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梦完全受儿时最初印象所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细节,那些在醒觉时绝对记不起来的小事重翻旧帐地搬出来〔1〕。 当然,他们对这些有关梦材料的选择,所作的种种看法,均是以梦之“显意”为准的。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梦内容的来源到底是什么?我一定马上回答“几乎在每一个我自己的梦中均发现到其来源就在做梦的前一天的经验”。事实上,不只我一人如此,大部分的人也均有此感。基于这个事实,我往往在解析梦时,先问清做梦的前一天内发生什么事,而尝试在这里找出一些端倪。就大部分个案而言,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就上章我曾分析过的两个梦(伊玛的打针与长着黄胡子的叔父)来看,的确一问起前一天的事,整个疑梦就水落石出了。但为了更进一步证明它是多真实的方法,我将把自己的“梦记本”抄几段以飨读者。以下我拟提出一些与梦内容之来源问题有关的几个梦: 一、我去拜访一家很不愿接见我的朋友……,但同时却使一个女人枯等着我。 来源:当晚有位女亲戚曾与我谈到她宁可等到她所需要的汇款到手,直到……。 二、我写了一本有关某种植物的学术专论。 来源:当天早上我在书商那儿看到一本有关樱草属植物的学术专论。 三、我看到一对母女在街上走,那女儿是一个病人。 来源:在当天晚上,一位在接受我治疗的女病人,曾对我诉苦,说她妈妈反对她继续来此接受治疗。 四、在S&R书局,我订购一份每月索价二十佛罗林(一种英国银币,值二先令)的期刊。 来源:当天我太太提醒我,每周该给她的二十佛罗林还没给她。 五、我收到社会民主委员会的信,并且称呼我为会员。 来源:我同时收到筹划选举的自由委员会,以及博爱社的主席的来涵,而事实上,我的确是后者的一个会员。 六、一个男人,就像伯克林一般,由海里沿峭壁如履平地地走上来。 来源:妖岛上的德利佛斯以及其他一些在美国的亲戚所传述的消息等等。 现在,紧接着我们就有一个问题,到底梦果真只是当天的刺激所引起的吗?或者是在最近的一段期间所得的印象均可影响梦的产生呢?这当然不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但我却愿意在此先对这当天所发生的事,对梦所影响的重要程度作一探讨。每次只要我发觉我的梦的来源是两三天前的印象,我就再细心去研判它,而我就发现到这虽是两三天前发生的事,但我在做梦前一天曾想到这件事。那也就是说,那“印象的重现”曾出现在“发生事情的时刻”与“做梦的时刻”之间,而且,我能够指出许多最近所发生的事,因为勾起了我旧日的回忆,以致重现于梦中。但,另一方面,我仍无法接受史瓦伯拉所谓的“生物意义上的规则时差”。他以为在引起产生梦印象的白天经验与梦中的复现,其时间差不会超过十八小时。 目前,我只能说,我深信每个梦的刺激来源,均来自“他入睡以前的经验”。 艾里斯,他对这问题也很有兴趣,而且曾费尽心血地想找出经验刺激至梦中复现之间的时差,但也仍无法得到结论。他曾叙述一个自己的梦:他梦见他在西班牙,他想去一个叫Da-raus或Varaus,或Zaraus的地方。但醒来后,他发觉他根本记不起有过这种地名,同时也无法联想出什么来。但几个月后,他发现到在由SanSebastian到Bilbao的铁路途中,的确有一个站叫做Zaraus,而这个旅行是他做这梦前八个月去的。 因此最近发生的印象(做梦当天则为特例),事实上与很久很久以前所发生过的印象,对梦内容所具的影响是一样的。 只要是那些早期的印象与做梦当天的某种刺激(最近的印象)能有所连带关系的话,那么梦的内容是可以涵盖一生各种时间所发生过的印象。 但究竟为什么梦会那般器重最近的印象呢?如果我们再拿以上曾举过的一个梦,来作更详尽的分析,也许可以获得某种假设。关于植物学专论的梦 “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专论,这本书就放在我面前。我翻阅到书中一页折皱的彩色图片,有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就像植物标本收藏簿里的一样,附夹在这一册里头。”分析 当天早上,我曾在某书商的玻璃橱窗内,看到一本标题为“樱草属”的书,这显然是一本有关这类植物的专论。 樱草花是我太太最喜爱的花,她最喜欢我回家时顺手买几朵给她。而我最感遗憾的便是,我很少记得带这花回来给她。由这送花的事,我联想另一件最近我才对一些朋友们提起的故事。我曾用此故事,来说明我的理论——“我们经常由于潜意识的要求,而遗忘掉某些事情;其实,我们可由这遗忘的事实,追溯出此人内心不自觉的用意。”我所说的那故事是这样的:有位年轻太太,每年她生日时,她先生总会送给她一束鲜花,而有一年,她先生竟把她的生日忘了。结果那天他太太一看他空着手回到家,竟伤心地啜泣起来。这位先生当时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等到他太太说出,“今天是我的生日”时,他才恍然大悟,自打脑袋地大叫“天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竟完全忘掉了!”而马上回过头想出去买花。但她已伤心不已,并且坚称她丈夫对她生日的遗忘,分明是已不再像往日那般爱她的铁证。而这位L女士两天前曾来过我家找我太太,并且要她转告我,她现在身体已完全康复(她几年以前,曾接受过我的治疗)。 其他还有一些补充的事实:我确实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植物学的专论,我所谈的是古柯植物的研究报告,而这篇报告引起了喀勒的兴趣,以导致发现到其中所含古柯碱的麻醉作用。当时,我曾预示古柯所含的类碱将来可能用在麻醉一途上,只可惜自己却未能继续研究下去。而做梦醒来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太忙,我未能抽出时间对这梦作解析,而直到那天晚上,才开始分析),我在一种所谓白日梦的状态下,曾想到古柯碱的问题,并且梦见我因为患了青光眼,而到柏林一位记不起什么名字的朋友家中,请一位外科医师来给我开刀。这外科医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尽在吹嘘自从有了古柯碱问世以来,开刀变得如何如何方便,而我自己也不愿说出,关于这药物的发现自己曾是一名功臣。因为在梦幻里,我还考虑到一个医生要向他的同业索取诊疗费是多么尴尬的事。因此,如果他不认识我,那我就可以不必欠什么人情地付帐给这柏林的眼科专家。但等到我清醒过来回味这白日梦时,我发觉这里头的确隐含着某种回忆。在喀勒发现“古柯碱”不久以后,我父亲因为青光眼而接受我的一位朋友眼科专家柯尼斯坦的手术。当时喀勒亲身来负责古柯碱麻醉,而在开刀房里,他曾说了一句话:“嘿!今天可把咱们这三位与发现古柯碱工作有关的家伙都聚在一堂啦!” 现在我的思潮又跳到最近一次使我想起古柯碱的场合。就在这几天前,我收到一份叫Festschrift的刊物,这是由一些学生们,为了表示感谢他们的老师们,以及实验室的指导先生们的教导而凑资印发的。刊物中在每位教授的名位下,均列出他们的重大著作及发现,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他们将古柯碱之发现归功于喀勒之名下,现在我才恍然大悟,这个梦是与前一个晚上的经验有关。那天晚上,我送柯尼斯坦医师回家,归途中两人谈到某一话题(每当提起这话题,我就会感到无比兴奋)甚为投机。结果到了门廊,我俩仍站在那儿讨论不休。刚巧格尔特聂教授夫妇正要盛装外出,我曾礼貌地对他太太的花容玉貌予以称赞几句,而我现在才想起,这位教授就是我刚提到的那份刊物的编者之一,而很可能就是因这次邂逅而引起我那些联想。其他,还有我所提过的L夫人生日那天的失望,而我与柯尼斯坦的谈话内容可能也多少有关。 我现在想再对梦中另一成分作一解释。“一片已脱水的植物标本”夹在那本学术专论的书里,并且看来就像是一本“标本收藏簿”一般,而标本收藏簿(Herbarium)这字,使我联想Gym-nasium(德国高等学校)这个字。于是我想起有一次我们高等学校的校长召集了高年级学生,要大家一起编一本高校的植物标本采集簿,以免只是死读书而不知实物与书本的配合。校长所指派给我的分量很少,只有几页有关十字花科的而已,使我觉得他似乎认为我是一个帮不了什么忙家伙。其实我对植物学一向就不太喜欢,记得入学考试时,在口试那一关,他曾考我有关标本的名字,而我就是栽在这种十字花科的题目。要不是靠着笔试拉回一些分数,我可真要考不上呢!十字花科其实就指着菊科,而我事实上最喜欢的花——向日葵便是属于菊科。我太太,她可比我更体贴,到市场买菜时,经常都替我买些这种我最喜欢的花回来。 “那本专论就摆在我面前”,这段又引起我另一联想。昨天我的一位在柏林的朋友曾来信说:“我一直憧憬着你想写的有关‘梦的分析’的书能早日问世,仿佛间好像你已大功告成,而那本大作就摆在我面前让我逐页翻阅着。”喔!其实我自己更是多么希望这本书真的写完了,而能呈现在我面前呢! “那折皱的彩色图片”。当我仍是一位医科学生时,我一股傻劲地只想多读一些学术专论。虽说当时经济并不宽裕,但我仍订阅了一大堆医学期刊,而里头所含的彩色图片,给予我深深的喜好。同时我也一直以我这种治学之精神而自傲。而当我开始自己写书,而必须为自己的内容作插图时,我记得就曾有一张画画得太糟,以致曾受到一位善意的同事的揶揄。由这我不知怎地又联想到我童年的一段经验。我父亲,曾有一次不经心地递给我与妹妹一本内含彩色图片的书(一本叙述波斯旅游的书),而看着我们把它一页页地撕毁。这由教育的观点来看,实在大有问题,当时我只有五岁,而妹妹还小我两岁,但我们两个小孩子无知地把书一页页地撕毁(就像向日葵片片地凋落)的影像,却历久弥新地常存于我的脑海里。后来我上了学以后,我开始对收藏书本发生疯狂的兴趣(这点有些类似我因为喜欢阅读学术专论的嗜好导致梦里那种有关十字花科与向日葵之类的内容一般)。其疯狂程度真可用“书呆子”一词以喻之。从那以后,我经常注意到我之所以如此疯狂可能与我童年这段印象有关。换句话说,我认为是这段儿时的印象,导致我日后收藏书籍的嗜好。当然,我也因此充分意识到我们早年的热情往往是自找麻烦的。因为当我十七岁时,我就因此欠了书商一笔几乎付不起的书资,而当时我父亲又不太赞成,只因为多看书是一种好嗜好就纵容我这般挥霍。但提到这段年轻时的经验,又使我联想到这正是我做梦的当天晚上与柯尼斯坦相谈甚欢时,他所提到的我的大缺点——我这个人常常过分地沉醉于自己的嗜好里头。 由于再再讨论下去,有些与这梦之解析无甚关系,我们的分析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不再细谈。我只拟在此指出我们演绎的过程是如此地由“山穷水尽”而至“柳暗花明”。其实,我与柯尼斯坦所谈的在此我只提出某一部分而已,而经过这些对话的再细细品味,才使我对这梦的意义完全豁然开朗。所有我思路的进行就如以下所列的:由我私人的喜好、而至我妻的喜好、古柯碱、接受医界同僚的治疗引起的尴尬,我对学术专论的喜好,以及我对某些问题的忽视,就如植物学而言——所有这些再接上我当晚与柯尼斯坦的一些对话。就这样地,我们又再度证明出,梦是如此地为自我本身的理想与利益想尽办法(就如以前所分析过的伊玛的打针一样)。如果我们再就梦的论题继续推演下去,并且就这两个梦之间作一参照,我们可以发现尚有一个问题需待讨论。一个与梦者本身乍看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往往一变就产生了确切的意义。现在这梦显示了这样的意义:“我的确曾经发表过甚多(有关古柯碱)的有价值的研究报告”,就像以前我曾表示的“自许”:“我毕竟是一个工作勤奋、做事彻底的好学生”,而这两句话不外乎一个意思——“我确实值得如此自许”。由于我所以提出这梦,主要是要讨论梦如何由前一天的活动,所引起的关系,所以以下不再对这梦作进一步解析。本来我以为梦的显意只与一种白天的印象有明显关系,但当我完成了以上的解析以后,我才发现到在同一天的另一个经验,也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这梦的第二个来源。而梦中所出现的第一个印象,其实往往反而无甚关系而为较次要的遭遇。“我在书店看到一本书”这开头确实曾使我愣了一阵,而那内容丝毫引不起我任何兴趣。而第二个经验却具有重大之心理价值,“我与至友,一位眼科医师热心地讨论了个把钟头,而这话题均使我俩很有感触,尤其使我勾起了一些久藏心中的回忆。而且,这对话又因某位朋友的介入而中断”。现在,且让我们仔细比较这两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有甚关联,还有,它们与当晚所做这梦的关系是如何呢? 在梦的“显意”里,我发觉到,它只不过提及较无关系的昼间印象。因此我可以如此地重申:梦的内容多半是常用那较无关大局的经验,而相反地,一经过梦的解析以后,我们才能发现到焦点所集中的事实上是最重要、最合理的核心经验。如果我的释梦确实是以梦的隐意按着正确的方法作出研判,那么,我可以说,我无意间又获得一大发现。我现在知道那些以为“梦只是白天生活的琐碎经验的重现”的谬论是站不住脚的,而我也不得不驳斥那些以为“昼间清醒时期的精神生活并不延续于梦中”的学说。还有,以为“梦是我们精神能量对芝麻小事的浪费”也是不堪一击的邪说。刚好相反地,其实在昼间最引起我们注意的完全掌握住我们当晚的梦思。而我们在梦中对这些事的用心,完全是在供应我们白日思考的资料。 至于为什么我梦见的是一些较无关紧要的印象,而对那些真正使我非常激动到足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印象,却反倒隐藏不见。我想最好的解释方法,就是再利用“梦之改装”的现象中,所提过的心理力量中的“审查制度”来作一番阐释。那本有关樱草属的学术专论的记忆,使我想到与我朋友的谈话,就有如我那病人的朋友在梦中无法吃到晚餐,代表着熏鲑的暗示一样。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在“这本学术专论”与“眼科医生朋友的对话”,这两种乍看毫无关系的两个经验印象间,究竟是用什么关系牵连在一起?就“吃不成的晚餐”的梦而言,那两印象间之关系倒还看得出来。我那病人的朋友最喜欢的熏鲑,多少可由她那朋友的人格在她心中所产生的反应,而有蛛丝马迹可寻。然而,在我们这新例子里头,却是两个完全漠不相关的印象。第一眼看过去,除了说“那都是同一天发生的经验”以外,实在找不出丝毫共同点。那本专论我是在早上看到的,而与朋友的对话是在当天晚上。而由分析所得的答案是这样的:“这两个印象的关系是在于两者所含之‘意念内容’,而不是在印象上的表面叙述中”。在我分析的过程中,我曾经特别强调地挑出那些连接的关键——某些其他外加的影响,借着L夫人的花被遗忘,才使有关十字花科的学术专论与我太太最喜爱菊花一事拉上关系。但我不相信,仅仅这些鸡毛小事即够引发一个梦。就像我们在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所说的:“主啊!要告诉我们这些,并不一定要那些鬼魂由坟墓内跳出来!”且让我们再自己看下去吧!在更仔细的分析下,我发现那个打断我与柯尼斯坦的话题的,是一位名叫格尔特聂的教授,而格尔特聂的德文,意即“园丁”,又我当时曾称赞他太太的“花容玉貌”。的确,我现在又想起那天在我们的对话中,曾以一位叫弗罗拉(罗马神话之花神)的女病人为主要话题,这很明显地由这些关键将讳莫如深的植物学与同一天另外发生的、真正较有意义的兴奋印象连接起来,其他尚须提到有些关系的成立,如古柯碱的一段就很适切地把柯尼斯坦医师,与我的植物学方面的学术论作纠合在一起,也因此而使这两个“意念的内容”熔于一炉。所以,我们可以说,第一个经验其实是用来引导出第二个经验的。 如果有人批评我这种解释为凭一己之意的武断臆测,或根本是人为编织出来的话,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如果“格尔特聂”教授与“花容玉貌”的太太不出现的话,或如果我们所讨论的那女病人叫安娜,而并非弗罗拉的话……但,答案仍是不难找到的。如果这些念头的关系并不存在的话,其他方面也许还是可以有所发现的。其实这类关系,并不难找的,就像我们平时常用来自娱的诙谐问话或双关语之类。人类智慧的幅度毕竟是不可限量的。再进一步说:如果在同一天内的两个印象中,无法找出一个足够用得上的关系时,那么这梦很可能是循着另一途径形成的。也许在白天时另一些一样无关紧要的印象涌上心头,而当时被遗忘掉,但其中之一却在梦中代替了“学术专论”这印象,而经由这取代物才找出与朋友对话的关联。由于在这梦中,我们选不出比“学术专论”这印象更适合来作分析的关键,所以很可能它是最适合此目的了。