮如雷喊道:“反了!反了!兄弟们过来把这些野杂种都统统捆回庄去,交给殷大爷打一顿……”话还没有说完,左边脸颊又挨了于志强一个耳刮子,只打得那汉子哇哇怪叫。这时,人丛里又跳出十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于志强一起人喝道:“好小子算你有种,乖乖地跟我们走吧,难道还待爷们动手不成?”说完就要动手抓人。于志强冷笑道:“你们这些狗子,充其量也不过是豪奴狗腿,要小爷那里去?”虬筋大汉喝道:“兄弟们不要饶他,抓呀!”当前那十几个大汉,闻声分别向于志强和卖艺的老少五人扑到。于志强那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小身躯一转,“拍!拍!拍!……”一阵耳刮子,打得那几条大汉怪叫连天。卖艺那两个小女孩,喜得拍手叫“好!”于志强一面打一面喊道:“老丈让开,让晚辈来教训这些狗腿!”小身躯旋风似的走到虬筋大汉的面前,“拍!拍!拍!……”这一阵又重又狠的耳刮,打得虬筋大汉眼冒火星,招架不及,蝉儿看到兴起,意忘了在身战场,拍掌大笑。蝉儿不笑还可,这一笑却惹来几个大汉,跑到跟前喝道:“野丫头!你笑什么?”蝉儿怒他出口不逊,喝一声:“你也吃这个!”学了于志强这种手法“拍!”一声把当面那大汉打得半边脸红肿起来。虽然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场里十几个大汉都每人挨了数不清的巴掌,这时,场外一阵呼喝,围观的人群,都纷纷退后,从外冲进三个大汉来。那虬筋大汉一见来人,就喊道:“陈师父,李师父,这几个小子凶得狠哩!”后来这三个人进场之后,朝着各人一眼,喝道:“住手!”双方都停了打斗。为首那个略略问了虬筋汉几句,转过来对卖艺老人冷笑道:“你到这里卖艺,可曾先到霸王庄殷庄主殷大爷那边拜帖了没有?”老人拱手答道:“小老儿初到贵地,不知道有什么殷大爷!”为首那汉子望了老人一眼又道:“这也难怪!”回过头问于志强道:“你有钱花钱倒不怪你,可是,你可知道这里的规矩?”于志强冷冷道:“我也是初到贵地,到底你们这里有什么规矩,就没有听讲过!”那为首的汉子还没有答话,虬筋大汉已经喊道:“陈师父,就是这个野种强横!”于志强怒道:“难道随便骂人打人是你们的规矩!”那姓陈的盯了于志强一眼,也怒道:“你在这里强横打人,还敢来顶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于志强正待答话,罗凤英已挺身而出,拦在前面道:“我这个弟弟买药给钱,有什么不对?”指着那虬筋汉道:“谁叫他一开口就要骂人,一动手就要打人?你们这样来势汹汹的,专责备别人,难道怕你不成?”姓陈的还没有笑话,已经从后面转出一人到前面道:“陈师父且慢动手,等我来教训这雌儿一下,谅不给她厉害,你也不肯服贴呢!”转头朝着罗凤英喝道:“野丫头叫什么名字,可知道我花斑豹子的厉害?”“什么花斑豹子?花斑驴子?本姑娘只认得道理,就认认识你这个不讲人话的东西!”罗凤英打量来人一眼,见他脸上长满了白癣,白一块赤一块,估计花斑豹子就因此而来了,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冷冷地回他几句。那知这个花斑豹子小的时候,正是叫做花斑驴子,后来被崆峒道人带去学了几年功夫回来,就在吉安这个地方教起武馆,才改呼为“花斑豹子”,说起武技,倒有几手狠的杀手,这时被罗凤英无意中揭发“驴子”的绰号,又说他不讲人话,那还忍耐得下去,大喝一声,欺身进招“二龙抢珠”直取罗凤英的双目。罗凤英正待接招,于志强已是旋风般抢到面前,“麒麟猷瑞”挡了一招,喝道:“你这四不像,也配和我姐姐过招?”罗凤英忙喝道:“弟弟别胡闯,这个让我教训他!”于志强只好退下去,可是那卖艺的两个小女孩,却跑过来喊蝉儿和于志强道:“我妈请请你俩过去哩!”