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打量之下,已知道那中间女子必是刘师婆了,想不到她会这么年轻,还生得这么娇艳……她正思忖间,祇听到刘师婆道:“怎么,你们都是女娃儿?”麻姑插口道:“祇怪你们眼瞎,连男女都分不清,还硬要嫁人。”刘师婆冷哼了一声,道:“这也好,我女儿虽然嫁不到个好丈夫,我的仙童却想娶一个好媳妇,等你们成了亲眷,都有好处,如果胆敢逞强,惹我亲自出手,你们可就悔之晚矣!”雪梅闻言,气得妙目圆睁,一横手中心光慧剑,娇叱道:“你这妖妇,胡说些什么,惹火了姑娘,祇怕后悔的是你。”那毒蛊神枭刘师婆听了,并不发怒,仍然笑嘻嘻的道:“小丫头,别在我面前逞强,凭我家白云仙童的品貌,也配得上你,正好是天生佳偶。”麻姑怒叱一声道:“我看最好你和你那仙童成婚,才是佳偶天成。”刘师婆怒叱一声道:“放肆!莫要将我招恼了,稍时放出天蚕,将你等嚼成粉碎。”刘师婆虽然发怒,但言语仍然十分柔滑,声如莺簧,而且说话之际,妙目流波,隐含荡慧,不住朝两人飞媚送娇。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邪蛊,一个把握不住,六神便被摄去,幸而雪梅、麻姑俱是女儿之身,但也感觉到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尚能勉强自持,并不为其所动。刘师婆还要往下说时,雪梅已在暗中运转真气,施展玄门罡气,等机会一到,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她留神观测。见那刘师婆祇管行使邪法,卖弄风情,口中喋喋不休,她正想等刘师婆把话说完,还问她几句,再出其不意,骤然下手。蓦地,刘师婆忽然飘过来一个眼风,抛了过来。雪梅猛觉心灵一荡,不禁大惊,连忙按定心神。刘师婆见自己这摄魂邪功,蛊惑不了对方,心中也甚惊异,益发把摄魂邪功施展到十二成,雪梅渐觉心旌动摇,有些难制了。麻姑跟随枯木神尼多年,禅定的根基较为深厚,见状倏然伸手,朝雪梅背上用力一拍,大声喝道:“无耻妖孽,我当你有什么话说,却原来想藉此妖法害人,今天容你不得。”话声中,一顺手中无心戒刀,就扑了上去。刘师婆见状,那敢怠慢,转身亮出一条软鞭,抖得笔直,朝着麻姑胸前点去。麻姑可也不是弱者,假作往右一闪,脚底下暗中加劲,等到鞭头穿空,倏地舍鞭掳人,朝前纵去,照准刘师婆右肩,就是一刀。刘师婆这条软鞭,乃是以十年蜈蚣筋骨制成,不但坚韧,而且含有剧毒,祇一被打中,立即中毒,同时,她在这条鞭上,已浸淫了三十多年,练得刚柔如意,神出鬼没,这头一下,看似虚招,中藏不少变化,敌人如被点中,那就必死无疑,如若闪避,鞭头穿空,过了腰身,立即拐弯,祇一被它缠上,十有八九中毒栽倒。麻姑跟着枯禅子苦练了十多年,武功根基扎得稳,人更机警,如非见机得早,几乎上来就受挫于敌人。刘师婆见麻姑往右闪,心中暗笑道:“癞痢头,你虽刁滑,欺我软兵器反手无力,怎知此鞭神妙……”她念头微动,同时手中鞭,已用劲抖动,向横里缠去,刚待张口喊着一声:“着!”不料麻姑捷如飞鸟,拔地飞来,急风过处,人影已在当头,她本自以为必胜,是以力道全用在鞭上,急收不转,又见麻姑自反手方向扑来,难以抵御,不禁大惊,忙即后避,已白无及,肩头已被戒刀划下了一道血口,尚幸她应变得快,卸了点势,否则,这一刀准得砍下她一条臂膀来。就是这样,倒纵出去时,一阵奇疼攻心,鲜血沿肩而下,身子一阵摇晃,勉强站住,连忙施展邪法,止住了血,忍不住羞恼忿怒,大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喝骂声中,随将手中长鞭舞动,龙飞蛇击一般,向前打去,她把一条软鞭使了个风雨不透。麻姑仗着身法轻灵,纵跃闪避,虽未被打中,却也吃力异常。刘师婆见麻姑矫健滑溜,久战不胜,其间又被无心戒刀划了几处伤痕,不禁情急心狠,暗中将身藏毒蛾蛊梭取出,这梭乃毒蛊门秘制,其形扁薄,长约两寸,头狭尾宽,后有两须,份量极轻,十三片为一套。不用时,做一叠放在皮套内,可以连遍同发,伤人不重,祇是梭尖上有两个小孔,中藏蛊毒,祇一见血,立时毒性发作,不出十步以内,必然昏迷倒地,非她独门解药,不能救转。这种毒蛾飞梭乃当年神蛊毒蛾蚕娘朱仙娥的成名暗器,又叫神蛊十三蛾,由于其巧小灵便,自幼带在身边,外以软鞭东腰,梭囊便附在右带上,成了装饰。此刻在情急之下,掏了出来,满拟麻姑本领,任是怎样的高强,这一发十三只毒蛾,也难闪躲,她方取梭在手,扬手待发,猛听对面有人喝道:“大胆妖妇,胆敢藉妖法毒物害人!”在喝声中,刘师婆手中毒蛾梭已然发出,那发话之人,也声随人到,是一个风姿翩翩的公子,和一位窈窕美女,就见那女郎一伸手,亮出一个丝兜,竟然将那十三只毒蛾飞梭全接了去。刘师婆见状,倒被吓了一大跳,又见那一少年公子的样儿,心中一动,反而咯咯笑道:“这位哥儿来得正好,我这两个女儿,你看怎么样?”来人乃是李晓岚和蔡玉凤两人,李晓岚闻言笑道:“什么怎么样呀!”刘师婆笑道:“你瞧我这两个女儿长得怎么样?”李晓岚笑道:“好呀,不错,还算得上美人儿。”刘师婆说着,身子轻摇,身上衣服,忽然缓慢褪了下来,笑哈哈的道:“那么将她姊妹两人一齐嫁你如何?”雪梅见妖婆又要施展迷魂妖法来迷惑李晓岚,不等她话完,挥手劈出一掌,一股劲风,疾卷而出,同时人也飞落在李晓岚身前,喊道:“岚哥,还不动手!”李晓岚闻言之下,连想都没想,圈臂也劈出一掌。两人所施展的全是玄天罡气,何等凌厉,劲风过处,树倒石揭,祇听轰然一声大震,他们存身那段崖石,在罡气猛击之下,立刻震碎,碎石飞洒。再看刘师婆四人,早已逃去不见。麻姑已欢呼着道:“师兄,我们找得你好苦呀!”在这时,雪梅、玉凤姊妹两人已然拥抱在一起,竟然哭了起来。她们这是喜极而泣,祇有麻姑望着她们呆呆的发楞,晓岚却笑道:“姊妹重逢,是件喜事,怎么哭了呢?”蔡玉凤俏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娇叱道:“要你管!”说话之间,诸葛风祖孙也赶了过来,雪梅忙着为双方引见,诸葛风先和李晓岚寒暄了几句,忙道:“刘师婆威震苗疆,不比寻常,暂时败走,必然不就此罢休,她既以恶蛊为名,岂能一些没有施展,我们不得不有个防备。”麻姑却不以为然的道:“小小妖魔,有何技俩,来便送死,不来我还想寻上门去,除恶务尽,这等小心做什么?”李晓岚冷声喝止道:“师妹,怎么如此说话,凡事小心为上,岂可狂傲自大。”麻姑还要争辩,雪梅忙拉住她,道:“师妹,岚哥哥说的不错,凡事还是小心点得好,大敌当前,怎可疏而不备,如果中人暗算,多不值得。”麻姑闻言,祇好默然不言。大家欢叙了一阵,雪梅就问起晓岚,道:“岚哥哥,我们一路追踪,都没有追上你们,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晓岚笑道:“天下事变幻莫测,本来我们很早就可以见面的,都因其他事故而错过,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他接着说出了他的一番遭遇,又在无意间重逢。原来李晓岚和蔡玉凤为了追查萧氏三侠和隐叟张逸尘的下落,赶来南荒,因为救人如救火,一路急驰,所以就使得雪梅、麻姑两人追赶不及了。他们一路南行,走的却是另一条路,竟然摸上了洛明尔峰。