当然,我们不必像雷辛(德国大文学家)笔下的“狡猾的小汉斯”一般地大惊小怪地发现:“原来只有世界上的富人才是有很多钱的!” 然而,按照我以上的说法,那些无足轻重的经验,如何在梦中取代了对心理上更具重要性的经验,毕竟仍难被一般人所接受。因此我会在以后各章再多找机会探讨,以期能使这理论更为合理。但就我个人而言,由于无数的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不得不深信,这种分析方法所得的结果,确实是有其价值的。在这一步挨着一步的解析过程,我们可以发现梦的形成是曾产生了“置换”现象——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具有较弱潜能的意念必须由那最初具有较强潜能的意念里,慢慢吸取能量,而到某一强度才能脱颖而出,浮现到意识界来。这种转移现象其实在我们日常的动作行为中是屡见不鲜的。譬如一个孤独的老处女会几近疯狂地喜爱某种动物,一个单身汉会变成一个热心的收集狂,一个老兵会为一小块有色的布条——他的旗帜而洒热血,陷于爱情中的男女会因为握手稍久一点,而感到无比的兴奋。莎士比亚笔下的Othello只因掉了手帕而大发雷霆……这些都是足以使我们置信的心理转移的实例。但,果真我们同样地用这种基本原则,来决定自己的意念能在意识界浮现或抑压——这也就是说,所有我们想到的事,无非都得经过这种不自觉的过程而产生的话,我想我们多少总会有种“果真如此,未免我们人的思考过程是太不可思议,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我们在醒觉状态下意识到这种心理过程,相信我们一定会认为这是想法的错误。但,以后慢慢地我们再经过一些讨论,我们就会发觉梦中所作的转移现象之心理运作过程,其实一点也不会是不正常的程序,只是比一般较原始的正常性质稍有不同而已。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梦之所以用这类芝麻小事作为内容,其实无非就是一种“梦之改装”的表现经过“转移作用”。而且,我们也应当可以想到梦之所以被改装是由两种前述的心理步骤之间的检查制度所造成的。所以,可以预期到,经过梦之解析,我们不难由此看出,这梦的真正具有意义的来源,究竟来自白天的哪些经验,而由此种记忆再将重点如何转移到某些看来无甚关系的记忆上。然而,这观念与罗勃特的理论刚好完全相反,而我深信,他的理论其实对我们可以说毫无价值可言。罗勃特所要解释的事实根本就不存在。它的假设完全是因为无法由梦的“显意”中看出内容之真正的意义所引起的误解。对罗勃特的辩驳,我尚有以下几句话:果真如他所言,“梦的主要目的在于利用特别的精神活动,将白天记忆中的残渣,在梦中一一予以‘驱除掉’”,那么我们的睡眠将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件严重的工作,而且甚至将比我们清醒时的思考更加令人心烦。因为我们白天十几个小时,所留给我们琐碎的感受之多,毫无疑问地就是你整个晚上都花在“驱除”它们也不够用的。而且更不可能的是,他竟以为要忘掉那么多残渣式的印象,竟能丝毫不消耗我们的精神能量。 还有,在我们要贬斥罗勃特的理论时,我们仍有些不得不再探讨的地方。我们迄今仍未解释过为什么当天的,或甚至前一天的无甚关系的感受,竟会常常构成梦的内容。这种感受往往与在潜意识里的梦之真正来源,未能从一开头就找得出关系来。就以上我们所作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得出梦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有意的转移方向在蜕变。所以要打开这种“最近但无甚关系的感受”与其“真正来源”,必须有待某种关键的发现。这也就是说,这所谓无甚关系的感受仍必须具有某种适合的特点。否则,那就要像真的梦中运思那般地漂浮不定,难以捉摸了。 也许用以下的经验可以给我们一点解释:如果一天里发生了两件或两件以上值得引发我们的梦的经验时,梦就会把两件经验合成一个完整经验:它永远遵循着这种“强制规则”,而把它们综合为一个整体。举一个实例:有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在火车车厢内邂逅了两位朋友,但他们彼此间并不认识。一位是很得人望的同事,另一位则是我常常去给他们看病的名门子女。我给他们双方作了介绍,但在旅途中,他们却始终只是个别与我攀谈而无法打成一片。因此我只好与这一位说这个,与另一个谈那个,十分吃力。记得当时,我曾与我那位同事提及请他替某位新进人物多加推荐,而那位同事回答说,他是深信这年轻人的能力的,只是,这位新人的那副长相实在很难得人器重。而我曾附和他说:“也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会认为他需要你的推荐。”过了不久,我又与另一位聊起来了,我问及他叔母(一位我的病人的母亲)的健康近况,据说当时她正极端虚弱而病危。就在这旅程的晚上,我做了如下的一个梦:我梦见那位我所希望能获得青睐的年轻人,正跻身于一间时髦的客厅内,在与一大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处在一块。而后,我才知道那时正举行着我的另一个旅途伙伴的叔母的追悼仪式(在我梦中,这老妇人已死去,而我承认,我一直就与这老妇人关系搞不好)。如此地,我就将白天的两个经验感受在梦中综合而构成一个单纯的状况。 有鉴于无数次相同的经验,我将合理地提出一件原则——梦的形式是受着一种强制规则,将所有足以引起梦的刺激来源综合成一个单一的整体(在我以前,如德拉格、德尔伯夫等,也均提及过,梦有种倾向,常把每种有兴趣的印象,浓缩成一个事件)。在下一章 里(关于梦之功能),我们将讨论到这种综合为一的强制规则,实在就是一种“原本精神步骤的凝缩作用”之一部分。 现在我们要再考虑另一问题。究竟由解析所发现的这些引起梦的刺激来源,是否一定都是最近(而且非常有意义的)事件;或者只要是一种对做梦者心理上说来,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一连串思潮,而可以不拘时限,只要曾想到这事,便足以构成梦的形成。由无数次的解析经验,我所得的结论是:梦的刺激来源,完全是种主观心灵的运作,借着当天的精神活动将往昔的刺激变成像是最近发生一般的新鲜。 而现在也许该是我们将梦的来源,所运作的各种不同状况,作一系统化整理的时候了! 梦的来源包括: 甲一种最近发生而且在精神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而直接表现于梦中。如有关伊玛打针的梦,以及把 我的朋友当作我叔叔的梦。 乙几个最近发生而且具有意义的事实,于梦中凝合成一个整体。如把那年轻医生与老妇人的丧事追悼会 合在一起的梦。 丙一个或数个最近而具有意义的事情,在梦中以一个同时发生的无足轻重的印象来表现。如有关植物专 论的梦。 丁一个对做梦者本身甚具意义的经验(经过回忆及一连串的思潮),而经常在梦中以另一最近发生但无甚关系的印象作为梦的内容。(在所有我分析过的病人里,以这一类的梦最多。) 由梦的解析,我们可以看出梦中某一成分,往往就是最近某种印象的重复出现。而这成分很可能是与真正引起梦的刺激(一种重要的,或甚至并不太重要的)属于同一个意念范畴内。也可能是来自与一无甚关系的印象较近的意念,而借着或多或少的联想可以由此再找出与真正引起梦之刺激的关系。因此梦的内容所以变幻万端,其实就在于这种情形的选择——“到底要不要经过‘置换过程’,而由此我们注意到,既然有这种‘选择性’的存在,梦本身当然会有各种不同程度的内容,就如医学上解释各种意识状态的变化幅度时,以为这是脑细胞的部分清醒至全部清醒的演变过程。” 因此,当我们再对梦之来源作一探讨时,我们会发现有时一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义,但却不是最近的印象(只是一连串的回忆),在梦的形成中会被另一种最近所发生,但在心理上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所取代,只要它能符合以下两种条件:①梦的内容仍保持其与最近的经验之关系。②引起梦的刺激本身必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义。而在上述的四种梦来源中,唯有(甲)类能以同样一个印象来满足这两个条件。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如果我们认为这些相似的,无甚重要的印象,只要是最近发生的,大可利用来作梦的材料,而一旦这印象拖过一天,(或甚至几天)的话,它们就再不能用来作为梦的内容,那我们就等于是认为印象的“新鲜性”在梦的形成中占有与该记忆所附的感情分量几乎相等的地位。其实,这“最近与否”的重要性,还是有待更多的探讨的。(详见第七章 ,转移关系。) 附带地,我们尚须考虑到一种可能性——在晚上,我们是否曾不自觉地将我们的意念与记忆的资料,予以重大的改变。果真如此,那么俗话所说“在你做重大决定前,还是先睡个大觉再说吧!”就真是太有道理了。但讨论至此,我们实在已由“梦之心理研讨,转移到常会因而提到的睡眠之心理研讨”了。 现在我们的结论仍面临一个难题的考验——如果一些无甚重要性的印象之所以能进入梦中,均需至少要与“最近”发生一点关系的话,那么,梦中有时出现的某些我们早期的生活印象,在该印象发生才不久时(也就是说,仍未失去其“新鲜性”时),如果是对心理上毫无特别印象时,为什么不会就在当时可以遗忘掉,就像史特林姆贝尔所说,既不新鲜又不是心理上非常有意义的事? 关于这种诘难,我想我们可以由对“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所得结果,来做一满意的答复。解释是这样的:在早期发生的心理重大意义的印象,在当时不久即以转移、重新排列的手法,用一些无甚关系(对梦境或思考而言)的印象来取代,并且以此固定于记忆中。因此,这些出现于梦中,看来无关紧要的早期印象,其实在心理上均具有甚大意义的。否则果真它是毫无关系的早期经验,它决不可能于梦中重现的。 由以上的这些说明,我想读者们都会与我一致地同意“所有梦均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因此,也没有所谓的“单纯坦率的梦”的存在。关于这点,除了对小孩的梦与某些对夜间感官受刺激引起的简单的梦以外,我可以绝对地,毫无保留地相信这结论的真确性。除了刚刚我所举的这些例子外,不管是明显到一眼即看得出具有重大心理意义的梦,或者是需要经过整套的解析,除去那些改装的成分,才解析得出其中真义的梦,最后都是合乎这结论的。梦是决不会毫无意义的,我们也绝不会容许琐碎小事来打扰我们的睡眠的〔2〕。一个看来单纯而坦率的梦,只要你肯花时间精力去分析它,结果一定是一点也不单纯的。如果用句较露骨的话来说:梦均表示出“兽性的一面”。由于这种说法必招诘难,而我自己也想找机会对梦的形成中,所具的改装作更详细的说明,我打算以下再拿几个我所收集的所谓单纯无辜的梦来作分析: 一位聪慧高雅的少妇,在其生活中表现得十分保守,就如一般所说那种“秀外慧中型”的标准主妇,曾做了如下一个梦:“我梦见我到达市场时太晚了,肉卖光了,菜也买不到”,当然,这是一个很单纯无邪的梦吧!但,我相信这并不就是梦的真正意义,于是我要她详述梦中的细节:她与她的厨师一道上市场,而由厨师拿着菜篮子,当她向肉贩说出要买的某种东西时,他回答说:“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而拿另一种东西向她推销说,“这也很不错的!”但她拒绝了,于是再走到一女菜贩那儿,那女人劝她买一种特别的蔬菜,黑色的成束地绑着的,但这少妇回答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要买好!” 这梦与当天的昼间经验之关系是够清楚的。她当天的确是太迟才到市场,以致买不到任何东西。“肉铺子早已关门”,这经验深入其印象中,而构成梦中的这番叙述。但且慢!在这叙述中,丝毫不曾提到这肉贩的衣着是否有点不近常理呢!做梦者一直就未形容过他的服装色样,也许这是她故意避免的吧!且让我们好好地推敲这梦到底涵蕴着什么意义! 在梦中,往往有些内容是以言谈的方式来表现的——就像是梦见某人说什么,或是听到什么,而并不一定只是想到什么,而且这种说、听的内容之清晰有时甚至也可以找出到底与日常清醒状态下所发生的哪一种情形有关。但当然,这些一经解析起来,只可用作一种尚待整理,或经过变化,而与原来真正内容略有出入的资料而已〔3〕。在我们这次的解析中,就用这种言谈的内容作出发点吧!那肉贩子的话“现在那种东西‘再也买不到了’”到底从哪个地方来呢?那是我曾说过的话呀!在几天前,我曾劝她说:“那些儿时太早的记忆,你可能‘再也想不起来的’。但,事实上它会在解析中找出已‘转移’至梦里头的。”因此,梦中的肉贩子其实是象征着我,而她之拒绝购买另一种代用品,也不过是她内心无法接受“以前的想法感觉会转移至目前的情形”的说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还是不买得好!”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了解析的方便,我们将这句话拆成两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句话是她当天与她那厨师为某件事发生争执时所说的气话,并且她当时还接着说了一句“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样点!”在这儿,我们可以看出又一个“置换作用”的发生,在那两句对厨师所说的话中,她将真正有意义的一句话压抑下来,而用另一句较无意义的话来代替。而这句抑压下去的句子“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样点”却才真正合得上梦中所剩的一些内容。对某些人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往往会有一句俗话:他忘了关他的肉铺子。至此我们差不多已经看出这解析后的端倪来,然后我们再用那卖菜女人的对话来印证一下。一种绑成一束一束而卖的蔬菜(后来她又补充说明是长形的),又是黑色的,这种又像芦笋又像黑萝卜的梦中怪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想我也不必再去详释这些代表着什么(想想,漫画中的“小黑,救救你自己吧!”〔4〕)。但就我而言,这“肉铺子”早已关门的梦所解析出来的故事,似乎与我们最初所猜测的与性有关的主题息息相关。由于在此我们并不拟探讨这梦的整个意义,所以还是就此结束。但至少到这儿,我们可以说,这梦尚有很多意义,而且决不是那般坦率无邪的〔5〕。1 这个梦是上例的病人所做的另一个梦,就某方面看来,甚至可说是与上一个梦配成一对的梦。她丈夫问她:“我们那钢琴是否也该请人来调音了?”她回答说:“那大可不必如此,那琴锤本身迟早也快不灵了。”同样地,这又是一个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的重现。那天,她丈夫的确问过她这样的话,而她也的确如此回答过。但这梦的意义是什么呢?她自己说她认为那钢琴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老木“盒子”,专门产生一些最难听的音调来,那是她在结婚前,他先生就已“拥有”的东西〔6〕……。但真正的关键句子,则在于:“那大可不必如此”,这句话是来自昨天她的一位女朋友来访时的对话,她这朋友进门时,曾被要求脱下大衣,但她拒绝了,她说“谢谢,但我马上就要走了,那大可不必如此。”到这儿又使我联想到昨天她在接受我的精神分析时,她曾突然间抓紧她的大衣,因为她注意到她有一个纽扣未曾扣好。那意思好像是说:“请你不要由此窥看吧!那大可不必的。”“盒子”象征着胸部,而这梦的解析使我发现到她打从开始发育的年龄以来,就一直对自己的身材十分不满。而如果我们再把“令人作呕的”与“难听的音调”这件事也考虑在一起,我们便会发现到在梦里女性身体所常注意到的两件小事——身材、声调,其实无非是某种更主要的问题的代替品和对照。2 在这里我将暂时中断前述那少妇的梦,而穿插另一个年轻男人的梦作一解析。“他梦见他又把他的冬季大衣穿上,那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这种梦表面上看来,是一种很明显地天气骤然变冷的反应,但再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觉梦中前后两段,并不能找出合理的因果关系,为什么在冷天气穿大衣会是一件恐怖的事呢?