不容分说,一个拉一个走到那中年妇人的面前,指指点点地看罗凤英打花斑豹。花斑豹子刚才一招“二龙抢珠”,被于志强震得他手臂发麻,心里正在嘀咕,现在见换了原先那女子上阵,心里估道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又起好胜的雄心,“黑虎伦心”朝着罗凤英的胸前抓来。罗凤英的脸儿一红,一个“白猿献果”托了出去,那知这花斑豹仍不识趣,掌法一变,“叶底偷桃”又朝罗凤英的下体抓到。这两招都轻薄异常,逗得罗凤英满腔怒火,一招“击楫中流”荡开豹子的偷桃手,立刻就左掌一扬,右腕一翻,“钟鼓齐鸣”一招,豹子的双耳同时挨了一掌,那响声清脆异常,喜得那两个卖药女孩,连连拍掌道:“姐姐打得好!姐姐打得好!”花斑豹本非弱者,因为一上来见对方是一个女子,故意存心戏弄,连用了三招不合逻辑的招式,吃了大亏,那白里夹紫的豹斑,这时更臊得通红丑怪,哇哇乱嚷道:“贼人敢打你大爷!”立刻身法一变施展开苦练多年的七煞掌来。罗凤英见花斑豹掌带劲风,倒也不敢大意,轻移莲步,连环换招,打在一起,一时也分不出胜败。那卖艺的老人,看了罗凤英打了二十多招之后,脸色渐渐显出诧异之色,回到于志强的身边,悄悄问道:“小哥!你们的师父是谁?”于志强听了就是一怔,蝉儿也感觉有点意外。那卖艺的老人见到这种情形,笑道:“小哥不必惊慌,也许我们是一家人呢,你那位姐姐用的是雷霆掌法,不要瞒我,你们的师父是不是明因师太?”于志强见这老人能够看出师门的掌法,而且口气缓和,料定不是敌人,才点点头道:“老前辈看对了,恩师正是上明下因,但不知道与老前辈怎样称呼,好待晚辈叩见!”老人感动地道:“这样说来大家不是外人了,我叫做秦寒竹,你的师父是我的姐姐。”于志强和蝉儿连忙喊声:“伯伯!”就要叩见,秦寒竹连忙拦住道:“不要客套了!”于志强忙把师父也同来,住在福安客栈说了,老人更是大喜,也忙给他引见儿媳孙女,这么一来,各人更显得亲热,尤其秦玉莺秦玉鸾两小姐妹,竟把蝉儿“姐姐!”喊个不停。这时,场里罗凤英和花斑豹,又打了五六十招,仍然不分胜败,秦老皱皱眉道:“凤英还不早点把他打发了,尽在缠什么?”于志强笑道:“二师姐已经学会了我敏弟那句话了!”秦老诧异道:“什么话?”蝉儿笑道:“还不是向敌人学几招!”接着把于志敏的事迹略略表出来,最后还道:“他功力又高,人又最顽皮,敌人遇上了他不被他耍够不肯罢手,可惜他这次找皈命贼道去了,没有来……”秦老儿说于志敏去找皈命道人,大惊道:“那不危险?”蝉儿又笑道:“有什么危险?他赤手空拳就把皈命贼道的旋风剑都夺下来,他的师父紫虚上人更凶得很哩!”秦老大喜道:“这回赤身教遇到克星了!”秦老一家也无不大喜。正在各人喜悦的当儿,场内一声娇叱,那花斑豹已经被罗凤英,倒提双脚,一个“顺水推舟”从那十几名大汉的头上抛了出去。在各人轰然叫好的声中,敌人那方面一声大喝,又纵出一个浓眉大目的汉子来,拦在罗凤英面前道:“野丫头休走!等我望山虎来会你!”罗凤英正要答话,蝉儿已经飞身而出,笑道:“姐姐!你打了一头豹,就让这只虎给我吧!”罗凤英只得点点头道:“小心!”正待退出场外,敌人那边又一声大喝,一条淡黑色的身形,又拦在前面喝道:“打伤了人还想走么?”一招“拦江截斗”夹着一股劲风,横扫过来,罗凤英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个性陈的,倒也不敢轻觑,连忙移宫换步避过了一招,于志强已喝道:“这条小狗留给我吧!”人随声到,一记劈空掌,把那个姓陈的震退了一丈多,嘻嘻笑道:“我两个姐姐,一个打豹,一个打虎,你可是叫做四眼狗?”说得场内场外一阵大笑。那姓陈的虽然发觉于志强的功力,似乎比起那两个女孩还要深厚,可是,被这一讥笑,已成为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喝一句:“胡说!