他们从未到过南荒,当然也没有到过洛明尔峰,所以当他们到达了洛明尔峰,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祇觉得这个地方,荒山寂寂,四无人踪,四面全是峭壁,排天直起,偶一说话,回音反应,半晌不绝,真是幽静已极。晓岚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突见岭凹处,似有一缕缕炊烟,袅袅上升,摇曳天空,他忙招呼着玉凤,两人便往岭凹处走去。去了有一几里路,刚刚踏入岭的另一面,忽见丛莽茂密,山花怒放,迥与来路不同,宛然另一世界。沿途除了有时遇上一些天生的石路之外,连个樵径都没有,不像有人家居住的样子,再望前途,炊烟已杏,更无寻处。玉凤不禁感到奇怪,忙道:“岚哥,刚才明明看到炊烟,就在近处,怎么到此,人家不见,连炊烟都飘没了。”晓岚也感到奇怪,忙道:“可能是我们看错了,也许是云吧!”玉凤道:“我信得过我这双眼睛,绝对不会看错,更不会把浮云看成炊烟。”晓岚笑道:“曾听张叔叔说过,在南荒有很多地方,有一种地火,经常冒出白烟,可以煮熟东西,也许此处,就有地火也说不定。”玉凤笑道:“深山大泽,时有龙蛇,也许有怪物潜伏,可也难说,我们切莫大意才是。”晓岚闻言,忽然省悟,细揣那烟,果与寻常炊烟不同,而且时已过午,不是山民炊饭的时候,何来炊烟,忙道:“如有什么怪物,正可将牠除去,怕牠何来?”玉凤道:“岚哥,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事先没有防备,到时吃了大亏才不合算呢!”于是,两人就一路端详适才那白烟升处,小心的往前找去。走约里许,依然无动静,细察附近草木,也无异状,刚想走向高处一看,忽闻流水之声。他们立处,是个斜坡,并无溪涧,照水响之处走去,才知那水声发自路侧丛莽之中。玉凤拔出剑来,拨开丛草一看,见是一条极仄的水沟,宽仅尺许,源泉滚滚,流速甚疾,飞珠泼沬,触石有声,用剑一探甚深,又折下一根丈许长的树枝,往下一试,仍不到底,她正在试水之深浅,忽然手中一松,那树枝竟然齐水而断,沉底不起。起初以为,偶然如此,再又拔了两根长竹向下探去,发觉其水不仅深不可测,而且,祇一入水,转眼便断。玉凤心中一动,便招呼晓岚也将白虹剑拔出,削去水沟两旁丛莽一看,见那水源发自右侧高崖之上,也不知多长。他们仗着宝剑锋利,不消多时,便将那条水沟两边的草木削去,开出一条二尺多宽的夹水小径,向前走去。两人边走边看,只管顺着水源,往上行去,约有里许之遥,路也越走越险。又走了半箭之地,才到了尽头之处。前面危崖,忽然凹了进去,其深约有十丈,怪石底处,摇摇欲坠,隐闻由地匠传出声声怪啸。到此已是寸草不生,走将进去一看,见那条又深又仄的水沟,直达崖底深处,靠壁中间,现出一个深穴,那水便从穴中箭射一般冲出。穴中景象,甚是阴森。两人看了一阵,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晓岚见那水穴甚大,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白虹剑,祇一出鞘,立刻可以闪出尺余剑芒,可以烛幽照暗,就抽剑出鞘,侧身探头进去,晃动着手中白虹剑,往里照去。见那烟火外观险恶,里面却是宽大平坦,光影中,那股奇水竟和箭弩相似,在地面上闪动,别的也无异状。晓岚一时动了好奇之心,打算进洞一探水源究从何处流出,而且这水怎么会有腐木消石之力。心念动处,转头看了玉凤一眼,那知玉凤和他一样心思,两人微一点头,相互一笑,各自亮出剑来,试探着向深穴中摸进。洞穴深而潮湿,以两人那么好的目力,都看不到底,一阵阵冷风吹来,寒凉刺骨。正行之间,晓岚忽然发现面前,毛茸茸的一团,仔细看去,已无水影,猜是源头尽处,心里一急,纵身前扑。眼看到达,猛又发现那水沟尽处的黑影中,有水雾腾起,方在辨视,忽听身后玉凤惊叫一声道:“岚哥,小心!”晓岚闻声方一回头,就见一条人影掠身而过,扑向前去,他心中一惊,知道是蔡玉凤冲了过去,他也不敢怠慢,随后也跟着前扑。这时,黑影中的白雾,越更浓厚,剑光照处,就见黑影中,蹲卧着一个大怪物,生相奇恶,又大又长,不敢稍微怠慢,两人两柄剑,一先一后,相次发出手去。那怪物想已熟睡半日,为两人声息惊醒,刚睁开眼来,两柄长剑,已接着剌到,正中要害,没等牠张口喷毒,连吼都没有吼出声来,祇是鼻子里“嗡”了一下,就当时毙命了。原来,蔡玉凤女孩儿家较为心细,她紧随李晓岚身后,忽然发现黑影中发出了一蓬白雾,竟和方才在洞口所见炊烟一样,就知有异,再定神一看,发现在那烟气围绕中,隐隐有两三点碗大的绿光闪动。此刻,因晓岚在前,还未发觉,恐有失误,决计先下手为强,这才纵身前扑,同时警告晓岚小心,挥剑直刺。须知这怪物,原名九眼神蟒,形相极怪,有头无颈,更没有口鼻,只有前胸上,生着九只碗大的眼睛,兼作耳目之用。食物之时,全凭九眼吸力,无论什么野兽虫豸,多恶毒的东西,祇要被牠目光扫到,便被吸住,沾在眼上,不消多时,便化成浓血,就都到了牠的肚内。这怪物没有后窍,吃东西有进无出,除去九眼之外,还有一个肚脐,长而不圆,约有尺许,终年常开,流出毒水,凡是毒水所经之处,皆有了毒,人服必死,没有解救之法。所幸这怪物,虽然贪狠恶毒,却是上下一团,只在肚腹之下,生着十八只小足,拖着牠这么一个庞大的身体,臃肿非常,是以行动十分迟缓。其性又爱贪睡,除正子午两个时辰,为了去吞吸日月精华之外,永远伏在阴暗之地,眠而不醒。目光所见又短,醒时非九眼齐开,不能行动,那禁得住晓岚和玉凤两人双剑齐发,各刺一眼,所以死得那般容易。不过,这九眼神蟒,乃是两只,一雌一雄,晓岚和玉凤两人所斩,乃是只雄蟒,还有一只雌蟒,在洞底地穴之内,适才两人才入洞时,所听到的地底啸声,便是那雌蟒,因为正在生产小蟒,没有出来。两人杀死了怪蟒,又在洞中搜查了一阵,以为怪物只此一只,业被杀死,也末在意,便忘了入洞之时,地底传来的啸声,以致留下了异日祸根。两人剑斩怪物之后,突然一阵奇腥刺脑,头目皆眩,知道其毒非常,不敢近前,便绕过去进入另一条通道。前进不远,四壁钟乳渐多,映着手中剑芒,越显得珠缨锦屏,十分美观,却不再见妖踪。越走洞道越窄,计算着已行有三四十里,忽见前面隐隐有光,脚下加紧,急奔过去一看,业已到了出口之所。洞口不大,约可通人,奇石掩覆,珠网尘封,洞外也是危崖高耸,草木茂密,遥望附近,一片参天古木,林荫中,隐现红瓦一角,仿佛庙宇。依了晓岚的想法,因为洞中怪物,奇毒无比,虽已被杀,倘有人误入洞内,如为余毒所伤,岂不送命。还有那条水沟,既能腐石消木,其毒可知,那水到怪物身前便止,想是怪物所喷,也不能留着害人,何不回转前洞,将洞口用石堵住,再将那条水沟一齐填没。他将这个想法和玉凤一说,玉凤一则不愿再看到那怪物凶恶之相,更不愿闻到那奇腥之味,忙道:“那水沟又长又深,一时半刻怎填得满,再说此地又这么荒僻,百里之内不见人烟,路又奇危绝险,绝不会有人由此经过,何况怪物已死,毒源已绝,行将干涸,怎会害人,何必费这一番冤枉气力。”晓岚闻说,也只好作罢,因后洞这一方面,地势比较平坦,仍恐有人误入洞内,中了妖毒,正自忖念着如何封住洞口,突见洞顶上,孤突出一块很大的危石,正好用来封洞。心念动处,人便一纵而起,纵上那危石,双掌平按石上,运起“玄天罡气”,大喝一声:“开!”