在接受精神分析时,他本人第一个就联想到,昨天有一个妇人,毫不含蓄地告诉他,她那最后一个小孩完全是由于当时她先生所戴的保险套于性交时裂开而产生的成果。现在,他自己再以这件对他而言相当深刻的印象,演绎出以下的推论:薄的保险套可能有危险(会裂开而使对方受孕),但厚的又不好。而保险套是一种“套上去的东西”〔7〕,而按字面上的直译,英文的Pullover即德文中的UEberzieher,而德文这个字通常的意思为“轻便的大衣”。而对一个未婚的男人而言,由女人亲口露骨地讲出这些男女性交的事,也未常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很不幸地,看来这个梦又不是那般无邪的吧? 现在且让我们再回到我们那少妇的另一个无邪的梦吧!3 “她将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蜡烛断了,而无法撑直。在学校的一个女孩子骂她动作笨拙,但她回答说,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个也一样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前一天她曾真的把一根蜡烛置于烛台上,但却没有像梦中所说那样断掉。这梦曾使用了一个明显的象征。蜡烛是一个能使女性性器兴奋的物品,它断了,不能撑直,这在男人方面而言,就指着“性无能”了。(“这并不是她的错”)但这位受过良好的教养,对那些猥亵的事完全陌生的高尚少妇,会有可能知道蜡烛这方面的用法吗?但她终于说出来她曾如何偶然地听到过这种事的。当她以前有一猥亵的歌:“瑞典的皇后,躲在那‘紧闭的窗帘’内,拿着阿波罗的蜡烛……” 她当时并没听清楚最后那句话的意义,因此她曾要她丈夫解释那是什么意思。于是这些内容便遁入梦中,而且用另一种无邪的回忆所掩饰,当她以前在宿舍时,曾因“关窗帘”关不好而被人笑她动作笨拙。而手淫的意义与性无能的关联又是经常为人所提及的。于是梦的无邪内容一经解析,又再也不成其为无邪了吧!4 就这样子对梦的真实境遇作一结论,未免太早,所以此处我拟再提同一个病人的另一个表面上看来更无邪的梦:“我梦见我正在作某件我白天的确做过的事,那就是我把一个衣箱装满了书本,以致无法关上它。我这梦完全与事实一致。”在这儿,梦者再三强调这梦与真实之间的吻合。所有这一类梦者本身对梦的评判,虽说是属于醒觉后的想法,但经过以后的推证,我们可以知道连这一类的,都其实是属于梦的隐意之内。我们已经知道,梦的确是叙述了白天所发生的事,但这梦如用英文〔8〕来作解析的话,可要绕一大弯,而仍不易得到结论。我们只能够说这梦的重点在于小箱子(参照第四章 ,梦见箱内装一死去的小孩)装得太满,而再也装不下别样东西。 还好,这梦并未蕴涵任何邪恶成分在内。 在以上这一大堆“无邪的”梦中,性因素被作为检查制度的焦点是十分明显的。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题目,以后我们会再详细讨论。由事实的引证,以及其他一般关于这方面的报告(除了罗勃特以外),我们可以发掘出梦的第三特点——那些在醒觉状态下所不复记忆的儿时经验可以重现于梦境中。由于从梦中醒来后,并无法把梦的每一个成分完全记清,所以,要想决定这些儿时经验的梦究竟发生的频率如何,实在不可能。而我们所要证明的儿时经验,必须能以客观的方法着手,因此事实上要找出这般实例也不容易。茅里所举的实例,大概是最鲜明的一个了,他记载道,有一个人决定要回他那已离开二十年的家乡,就在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等到他一回到家乡,才发现梦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梦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亲生前的好友,目前仍卜居于当地。这个梦,当然,明显地证实了这是他自己儿时曾见过的这些家乡人物的重现。同时,这梦更可以解释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悬故园,正如那已买了发表会门票的少女,以及那父亲已承诺带他去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当然,这些促成儿时印象重现于梦境的动机,不经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听过我的这些演讲后,向我夸称,他的梦很少有经过“改装”的。他告诉我,他曾梦见过,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岁的女佣与他以前的家庭老师同床睡觉。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呈现于梦境中。由于他很感兴趣,于是他把这梦告诉了他哥哥,想不到他哥哥笑着对他说,确有其事,当时他哥哥是六岁,很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系。那时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俩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这小家伙,虽说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但他们认为年仅三岁,决不懂事,于是就在这房里干起来。 还有些梦,虽不经梦的解析,但可充分确定它的来源,即一种所谓“经年复现的梦”——小孩时就做过的梦,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现于梦境中。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梦,但我却可以举一些实例。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他告诉我,他从小到现在就常做梦看到一只黄色的狮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到了“实物”——一个已被他遗忘的瓷器作的狮子,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但自己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东西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由梦的“显意”转移到由解析以后才发现得出的梦的“隐意”,我们会很惊奇地发现,有些就其内容看不出什么苗头的梦,一经解析,居然会发现其来源也是由儿时记忆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个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有一次在他读完南森有关他北极探险的报告后,他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在为这位患有“坐骨神经痛”的探险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记起有件儿时的经验,而如果没有这件经验的加入,这梦的荒谬性将永远无法解释。那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他坐着倾听家人畅谈探险的逸事,由于当时他仍然无法分清reisen(德文。意为“旅行”游历),与reissen(德文。意为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探险是否为一种疾病呢?而招来兄姐的嘲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遗忘掉”这件令他觉得羞辱的经验。 我们仍有一个类似的情形,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有关十字花科植物的梦时,我也曾联想到一件我儿时的回忆——当我五岁时,父亲给我一本有图片的书,让我一片片地撕碎。讨论到这儿,可能仍有人会怀疑这种回忆会真的出现于梦中吗?会不会是由解析时勉强产生的联系呢?但我深信这解释的准确性,可以由这些丰富的、紧凑的联想来作一印证:“十字花科植物”——“最喜爱的花”——“最喜爱的菜”——“朝鲜蓟”〔9〕。而朝鲜蓟须要一片一片地剥下皮来。另一个字“植物标本收集簿”(herbarium)——“书虫”(bookworm,即“书呆子”之谓),他们是整天啃食书本为生的。我以后会告诉读者,梦的最终极意义泰半是与儿童时期的有关破坏性景象有密切关系的。 其他,还有一系列的梦,由解析过程我们会发掘其引起梦的“愿望”(wish),以及其“愿望之达成”均来自于儿童时期,因此我们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在梦中“小孩时期所有的劲儿全部都活现了”。 我现在要再继续讨论以前提过的那证明出相当有意义的梦——“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为我的叔叔”。我们曾用它来充分证明出其目的在于达成某种“愿望”——能使我自己被选聘为教授。而且我们也曾看出,在梦中我对R先生的感觉与事实相反,还有我对这两位同事于梦中也予以不应当的轻视。由于这是我自己的梦,所以,我可以说,因为以前所作的解析结果,仍未能使自己相当满意,而拟继续作更进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梦中虽然对这两位有如此苛刻的批评,但事实上,相反地我却对他们估计甚高。而我自己觉得,我对那教授头衔的企求的热心程度,并不足以达到使我会在梦与醒觉状态下产生如此差距的感觉歧异。果真那份钻研求进之心是那般强烈的话,那我倒认为是一种不正常的野心,而说实在的,我本身可丝毫不以能实现此种企求为乐。当然,我无法确知别人对我是如何一种看法,也许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够有野心的话,那我想我也不会以区区一个所谓“大教授”之职位即能满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骛了。 那么,我梦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从何而来呢?在这儿,我想起了一件我儿时常听到的逸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农妇曾向我妈妈(我是她的头一胎孩子)预言:“你给这世界带来一个伟大人物”。其实,这预言也无甚了不起,天下哪个母亲不是高高兴兴、殷殷切切地望子成龙呢?而三姑六婆们又有哪个不会应时地说几句使人锦上添花的话呢!还有一些老太婆,由于自己饱经沧桑、心灰意冷,于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贯注于未来的新血,我想那送给母亲这预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种恭维之辞而已吧?难道这俗不可耐的几句话会变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禄的来源吗?且慢!我现在又想起另一个以后孩提时代的印象,也许那更可能说明我这份“野心”的来源吧!在布拉特的一个晚上,双亲带着我像往常一样地去某间饭馆吃饭,(当时我大约十一二岁),我们在那儿看到一个潦倒的诗人,一桌一桌地向人索钱,只要你给他一些小钱;他就能照你给他的题目即席献出一首诗。于是,爸爸叫我去请他来表演一下。但在爸还未出题目给他以前,这个人就先自动地为我念出几句韵文,而且断言,如果他的预感不错的话,我将来必是一个至少部长级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当晚我这“杰出的部长”是多么地得意,最近我父亲带回了一些他的大学同学中杰出人物的肖像,挂在客厅以增加门第光彩。而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犹太人在内。因此每个犹太学校的学生在他们书包内,总要放个部长式的公文夹子以自期许。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印象,使我初入大学时,拟专攻“法律哲学”(这决定是到最后一刻才临时改变的)。毕竟一个念医学的人,永无登上部长宝座的一天吧!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这个梦,我才了解我对目前这种不如意的日子与往日“杰出部长”的美景之天渊之别,就是缺乏了这份“年轻人的野心”。至于对我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学问渊博的同事,只不过因为他俩都是犹太人,我就那样刻薄地一个冠以“大呆子”,另一个冠以“罪犯”之名,这态度就有如我是个大权在握,赏罚由我的“部长”了。对了,在这儿我又发现到:很可能因为部长大人拒绝给予我大教授之头衔,于是在梦中,我就以此荒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个梦里,我也注意到,虽然引发出这梦的导火线,是最近的某种愿望,但那其实只是儿时某种记忆的加强而已。我将在以下举出一些“我很想去罗马”的这愿望所产生的梦以作参考。由于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节时,都因为健康关系而不能去罗马〔10〕,因此多年来我一直唯有以“梦游罗马”来聊解心中的热盼。于是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火车车厢内,由车窗外望,看到罗马的泰伯河以及圣安基罗桥。不久火车就开动了,而我也清醒过来,我根本未曾进过这城市内,而梦中那幅罗马景色不过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厅内所注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画作品。在另一个梦里,某人把我带上一座小丘上,而对我遥指那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罗马城。记得我当时曾因为距离这么远而景物会看得那么清晰而觉得惊奇。这梦的内容由于太多,所以此处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们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仪久矣的远方之城”的动机是如何地明显。事实上,那我在云雾中看到的其实是吕贝克城,而那座小丘也不过是格莱先山。在第三个梦里,我终于置身于罗马城内了。但很失望地,我发现那不过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里有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边是一大堆黑石头,而另一边是一片草原,还有一些大白花点缀地长在上面。我碰到了促克尔先生〔11〕,而我决定要向他问路,以便在这城市内走一圈”。这很明显地,我根本无法在梦中看到这我事实上根本未曾到过的城市。如果我将所看到的景色,个别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说,那梦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维那那儿所看到的,而这城市曾有一度差点取代了罗马,成为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维那四周的沼泽地带,这种美丽的水白合,就长在那一摊摊的污水中。就像我自己家乡的奥斯湖所长的水仙花一般,我们往往因为它长于水中,而等于看得到却摘不到,因此,梦中,我就看到这些白花是长在大草原上。