你大爷叫做金眼飞鹰!”霍地抽出一条钢鞭来,立刻就“狂风扑柳”卷向于志强的双脚。于志强轻轻一登,避过一招,笑道:“都是畜生!”又喊蝉儿道:“蝉姐!我们比赛打猎,若谁打得快!”蝉儿答一声“好!”跟着一声娇叱,“蓬!”一声,那望山虎已被她一记劈空掌打出五丈开外,喊道:“我打死虎了!”蝉儿这么快就结束了当前的敌人,但旁观的人感到奇怪,连到她自己也感到意外,原来她自从服食了金芝之后苦练了几年,仍然觉得气不归一,正和明因师太犯同样的毛病,后来于志敏留书给师太,点醒了五气归一的练法,她也就偷偷地练了起来。虽然她没有时间去练到紫霞十二楼的地步,可是因为金芝乃是绝世的珍品,比起于志强所吃的银果、鳗血、蚺肉的功效还要大,在路上几天,每天她都以打坐代替睡眠,连到和她睡在一起的罗凤英,都没有发觉她这个秘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进步了多少。那知一招成功,自己心中也大喜过望。于志强见蝉儿不出三招就结束了搏斗,也就不再客气,双掌齐发,一阵阵的劈空掌风,迫得金眼飞鹰左闪右避,不敢还手。蝉儿在旁边笑道:“强师弟,他是鹰,你难道不是鹤?”一言提醒了于志强,一声长啸,拔起空中十二三丈,头朝下脚朝上,张开两臂扑了下来,那劈空掌风卷得沙石飞扬。金眼飞鹰喊一声:“我命休矣!”那还跑得及?竟被于志强把他迫倒地上,骑着就打,打得飞鹰满口求饶,狼狈异常,旁观那十几个凶徒,那还敢动手?还是秦老走过来道:“贤契饶他去吧!”于志强这才站起来。指着金眼鹰喝道:“要不是老丈替你讲情,今天不把你这鹰毛一根一根拔出不行,这回你可知道小爷厉害?”金眼鹰那还敢强嘴?痛苦地爬起来,望了众人一眼,带着望山虎、花斑豹和那十几个大汉,一蹶一跛地走了。这时,才有几个闲人走过来,轻轻道:“小哥们好本事,也替我们出一口气了,但是你们惹的祸大哩!”秦老动容问道:“难道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人道:“这几个都是殷家霸王庄的教师,庄主殷达是当朝显宦曹公公的乾儿子,漫说在势上你们敌不过他,单说这霸王庄好手还有几十个,其中有好些都是赤身教下的人物,你们是外乡人不必把命送在这里,还是快点走吧!”说完迳自走了,连到秦老想谢他几句,都来不及。这时回头对于志强师姐弟笑道:“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这些狗贼,要知道他们还有人撑腰,真不该饶了他!”收拾妥当,随着罗凤英诸人转回福安客栈。正巧酒温菜熟,骆中明吩咐摆在客栈的后院,明因师太仍在前厅等候爱徒归来,忽然人影一幌,蝉儿已蹦到跟前,喊道:“秦伯伯来了!”明因帅太一愕道:“什么秦伯伯?”握着她的手,朝她脸上一望,陡然寒起脸道:“你们又闯祸了?”依照平时,蝉儿陡然被师太这样一喝,多少总要显出一点张惶,可是这次她反而嘻嘻地点头道:“祸倒是闯了不小,可是,要不闯祸,还见不到亲人哩!”这一回答,确是出乎明因师太意料之外,正待问她闯了什么祸,已见门外人影憧憧,传来一阵“姐姐!”“姑姑!”“祖姑!”的叫声,蝉儿娇笑了一声,托地跳开去。明因帅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又听到一个苍老沙哑的音调凄然喊道:“大姐!我找得你好苦!”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要跪下去,明因师太连忙定睛一看,一把搂着来人颤声喊道:“竹弟!原来是你!”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站在旁边的秦方夫妇,玉莺姐妹,罗凤英师姐弟和蝉儿,无不黯然呜咽。