轰然一声大震,那块重有万斤,大约数丈的危石,便倒塌了下来,恰好落在洞门凹处,嵌得紧紧的,将洞口封住。这一来,却在无形之中,将那条雌蟒的出口,断去了一面。晓岚封住了洞口之后,又仔细的看了看,见人兽都难走近,才放了心,道:“这就好了,咱们走吧!”玉凤有些不耐烦的嗔道:“在这荒山之中,我们总得有个目标才行,就这样盲人骑瞎马般的乱闯,究竟要闯向什么地方呢?”晓岚笑道:“我们是来洛明尔峰,当然是有目标的了。”玉凤道:“洛明尔峰在什么地方,我们是已经到了,或者是已然走过头了,总得弄个清楚,那有这样乱闯的。”晓岚道:“凤妹说得对,你看前面那片树林,隐现红墙,必是一座庙宇,既有庙宇,附近必有人家,我们何不过去打听一下。”玉凤轻轻一点头,两人就收起剑来,略为整顿了一下衣履,便往树林中走去。入林一看,见地上落叶,淤积尺许,看情形纵有庙宇,也必是荒山塌废的古刹,未必有人,正觉有些失望,忽听玉凤娇呼道:“岚哥,快来看,这不是有人打此经过,留下的脚印么?”晓岚闻声回头侧睑往地上一看,果见积叶上,有着一行很深的足印,长约两尺,宽有五寸,比起常人足迹,大过一倍还多。这时,他们行经之处,乃是一片梧桐树下,碧干亭亭,参天直立数十丈,每树相隔较稀,那积年落下的桐叶,饱受雨淋日晒,都已污蚀戍泥,匀铺地面。那些足印,个个足趾分明,两人心中不禁感到诧异,明明是人的脚印,怎会大得出奇,难道又是什么妖怪?……两人抽剑出鞘,警戒着循着那些脚印,走了一段,不但树的距离渐稀,更发觉路旁有好些广约亩许的深穴,地上时见残须断梗,穴旁浮土如环拱起,成了一圈浮堆。附近林木,也都歪向四面,看出那穴中,原有大树,被人连根拔起。普通树林,大都是上下同时生长,上面树干枝叶有多长多大,下面的根株须梗,便也一样,有多长多大。这些林木之根,俱在地底,盘行纠结,一旦拔起,所有挨近的林木,俱受影响。两人见那些树木,最小的也有合抱之粗,如被风吹折,不会连根拔起,也不会只断一棵,如是人为,那此人神力还不必说,单那身量就大得出奇了。两人惊讶了一阵,玉凤咋舌道:“能有这么力量的人,其身量就必也很高大。”晓岚道:“世上那有这般高大的巨人,我猜必是山魈夜叉一类的妖物,我们可得小心了。”玉凤道:“我想即是山魈夜叉一类妖物,纵然力大无穷,毕竟牠只能在地上行走,凭我们的轻身功夫,足可应付得了。”晓岚道:“不过,我们也不可大意,别被牠抓了去当作点心,那就糟了。”玉凤笑道:“牠不会吃你的,因为负心之人的肉都是臭的,我想山魈夜叉也不会喜欢吃臭肉的吧!”晓岚笑道:“那可说不定,牠就喜欢我这身臭肉呢!没听说过有臭味相投的话吗?”两人说笑着,一路留神观察,循着足印前去。又走约三数里,忽见大涧前横,竟有十多丈宽,足印并未过涧,循着足印右转,走有半里多路,又见一根天生的大石梁,横跨两岸,脚印也到此为止。晓岚和玉凤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就越过那石梁一看,也不见有足印。试若沿着涧往回路一找,这面林木稀疏,积叶极少,看不甚清,走了几步,见到一段泥潦,足印才又出现。原来这东西过涧需要绕道,竟然不走石梁,涉水而过,其笨可知。这面没有密林,沿涧走去,转眼工夫,绕过一座低岩,忽见前面,现出一片广坪,坪上现出了适才所见那座庙宇。那座庙宇虽然僻处荒山,年代久远,粉墙瓦殴,大半凋残剥落,但庙墙殿宇却是完整的,一些也没有坍塌。庙前还森列着两行一般大小粗齐的桐树,土石平洁,绿荫如幕,并无残枝腐叶,仿佛常有人在那里打扫一般。最奇怪的是广坪下面,顺着山坡,开有许多田亩,形如八卦,高高下下,大大小小,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田里除了豆麦之类外,还种有着水稻和山麻。晓岚见状,心中暗忖:“庙中既住有人,怎不怕妖怪侵害,而且那巨人足印,到了坪上,便即不见,由此看来,那妖怪也常来此地,怎的并不伤人?”他越想越奇怪,便和玉凤轻语了一阵,信步往庙前走去。刚到庙门,忽见地下有一滩鲜血,血迹斑斑,又有巨人足迹印在内,玉凤突然道:“糟了,咱们来迟了一步!说不定庙内居民,已被山魈所害。”晓岚闻言,不由义愤填胸,一拉玉凤,便往庙中走去。进了庙门一看,门前有两尊神像,金漆业已剥落,过了头门,便是一个大天井,当中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宽约一丈,长有十丈,直通大殿。正路两旁,种着两排梧桐,翠绿森森,浓荫匝地。殿宇虽然古老破旧,却甚高大庄严,地上洁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再往殿中一看,殿门也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无,神像多半残落,不似庙中住有僧道模样,晓岚招呼道:“有人吗?”他连喊了好几声,并无人答应,他们便往大殴上行去。二层院落内,树木、天井,俱和头层院落相差无几,只是后殴门窗、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下一座殴堂的骨架,和亭子相似,里面有一个极大的石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锅,锅沿上铸有年代,竟是宋代行军之物。锅底中,还剩有一些麦粥,因那铁锅周围,大有丈许,就那一点的残粥,足敷十数人之用。晓岚用手一探,灶火仍温,就知此中人进食不久,灶旁还有一条丈许长的青石案,陈设着许多厨房应用之物。柱上挂了不少干兽肉,累累下垂,这些东西,无一样不比常人所用大出数倍。除此之外,一边横着一张神案,铺着一床麻制的被和一个竹枕,另一面横着长有三丈,宽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石上空无一物,只靠里一头,放着一块三尺长,四尺方圆的石枕,余者还有一些农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穿出后殿,便是庙墙,始终未见一人,玉凤诧异道:“这口锅,比起杭州灵隐寺的僧侣,用来煮饭的那口锅,还要大出几倍,如果盛满,少说也够百十人吃的,不知他们这里有多少人?”晓岚道:“你瞧那些用具,都比一般人家所用大得多,莫非我们遇着巨人了。”玉凤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想那山魈鬼怪,专门杀生血食,就算荒山找不着人吃,野兽却多的是,那会有这种闲心,种田煮饭,和人一样。”晓岚笑道:“凤妹说得对,咱们总得查个清楚才是,先进去看看再说。”说着,就迈步向殿中走去,又看了两处偏殿,仍未见着有人,就由原路出得庙来,方走到门口,猛一眼望见庙外广坪之上,一团绿影,闪了两下,便即隐去。晓岚目光敏锐,看到那绿影之中,似乎藏着一个人面,但因坪下尽是山田,地势较低,没有看真,忙用手一拉玉凤,同往庙外纵去。等到临近,正待掩将过去,忽听一个娇婉的声音,漫声呼喊道:“阿猛!”先还以为这般荒山,那有女子,必是妖物幻形,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手势,身形纵起,飞鸟一般落在一棵大松树下,隐身松后,仔细看去。