至于“靠在水边的黑石头”一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尔斯矿泉疗养地的铁布尔谷,而这又使我联想起,我想向促克尔先生问路的那些情形,在这混乱交织的梦内容里,我可以看得出里头含蕴了两个我们犹太人常在写信、谈话中喜欢提到的轶事(虽然,偶然其中颇含一种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个轶事是有关体力的,它描述一个穷苦多病的犹太人,一心想去卡尔斯矿泉治病,于是没买票就混进了开往那地方的快车,结果被验票员所发现,而沿途受尽索票时的奚落与虐待。后来,他终于在这悲惨的旅途中的某个车站,碰到一位朋友。他问这个人“你要到哪里去呢?”这可怜的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卡尔斯矿泉——如果我的‘体力’尚撑得下去的话。”而另外一个我联想到的犹太人的轶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初到巴黎,向人问前往Rue Richelieu的路……。”事实上,巴黎也是我几年来一直想去的地方,而当我第一步踏入巴黎时,心中之满足、喜悦迄今犹历久弥新,也由于这种畅游大都市的喜悦,使我对旅行更具有浓厚的兴趣。还有,关于“问路”一回事,这完全是在指着罗马而言,因为俗语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路”与“罗马”显然有明显的联系可寻。接着,我们看那名字叫“促克尔”(糖)的与我们常送体力衰弱的病人去疗养的“卡尔斯矿泉”,使我联想到一种与“糖”有关的“体质衰弱病”——“糖尿病”(译即“糖病”)。而做这梦当时,正是我与住在柏林的朋友于复活节在布拉格会面以后不久,而当时会面所交谈的内容也多少可以找出一些与“糖”及“糖尿病”有关的话题。 第四个梦,就紧接着上述我与某朋友的约会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带回罗马城内。……很奇怪的是,在这街上竟有那么多用德文写的公告。就在这前一天,我写信给这位朋友时,曾推测说,布拉格这地方可能对一个德国的旅游者而言,不会太舒适吧!于是,在梦中,我便把约好在布拉格相见的场合转换成相遇于罗马,而同时也实现另一个我从学生时代就具有的愿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会更为人所重用。事实上,由于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维亚的一个村子里,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几年,我应该已学会了几句捷克语的。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我在偶然的机会听到人家哼着捷克的童歌,于是,很自然地,我以后均能顺畅地哼出来(只是对它所唱的内容却一窍不通)。因此,在这梦里头,实在有不少是出自我童年期的种种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经过特拉西梅奴斯湖时,我终于看到了泰伯河,但按照日程,只得过其门而不入,只差罗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处,而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儿时以来对这“永恒之都”之憧憬。当我计划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经过罗马去那不勒斯时,我突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读过的德国古典文选〔12〕:“在我决定去罗马时,我感到无比的焦躁,而徘徊于这两着棋间——去当个温凯尔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国考古学家及艺术史家)的助理呢,还是作个像伟大的汉尼拔将军那种独当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着汉尼拔的后尘,我也注定到不了罗马(他在人们预料他会到罗马时,他却折往甘巴尼亚)。在这一点与我相似的汉尼拔,一直是我中学时代的偶像,就像同年纪的那些男同学们,我们对“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战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敌视罗马。再加上,当我意识到自己身为犹太人,常受班上德国同学的歧视,一种遭受到“反闪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心中对这位闪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倾慕。在我年轻人的脑海里,汉尼拔与罗马的战斗正象征着犹太教与天主教组织之间冥顽不休的冲突,而此后不断遭受的一些反闪族人运动所发生的感情创伤,使我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对罗马的憧憬其实是象征着胸中一大堆热切殷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将领们,曾为了促成汉尼拔终其一生的愿望——进军罗马城,宁可知其不可而为地跟随他出生入死。 而现在,我第一次发现到有一件我年轻的经验,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梦境中表现出其影响力。当时我大约十至十二岁,父亲开始每天带着我散步,并且与我谈些他对世事的看法。他当时曾告诉我一件事,以强调我现在日子可比他那时代好受多了。他说:“当我年轻时,有一个周末我穿着整齐,戴上毛皮帽,在我家乡的街道上散步时,迎面来了一个基督教徒,毫无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浆中,并骂我‘犹太鬼子,让开路来。’——我忍不住问我父亲:“那你怎么对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静地回答道:“我走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捡起来。”这个当时牵着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躯的大男人,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的父亲,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与汉尼拔的英雄父亲布拉卡斯〔13〕把年纪尚小的汉尼拔带到祖坛上,要他宣誓终生以罗马人为敌的那份气概一比,这种强烈的对照更使我加深了对汉尼拔的景仰,而甚至处处幻想着自己就是汉尼拔一般。 我想我还能对自己这份向往迦太基将领的狂热再远溯到更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而以上所提的不过是加深这般印象,将之转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在我童年时,当我学会了看书以后,第一本看的书就是提尔斯所著的《执政与帝国》。我清楚地记得看完那本书之后,我曾把那帝国的大将军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标签上贴在我那木做的玩偶兵士身上。打从那时起,玛色那(Massema一位犹太将领),就已经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的生日又正好与这位犹太英雄同一天,刚刚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仑本身就曾因同样地越过阿尔卑斯山,而以汉尼拔自许)。也许这种军人崇拜的心理更可远溯到我三岁时,由于自己本身体质较弱,而对一位比我长一岁的小男孩,所产生忽敌忽友的心理而激发的一种心理反应。 梦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们就越会相信在梦的隐意里头,儿时的经验的确构成甚多梦的来源。 我们已经说过,梦很少能把记忆以一种毫不改变,毫不简缩的方式复现在梦的内容里。然而,倒有过几个这种近乎完全真实的记忆之翻版的记载,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个儿时记忆所产生的梦。我的一个病人有一次告诉了我一个只经过一点点“改装”的梦,而连他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梦实在是一种正确的回忆。这份记忆在醒觉状态下并未完全消逝,只是已经有点模糊而已。但在分析过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忆出其中每一细节,他记得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学,那时候那同学躺在床上,翻身时不慎把他的性器露出裤子外。而我这病人当时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学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性器由裤裆掏出来,结果招致其他同学惊奇鄙视的眼光,而他自己也变得非常尴尬,而拚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后,竟在梦中把这情景又复现了,不过内容还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在梦中,他不再是主动的角色,而成了被动的角色,同时那位生病的同学也以另一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当然一般而言,在梦的“显意”时,童年的景象多半只有雪泥鸿爪可寻,而必须经过耐心的解析才能辨认得出。这一类梦的举证,事实上也很难使人十分信服,因为这种童年经验之确实存在性是根本无法找到鉴证物的。而且如果这是发生在更早年的话,那我们的记忆,根本无法辨认出来。因此要获得“童年时期的经验在梦中复现”的结论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证实的。但一旦用在梦的解析时,我们往往把某一个童年期的经验,个别地从全部经验中摘出,以致使人觉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时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时所得的资料全部附载上去。但,我还是认为再多举下列几个例子是有其必要的:1 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梦中均呈现着一种特征——“匆匆忙忙”,总是赶着时间要搭火车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梦见想去拜访一位女朋友,她妈妈劝她骑车子去,不需要走路的,但她却不断地大叫而疾跑。”这些资料的分析,可以导出一童年嬉戏的记忆,特别是一种“绕口令”的游戏,所有这些小孩间的天恶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们有时是取代了另一些儿时的经验。2 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个梦:“她置身于一间有各种各样机器的大房子里,使她有一种恍如置身一间骨科复健中心的感觉。她听到我告诉她说,我时间有限,无法个别接见她,而要她与另外五个病人一同接受治疗。但她拒绝了,而且不愿意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东西上面。她坚持地独自站在一个角落,而等待着我会对她说:‘刚刚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但,这同时,其他那五位却嘲弄她太笨了,也在这同一时刻,她又仿佛感到有人叫她画许多的方格子。”这梦的最先一部分,其实是意指“治疗”以及对我的“转移关系”,而第二部分则涉及小孩时的一段情景,然后两部分以“床”衔接起来。“骨科复健中心”是来自于我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记得,当时我曾比喻说对她的精神治疗所需的时间以及性质,就有如骨科毛病一般,须要有耐心,经得起漫长的治疗。在治疗开始时,我曾对她说:“目前我只能给你一点时间,但慢慢地,我会每天有一整个小时为你治疗。”而这些话就撩起了她那种易受感伤的特质——这种特质正是小孩子注定要变成歇斯底里症的条件。他们对爱的需求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我这病人在六个兄弟姊妹中位居老幺(因此,“与另外五个病人……”),虽说父亲最疼爱这老幺,但她心里不时仍觉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与爱护仍嫌不够。而她等待着我说“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释,“有一位裁缝的小学徒送来她所订做的衣服,而她当场付钱托他带给老板。以后她问她丈夫,不知道这小孩子会不会把钱在半路上搞丢了,而到时她是否还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赔一次的。”(就像梦中“嘲弄”),于是她焦急地一问再问地,期待她丈夫说一声“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因此梦中的隐意可由以下建构起来:“如果我肯花两倍时间治疗她,那她是否必须付两倍治疗费呢?”——一种吝啬的或丑恶的想法(小孩时期的不洁,在梦中往往以贪钱所取代,而“丑恶的”这个字正可构成这两种之间的联想),果真梦中所提“期待我说出那不是真的”,其实是迂回地暗指出“肮脏”这个字的话,那么“站在一个角落”以及“不愿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经验来解释——“她曾因尿床,而被罚站在一个角落里,并受爸爸的厉声斥责,同时兄弟姊妹们也都在旁边嘲笑着她……”等等,至于那小方格,是来自她那小侄子,他曾画出九个方格,而在这上面作出一个算术的难题——每个方格要填上一个数字,而使每个方格加起来均等于十五。3 这是一个男人的梦:“他看见在两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围所散放的工具看来,他们大概是箍桶匠的儿子。一个孩子终于被摔倒了,这较弱的家伙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他抓起了一根竿子,爬起来就想追上去打那对手,但这对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篱笆旁边看来像是他母亲的女人背后,那女人其实是一位散工(即所谓按日计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背向着做梦的这个人,后来转过头来,用一种可怕的表情瞪着他,而使这做梦者吓得赶快跑开,但他还记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红色地由两眼突出来。) 这梦采用了相当多他当天所遇到的一些琐碎小事作材料。当天他的确曾看见两个小孩在街上打架,而有一个被摔倒。但当他跑过去想劝架时,两个小家伙都马上跑掉。(箍桶匠的孩子)——这句用语一直到他在后来另一个梦的分析过程中,引用了一句谚语时才看出端倪的。那句谚语是说:“打破桶底问到底”〔15〕。“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据梦者自己说,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这使人联想到有一句,常可听到的关于两个小男孩的打油诗:“……另一个男孩子名叫玛丽”。这也就说,其实,那被摔到的是个女孩子。