骆中明从后院出来,看到这种情景,也猜中多少,急忙招了于志强过来一问,略略知道情形,连到自己也有点黯然,还是忍住伤感,上前劝慰道:“师太!今天你们姐弟重逢,正该欢喜才是,你看侄儿媳、侄孙女都陪着哭,这像什么话!”明因寒竹两人徒然惊觉,连忙止了悲声,寒竹才叫过秦方和媳妇龙啸云过来拜见姑姑,秦方夫妇带了玉莺小姐弟过来拜见了。明因师太也给他们引见骆中明,秦寒竹父子知道骆中明就是当年虎口夺孤雏,力救于谦后人骆参将的时候,更是肃然起敬。各人这时欢欢喜喜地入席,明因师太对秦方道:“我离开家里的时候,你才是……”一面屈指计算。秦寒竹笑道:“你离家的时候,方儿才是五岁,今年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连到莺儿也有十五岁,鸾儿也有十三岁了,我还记得你离家的第二天早上,方儿一早上就吵着要姑姑,他妈妈哄了好久,才把他止住哩!”明因师太也凄然道:“卅年一觉黄粱梦,还是我佛慈悲,让我们姐弟家人能够晤面,已经难得了!但是你说找我,难道有什么事么?”秦方夫妇听到这一问,忍不住就在桌上痛哭起来,玉莺姐妹也轻轻地辍泣。霎时间,愁云惨雾笼罩了全桌,罗凤英,蝉儿,把玉莺姐妹一人搂一个,怜恤地轻轻拍着。秦寒竹也老泪纵横续续地泣诉道:“我们的家在三年前,全都被毁了,弟媳也是在那一次毁家的时候,丧失了生命,幸得弟侄媳在先一天晚上,带了玉莺姐妹回到外家去,所以没有遭到毒手。否则,为了要保护这两个孽障,也许连我这条老命也要陪上哩,只可怜三弟,弟媳合起我这一家大小二十多口,当时除了我和方儿之外,全没逃得出来……”明因师太睁圆了眼睛,颤声喝道:“是些什么贼人,查出来没有?”秦寒竹稍稍止住悲声,长叹一声道:“查到是查出来了,还有两个祸首,被我用竹剑毁“竹剑?你的天都剑呢?”秦寒竹惨笑道:“如果我不是封剑归隐,贼人也没有那么轻易得手!”“这些慢点说,你先说谁是祸首!”“祸首是九天飞鼠华清风,玉面狐寇道容,和赤髯龙毕江平这班九宫山强盗,但是这班强盗的力量并不能把我们的家毁去,而是他们投身到赤身教去,学到一身软硬功夫,又转到奸贼石亨的属下,充当起石亨的卫士,利用官盗两方,一明一暗,才把我毁得澈底……”明因师太这时已明了了一个大概,又问道:“现在石亨已经死了,这群狗贼该是没有凭依了?”秦寒竹苦笑道:“如果这群狗贼真个没有凭依,那么我还可以纠集旧时的好友,报这个血仇,不必千辛万苦找你了。就是因为石亨死后,曹吉祥也大起恐慌,反把石亨府里的卫士秘密收容起来,并勾结赤身魔教,作为外援。这样,我们的力量更显得单薄了,才想起你在二十年前曾经邀请中原侠士,和赤身魔女战过一场,所以除了托几位好友约请高手,在明年端午齐集京师之外,四处找你的踪迹,要请你请法邀请旧日同门,联合起来,报仇雪恨哩!明因师太沉吟道:“本来单单是要除去几个狗贼,倒不需要人多,可是狗贼勾结曹吉祥和魔教中人,事情就不简单了。不过,赤身魔教的根本地盘,并不在京师,而是在藏边的冈底斯山,你却约定朋友在京师会晤,所谓南辕北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寒竹脸上一红,嚅嚅道:“我也知道赤身魔教的根本在冈底斯山,可是我没有力量到那个地方去。好在祸首都在京师曹贼的府中,所以就想起先毁了那三个祸首,顺便为国除奸,杀了曹贼,然后再找魔教算账……”骆中明忽然插嘴道:“好计划!连带于家的仇也报了……”忽然朝外面喝道:“有事就进来,不要鬼鬼祟崇的!”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店里的账房来到了通道的外面,可是,却满脸惶惑,不敢走进院子。经了骆中明一喝,只好移动他那千斤重的脚步,慢慢地挨进来。明因师太温和地站起来,陪笑道:“原来是司账先生,不知道有什么事没有,如果有闲暇,就和我们在这里喝上几杯如何?”那账房也陪笑拱手道:“酒是不敢陪客官们吃了!”