果见一个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女子,头上顶着一个用桐叶织成的斗笠,大如车轮,赤着上身,胸前双乳鼓蓬蓬的,下身穿着一条用麻制成,似裙非裙的短圆桶子,脚也赤着。那女子正在田里插秧,体格虽大,却是面目秀美,周身肌肤玉也似的,行动更是矫健非常,不时翘首向前,漫呼:“阿猛……”这山田种水稻,除非高处有水可以吸引,但在这里却是在悬崖深涧之中,难有水源,但是那稻田中的水,多半满满的,正在猜想这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玉凤道:“岚哥,你看这女子一点妖气都没有,明明是山中苗人,我们下去朝她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洛明尔峰在那里,好不好?”晓岚方点头道:“好……凤妹快看,那不是巨人来了么?”玉凤闻言,顺着晓岚手指处看去,果见从山坡下转过一人,下半身被崖石挡住,单这上半身,自腰以上已长有两丈开外。只见他一手提着一个黄牛般大小,业已洗剥干净的野兽,一手抱着一大捆枯枝,晃晃悠悠的往坡上走来。晓岚见那巨人走得不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等他快上到坡上,猛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要怪物所害,方待要飞身下去救护时,突见那女子从田中站了起来,喊了一声:“阿猛……”迎了上去。那巨人闻声问道:“姊,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没到山外去玩,尽喊我干什么?”声如洪钟,震得四山都起了回声。说话之间,那巨人已上得坡来,与那女子站在一起,身高足有三丈四五,两下一比,越显大得骇人,晓岚方待说话,玉凤已抢着道:“岚哥,我看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妖怪,且莫惊动他们,看他们在做些什么?”言还未了,就听那女子道:“我这两天心里老动,怕和去年一样,又遇祸事,你一离开,我便害怕蛇来咬我,都是今年多种了十几方田,把人给做累了。”巨人道:“姊,我每次出去,都在附近,从不敢走远,你一喊我就回来了,适才你喊我时,我正在洗虎肉,见你一个人在这,旁边又没有什么,所以才来得慢些,你怕些什么嘛?”那女子笑了笑,巨人又道:“当初种这几块田时,我就说过,我们有蛇肉、兽肉添补着吃,用不着那么多,你偏说今年要给我讨房媳妇,怕人家来了吃不惯野东西,可是,我这个样儿,谁能嫁我?你又说麻雀又饿老鹳,难道世上身材高大的,只我们两个?你再三不听,定要添种这么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走开,待我替你做了吧!”那女子道:“你种什么?旱田都不种了,还种水田,你如下去,怕不把秧苗都踩扁了,我因你去了好大一会,一个人有些心慌,那个怕累呀!”巨人道:“那我做些什么呢?”那女子道:“瞧!那边田里的水不够,你挑水去,把它灌满了吧!放水时,手脚轻些,慢慢的倒,别又把秧苗冲倒了。”巨人也不答话,迳往另一边田梗上,把一付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树干一头一个,轻轻绰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走没多远,那女子又唤道:“阿猛回来,你看你做事,总是有头无尾的,那虎肉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搁在田坎上么?这里毛虫又多,弄脏了,看你到时吃什么?”巨人似乎不耐,回头道:“你总是这样啰嗦,一会要做这样,一会又要做那样,挑了水回来,再拿怕什么?把我惹火了,看我打你!”那女子闻言,并无惧色,反而发怒道:“你要打那个?我给你打呀!”说着,从田中纵起,拔步追去。那巨人笑了一笑,挑起水桶,迈开大步便逃,晃眼下了坡,转过崖角,没了影儿。那女子也敛了假怒,仍自回转田中。晓岚和玉凤已看出这两人,乃是天生异质,并非怪物,先以为是一双夫妇,听他们说话的神气,却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便就隐伏下去,等他们做完事后,再和他们相见,问个明白。一会工夫,那巨人挑着两个大石桶,盛着满满的水,从坡下飞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来,一手握着一个桶沿,顺着田边,轻轻侧倒,放入田中,随又回身,往坡下跑去。就这样不消半个时辰,他已接连跑了十几个来回,将那七八块先还差着尺许的水稻田,灌得满满的。晓岚算计那桶,连水挑起少说也有二千多斤的重量,那巨人却行若无事,运步如飞,把它挑来挑去,丝毫没有吃力之色,这种天生神力,着实惊人。那巨人最后一次挑水回来,和那女子说了几句话,词色之间,甚是亲爱和睦,也不再提打人之言。等放完了水,那巨人道:“姊,可以了吧!”那女子笑道:“好阿猛,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没有冲伤我的秧苗,都这样细心的放,我便欢喜了,田中的水,今日便够了,只须再挑一次,用半桶浇浇瓜田,剩下的挑回家去,今日便够了,回来的时候,可绕到涧那边,采些野笋回来,晚上我做锅魁、煮腊鸡,取出桂花酒来给你打牙祭……”那巨人听说有酒吃,连声喊好,挑起石桶如飞而去。巨人走后,那女子一阵高兴,便高唱起山歌来。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异禀,女的寻常说话,还不似男的那般宏亮,及至情发心中,脱口一唱,那歌声真如凤鸣高冈,龙啸碧海一般,余韵悠长。晓岚和玉凤两人,祇觉得歌声震耳,恍如黄钟大吕之声,只是好听,也没有听出她唱的是什么词句。唱了一阵,巨人仍未见回来。就在这时,忽见从坡下升起一团团、一片片的白云,从田侧峰角处,卷将过来。玉凤刚道得一声:“那里来的这股旋风?”就见那女子身旁的一件麻布裙,已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头上长发也被吹乱,但她仍在一面分秧,迎面高歌,且插且歌,通未察觉。转眼工夫,忽见从峰角下,飞奔而来一群猴儿,亡命一般顺着田埂,四散奔逃,仿佛后面有人追赶似的。其中有一只猴子,由于跑得太急,往前窜过了头,摔在那女子附近田里,吱吱的乱叫,那女子迈步上前,一把抓起,丢向田埂上,口里骂道:“该死的东西,今儿又不放粮,乱跑什么?连我唱两句歌,都来讨厌。”喝骂间,又见那些猴子,见树都不往上攀跃,只是沿着田埂飞跑,晓岚不禁感到奇怪,顺着来处看去,见峰角山麓,被一座危崖挡住,只见那峰角危崖一带,树干摇动,枝叶飞舞,如猛潮起伏,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从峰角起,直达坡下田间,这一带风势,看去相当的强劲,可是,两人存身的石坪上面的草木,却仅微微摇动,风力并不怎么大。