“那女人站在篱笆旁边”:当天在那两个小鬼跑掉以后,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于当时左右无人,于是他就在篱笆旁边小便,但刚解完才不久,迎面就碰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对着他愉快地打招呼,并且给了他一张她自己的名片。 于是,在梦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篱笆边小便一般地变成她站在篱笆旁边,而由于这样变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问题,才解释得通以下几点:“可怕的表情”,“赤红色的肉突出来”(女人蹲下去小便时,性器所呈的样子),而这梦就这般奇怪地把儿时两件记忆混在一起:小时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个女孩子,以及他曾看过一个女孩子蹲着小便。而这两次都使他有机会偷窥女孩子的性器。还有梦者自己坦承,当年也曾因为对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父亲的严责。4 在以下这位老妇人的梦里,我们可以找出曾掺合了多少儿时记忆,以及一些荒谬的幻想。“她匆匆忙忙地赶出去购物,结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个身体都瘫痪了一般,双膝落地站不起来,旁边围着一大堆人,特别是一些开车子的家伙们,但他们个个只是袖手旁观,就没有一个人肯扶她一把。她试了好几回想站起来,但都归于徒然。后来她大概是站起来了,因为她又梦见被载入一辆出租汽车驶回家去,一个很大很重的篮子(样子看来像是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在她进入车内以后由窗口‘被丢进去’。” 首先得说明这老妇人做小孩子时,很容易受惊,以致她的梦一直都是令她胆战心惊的故事居多。关于以上那梦的头一部分很明显地来自骑马摔下来的情景。在她年轻时,她曾常常骑马,而在更早童年时,她很可能常扮玩“骑马”的游戏。由这“摔下来”的意念又使她想起在她童年时她家那老门房的十七岁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发癫痫,而被路人用街车送回家来。当然,她并没有目睹发作的情景,但这种由癫痫而昏迷地摔下来的念头,却充斥于她的想象中,甚至日后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症的发作。当一女性做梦梦到摔下来,多半是有“性”的意味在里头的——“她变成了一个堕落的女人”,而再由梦的内容作一番审查,更可看出内容确有其意。因为是她梦见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维也纳最出名的风化区。至于“市场卖物用的篓子”更有另一番解释:德文Korb除“篓子”或菜篮之意以外,另一个意义为冷落、拒绝之意。而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对向她求婚的男孩子,予以多次的冷落。这与梦中另一段“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释为“受人鄙视”的意思。还有,那“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可能尚有一种意义,在她的幻想中,她曾显示出她受人鄙视,而嫁错了一个穷光蛋,以致沦落到在市场卖物。最后,“市场的菜篮子” 也可解释为仆人的象征。这又使她联想到一件儿时的经验——她家的女厨子由于偷东西被发现,而被解职,当时她曾“双膝落地”地哀求人们的原谅(这时梦者为十二岁)。接着,她又联想到另一个回忆,有个打扫房间的女佣因与家里的车夫有暧昧关系而被辞职,但后来这车夫娶了她做太太。由这回忆,使我们在梦中有关“开车的家伙们”有点线索可寻(车夫在梦中与事实正好相反,并不曾对堕落的女人施予援手),还有关于那“丢篓子”的一段也尚待解释。特别是,为什么它是被“由窗口丢进去的”?这可以使我们想到铁路运货工人的运货方式,还有也令人联想到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偷情”〔16〕。其他尚有与“窗”有关的记忆:有一年在避暑胜地,有个男人曾把蓝色的李花丢入这女人的房内。还有她妹妹曾因有个白痴在窗口徘徊窥看而惊慌。那么,现在由这么多的回想里,又引出另一个回忆,在她十岁时,有位男仆因被发现与她的保姆做爱(他们这种关系,连她小孩子都看得出来),而双双被迫收拾行装,扫地出门(而在梦中,我们所用字眼为“被丢进去”)。还有,我们在维也纳,常对佣人们的行李用句轻蔑的话“七李子”来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李子,滚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这些梦,无疑地均来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结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时代之印象,并且甚至是记忆朦胧的或完全记不起来的最初三年的经验。但由于这些均取材自心理症病人,特别是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而使得梦中出现的儿时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症的气质所影响而走样,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广到所有梦解析的结论,恐怕仍难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自己的梦所作的解析而言,当然我想我并没有严重的症状,我却发现在梦的隐意里,竟也意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并且整个梦即可用这单一的童年经验所推演出来。以前我曾举过这种例子,但我仍拟提出一些不同关联的梦。也许如果我不再多举几个自己的梦,来证明其来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经验,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经验的话,要把本章作一结束未免言之过早吧!第一个梦 旅途归来,又饿又累,躺在床上马上呼呼入睡,但这辘辘饥肠的难受就引出了如下的一个梦:“我跑到厨房里去,想找些香肠吃。那儿站着三个女人,其中之一为女主人,她手上正在卷着某种东西,看来很像是汤团之类的。她要我再等一会,等她做好了菜再叫我。(这句话在梦中听得并不太清楚。)于是我觉得不耐烦,很不高兴地走开了。我想穿上大衣,但第一件穿上去时,发现那太长了,于是我又脱下来,这时我很惊奇地发现这套大衣上,居然铺有一层贵重的毛皮。接着我又拿起另一套绣有土耳其式图案的外套,这时来了一个脸长长的、蓄有短胡子的陌生人,叫我不能拿走那外套,他说那是他的,我告诉他说这外套上均绣有土耳其式的图案,但他回答说:‘土耳其的(图案、布条……)又干你屁事?’但不久我们又变得彼此非常友善起来。” 在这梦的解析时,我很意外地,竟想起一本大概我一生第一次读过的小说,或应该说是第一本我由第一册的最后部分读起的小说,当时我是十三岁。那本小说的书名、作者我都记不起来了,但,那结局竟仍清晰地记在脑海里。那书中英雄最后发疯了,而一直狂呼着三个给他同时带来一生最大的幸福与灾祸的女人的名字。我记得其中一位女人叫贝拉姬,我仍搞不清楚为什么在分析这梦时我会想到这小说。由于提到三个女人,使我联想到罗马神话的三位巴尔希女神,她们执掌着人类的命运。而我知道,梦中三个女人中之一,即那女主人,是已经生了小孩子的妈妈,就我自己而言,母亲是第一个带给我生命以及营养的人。而爱与饥饿唯有在母亲的乳房里,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放。我且顺便提一段趣闻:“有个年轻的男人,曾告诉我,他本身非常欣赏女人的美,而他最遗憾的是,他的乳妈那般漂亮,但他当时却因太小,而未能利用哺乳的大好机会,沾点便宜。”(在心理症的病人,为了探求追溯其形成的因素,我有个习惯,总是先利用他的某个趣闻逸事而加以追问下去。)由以上一推演,变成了巴尔希女神中有一位双掌相摩地像是在做汤团。一位命运女神做这种事,太怪了,似乎还须再加探讨一番。这可以用我儿时另一经验来作某种解释。当我六岁时,被妈妈上了第一课,她告诉我,我们人是来自大自然中的尘埃,所以最后也必消逝为尘埃。这听来使我非常不舒服,而表示不相信这一套说法。于是妈妈双掌用力地相摩(就像梦中那女人一般,只差妈妈两手间并没有生面团在里头),而把磨落下来的黑色的皮屑(直译当为“表皮层之鳞屑”)指给我看,这就证明了我们是由尘埃所变成的!记得当时目睹这种现场表演的事实时,心中感到无比的惊奇,而后来我似乎也就勉强地接受她的这种说法——“我们人类均难逃一死的”〔17〕。在我童年时,的确常常在肚子饿的时候,就跑到厨房去先偷吃,而每次总被坐在灶旁的妈妈斥骂,而叫我一定要等到饭菜做好了,才开始用餐。因此梦中我到厨房所碰到的女人们,确是暗指着那三位命运女神巴尔希了。现在再来看看“汤团”这个字有什么意思,至少它使我联想到大学时代教我们“组织学”的一位老师,他曾控告一位名叫克诺洛(德文有“汤团”之意)剽窃他的作品,而“剽窃”意即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拥为己有。这又使我能解释出梦的另一部分,我被人当作是经常在人多手杂的剧院讲堂下手的“偷大衣的贼”,我所以会写出“剽窃”这个字出来,完全是一种无意的动作。而现在我却开始看出,也许这就是梦的隐意之一,而可作为梦的其他显意部分的桥梁,联想的过程是这样的:贝拉姬——剽窃——扳鳃亚纲(鲨即此中之一〔18〕)——鱼鳔——就这样子由一本旧小说引出克诺洛事件和大衣(德文UEberzieher有几个意思:大衣、套头毛线衣、性交所用保险套),因此很明显地这又牵涉到性方面的问题。诚然,这是一套相当牵强、无理的联想,但要不是经过“梦的运作”的工夫,我在清醒状态下是决不会作如是想法的。虽然,我并无法找出任何迫使我作这种联想的冲动,但我还想一提的是,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名字——布律克,那使我想起我曾在一所名叫布律克的学校里上课的那段快乐时光——无所为而为的纯趣味的追求,“每天孕育于智慧的宝藏内而不复有他求,而这正与当我做梦时“折磨”我的欲望成一强烈的对比。最后,又使我回忆起另一位令人怀念的老师,他的名字叫弗莱雪,这名字发音听来就像是可以食用的“肉”,紧接我的思路更涌出一大堆景色:包括有表皮层皮屑的一副感伤的场面,(母亲——女主人)、发疯(那本小说),由拉丁药典(即“厨房”)可找到的一种使饥饿的感觉麻痹的药—— 古柯碱…… 就这样子下去,我可以将此复杂之思路继续推演下去,而可以将梦中各部分一一予以阐释。但由于私人关系,使我不得不在此稍有所保留。因此我将在这纷杂思绪中只执其一端,而由此直探这梦思的谜底。那在梦中长脸短胡的,阻止我穿第二件大衣的人,长相很像是我太太常向他购买土耳其布料的斯巴拉多的商人。他的名字叫宝宝比〔19〕,一个很怪的名字,幽默大师史特丹汉姆曾开他的玩笑说:“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握手时脸都羞红了!”其他,我发现了与以上贝拉姬、克诺洛、布律克、弗莱雪等一般地由名字发音近似而生的种种联想,差不多没有人不承认我们孩提时代都喜欢利用别人的名字来作恶作剧。也许我因为过分惯于利用这种联想,以致招来了报应,因为我的名字就经常被人拿来作开玩笑的对象〔20〕。哥德也曾经注意到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多么敏感,他认为那种敏感可能甚至比得上皮肤的触觉。而赫尔德就曾以哥德名字的发音作题材,写了一段打油诗: “你是来自神仙们(Güttern)?来自野蛮人(Gothen,或译哥德人)?或是来自泥巴中(Kote)? ——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后也必归于尘埃〔21〕。” ……我自知所以把话题扯开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说明一下名字的误用确有其意义而已。且让我们在此转回刚刚的话题吧!在斯巴拉多购物的事,使我想起另一次在卡塔罗购物的情形,那次我因为太过小心,而失去了作一批大好交易的机会(“失去了一次抚摸奶妈的乳房的机会”见以上所提那青年人)。由饥饿而引起的这个梦里头,确能导出一种想法——我们不要轻易让东西失掉,能捞到手的就尽量拿,甚至就是犯了点错也要这样作。我们均不可轻易放过任何机会,生命是短暂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可能有“性”的意味在内,而且“欲望”又不愿意考虑是否有作错的可能。这种“及时行乐”的看法,确有理由需要逃避自己内心的检查制度,而遁托于梦境中。因此当梦者所忆及的时光为梦者本身之“精神滋养”够充实的时候,他便能将一切反对念头表现于梦中,而不使丝毫恼人的“性”方面的惩罚呈现于梦中。第二个梦 这个梦需要更长的“前言”:为了打发几天的假日,我选择了奥斯湖作度假目的地,于是当天我到西站去搭车,由于到得早一点,刚好碰到开往伊希尔的火车。这时,我看到了都恩伯爵,他又要前往伊希尔朝见皇上吧!虽是倾盆大雨,他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由区间车的入口昂然直入,而对向他索票的检票员(他大概不认得这位伯爵大人)完全不屑一顾。不久,往伊希尔的车子开走了,站务员要我离开月台到候车室等车,经我费了一番口舌,才总算被允许继续停留在月台上。此时极端无聊,于是我就利用这机会,冷眼旁观人们如何贿赂站务员以获得座位,此时,我心中真想抱怨出来——我希望我也能享有那份特权。另一方面,我又嘴里哼着一首歌儿,后来,我才注意到这是《费加洛婚礼》〔22〕中之一段由费加洛所唱之咏叹调: 如果我的主人想跳舞, 想跳舞,那么就让他遂其所好吧!我愿在旁为他伴奏。 这整个晚上我一直心浮气躁,甚至急躁到想找个人吵一吵的程度。我乱开那些待者、车夫的玩笑(但愿这些并没伤到他们的感情),而现在一些带有革命意味的、反叛的思想突然涌上心头,就像那些我在法兰西剧院所看到的包玛歇借费加洛之口所说的那些话,一些出生为大人物所发的狂言,如阿玛维巴伯爵想到用其君主之权,以获得苏珊娜……以及我们那些恶作剧的记者们对都恩伯爵的名字所开的玩笑。他们称他“不做事的伯爵”。其实我并不羡慕他,因为目前他很可能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国王面前听训,而在这儿正满脑子筹划如何度假的我,才真是个“不做事的伯爵”呢!这时,走进了一位绅士,我认得出这家伙是政府医务检查的代表,并且由于他的能力、表现赢得一个“政府的枕畔人”的绰号。这家伙蛮不讲理地坚持以他的政界地位,一定得给他弄个一等房间,于是只好让给他这房间的一半。最气人的是,有个管车人竟向另一个伙伴说:“喂!那住另半边的那人,我们把他摆在哪里好呢?”这种喧宾夺主的无理作风,简直太受不了。我是付了整个一等房间的钱呀!后来,我总算有了一个整间的,但却不是套房,一旦晚上尿急,可没有厕所在房间内的。我对那管车人争了一顿,也毫无所获,于是怏怏地讽刺他,以后还是在这房间地板上弄个洞,好让旅客尿急时方便些,入睡以后,就在这清晨二点三刻时,我竟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以下便是这梦的内容: “一大堆人,一个学生集会……某个伯爵(名叫都恩或塔飞)正在演讲,有人问及他对德国人的看法,他以轻蔑的姿态,不着边际地回答道:‘他们喜欢的花,就是那种款冬。’接着他又将一片撕下的叶子,其实是一片已干皱的枯叶,装在纽扣洞内。我跳起来,我跳起来〔23〕,但我马上为自己的这种突发动作而吃惊。接着,以下较模糊地,仿佛那场地是在一通道里,出口处挤满了人潮,而我必须马上逃跑。我跑入了一间装设高雅的套房内,很明显地是一个部长级之流的高级住宅,里头的家具尽是一种介于棕色与紫色之间的颜色。最后我跑到一条走廊,那儿坐着一个胖胖年老的看门女人,我想避免与她说话,以防被人摒于门外,但她却似乎认为我的身份已足够通行无阻似的,因为她竟问我,需不需要有人掌灯带路。我以手势,或用说话,对她表示,那大可不必,而且要她就坐原位不动,我似乎就这样很狡猾地摆脱了追踪,现在我开始走下阶梯,而后又是一道狭窄陡峭的小路。” 