望了秦老众人一眼,接着道:“听说这几位小姐弟适才在外面打伤了殷府的教师,所以来请客官们避开一下,以免害了小店!”骆中明怒瞪于志强一眼道:“你又在外面惹祸了?”于志强还没有回答,秦寒竹已抢着说:“骆兄不必怪他们!”接着把经过说了,骆中明和明因师太听说殷达是曹吉祥的乾儿子,更是怒不可遏。明因师太冷冷地对账房道:“殷达这狗头,难道还敢到城里来横行不成?”账房脸色惨变道:“师太是出家人,何必惹这场是非,殷达虽然不是怎样的人物,可是曹公公是当朝第一权臣,连到皇帝也要让他几分,我们这些小民怎能惹得起他,请师太可怜可怜小店吧!”骆中明怒道:“如何可怜法?”账房战战竞竞地央求道:“只要请各位英雄迁出小店,就没有事了,小店愿意赔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如何?”这句话不说犹可,一说了出来,却激怒了坐在旁边的于志强,“拍!”一声就是一个耳刮子,骂道:“你这个混帐,难道我们要白吃你们的不成?殷达是你老子,你怕他,小爷偏不怕他,你要小爷搬家,你小爷偏要住下来,看你又怎么的?”明因帅太和秦寒竹做好做歹,把账房劝走了,回来埋怨志强道:“怪不得你敏弟也说你那猴急性子,和这班小人也要认真做啥?”于志强这时倔强起来道:“反正都是蛇鼠一窝,今夜我就先往霸王庄去放一把火,看看曹贼的乾儿子如何厉害法?”明因师太笑道:“好倔强的孩子,可是要放火也不必露出来呀!你想:现在我们住在州城里,人多目众,行事也不方便,还是在城外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比较好些哩!”于志强从来没想到这些,被师太说了一顿,小脸不禁一红。被蝉儿和玉莺姐妹看在眼里,不由得暗笑。众人一面吃,一面商议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每一人都主张要在霸王庄警诫恶霸一番才走。可是,走往那里去呢?众人都是初到吉安,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如果要动手,就得先找藏身的地方,和约定会晤的地点,本来想找店家来问,但刚才话已说满了,转不过弯来,骆中明尽是埋怨于志强不该太急,弄到连问都没地方去问。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院子上空一阵轻风拂过,于志强和蝉儿都似乎看到一条淡淡的白影,一掠而逝,众人也觉得这一阵风来得有点古怪,不约而同地一跃登屋,可是那有个人影?等到众人再回到院子,秦方夫妇已“啊呀!”一声,周身发抖;原来这一瞬间,玉莺两小已经不知去向。众人也是大大惊愕,明因师太忽然触起一件事来,沉吟道:“除了志敏,谁还有这份功力?”要不是这孩子回来捣鬼?于志强听了辩道:“绝对不是敏弟!他走起来连风也没有,更看不到他的身形,可是刚才他明明看到一条白影!”蝉儿也争说看到一条白影,一条瘦小的白影掠过她的身旁。忽然,罗凤英惊叫道:“蝉妹,你那发辫怎么少了一条白带子?”蝉儿连忙伸手往后面一抓辫过来一看,那里是少什么白带子?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家多拴上一张白纸条。蝉儿把纸条取下来,气愤愤往地上一摔。于志强眼尖,呀!一声,忙把纸条捡起来叫道:“上面有字!”各人拢来一看,果然上面端端正正写看:“敌多势强速走,西南五里松林候。”十三小字,下面还绘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字迹清秀异常,分明不是志敏的笔迹,却把蝉儿气个娇嗔满脸,连脸:“让我把他抓到,非好好捶他一顿不可!”——炽天使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