晓岚越看越疑,方在忖思,见那田间女子,在扔开了失足落水的猴子之后,虽然歌声停住,仍未在意,但似也嫌那风大,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嚷了几句。因为田的秧苗,还有一束没有分好,伸手理了理头上的乱发,方待重返原处继续工作,那知,她刚一举步,突然惊骇的嘶叫了一声,拨转身,慌不择路,连纵带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来。这时坪上的晓岚,目光专注峰角一面,见那阵旋风已进吹过峰角,树摇渐止,不似先前骚乱,方以为事出偶然,忽听玉凤娇喝一声,飞下坪去。转睑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连连纵跃了好几处田岸,浑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满,一条弓形怪蛇,长约两丈开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翘,尾尖竖着一个颜色鲜红,形如灵芝的肉菌,昂着一颗比碗还大的三角头,尖口大张,红信吞吐,从那女子身后追来。两下相隔,也只有两丈远近。那女子此刻已被吓得心慌神乱,竟舍了正路不走,反走纵越田埂。一个用力过猛,“噗通”一声,跌落在稻田之中,双足陷入泥内,行动益发不便,容她奋力纵起,那条怪蛇就在这瞬然之间,疾如电转风驰,顺着田埂游移过来,正迎着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声怪叫,身子一拱,便要扑上前去。说时迟,那时快,当此危机一发之际,晓岚早已飞身而下,翻手抽出莲剑,一招“雨打残花遍地红”,剑光过处,一颗昂起的蛇头,立时挥为两段。那蛇蓄势强大,虽然被斩,那蛇头竟被激起丈多高,才行落地,而那截无头蛇身,仍带着余势,往前窜去,从那女子身上越过,约有十多丈远近,坠落地上。可是牠那尾尖肉菌,始终上翘着,落地方一停止,倏的连身疾转,盘成一堆,将那尾尖上的鲜红肉菌,端端正正拥在中间,远见宛似一团乌金,上面插着一朵鲜红的灵芝,甚是美观。晓岚见怪蛇已死,仍能行动,疑是双头,忙挥莲剑一阵乱砍,刹那之间,血肉纷飞,成了一堆稀烂,真个是“雨打残花遍地红”了。他杀了怪蛇,回望那女子,见她虽未受伤,却未爬起,一定是吓昏了过去,他忙着救人,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嫌,纵身过去,将那女子扶起,唤了两声,见不答应,又给她口中塞了一撮辟毒散。待了不多一会,那女子醒转,霍地站起身来,见面前站着一位少年公子,她也不问人家是怎么来的,不由脱口问道:“怪蛇呢?”晓岚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怪蛇已被我杀了。”那女子闻言往侧面一看,果见那怪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这才想到救自己的人,连忙翻身跪倒,方待叩谢,忽又想起自己的弟弟,不禁扬声喊了一声:“阿猛……”正要说话。晓岚忽听玉凤在坡下喊喝之声,他这才想起玉凤分明首先发现了那怪物,怎么没有先救那女子,这会工夫,没见她影儿,可别出了事故……他心中一着急,也不和那女子说话,迳自纵身而起,扑向坡下而去。只见玉凤挥舞着一柄剑,正和一条浑身土色,有水桶粗细,一双红眼,火光四射,长有十丈的一条怪蛇,正在拚斗。玉凤仗着身形轻巧灵便,勉强支持,兀自不能近身,那巨人却站在一块危石上,在他四周环绕着许多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怪蛇,个个红信焰焰,身子盘作一堆,昂首怒视,间或“吱”的一叫,便有一条朝巨人窜去。那巨人手无寸铁,脸色急胀通红,仗着身子还算敏捷,力大无穷,那蛇一纵上去,吃他伸手抓住,一扯便成两截,随手扔开,死蛇一段段的散落了一地,已怒得四围群蛇,个个昂首鸣啸,似要一拥齐上。晓岚一见情势危急,料知玉凤虽诛不了那怪蛇,但是一时之间,还不要紧,便一顺手中莲剑,纵向那巨人身边。这时,那蛇群刚刚同时连声窜起,那巨人一双手,那里应付得了这么多的毒蛇,刚刚抓着一条最大的,未及扔开,身臂已被那蛇疾如电转般绕住,施展不开。才一迟顿,其余群蛇,也都纷纷飞身上来。正在危急之际,恰好晓岚扑上,挥剑一招“玉龙舒卷”,莲剑绕着那巨人身上一卷,接着又是一招“雨打残花遍地红”,刹那间,腥血四溅,群蛇齐都身首异处,纷落地上。只有被巨人抓住的那条怪蛇,下半身虽被晓岚的莲剑斩去半截,上半身仍自紧缠在巨人的臂膀上不放,怒目疾视,毒吻大张,并没有死去。巨人一见又来了一个使剑的少年,将群蛇杀死,心中大喜,奋起神威,猛地一声狂吼,恰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声震山岳,吼声过处,那条粗如碗大的怪蛇,竟被他齐颈拉断,蛇身便自脱落。巨人解围之后,忽见那条大怪蛇,从口中吐出一颗红色火球,袭向那挥剑的姑娘,他见状心中一急,就从地下拾起两块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救。晓岚细寻余蛇,业已斩尽,回看玉凤,也还尚能支持,不过也很危急了,正待挥剑前扑相劝,忽见那巨人抓起两块大石奔去。以晓岚的经验,知道那怪蛇所吐红色火球,正是牠的丹元,可知此蛇已通灵成精,如无利器防身,怎可挨近,忙喊道:“此蛇厉害,不可挨近!”一面挥剑前扑。此刻那巨人手中大石,已然投出,直朝那蛇打去。那怪蛇虽然厉害,毕竟石大力沉,全神注在玉凤的玄天剑上,不及闪躲,及至挨了一下,不禁激发凶性,将身一屈一伸,忽然暴涨,身体突然粗大起来,猛的下半身竖起,直朝巨人拂去。在这同时,晓岚纵身而起,人在空中挥剑斜掠,招走“秋风扫落叶”,莲剑正迎着怪蛇扫来的下半身,掠斩而过,怪蛇便成了两段,横飞过去。那怪蛇下半身一击的余威,相当惊人,那挨近的一排大树,竟被牠齐齐打断了七八棵,枝叶纷飞如雨,巨人差一点没被打中。晓岚此时也无暇再顾巨人,见怪蛇虽只剩下上半身,仍然未死,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极,口中“嘶嘶”的怪叫着,半截身子不住发颤,转眼工夫,忽又暴缩,盘起了蛇阵,只将一颗蛇头昂起,怒睁火眼,与敌人相持。此刻,那蛇喷出来的丹元,也跟着暴涨,一阵阵腥臭刺鼻,任是晓岚、玉凤两柄神剑犀利,无奈近身不得,渐渐已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晓岚见状,知道怪蛇所喷毒雾厉害,忙向玉凤招呼着道:“凤妹,这东西已有千年道行,已然斩去半身,我们就饶了牠吧!”玉凤闻言道:“这般恶毒之物,还留着牠害人么?”晓岚道:“可是毒雾厉害呀!”玉凤道:“你身上不是带有祛毒灵丹吗?还怕什么?”一言提醒了晓岚,探手怀中取出辟毒散来,每人嗅了一些,头脑立感清醒,可是,一时之间,仍还想不出一个除去怪蛇的办法来。就在这时,忽见适才所救那女子,手中拿着一个三杈树枝,上面绷着一个颜色红紫大有丈许,形如鱼网的软兜,一路哭喊着道:“好个怪蛇,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那女子奔到跟前,并不停止,倏然飞越而过,扑向怪蛇。