接着,又是更模糊的一段:“我的第二个工作似乎是要马上逃离这城市,就像我刚刚所述的需要急速离开那房子一样。我坐在一辆单马马车内,我告诉车夫,火速送我到火车站去,而当他埋怨说我可要把他累坏时,我回答道:‘到了火车内,我就不会再要你赶车了。’这听起来,似乎他已为我赶车赶了一大段普通只有火车才跑得了的长路了。火车站上人山人海,而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去列喀姆或嗤奈姆,但我后来一想,很可能官方会派人在那儿窥伺,于是我决定了去格拉次或这一类的地方……现在我置身于一火车厢内,仿佛是电车内吧!而在我的纽扣洞内插着一个硬硬的棕紫色的很惹人注目的辫带似的东西。”到这儿,这景象又中断了。 “接着我又再度置身于火车内,但这次,我是与一位老绅士在一道的。其他一些仍旧想不起来的部分,我正推想着,并且我知道推想出来的确实已发生了,‘因为推想到与经验到,这往往是同一回事’。他装成瞎子似的,至少有一眼是瞎了,而我拿着一男用的玻璃便壶(这是我们在这城市里所刚买的)招呼他小便。看来,我成了一个照顾这瞎子的看护了。此时,如果站务员看到我们这景象,一定会注意到的。同时,这老头子的姿态,及其排尿器官,均栩栩如生地使我触摸到。然后我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 这整个梦似乎是一种幻想,使梦者重回一八四八年的革命时期。这可能是由一八九八年的革命周年庆祝会带给我这份记忆的重现。还有以前我到华休远足时,曾顺道去伊玛尔村玩了一趟,而那儿据说就是当年革命时期学生领袖费休夫避难的地方〔24〕。而费休夫式的这类人物似乎也在这梦的“显意”中出现过不少次数,因此这乡村小游也可能是促成此梦的伏笔。终由这村落的联想,使我想起我那住在英国的哥哥的房子,而由此再联想到我弟弟,常以但尼生〔25〕的那首标题为“五十年前”的诗,来揶揄他太太,而他的孩子们每次总会矫正他的老毛病——因为那首诗名应该是“十五年前”,但,这份幻想与由看到都恩伯爵所引起的想法之间的联系,却宛如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面一般,与其后面的建筑物找不到丝毫衔接处。但在这正面里,它却还充满着一大堆的缺口,以及一些可穿透入内的迂回暗道。这梦的第一部分,包括有好几种景象,在此我拟逐步解开来一一阐释。梦中伯爵的那份狂态,几乎等于是我十五岁那年我在学校所遭遇到的那一份景象——我们的老师非常傲慢自大,不受人欢迎,致使我们在忍无可忍之下,酝酿着“叛变”,而担任领导的主谋人物是一位常以英王亨利八世自许的同学。当时那种情形,对我就有如要发动一次政变似的,而当时有关多瑙河对奥国的重要性的讨论也似乎是一种公开的叛变。我们这些叛变的伙伴中,有一位贵族出身的同学,被叫做“长颈鹿”的(由于他的高度所得的绰号),有一次被暴君似的德文教授申斥时,他站得就像梦中那伯爵一般姿态,关于“喜欢的花”以及那“纽扣洞内所插的某种东西”等等无疑是暗指着某种花,使我想起那天我曾送兰花给一位朋友,同时我又送了一朵捷立哥(巴勒斯坦的一座古城的玫瑰……),而使我由此追忆出一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本所揭发的红白蔷薇的内战。这段追忆正好由刚刚提到的“亨利八世”〔26〕衔接下去。再下来,我们可以由红白蔷薇而联想到红白康乃馨这种花〔27〕,而在维也纳,白色康乃馨已成了反闪族人的标记,而红色康乃馨则象征“社会民主党”人士。在这段联想中隐含着以前我在风光旖旎的萨克森旅途中所遭遇的一次反闪族人运动的不愉快追忆。这梦的第一段使我追溯到另一个情景——那是我早年的学生时代,我参加了一个德国学生聚会,讨论哲学对一般科学的关系。初生之犊不畏虎,我以完全的物质主义的观点,拥护一种十分偏激的看法。因此使得一位博学睿智的老学长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把我彻头彻尾地痛斥一顿。我记得他是一位很能领导人们、组织团体的青年,同时,他有一个绰号,好像是一种动物的名字。后来,他又说到他本身,过去就曾有一段时间非常偏激过,但后来才迷途知返地彻悟过来。“我跳起来”(就像梦中一样),变得十分冲动,无礼地反驳他,既然他自己也曾有过一段如此经历,那我可对他今日作如是言并不感到“惊奇”(在这梦里,我自己对自己的德国国家主义竟抱有如许感情感到“惊奇”)。会场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乎所有同学均要我收回刚才听说的话,但我仍坚持立场。还好,这位受辱的学长相当明理,并不接受他们的意见来向我挑战,而把这争端就此结束了。 这梦所剩的一些情景的来源则更难找些。那伯爵轻蔑地提及“款冬”这植物究竟有甚意义?因此我必须再对自己的联想串列加以一番审核。由款冬而lettuce(一种类似莴苣之一种青菜),而Salathund(看到别人有得吃而嫉妒的狗),于是,我发掘出不少晦涩含糊的描述词,其中颇有文章:譬如长颈鹿这个字Gir—affe,而Affe德文为猿猴之意,故由此推出猴,更而猪、牝猪、狗,由此顺推可能推出笨驴,而正好可用来加在我们那位教授头上,以发泄我心中对他的轻蔑。更进一层地,我将款冬——我怀疑这是否正确——译为蒲公英,这意念是我由左拉的小说《阳春》(Germinal)中,所提起的“有些小孩子,带着掺有蒲公英的沙拉一起去”。狗,法文叫chien,听起来有点像另一种较大功能的动词chier(大便),而法文pisser(小便)代表着较小功能的动词。接着我们就要找出第三种分属不同物理状态(固、液、气三态)的,平时社交场合不便说出口的东西。因为在上述那本《阳春》里,还提到将来的革命等,其中有一段很特殊的内容,与排泄气体的产生有关系,这就是我们俗语说的“屁”〔28〕。而我现在不能不详细检讨一下,“屁”这字为何经过这么大的绕弯子而产生出来,最初提到“花”,而接着是西班牙的歌谣,小伊莎贝拉,由此再联想到斐迪南、伊沙贝拉,再由亨利八世,引到西班牙征英之“无敌舰队”全军覆没后,英国为庆贺此历史上之大胜利,曾在一奖牌上刻上一段句子“Flavitetdissipati sunt”,因为西班牙舰队是被一场海上暴风雨所打垮的〔29〕。我对这段铭刻的名言深感兴趣,甚至我曾想过,一旦我对歇斯底里症的观念与治疗的研究确有成果发表时,我一定用这句话作为“治疗”一篇的篇头呢! 关于这梦的第二幕,由于无法完全通过我自己意识中的“审查”,故未能作较详细的解析。在梦中,我似乎取代了某位革命时代的杰出人物,这人曾与一只鹰有段传奇的事迹,并且听说他患有肛门“失禁”的毛病……虽然这些史迹大部分都是一位“宫廷枢密官”说给我听的,但我仍觉这些事,不能通过我的“检查”。梦中那套房,使我想起,那就像是我看过的这位大人物的私用驿车内的装潢布置一般。但同时“房间”在梦,往往是象征“女性”的〔30〕。那梦中的看门女人,其实是一位我以前曾在她家受她好意招待,谈吐风趣的老女人。而在梦中却丝毫不带感激地给予她这种角色。关于灯的事,使我回想起格利巴泽(1791——1892,奥国戏剧家及诗人)曾因此种类似的经验,而促成了他日后写出名剧《希洛与黎安德》〔31〕。(海浪,情海波涛——“无敌舰队”与暴风雨)。 由于我最初选释此梦的目的在于谈及儿时回忆,故在此我不拟再详细探讨这梦的另两部分,而只举其中部分,说明它们如何使我回忆起两桩童年经验。读者们可能会认为那是因为有关性的资料,所以需要被抑制下来,但你们也不可能不以此解释而满足。事实上,有很多事我们对自己并不必隐饰,但却仍深感“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此,我们并不拟追究,促成我避开这些探讨的理由,我们是要找出,那些使梦的真正内容不能呈现出来的“内在检查”的“动机”。对这点,我愿坦然承认,这些梦中有三部分显示出我清醒时一直抑制住的“过分夸张”、“荒谬自大”,这些情绪居然在梦中分别地,甚至在梦的显意中呈现出来(看来我可真成了一个狡猾人物),而且在梦未成形的当晚,也使我一直心浮气躁。各种各类的浮夸,譬如我提及格拉次这地方,我们会想起有钱人惯用的这种口气“格拉次,要多少钱”。读者们如果还记得大匠拉伯雷的名著GragntuaandPantagruel中的人物〔32〕,那么我这梦的头部分可能就涉及这种吹嘘狂态,而底下所列的,则属于我所述及之两个童年追忆:我以前曾为了旅行而买了一个新的“棕紫色”的行李箱,而这颜色于梦中出现好几次。〔棕紫色的硬布,披挂在一种所谓“少女捕器”(girl—catcher,中译名可能有误,尚请指正)的东西上——在部长办公室内的一种家具)。我们都知道,小孩们认为东西只要是新的,就能引人注意。现在我要告诉各位一件我童年的轶事,这是后来家人说给我听的,“我在二岁时,仍常常尿床,而当我因此受责时,我便会对父亲说:‘等我长大后,我要在N市(最近的一座大城)买给你一座新的大红色的床。’”因此在梦中,我们在城里所刚买到的,便是一种承诺的实践。(我们也许可以更深入地发现出男人便壶与女人的行李箱、盒子之间的联想。)而所有小孩时期的自大狂在这一句承诺中均表现无遗。梦中所述的小便有困难在小孩而言,究竟有何意义,我们已在前述的梦(本章开头部分)有所解释。由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告诉我们,尿床与日后性格中野心的倾向很有关系。 这以后,在我七八岁时,另有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的小事情。“有一个晚上要睡觉时,我不顾爸妈的禁令,拗着父母让我睡在他们的卧室内,爸为了这样不听话骂了我一句‘这种男孩子将来一定没出息’!”而这句话当时必定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心,因为日后这情景在我梦中又出现过无数次,而每次必连带地呈现出我各种各类的成就与受人尊重的景象。就像是我想说:“爹!你看,我毕竟是有出息吧!”而这童年的景象也说明了梦中的最后出现的一个人物——为了报复,我将人物关系颠倒过来。那老人,明显地是指着我父亲,因为他的单眼瞎了,正象征着我那一只眼睛患有青光眼的老父〔33〕在梦中由我照顾他小便,就如我小时他照顾我一样。由“青光眼”之联想,我对古柯碱的研究使他的青光眼开刀得以顺利完成,而这又是我实践了另一次的承诺。此外,在梦中,我又把他弄成了那副惨相:瞎了眼,必须我以“玻璃尿壶”服侍他小便,而心中却愉快地想着我那引以自傲的有关歇斯底里症的理论〔34〕。 如果我的这两个孩提时代与排尿有关的情景,根据我的说法,可以找出与我的冀望求名之心有联系可寻的话,那么与奥斯湖的车厢上刚好没有厕所的这件事更加深了我这种说法。因为没有厕所,我必须在旅途中忍着尿,而使我真的在清晨因尿急而惊醒。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以为我尿急的感觉就是这梦的真正刺激来源。但,我却有相反的看法。“梦里的念头为因,而尿急反而是果”,因为,我平时很少晚上起来小便,尤其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更不可能发生。并且我就是在各种比这更舒适的旅途中也从不曾有过尿急而惊醒的经验。其实,这个论点纵然未能寻出解释,也仍丝毫不会减弱我以上论断的可靠性。 还有,由于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注意到一件事实——梦的解析,虽然能够从梦的来源与愿望的刺激,经由思路的运行,追溯至“孩提时代”,以找出清楚的关联,使人觉得解释十分完全,但我仍得自问,这因素是否构成梦的基本条件。果真这想法是可以成立的话,那我就可以概括地说:“每一个梦,其梦的显意均与最近的经验有关,而其隐意均与很早以前的经验有关”;在歇斯底里症的病人,我的确发现到那些早年的经验在他们的想法中居然栩栩如生地持续至今。但,我仍然很难确实地证明此一假说。在另外一章 里(第七章 )我将再就“梦的形成”中,对“早年经验”所扮演的角色分量作一探讨。 以上,我们提出了梦的记忆所具的三个特点,第一:“梦内容多半以不重要的事为显意”,这已由“梦的改装”的探讨作了满意的解释。以及另外两个特点:“梦内容多选用最近的以及孩提时代的资料”——但我们仍很难由梦的动机推演出这两个特点。现在让我们权且先记住,这两个特点仍尚待更进一步的解释与检验。而等到讨论有关睡觉时的心理状态,或研究心灵的结构时,再从长细谈。以后我们就会发现经由梦的解析,就像由一个“检验孔”可以窥看出整个心灵结构的内部。 但在这儿,我拟再强调由最后这几个梦所分析得出的另一结果——“梦‘往往’(often)看出来有好几个意思”,并不只是上述那些例子所显示的好几个愿望的达成,而且“很可能是一个愿望的达成隐蔽了另一愿望的达成,需要经过最后层次分析,才能找出那最早时期的某种愿望的达成。”最后,我想也许有人会问我,在这句子开头所用的“往往”(often) 是否可以更正确改为“恒常的”(constantly〔37〕)。如果我们想引发受一般教育的门外汉对梦的问题发生兴趣,那么我们不妨问问他们,究竟他们自己以为梦的来源是什么。关于这问题,一般而言,他们多以为自己的意见是对的,他们多半马上联想到“消化障碍”(“梦由胃脏内引起”)、“睡姿”、“睡中发生琐碎的小事”等等均足以影响梦的形成。他们甚至认为,除了这些肉体上的因素以外,梦就再也找不出其他方面的来源。 本书开宗明义第一章 〔38〕里,我们已经详尽地讨论过一些对有关肉体上的刺激对梦的形成所发生的影响,所以此地我们只须再回忆一下那些探讨的结果。我们已知道肉体上的刺激又可分三种:由外物引起之客观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仅能主观觉察到的感官内在的兴奋状态,以及由内脏发出的肉体上的刺激。而且,我们也注意到,这些有关梦的研究,也因为梦的“精神来源”,究竟是与“肉体来源”共同运作或是根本不存在,而意见纷歧不一,就这有关肉体来源的可靠性而言,我们对这由外物引起的,客观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不管是睡中偶然发生的刺激,或是与睡眠状态时之身体内部状态所共同发生的刺激,它们的意义以及其证明,均有人用实验的方法予以证实。而仅能主观觉察到的感官刺激,则可由梦中复现之乍睡乍醒之感官影像观其一斑。至于由内脏发生之肉体上的刺激,虽不能确定地证明出其影响,但大致上可由众所皆知的消化、泌尿以及性器官的兴奋状态,对梦的内容所生的影响,而多少看出端倪。 “神经刺激”和“肉体上的刺激”就这样地被认为是梦的“解剖学上的来源”,而有很多学者,乃以为此即梦之唯一来源。 然而,我们却发现了好几个疑问,而足以使这种肉体刺激的理论站不住脚。 尽管提倡这种理论的学者们是如何地有自信,尤其是对偶然的,外界的神经刺激方面,他们可能不难在梦的内容里找出这种来源,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梦中所发现的这些丰富的意念,内容并无法单单以外界刺激完全解释得通。就这方面,卡尔金小姐曾在六个礼拜中,对她自己的梦,以及另一实验者的梦与外界感官所受之刺激所作的实验看出,她们两人的梦与外界刺激之关系分别只达百分之十三点二,和百分之六点七而已。在她们所收集的所有梦中,只有两个梦可以与器官之感觉扯上关系。这个统计数字更使我们早先由自己的经验,所导致对这说法的怀疑更为加深。 常常有人干脆就将梦分为两类,一种是上述的神经刺激引发的梦,以及另外的因素引起的梦。如斯匹达,就曾分类为“神经刺激梦”以及“联想梦”。但,这也仍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能找出梦的肉体来源与梦内容之意念之间的关联,才算是真正解决这悬案。 除了上述“外来刺激之来源并不多见”的证明以外,尚有第二个质疑:“许多梦如果用这种梦来源,解释并未能完全行得通。”兹举两例:第一,为何梦中那外来刺激的真实性质往往不易看出,而多以别物取代。第二,为何心灵对这错误感受到的刺激所生的反应竟是如此地不定而多变化呢。我们已知道,史特林姆贝尔对这质疑所作的答复,他以为心灵在睡眠时往往与外界隔离,而无法对外界感官刺激予以正确的解释,以致被迫对这来自各方的朦胧的刺激建构一番幻象。在他那本《梦的性质及其来源》第一百零八页,他有如下说法: “在睡眠时,由外界或内在的神经刺激,在心灵上引发出一种感觉,或一种情意综合,或任何一种精神过程,而这种感觉在心灵里唤起了属于醒觉状态时所经验到的某些记忆、影响,这也就指着是那些以前的各种感受——可能是毫不经过润色的,或有精神价值附着于上的。就这样子,经由神经刺激,引致心灵收集出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像记忆。而使我们人有如在醒觉状态下一般,心灵能“解释”这些睡中由神经刺激所生的印象。而这种解释的结果即所谓的“神经刺激梦”——“一种梦,其成分是由神经刺激在心灵上产生精神效果,而按着‘复现的原则’使某种心灵上的影像重现出来。 