晓岚见状,暗叫一声:“不好!”忙也将身纵起,以便救护。那知,那女子纵到怪蛇面前,身在空中,还未落地,猛将那树干一伸,树杈上那个软兜,恰好将那火球捞个正着。同时,晓岚人也纵到,他是救人要紧,当下运起玄天罡气劈向那怪蛇头部,就势一把抓住那女子臂膀,横飞出去。身刚落地,耳听身后一声大震,跟着一声惨啸,回头一看,见那怪蛇已被他玄天罡气震得蛇头碎裂,身断数截。晓岚起初就知道怪蛇那丹元是件奇珍,但却无法收到,那知却被那女子用一个网兜网了去。怪蛇一失丹元,威风全丧,这才被他一掌击毙,再加上玉凤的几剑,方始将怪蛇斩杀。正惊诧间,忽又听那女子哭喊救命,回头看去,见那女子抱着巨人大哭失声。原来那巨人在手搏群蛇时,业已中毒,后来又拚命用石击蛇,吃怪蛇断尾横飞过来,微微扫着一点,又受了伤,再被那怪蛇喷出的毒气一薰,人已支持不住,昏倒于地了。晓岚见状,忙命那女子先将巨人扶回住处,再设法救他。那女子见两人有如此能耐,疑是神仙下凡,立刻扶起巨人回去,但却丢下了那兜网。那女子扶着巨人走后,兜囊弃在地上,隐隐闪放碧光,晓岚便过去拿那干杈,翻倒过来,那光华已变成一粒拳头大小的珠子,碧光虽然依旧明莹,已不似先前那样的芒彩万道了。再看那网,非丝非麻,触手粘腻,纹孔又细又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所制,他刚把那珠拾起,便听玉凤呼唤着道:“岚哥,快来!”晓岚闻声纵身过去一看,见那女子正跪在玉凤面前,哭喊救命,一问原因,才知那女子将巨人扶回居处之后,巨人已然毒气发作,浑身乌黑疼痛,两眼通红,他一面挣扎,一面向那女子道:“姊,今天所来的那一男一女,诛蛇如同割草,还能发掌心霹雷,定是神仙下凡,千万要前去留住,能救得了我更好,如果不能,务必哀求他们暂留一时,等我死后,你好跟他们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独居山中,又为怪物所害……”那女子乃为巨人的胞姊,姊弟两人自幼相依为命,闻言心如刀割,连忙跑出求救。晓岚笑道:“你那位兄弟是中了蛇毒,不碍事的,我身带有灵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来,回去救人。”那女子闻言,好不心喜,连忙爬起,向前引路。他们很快的回到庙里,见巨人正卧在那条石案上面,已是人事不省了。晓岚忙取出武林三宝之一的少清丹,拨开他的牙关,塞进去了两粒,一会,那女子过来,一见兄弟人事不省,以为人已死去,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晓岚道:“你兄弟已服下了丹药,少时便会退毒清醒,如今还要用药敷治他那中毒之处,他心里明白,你这一哭反而害他难受。”那女子闻言,又朝两人叩头,玉凤忙道:“你再用这样的跪哭,我们可要走了。”那女子只得满睑凄惶,含泪起立。晓岚又取出归元膏,在巨人伤处敷上,吩咐大家走开莫去扰他,便同玉凤走向殿外石阶之上坐定。那女子又去拿了许多食物果子,要两人吃,两人随意吃了些,这才互谈经过。玉凤抢先问道:“这位姊姊,你们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那女子道:“这里是洛明尔峰,庙是玉虚观,据说是广成子当年得道成仙之处。”说着,人又回到庙里而去。玉凤一听,转身拉住晓岚,高兴的道:“岚哥,咱们胡撞瞎摸,竟真的摸上了洛明尔峰了!”晓岚也歇斯底里的笑道:“哈哈……我们终于找到了洛明尔峰……”笑声未了,那女子惊喜交集的出来,跪拜在地道:“多谢救命大恩,我兄弟已经活了。”玉凤忙道:“现在情形怎么样了?”那女子道:“他身上疼肿已消了很多,眼已睁开,还是那样红,不过已经能和我说话了,不知还要服什么药?”晓岚笑道:“不了,你只要他闭目静养,不要劳神,自会逐渐痊愈,你可安慰他几句,便到这里来,不要打扰你那位兄弟,我们还有话问你。”那女子应了一声,立刻又回到那巨人石榻前,观看了一下又出来,玉凤拉她坐下,问道:“你生得如此高大,已经少有,你那兄弟更是高大得出奇,和古时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来如此,还是误吃了什么东西?”晓岚插口笑道:“人生得高大有什么稀奇,连人家姓名都还不知道呢!”那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经过。原来这姊弟两人姓犹,女子名叫犹珊,巨人名叫犹猛,其父原是前明史阁部麾下一名参将,自从扬州失陷,史可法尽忠之后,他因不肯归附异族,躲避胡虏爪牙的凶焰,便携妻逃入苗彊,在苗人砦里,以贩卖维持生活,倒也平安无事。有一年,犹妻忽然有了身孕,可怜她怀了两年零四个月,才一胎生下姊弟两人,因婴儿骨赂太大,又是双胞胎,她禁受不了痛苦,流血过多,竟而难产死去。这姊弟两人在父亲扶养下,却是一天一天长大,四五岁时,便已长得和寻常大人一般高大,闹得那些苗人,都认为他们是妖怪投胎,从此不但不买他们的货物,还多次的围攻他们,要求将这一双姊弟弄死。犹参将被迫无法,仗着还有点积蓄,便置办了些农具、种籽,和猪牛之家畜,就逃到这洛明尔峰,居住下来。几年过后,他姊弟已长到五六岁,虽然身材高大,因为外人不知他们是年仅五六岁,所以还可到远方集镇上,置办些应用的东西。谁知,上天好像故意作弄人,就在他们七岁那年,姊弟两人又错吃了几个毒果,两天两夜工夫,身体暴涨起来,不消一年,就长到现在这般模样为止。从此一出山去,皆以他们是山精野怪,那些商人不是吓得纷纷逃散,便是拿着枪矛弓弩,或者准备陷阱埋伏,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犹参将为了自己儿女的安全,不愿和商人结怨,除了不让他们姊弟出山之外,并再三告诫他们,不准还手伤人,从此,他们姊弟就只好终年躲在洛明尔峰上,不敢出去,一切应用的东西,俱由犹参将亲自去置办。犹珊姊弟为了老父的安全,恐他为野兽毒蛇所伤,是以犹参将每次出去,姊弟两人总在暗中护送到附近有人之处,等他办了东西,接着同回。就这样平安的又过了两年,灾难又降临了他们,那是在他们姊弟年仅十岁那年,犹参将又出山去置办东西,行至中途,不幸遇上了山发洪水,树倒山崩,声势吓人。犹参将虽仗着一双儿女身长力大,从逆水中救了回来,但却因此染上了风寒,竟然一病不起。他临终遗命,要他姊弟两人如无人援引,无论如何不准出山,以防受人暗害。姊弟两人,就在洛明尔峰埋葬了他们的父亲,由此相依为命,益发守着遗言不敢出山。好在这洛明尔峰上,各种米麻果菜,他们都种得有,又有天生岩盐,且因峰下人对他们的厌恶,他们也就息了出山之想。起初,他们原有一对牛,十来对猪,还有七八个牛犊子,两年前的春天,牲畜忽然日渐减少,尚以为是虎狼所害,却又明明关在槛内,好端端怎会不见?可是,无论怎样的防备,每隔一夜,定要少去一两只,隔了三四天,最后一次,少了两只不说,余下的竟然全数死去,身上又无伤痕。犹猛认定是被怪物所害,天天守候怪物的踪迹,却又没有看到什么,剩下那些死猪、死牛,也不见再失去,犹珊认为丢弃了可惜,就剥了一只牛,准备腌溃起来,慢慢的食用。那知剥开之后,见那牛浑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涧之内。