在主要观点上与这理论相同的,就是冯特的主张,他以为梦的观念,绝大部分来自于感官的刺激,尤其是全身性的刺激,因而引发多半是不真实的幻象——只利用小部分的真实记忆,而扩展成幻觉的程度。以这种理论来说明梦内容与梦刺激之关系,史特林姆贝尔曾作一种譬喻:“就像一个不懂音乐的人,用他的十根指头在琴键上乱弹一般。”这意思就是说,梦并不是一种由精神动机引发出来的精神现象,它是一种生理刺激导出的后果,只是由于受到这刺激后,心灵无法以他种方式表现其反应,而不得不以精神上的症状来表现而已。基于同样的假设,梅涅特曾对obsessiveidea的解释作了那有名的譬喻:“在数码转盘上,每个数字均高高地以凸字表现出来。” (Strachey注:此段文章并无法在梅涅特的著作内找到出处)。 虽然这理论似乎广为人们所接受,而且说起来也颇动听,但我们仍不难看出它的毛病。每一个在睡中引起心灵产生幻象的肉体刺激,常常可引发无数种不同的梦的内容〔39〕。但史特林姆贝尔与冯特均无法指出“外界刺激”与心灵用来“解释”它的“梦内容”之间的关系。也因此无法解释得通这种“刺激经常使心灵产生出的如斯奇特的梦”〔40〕,其他的反对意见多半是针对这理论的基本假设——“在睡眠中,心灵是无法正确地感受外界刺激的真正性质。”老一辈的生理学家布尔达赫曾告诉我们,在梦中心灵仍能相当正确地解释那些由感官所得到的印象,并且正确地予以反应。他并且指出,某些对个人较重要的感觉往往在睡中并不会与其他一些刺激一同受到忽视。相反地,它们常常自然地脱颖而出,引起睡者的特别重视,一个人在睡觉时,听到人家叫自己的姓名往往马上惊醒,但对其他的音响却往往仍照睡不误。当然,这是基于一个大前提——在睡中,心灵仍能分别各种不同的感觉的。因此布尔达赫以为,并不是心灵不能解释睡眠状态中的感官刺激。而是它对这些刺激并不发生足够兴趣所致。在一八三○年利普士又把布尔达赫这一套搬出来,以攻击主张肉体刺激这一派的看法。在这些论争里头,心灵这东西就有如一段趣闻中的睡者一般。人家问他:“你在睡觉吗?”他回答:“不是。”而再问他:“那么你借我十个佛罗林〔41〕吧?”他却有了借口:“喔!我已睡着了!” 有关肉体刺激形成梦的理论仍有许多不适切之处。由观察的结果,纵然就是在我们一开始做梦时,那肉体刺激马上介入的话,我们也仍无法确定外界刺激必定会导致梦的形成。譬如说,当我在睡觉时,我感受到触摸或压力的刺激,那么我仍有一大堆的反应供我选择。我可能根本不理它,而直到醒来时,才发觉我的腿没盖上被子,或是我因为侧卧而压着一条手臂。事实上,在精神病态的研究中,我发现有一大堆的例子,均是各种相当兴奋的感觉或运动方面的刺激,但却在梦中引不起丝毫反应。或者,我可能在睡中一直感受到这份刺激的存在,就像通常睡中所感受到的痛感一样,但在梦中却未把这痛感加在内容里头。第三,我可能因为这刺激而惊醒,以便驱散或避开这份刺激。最后第四种反应:我可能由这神经刺激而引起梦的产生;其他尚有各种各类与梦的产生同样可能发生的反应。因此,如果说除了肉体上的来源以外找不出其他引起梦的动机,那实在是欺人之谈。 有鉴于上述的肉体来源的说法有诸多漏洞,其他的学者——如歇尔奈尔以及跟随他的哲学家伏克尔特——乃致力于更精细地探究那些由肉体刺激引起的具有各种彩色影像的梦,以决定其精神活动之性质,由此他们将梦当作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加以研讨,并且以为梦纯粹是一种精神活动的表现。歇尔奈尔不仅将梦的形成以其诗般的文笔加以精彩的阐论,并且深信他自己已找出了心灵应付所受到的刺激的原则。按歇尔奈尔的说法,梦是一种无拘无束的幻象,它刚由白天所受到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的,而尝试用象征的手法将感到这刺激的器官的特性表现出来。因此,我们可以作出一种释梦的书,一种解析梦的导引,而利用这些,我们可以将肉体的感觉、器官的状况,以及刺激的状态由梦的影像中找出意义来。“因此猫的影像就像征着极坏的脾气,而雪白、光滑的白面包就像征着赤裸的人体。在梦中的幻象,整个人体就用一间房子来代替,而内脏各器官即分别以房子中各部分所代替。在牙痛引起的梦中,一个圆形拱顶的大厅象征着嘴巴,而一座往下走的阶梯象征由咽喉下至食道。在头痛引起的梦中,一座天花板覆满蟾蜍颜色的蜘蛛,即象征着上半头部的问题。” “对同一个器官,我们在梦中往往使用各种不同的象征:呼吸胀缩的肺脏以烈火烘烘的火炉代替,心脏以空盒子或篮子、膀胱以像圆形皮包的东西或只是空心的东西代替。而最特别有意思的是,在梦的结束时,受刺激的器官本身或其功能往往会毫无掩饰地真的由梦者的肉体上表现出来。因此,牙痛的梦往往是最后梦者由口中拔出大牙而告结束。”但,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分神化了。因此使得歇尔奈尔的读者们对他的说法很难接受,甚至连一些我本身也认为颇有道理的,都因为所言太玄而鲜为一般人所相信。我们可以看出,他这方法其实等于古代应用象征理论的释梦的方法的复活,只是他用在释梦的,仅局限于人体的象征符号而已。由于缺乏科学上所能理解的方法,使得歇尔奈尔这理论的应用仍受到极大的限制,由此对梦所作的解释仍充满不定性,特别是一种刺激可以在梦内容内用好几种象征符号所取代的说法,更使人难以信服,甚至连他的门徒伏克尔特也无法确信房屋是象征人体的说法。还有另外一个反对的理由:根据他的看法,梦的活动根本是一种无用的,无目标的心灵活动,心灵本身只满足于绕着刺激构想一堆幻想,而根本就不曾想把这刺激消除掉。 歇尔奈尔这个肉体刺激的象征理论尚有一大致命伤的缺点,有某些肉体上的刺激是一直持续存在的,而这种刺激一般认为往往在睡眠中较清醒时更容易为心灵感受到其存在。因此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心灵并不竟夜长宵地一直在做梦,为什么并不每夜梦见所有的这些有关系的器官呢?如果对这种质疑,我们作出如下的遁词:“要引起梦的活动,必须先由眼、耳、牙齿、肠等等器官先有特殊的兴奋状态。”那么我们又面临另一难题:如何证明增加的刺激是客观的呢?这只有在少数几个梦可以找出证明来,如果说梦见飞翔是象征着肺叶的胀缩,那么这种梦,正如史特林姆贝尔所说的,应该是常常被梦见的,不然就得证明出在做这梦时梦者的呼吸特别加快。当然,还有第三个更好的解释,那就是说,当时一定是由某种特殊的动机引导梦者的注意力倾注于那些平时经常存在的内脏感觉,但这将使我们的论证远超过歇尔奈尔的理论范畴。 歇尔奈尔与伏尔克特的理论,其价值在于唤起我们对某些有待解释的梦特征的注意,而促成了更新的发现,其实梦的确有他们所谓的肉体器官的象征现象——譬方说,梦中的水往往代表着想小便的冲动,而男性性器往往以直耸的硬物或木柱作象征……等等。还有由一些充满新鲜视觉,五光十色的梦中影像与其他晦暗不明的梦影比较,使我们也很难驳斥那种“由视觉刺激引起的梦”的说法。同样地,对那些含有声音人语的梦,也无法否认的确是有幻觉形成的存在。一个像歇尔奈尔所说的梦,两排长得活泼可爱的孩子站在一座桥上对峙着,彼此打来打去的,直到最后梦者本身坐到桥上去,由他的下颏找出一根大牙才结束这怪梦。另外,伏尔克特的另一相似的梦,两排抽屉拉出拉入,最后也是以拔牙作结束。由于这两位作者记述出相当多的这类梦的形成,所以我们也不能把歇尔奈尔的理论看成一种昧于真理的臆测。因此,我们所必须作的工作便是如何对这种所谓的牙齿梦的假想象征作一不同的解释。 在我们对梦的肉体来源探讨中,迄今我一直未引述我们由梦的分析所得的论断。现在,由于利用一种以前研究梦的学者们所未曾用过的方法,我们能够证明梦具有精神活动的内在价值,由愿望来充当梦形成的动机,而以前一天的生活经验做梦内容中最明显的资料。而任何其他研究梦的理论,如果忽略了这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以致形成那种把梦看作由肉体刺激引起的无用的、费解的精神反应——都可以不必再多作批评即予否定。不然的话,那就等于说(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的)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梦,一种我们已详尽观察得到的结果的,而另一种却是那些只有早年的学者所研究的。为了消除这份矛盾,我们得尝试在我们梦的理论的范畴内,找出方法来解释那些所谓肉体来源引起的梦。 在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我们发觉梦的工作是基于一种前提,拟使同时感到的所有梦刺激综合成一整体性的产物(见本章开头部分)。我们已知道,如果当天遗留下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印象深刻的心灵感受,那么由这些感受所产生的愿望便会凝聚形成一个梦;同样地,这些具有精神价值的感受又与当天另外一些无甚关系的生活经验(只要这些能使那几个重要的印象间建构出联系来)综合而成梦的资料。因此,梦其实是对睡眠时心灵所感受的一切所作的综合反应。就我们目前已分析的有关梦的资料看来,我们发现它是包含了心灵的剩余产物以及一些记忆的痕迹——这些记忆,虽然其真实性的本质并无法当场验明,但至少我们均充分地感受到其精神上的真实性(由于多半均与最近或孩提时代的资料确有关联)。有了这种观念,我们也较容易能预测得到究竟在睡中加入的新刺激与本来就存在的真实记忆将会合成如何的一种梦。当然,我们须强调的是,这些刺激对梦的形成确实重要,因为它毕竟是一种真实的肉体感受。而借着再与精神所具的其他事实综合,才完成了梦的资料。换一句话说,睡眠中的刺激必须与那些我们所熟悉的日间经验遗留下来的心灵剩余产物结合而成一种“愿望的达成”。然而,这种结合并非一成不变的,我们已经知道,对梦中所受的物理刺激,可以有好几种不同的行为反应。但一旦这种合成的产物形成以后,我们一定可以在这梦内容内看出各种肉体与精神的来源。 梦的本质决不因为肉体刺激加之于精神资料上而有所改变,无论它是以何种真实的资料为内容,均仍旧是代表着“愿望的达成”。 在此,我拟提出几种可能改变外界刺激对梦的意义的特点。我以为梦的形成须视梦者当时的生理状况而异,譬如当时外界刺激的强度、睡眠的深度(平时习惯性的,或当时偶发的),以及个人对睡中刺激的反应均有差异。可能,有人根本不受其扰而继续呼呼大睡,有人因此惊醒,更有人即将之纳入梦中的资料。由于有这种差异,因此,外界刺激对梦形成的影响也因人而异。就我自己而言,由于我向来睡得很好,很少为外界任何刺激所惊扰,所以由外界肉体刺激引起的兴奋很少能介入我的梦中,而大部分的梦均来自于精神上的动机。事实上,我记得自己只有一个梦是与一件客观的、痛苦的肉体刺激来源有关,而且我认为在这梦里,我们可以看出外界刺激如何地影响这梦的特点: “我骑着一头灰色的马,最初看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似乎我是硬着头皮练习似的。然后我碰到一位同事甲先生,他也骑着一头装有粗劣饰带的马。他挺直地端坐于马鞍上,他提醒我某件事情(可能是告诉我,我的坐鞍很差)。现在我开始觉得骑在这头十分聪明的马身上,非常轻松自如;我越骑越舒服,也越觉熟练。我所谓的马鞍是一种涂料,整个敷满马颈到马臀间的空隙。我正骑在两驾篷车之间,而正想摆脱掉他们。当我骑入市街有一段距离后,我转过头来,想下马休息。最初我打算停在一座面朝街心的小教堂,但我却在距离这一所甚近的另一所小教堂前下了马。旅馆也就在同一条街上,我大可以让马自个跑去那儿,但我宁可牵着它到那儿。不知怎地,我好像以为如果骑着马到旅馆面前再下马会太丢人。在旅馆面前,有个雇童在招呼,他拿着我的一份札记本,向我调侃其中内容,那上面写着一句“不想吃东西”(并且底下用双线加注),再下去又另有一句(较模糊的)“不想工作”,同时,我突地意识到我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城镇,在这儿我没有工作。” 这梦相当明显地可以看出是来自于痛刺激的影响的。就在前一天,我因长了疔,而痛苦万分。后来竟在阴囊上方长成一个苹果大的疖疮,而使我每一举步均感穿心之痛。全身发热、倦怠、了无食欲,再加上当天繁重的工作,使我整个人崩溃下来。虽然这种情况并未使我完全不能行医,但由于这病痛的性质与发病部分,至少有一件事,是我一定无法做的,那就是“骑马”。而就因为“骑马”这活动使我构成了这个梦——一种对此刻病痛的最强力的否定方式。事实上,我根本不会骑术,我不曾做过骑马的梦。而一生我也只骑过一次马。还有,无鞍骑马,更是我所不喜的。但在梦中,我却骑着马,有如我根本在会阴处并未长什么毒疮似的。或者说,“我所以骑马,是因为我希望我并没长什么疮。”由梦的叙述我们可以猜测,我的马鞍其实是指着能使我无痛入睡的膏药敷料。也许,由于这般地舒适,使我最初的几小时睡得十分香甜。以后痛感又开始加剧地意识到,而使我几乎痛醒过来;于是梦就出现了,并且抚慰地哄我:“继续睡吧,你不会痛醒的!你既然可以骑马,可见并没有长什么毒疮的,因为哪里有人长了毒疮,还能骑马呢?”而梦就如此成功地把痛感压制下去,而使我继续沉睡。 但梦并不只是用一个根本与事实不符的幼稚意念,来敷衍掉疖疮的痛楚而已(就像痛失爱儿的母亲或突告破产的商人所作的疯言疯语)。其实在梦中,它所否定的感觉与影像之细节尚与一些心灵中确实存在的记忆有所联系,而在梦中将这些资料一一予以利用,“我骑着一头‘灰色的’马”——这马的颜色正与胡椒盐的颜色一样,而这正好使我想到,最近一次在村庄碰到我的同事甲先生时,他曾警告我,调味品加太多的食物吃了会生疖疮,而且一般人都以为疖疮的病因与“糖”大有关系。我的朋友甲先生自从他接替了我去治疗那位我曾花过一大番心血的女病人以来,他就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直译当为:骑着高马),但这位女病人,事实上就像“周日骑士”的故事里头的马一样,她随其所欲地载着我跑,因此,梦中的“马”其实就是这女病人的象征(梦中说,它是“十分聪明的”)。我觉得“非常轻松自如”,其实就指着在我那同事甲先生取代了我以前我在她家照顾她时的感受。记得城里名医中有一位支持我的同事,最近曾就我对这女病人的处理,作如此褒勉:“我想你是相当称职的”(直译当为:我想你在那“马鞍”上是安全了)。而且身体正受着如许病痛的折磨,还要每日为病人作八到十小时的心理治疗,可真称得上是一件大功德,但我自己也深知,如果没有理想的健康状态,我是无法再将这繁重吃力的工作继续干下去的。而且梦中又充满着一大堆如果我的病继续发展下去的恶果(那札记,就像神经衰弱的病人拿给他们的医生看的:“不想工作,不想吃东西”)。再更进一步地探讨,我发觉这梦可以由骑马代表愿望的达成,更追溯到童年的一件回忆——我与那年纪长我一岁的侄子(现住于英国)在童年时的多次吵架。还有,这梦也采用了一些我去意大利旅行的片段材料:梦中那街道正是威洛纳与西恩那两城市的景象。再更深一层的解析引向性方面的梦意,我发现我梦中所用的这些风光明媚的城镇竟可能是这位未曾去过意大利的女病人所梦见的(去意大利,德文为gehenItalien〔音近genItalien〕=Genitalien=genitals 〔性器〕)同时我曾提到在甲先生以前是我到她“家”给她看病的,还有我那疖疮所长的位置,均隐约有“性”的意味在内。 在另外一个梦,我也同样成功地将打扰我睡眠的刺激躯除掉。这次的骚扰是来自感官的刺激。其实,这偶发的刺激与梦内容的关系也是很偶然的机会下发现的,也因此才使我对此梦得以了解。“在一个仲夏的清晨,当时我住在提洛尔(在阿尔卑斯山中)的别墅里,醒来时我只记得梦见‘教皇死了’。”面对这短短的毫无影像的一个梦,我竟完全无从解析,唯一扯得上关系的是,在几天前我曾由报纸上看到有关他老人家身体微有小恙的报道。但这天早上我太太问了我一句话:“今天清晨你可听到教堂的钟声大作吗?”事实上,我完全没听到这钟声,但,却因这一句话而使我对梦中情景恍然大悟。由于这群虔诚信教的提洛尔人所敲出的钟声,促使我由睡眠的需要产生了如此的反应——为了报复他们的扰人清睡,我竟构成了这种梦内容,并且得以继续沉睡而不再为钟声所扰。 在以前几章里所提过的一些梦也都可以拿来作阐释“梦刺激”的例证。那“高觞畅饮”的梦便是一个好例子,其起源完全来自“肉体的刺激”,而由这感觉——“渴”引起的“愿望”即为此梦之唯一动机。其他种种仅肉体刺激即可产生梦的例子永不乏其数。一个病妇,梦见她摔掉两颊的冷敷器具,是一个对痛刺激所生的较不寻常的“愿望达成”的反应。这似乎使梦者暂时忘却了痛苦,而将其病痛归诸于他人身上。 我那三位巴尔希(命运女神)的梦很明显地是个饥饿的梦,而这对食物的需求更可远溯自儿时对母亲乳房的期待,但它却以这种无害的欲望来取代了某种不能公诸于世的欲望。在那有关都恩伯爵的梦里,我们可以看出一种偶发的肉体需要经由何种程序而与一种精神生活中最猛烈、最强力潜抑的冲动发生关系,还有,伽尼尔所写的,拿破仑一世在定时炸弹的炸声惊醒他以前,那声音先使他产生了一个战争的梦。由此我们不难清晰地看出睡中精神活动对肉体感觉所生反应的真正目的。