因牛只绝了种,而耕田须靠人力,犹猛虽然力大,但他身形高大,手脚太重,无法相助,他在又气又急之下,就在山窝中,捉回来两只小虎,打算将小虎养驯了,好给姊姊解闷,就再出去替小虎找食物。半日之后,那两只小虎也许是饿了,却吼个不停,竟引来了两条大毒蛇,一到便将那两只小虎吞了下去,意尚未尽,转又来追犹珊。幸而那条毒蛇的口中,吞下的那只小虎还没有下喉,把头塞住,而犹珊逃得也还真快,所以没有被蛇咬住,但已吓得她魂飞魄散了,拚命的大喊求救。犹猛听到乃姊的喊声,就知家中出了事,连忙赶回,将近庙前一看,见两条大毒蛇正在追赶其姊,眼看就要被蛇缠住了,急切间,手里没有家伙,就随手扳断了两根石笋,只一下便将一条毒蛇的蛇头,打得稀烂,另一条毒蛇见状,拨转头就逃,不过任是牠逃得快,也被犹猛赶上前去,一石笋打出,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鲜血飞溅,像射箭一般,窜向对岸。犹珊说到此处,脸上仍带惊骇之色,吁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今天牠又来了!”玉凤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会是那条蛇呢?”犹珊道:“先父常告诉我们,打蛇务要打死,否则三年之后,牠必来寻人报仇,因此,我时刻都在提防,不许我兄弟远离,方才追我那蛇,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前年逃去那条,只是尾巴被石笋打烂的地方,长起一团鲜红肉菌。我以前吃过牠苦头,没料到今天牠又带了一条更大的毒蛇来报仇,多亏两位神仙相救,才得活命。”说着又跪了下去。晓岚忙道:“你切莫乱喊我们神仙,我们和你一样,也是平常人,只不过练过武功而已,还好你那网兜,是从那里来的,可愿意告诉我么?”犹珊道:“那个兜是我在这后殿发现的,不知是何物所制,十分的坚韧,起初也不知有何用处,后来我见树林中斑鸠野鸡甚多,只是捉不到手,无心中拿它去兜,那知一网一个,准确无比,这才常使用,今天我是一时的情急,才拿了它去的。”说话之间,忽听犹猛在大声呼喊道:“姊,你来呀!”犹珊闻声连忙跑了进去一看,见她兄弟身上的肿疼已消,看清楚毒伤已然无碍,只是尚待复原而已,他听到了外面三人的谈话,是以喊乃姊进去问两位神仙说些什么?犹珊把前事一说,犹猛摇头蹙眉,似在想一件事。跟着,晓岚和玉凤也进来看问,玉凤见犹猛病势仍重,忙向晓岚道:“岚哥,瞧犹猛这么高大的人,服药少了,恐难奏效吧!”晓岚点头又从怀中掏出来少清丹和辟毒散,又予犹猛服了,一眼又看到犹猛那石枕莹洁晶明,室外外映,心中一动,忙道:“犹姑娘,令弟睡的这个石枕,莫非也是庙中原有的么?”他一言未了,犹猛突然大叫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他这一声暴喊,却把三人吓了一跳。晓岚忙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这般着急,慢慢的说好了。”原来犹猛想起一个多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追捉一只豹子,追近峰那边乱山丛里一条谷中。那山谷既仄又险,仅能容得一人行去,花豹就跑进这仄谷中,不禁激发了犹猛的性情,就追了进去。因为犹猛平素常去捉虎豹,顺着山路追去,只要抓住那虎豹的后腿或尾巴,抡起往山石上一摔便死,可是这只豹子身子不大,但是跑起来比箭还快,犹猛追了一阵没有追上,方想放弃,花豹竟然回过头来,向犹猛攻击,恼得犹猛性起,非得捉住牠不可。于是,就继续追了下去,谁知追到尽头,忽然发现崖壁已然走完,现出一片平地溪涧,满山遍地皆是繁花,那豹却钻入左侧崖洞之中。犹猛气恼之下,跟踪也追了进去,那洞口虽然也还高大,但是犹猛却得弯着腰,才能走得进,他方进洞,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半截黄袍,腰束藤索,脚穿草鞋的小老头。犹猛守着其父的遗命,他怕吓着人家,连忙弯腰退出,可是那小老头却不怕他,反而向犹猛喝道:“大小子,这只花豹乃是老夫所养的,你如敢伤牠,我就要你抵命,听到了没有?”他说话的神气,可说是疾言厉色,气势汹汹。犹猛被喝叱之下,本待发怒,却因见对方生得瘦小,心忖:“自己如果出手,一把就会把他捏死,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忍了忍便道:“好吧,你那豹浑身乌黑,遍体黄腥,和别的豹子不同,容易认出,既承你老人家招呼了,下次相遇,我不弄死牠就是了!”话落转身要走,那老人连忙笑着道:“大兄弟,想不到你性情这样好,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且慢走,咱们聊聊。”犹猛闻言,心想山中素无生人,这老头神气虽然可厌,难道自己会怕他吗?也好,日后多一个人解闷,不是很好么?”他这样一想,也就在洞口坐下,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事么?”老人笑道:“前两天我在庙前经过,看到你正在网鸟,我很喜欢你那个网兜,还有我无心走到庙里,看你那床上的石枕,我也很喜欢,只要你肯卖给我,要多少钱和什么宝贝,老夫都愿意换。”犹猛摇头道:“我不卖。”老人道:“为什么?”犹猛道:“我姊姊喜欢吃斑鸠和野鸡、雪雁,这些东西不比野兽,飞得很高,我捉牠不到,只有用那个网兜才能捉到,所以不能卖。”老人又道:“那么你那石枕呢?”犹猛道:“那更不行了,那石枕我睡起来冬暖夏凉,钱和宝只有什么用,在这深山中,也不能吃钱睡钱,所以我不干。”“哈哈……”老人笑了起来道:“好,生意不成仁义在,大兄弟,我这里刚采来的果子,你可要吃点吗?”犹猛虽高大莽撞,心却不傻,他恐怕人家害他,不肯吃人家的东西,忙道:“老人家,谢谢你啦,我怕姊姊担心,我要回去了。”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看大兄弟面带晦色,你此时不肯,日后你会悔之无及的。”他说到此处,喘了一口气,从头下摸出那石枕,道:“这石枕原也是庙中之物,神仙恩人如果喜欢,你们只管拿去好了。”晓岚笑道:“我们只是好奇,怎么能强要人家的东西呢?不过,你千万不可再叫我们神仙,我姓李,她姓蔡,如果你高兴,就叫我一声李大哥,叫她蔡姊姊好了。”说完话,他就拉着玉凤离开了犹猛,到了殿外,玉凤忽然道:“岚哥,我猜那仄谷中老人,一定知道那个网兜的来历,说不定那毒蛇就是他驱遣来的,我想去探他一探。”晓岚笑道:“好呀!我也想去会一会那谷中怪老人,看他是人是怪,只是不知道那路径”玉凤道:“可以去问阿猛呀!”第二天,他们去问犹猛,因事隔兼旬,犹猛就只去过一次,也说不甚清。犹珊担心这两位神仙般的人离去,可以说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招待两人,连蓄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搬了出来。