一位年轻的律师,由于全神贯注于某件破产讼案,在午睡时,竟梦见与一位由这件讼案才认识的莱西先生相会于胡希亚汀。而这地名Hussiatyn(德文为“咳嗽”之意)更使他引入更深的冥想,不久他惊醒过来,才发觉他的枕畔人因气管炎而大声不断地在“咳嗽”。 现在,且让我们由拿破仑(这位出名的精于睡眠之道的传奇人物)的梦,再来比照以前所提过的那好睡的医科学生,他曾被女房东由懒睡中唤起,提醒他该是上医院的时候了。等到他蒙头再睡时,他就梦见他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而最可能的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我已在医院了,那我就不必现在起床赶去医院了。这很明显地,是一种“方便的梦”,而睡者也自己坦承那确是他做这梦的动机。而由此,他也看出一般的梦所具的一种秘密——所有的梦,就某方面来说,均属于“方便的梦”。它们可以使梦者继续酣睡而不必惊醒。“梦是睡眠的维护者,而非扰乱者”。以后在另一章 ,我们拟再就醒觉状态的精神因素讨论这种观念。但就目前而言,我们已可用这观念解释一般外来的客观存在的刺激所引起的梦。不管是心灵果真能完全不理会外来刺激的强度和意义,而能继续呼呼大睡也罢,或者梦是用来否定掉那些外在刺激。或者第三种说法,睡眠中的心灵能感受刺激,它总是将一种合于睡眠理想状态的真实感觉,编织于梦中,以抵消其他骚扰睡眠的事实。上例的拿破仑就以“那只不过是在阿尔哥的枪声炮响的梦中回忆而已”而继续其酣睡〔42〕。 “睡眠的愿望”使意识的自我调整其本身的感受,再加上梦的检查作用以及以后将提到的“加工润色”,而使自我形成了梦,这种观念必须在梦形成的动机探讨中经常谨记在心——每一个成功的梦均是愿望的达成。至于,梦所必然附带的、不变的“睡眠愿望”与梦所附带达成的其他某些愿望,究竟有些什么关系,则待以后我们再详论。由“睡眠愿望”的说法,我们发现到这可以补缀史特林姆贝尔与冯特的理论之不足,并且它可以避免前述那些以外界刺激所作解释的荒谬与令人怀疑的程度。其实,睡中的心灵能够对外界刺激予以正确的感受,并投予主动的好恶,有时甚至会因此而惊醒。因此,这些正确的感受,只有能通过那至高无上的睡眠愿望的检查制度,才能于梦中现形出来。梦中情境所用的逻辑可用以下一例代表:“那是夜莺,而非云雀”,因为果真那是云雀,那么这美妙的夜就要告终了。然而能通过这种检查制度的,心灵可能有不下一种的对外界刺激所作的阐释,然后再选出其中与心灵中愿望冲动最相合的作为梦内容。因此,我们可以说梦中每一件内容均有肯定的存在,而无一令人怀疑之处。对梦所作错误的解析其实并非一种幻觉,而是——如果你愿意这样称呼它的话——一种遁词,就像梦的检查制度所取用的转移置换,我们日常的精神过程也免不了这种歪曲事实的毛病。 只要是外界的神经刺激和肉体内部的刺激其强度足够引起心灵的注意(如果它们只够引起梦,而不使人惊醒的程度),它们即可构成产生梦的出发点和梦资料的核心,而再由这两种心灵上的梦刺激所生的意念间,找出一种适当的愿望达成。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许多的梦均可由其内容中找出肉体上的因素,甚至有些情形是,本来那愿望并不存在,但却因梦形成的需要而唤醒了它的存在。其实,梦说穿了无非是代表愿望的完成而已,它的工作即在于由某种感觉而找出能借此达成的某种愿望。甚至假如这些感觉资料是带有痛苦不愉的成分在内,它仍用以构成某种梦的形成。心灵能够巧妙自如地将某些会引起不愉快,或根本不矛盾冲突的资料,经由两种心理步骤(见第四章 )以及存在于其间的检查制度,而变为完全合理的愿望达成。 在我们的精神生活领域里,我们都知道有许多是属于心灵“原本步骤”(或谓“原本系统”)的受潜抑的愿望,而其所以不能达成则完全来自于“续发步骤”(或谓“续发系统”)的压力。这两者之间我们并非以“时间性的存在”来划分——即这些愿望最初存在,而后来即被摧毁消失掉。“潜抑作用”的原则,为我们对心理症的研究所需具备的观念,它以为受潜抑的愿望并非就此消失,它只是由于某种重压而予以暂时性的抑制。在另外一个字“压抑作用”,由其字的ub—presb sion,意即“压下去”,即可看出这类的意思〔43〕。而一旦这些受压制的愿望得以脱颖而出,于是,“续发系统”的压制力便告消失(这种压制是可以意识到的),此时乃在心理源表现出“不愉快”来。总之,我们的结论是:如果一种在睡眠时来自肉体上的不愉快的感觉发生时,梦活动可以将之利用来达成某种本来受压制的愿望。此时检查制度仍具有或多或少地存在。 这种说法对某些“焦虑的梦”可以解释得通,但另外某些梦却不太适用这种愿望理论,而需要其他不同的阐释。由于梦中的焦虑均免不了带有心理症的特点,所以来自性心理兴奋的梦,其焦虑均代表受潜抑的原欲,因此这种焦虑,就像整个的焦虑梦一样,具有心理症状的意义,而我们所面临的难题就在于究竟梦中愿望达成的趋势究竟到哪种程度才受到限制。然而,另外有些“焦虑梦”却是来自肉体因素的焦虑(譬如某些肺脏或心脏有病的患者,往往偶发呼吸困难的焦虑),那同样地,它也可用来使某些强力压制的愿望在梦中予以实现,而得以疏导出那份焦虑,要想在这两种看来相矛盾的情形找出合理的说明,事实上也并不难。当这两种心理构成物,一种“情绪上的偏好”与一种“观念内容”具有密切关系时,只要其中之一确实存在,即可引发另一种之产生,甚至梦中亦复如此。那么,我们可以看出,来自肉体的焦虑引发了受压制的“观念内容”,而由此再加上性兴奋,使得焦虑得以宣泄出去。就某些情形而言,可说是“由肉体产生的情绪变化由精神予以阐释”。而相反地另外一种情形,却是“来源均由精神因素引起,但所受压抑的内容却明显地由肉体上将焦虑宣泄出来”。然而在这方面的探讨所面临的困难与梦的了解无甚关系,而这些困难之所以产生,乃由于我们的讨论范围已跨入了焦虑的演变与“潜抑”的问题。 无疑地,来自身体内部的主要梦刺激是包括了全身性的肉体知觉,它不仅能供给梦的内容,并且能使“梦思”在所有资料中挑选最适合其特性的部分作为梦内容的代表,而将其余部分予以删除。同时,这些由当天所遗留下来的全身性知觉以及所附的心理意象也都对梦有很大的意义。而且,一旦这些知觉所带来的是痛苦的反应,那它也可能遁入另一相反的形式表现出来。 如果睡眠时来自肉体的刺激并非具有十分强烈的程度,那么依我看来,它们对梦的形成所生的影响,充其量也只不过像那些白天所遗留下来不太重要的印象。我的意思也就是说,它们只能用来与某些“观念内容”相结合以形成梦。它们就像是一些便宜的现成货色,视需要而定随时可以取用,而并非十分重要的梦来源。我可作一种譬喻:当一个鉴赏家拿一块稀世宝石,请艺匠镶成艺术品时,那艺匠就必须视宝石的大小、色泽以及纹理来决定镶刻成什么样的作品。但一旦他所用的材料是俯拾皆是的大理石、砂石,那么艺匠就可以完全依照他本身的意念来决定其成品。就我看来,只有以这种譬喻才能说明何以那些几乎每夜都发生的较平凡的肉体刺激并未常常构成千篇一律的梦〔44〕。 也许,如想好好说明我上述的意思,最好还是再举一个释梦的例子。有一天,我曾对梦中常有的一种“被禁制的感觉”〔45〕,发生兴趣,而思索竟日,结果当天晚上我做了如下一梦:“我衣冠十分不整地,由楼下用一种近乎跳的方式,每次跨三阶地上楼梯,我因为自己的健步如飞而得意。突然我发现女佣人正从楼梯上向着我走下来,刹那间我感到十分尴尬羞愧,而想马上跑开,但我却发现到一种‘受禁制的感觉’,我竟在梯间上身不由主地动弹不得。” 分析:这梦中情境是来自每日生活的真实情况。在维也纳我所住的房子,有二楼,楼下是我的诊所与书房,而楼上是我的起居室,两者唯有一个楼梯上下相通,每天工作到深夜,我才上楼休息。在做梦的当晚,我的确是衣冠不整地——已把领带、纽扣全部解开——蹒跚上楼,但在梦中却更过分地变得近乎衣不蔽体的程度。通常,我上楼总是两、三阶一大步地跑上去。还有,由梦里也可看出愿望的达成——由于我能如此步履轻快,表示我心脏功能还十分不错,同时,这种跑上楼的自在正与后半段的动弹不得的困境又正是一大对比,我在梦中动作的完全自由轻快,使我不禁想起,我有如在梦中飞驰一般。 但梦中我上楼去的那房子并非我家,最初我并无法认出那地方,而后来有个女人告诉了我这是什么地方。这女人是我每天出诊两次去给她打针的一位老友人的女佣。而这梦中的地点的确就是我每天都要走两回的那老女人家的阶梯。 这些“阶梯”与这“女佣”怎会跑入我的梦中呢?为了自己衣冠不整而羞惭,无疑地是带有“性”的成份在内,但那女佣人比我年纪大,而且一点也不吸引人。这些疑问使我想起以下的插曲:当我每次早上去她家看病时,总是习惯地在上楼时要清清喉咙,而把痰吐在阶梯上。由于这两楼连一个痰盂也没有,所以我私自以为楼梯如想保持干净,问题并不在我,而是她应该买个痰盂供人使用。但那管家婆是一个吝啬而具有洁癖的老女人,却有另一种不同的看法。她每天到那时候总是站在楼梯口,注意我是否又随便吐痰,而一旦正好被她发现,势必又有一阵窝囊气好受。甚至后来她看到我,也不再作礼貌上的招呼。就在做梦的当天早上,我又由那女佣的恶言更加强了我对她的反感。当我看完病走出前门时,那女佣竟盯着我说:“大夫!你最好擦擦皮鞋再进来吧!我们的红地毯又被你搞脏了。”而这些事件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阶梯”与“女佣”会出现于我的梦中了。 至于“跳阶上楼”与“吐痰于阶梯上”是有密切关系的。咽喉炎与心脏的毛病可能是吸烟的恶习所致的惩罚,再加上连我自己的女管家也嫌我不够清洁,因此我在两家均不得人缘,而这在梦中更混合而成一件事。 其他有关此梦的解析须待我能指出“衣冠不整”的“典型的梦”的来源以后再作详谈。同时由刚才所叙述的梦可以看出,梦中的“受禁制的感觉”往往是在梦境需要再接上另一事件时发生的。至于在我睡觉当时的运动系统状况并无法解释这梦的内容,因为就在刚刚不久前,我才发现我又习惯地跳着上楼,就像梦中情景完全一样。一般而言,如果别人不供给我们一些他的梦中所隐含的意念想法的话,我们就无从对他的梦作一合理的解释,也因此而使得我们的释梦方法大受限制〔46〕。但与这一种特具个人色彩,鲜为外人所能了解的梦相对照的,另有一些例子,却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过的同样内容、同样意义的梦。由于这种“典型的梦”,不论梦者是谁,它几乎都来自同样的来源,所以这类梦的研究特别适合我们对梦的来源所作的探讨,也因此我拟在这章专文讨论它。 为何有这种困难,以及我们如何补救技巧上的困难,则留待下一章 再讨论。读者们将来自会了解我为何在本章只能处理几类“典型的梦”,而将其他的讨论延至下一章 。一、尴尬--赤身裸体的梦 梦见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体或穿得很少,有时也可能并不引起梦者的尴尬羞惭。但我们目前所认为较有探讨价值的是那些使梦者因此而尴尬,而想逃避,但却发觉无法改变这窘态的梦。唯具有这些因素的赤身裸体的梦,才属于本章所谓“典型的梦”,否则其内容的核心可能又包含其他各种关系,或因人而异的特征。这种梦的要点就是“梦者因梦而感痛苦羞惭,并且急于以运动的方式遮掩其窘态,但却无能为力。” 我相信大部分的读者都曾经有过这一类的梦吧! 暴露的程度与样子大多相当模糊,可能梦者会说:“当时穿着内衣。”但其实这并非十分清楚。大多数情形下,梦者对袒裼裸裎的叙述均以一种较模糊的方式表示,“我穿着内衣或衬裙”,而通常,所叙述的这种衣服单薄的程度并不足以引起梦中那么深的羞惭。一个军人,通常梦见自己不按军规着装,便代替了这种“裸体”的程度,“我走在街上,忘了佩带,军官向着我走来……”。或是“我没戴领章”,或是“我穿着一条老百姓的裤子”等等。 在梦中被人看见而不好意思的对象大多是一种陌生面孔,而无一定的特点,并且在“典型的梦”里,梦者多半不会因自己所羞惭尴尬的这件事而受外人的呵责。相反地,那些外人都呈现漠不关心的样子,或者,就像我所注意过的一个梦中,那人是一副僵硬不苟的表情,而这更值得我们好好回味其中蕴味。 “梦者的尴尬”与“外人的漠不关心”正构成了梦中的矛盾。以梦者本身的感觉,其实外人多少应该会惊讶地投以一眼,或讥笑他几句,甚或驳斥他,关于这种矛盾的解释,我认为可能外人憎恶的表情,由于梦中“愿望达成”的作祟而予以取代,但梦者本身的尴尬却可能因某些理由而保留下来。对于这类只部分内容被“愿望达成”所改装的梦,我们仍未能完全了解。基于这种类似的题材,安徒生写出了那有名的童话《皇帝的新衣》,而最近又由福尔达以诗人的手笔写出类似的护符。在安徒生童话里,有两个骗子为皇帝编织一种号称只能被天神和诚实的人所看到的新衣。于是皇帝就信以为真地穿上这件自己都看不见的衣服,而由于这纯属虚构的衣服变成了人心的试金石,于是人们也都害怕得只好装作并没发现到皇上的赤身露体。 然而,这就是我们梦中的真实写照。我们可以如此地假设:这看来无法理解的梦内容却可由这不着衣服的情境而导致记忆中的某种境遇,只不过是这境遇已失去了其原有的意义而用作另一某他的用途。我们可以看出,这种由“续发精神系统”在意识状态下如何将梦内容予以“曲解”,并且由这因素决定了所产生的梦的最后形式。还有,就是在“强迫观念”、恐惧症的形成过程,这种“曲解”(当然,这是指在同样心理的人格而言)也扮了一大角色。甚至,我们还可能指出这释梦的材料取自何处。“梦”就有如那骗子,“梦者”本身就是那国王,而有问题的“事实”就因道德的驱使(“希望被别人认为他是诚实的”)而被出卖,这也就是梦中的“隐意”——被禁制的愿望,受潜抑的牺牲品。由我对“心理疗”病人所作的梦分析,使我发现梦者童年时的记忆在梦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在童年时,我们才会有那种穿戴很少地置身于亲戚、陌生的保姆、佣人和客人之前,而丝毫不感羞惭的经验。在有些年长些的孩子们,我们发现,他们被脱下衣服时,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感到兴奋地大笑、跳来跳去、拍打自己的身体,而母亲、或在场的其他人总要呵责几句:“嘿!你还不害臊——不要再这样了!”小孩总是有种展示他们自己于人前的愿望,我们随便走过哪个村庄,总可以碰个二三岁的小孩子在你面前卷起他(她)的裙子或敞开的衣服,很可能他们还是以此向你致敬呢!我有一位病人,这个仍清楚地记得他八岁时,脱衣上床后,吵着要只套上衬衣就跑入他妹妹房间内跳舞,但却被佣人所禁止了。心理症病人童年时,曾在异性小孩面前暴露自己肉体的记忆确实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患妄想病的病人,常在他脱衣时,有种被人窥视的妄想,这也可以直接归自于童年的这种经验,其他性变态的病人中,也有一部分由这种童年冲动的加强引起所谓的“暴露症”。 童年期的这段天真无邪的日子,在日后回忆起来,总令人兴起“当时有如身在天堂”之感,而天堂其实就是每个人童年一大堆幻想的实现。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在这天堂里总是赤身露体而不羞惭,而一旦达到了羞恶之心开始产生的时候,我们便被逐出这天堂的幻境,于是才有性生活与文化的发展。此后唯有每天晚上借着梦境我们才能重温这天堂的日子,我们曾推测最早的童年期(由不复记忆的日子开始至三岁为止)的印象,皆为各遂其欲的产物,因此这印象的复现即为愿望的达成。因此,赤身露体的梦即为“暴露梦”〔47〕。 “暴露梦”的核心人物,往往是“梦者目前的自己”,而非童年的影像。而且由于日后种种穿衣的情境以及梦中“检查制度”的作用,以致梦中往往并非全裸,而呈现“一种衣冠不整的样子”,然后再加上“一个使他引起羞惭的旁观者”。在我所收集的这类梦中,从不曾发现这梦中的旁观者,正好是童年暴露时的真实旁观者的复现。毕竟,梦境并不是单纯的一种追忆而已。很奇怪地,这些童年时“性”兴趣的对象也并不复现于梦,“歇斯底里症”以及“强迫性心理症”。而唯独“妄想症”仍保留这旁观者的影像,并且虽看不见“他”,但病人本身却荒唐地深信“他”冥冥中仍暗伺于左右。 在梦中这类旁观者多半为一些并不太注意梦者尴尬场面的“陌生人”所取代,这其实就是对梦者所欲暴露于其关系深切者的一种“反愿望(counter—wish)。“一些陌生人”有时在梦中还另有其他涵义。就“反愿望”而言,它总是代表一种秘密〔48〕。我们甚至可以看出,在妄想症所产生的“旧事复现”也合于这种“反面倾向”。而且梦中绝不会只是梦者单纯一人,他一定被人所窥伺,而这些人却是“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影像模糊的人”。 并且,“潜抑作用”也在这种“暴露梦”里插了一脚,由于那些为“审查制度”所不容许的暴露镜头均无法清楚地呈现于梦中,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梦所引起的不愉快感觉完全是由于“续发心理步骤”所产生的反应,而唯一避免这种不愉快的办法,就是尽量不要使那情景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