又过了几天,犹猛的伤势已大致痊愈,晓岚为了广成子的遗书事,在和玉凤商量着去会会谷中怪老人,玉凤当然是十分的赞成,因为她也有一探之心。就在这时,忽听殿内犹猛一声怪叫,猜是出了什么事,晓岚转身把脚一顿,便往殿中纵去。就在转眼进殿的工夫,忽见一条黑影,挟着一个东西,迎面飞纵出来,又听犹猛仍在急叫,他以为犹猛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心里一着急,先一掌推出,眼着莲剑也顺势下斩。玄天罡气无坚不摧,劲风中一道耀眼光华,只听闷声之中,夹着一声惨叫,那黑影跌落在地。犹珊也听到了声音,她所关心的乃是其弟犹猛的安全,早已跑进殴去,就见犹猛右手紧紧抓着一片黑色的毛皮,身子横了过来,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着门外,气喘呼呼的道:“姊,那石……石头被……他抢走了。”殿外的晓岚闻言看去,果见怪物身旁,闪闪发光,正是那石枕,连忙上前拾起,未及细看,玉凤也赶了过来,问道:“妖物杀死了么?”晓岚道:“你看,这是什么?”玉凤扫目看去,见晓岚手中拿的,正是犹猛枕的那块石枕,但已断成两截。此时,犹姗也已奔出,她突想起适才听见犹猛的怪叫,不知是否受伤,忙问道:“犹姑娘,令弟是否受伤?”犹珊道:“阿猛并未受伤,只是那块石枕被妖物抢走了,阿猛发觉将妖物身上的毛皮,扯下了一片,仍然被牠逃了,所以他才喊出声。”晓岚笑道:“妖物并没有逃得了,已被我杀死。”犹珊早巳看到,闻言顺手扯起那妖物的尸首一看,突然惊叫一声道:“哎呀!妖物怎么是人变的呀!”晓岚、玉凤闻言看去,果然是个赤身男子,上半截所穿的皮套,已被犹姗提揭下来。细看此人,约有三十多岁,周身虬筋纠结,看去颇似练过武功,死后越显得面目狰狞,看样子绝非善类。所披的皮,乃是一个似猿非猿,黑毛野兽之皮,心忖:“他既然冒险来盗那石枕,定然知道用处,只可惜将他杀死了,无从询问。”犹珊见犹猛那块石枕已被斩成两截,晓岚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查看,见那石枕齐心断处,圈着一个长方细线,石色有异,霞光闪闪,料是藏有宝物,将断处朝下顺手一刷,微微发出“丝”的一声轻响,一边一块,长方形的碧玉滑将出来。那碧玉大有七寸,厚有寸许,通体浑成,一丝也未伤残,细看正面,隐隐有四个朱文古篆,从正中透映出来,看不甚清。他心中知道,这是一件宝物,但却不知道来历用处,不禁沉思起来。此际,犹珊已将那两半截尸首,连同兽皮移走,一同扔在山洞之中。玉凤也将两块断石合在一起,交给了犹姗,仍然拿去给犹猛当作枕头,犹珊又匆匆弄了些吃食。忽然发现晓岚始终拿着那两块碧玉,只管寻思,沉吟不语,知他心爱,忙道:“李大哥,你既然喜欢这块石头,我想必有用处,那就送给你好了。”晓岚再三推辞,犹珊执意要他收下,晓岚知道这件宝物如果落入坏人手中,不定会给人间带来多少灾害,如在平常人手中,不但保存不住,怀璧其罪,弄不好反而会招来一场祸事,只得应允收下。第二天早晨,犹猛的情形已大见好转,犹珊正理早餐,想弄丰富一点,以感谢晓岚、玉凤两人,只顾忙进忙出,玉凤闲着无事,想往附近一带峰谷中闲游一番。晓岚仍拿着那两块碧玉,正在仔细观察,不知究竟在那一块碧玉里面,藏有着宝物,她唤了两声道:“岚哥,咱们出去走走如何?”晓岚此刻看出了神,并未答理,玉凤一赌气,便往庙外走去。玉凤和晓岚原本闹惯了的,常常斗嘴,在玉凤离去时,他也未在意,玉凤走到庙门口,又转过身来,道:“你不去,我要独自去了!”晓岚心中正盘算着那碧玉中透出的古篆文,又因昨日连出事端,也许还有余党前来报仇,两人也不便同时离开,便由她自去,没有答理。直到犹珊弄好酒饭,来请进食,才警觉到玉凤已去了两个多时辰,尚未回转,他仍未在意,随便用了些酒饭,又给犹猛眼下两粒少清丹。不多一会,犹猛忽要行动,犹珊在旁服侍,晓岚一个人便走出殿来。近几个月来,玉凤和晓岚在一起,虽然常常斗嘴,可说是寸步不离,一旦分手,这大半天的工夫,先时一心专注那两块碧玉,还不觉得,这时未虽孤寂。正在无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申未之交,不由心中一动,暗想:“玉凤如往远处必会回来,拖了自己同行,而她的轻身功夫,也颇为迅速,怎么就只在近处游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转。”又一想:“这里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事故?……人孤势单,那还得了……”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着急,便无暇再想别的了,朝着殿内,匆匆招呼道:“犹姑娘,我去寻人少时就回,绝不走远,你姊弟不要多心。”说罢,纵起身来,飞越出庙,纵上一棵大树顶上看去。空山寂寂,峰峦峻秀,不但毫无异状,且山的周围又大,一时也观察不到,想到犹猛去过的那狭谷,虽然路径不明,方向大概不错,心中一动,就向那狭谷方向奔去。他施展开心光遁法,从侧面绕了一转,预计总有三四十里路的光景,什么也没有发现,正自着急,忽见一处出现一条形势极险的谷径,因为崇岩奔拥,危崖新凑,一座山谷潜隐其中,如非亲临谷顶,绝看不出。猛又想起阿猛所谈的谷中怪叟,形迹诡异,玉凤也许为了自己那两块碧玉,迳去询问究竟,好教自己喜欢,她可能不是人家对手,被陷在彼,也说不定。心中这么一想,便循着谷径奔去,前进约有十里,渐渐看出前面,崖势忽止,有了空旷所在,知将到达,深恐惊动敌人,就悄悄前进,走没多远,果然到了阿猛所说之处。这地方除来的一面外,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重冈蔽日,冈上一条大瀑布,从百十丈高处石罅里,白龙也似倒挂下来,落入无底冈麓,绝壑之中。那样粗大的瀑布,只听见上半截“隆隆”之声,落到底下,反而不闻声息,离岸千百丈间,只见团团一条白,烟霏雾涌,其深可想。还有一面,是一个不大的草坪,杂花生树,红紫相间,那大瀑布,从中间斜坡上,又分了一条小支流,到此汇成一条清溪,水碧山青,益发相映成趣。这面的景物如此清丽,对面的危崖,却形既险峭,犹猛所说的那怪叟住的石洞,便深在崖凹数十丈以内,望去阴森郁黑,加上奇石狰狞,欲飞似舞,简直无殊鬼域。晓岚见怪洞深黑,不见一人,不敢冒昧迳入,在洞外徘徊,忽然一眼瞥见一块怪石后面,像茅草团似的东西动了一动。定睛一看,那东西并非茅草,乃是一颗人头,已从怪石后面,徐徐站起,只见他头上乱发如蓬,睑上胡须丝结,不见口鼻,只露出两只乌光晶晶的眼睛,渐渐现出全身,正是犹猛所说那怪老人。怪叟见了来人,理也不理,一晃眼间,他便坐在怪石前面。晓岚见状,情知不是易与,不由吃了一惊,一面暗中准备,决定和他先礼后兵,拱手道:“请问前辈,可曾见一个碧裳姑娘,到这里来过么?”那怪老人先端详了晓岚一阵,然后怪声怪气的道:“你可是胡奎的兄弟么?你来得正好,好可恶的东西,我昨日指点了他一条明路,又借法宝与他,见他自愿效劳往玉虚寺,去盗那巨人的石枕和一个万年金蛛网,我曾和他说,玉中广成子遗书,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手务必来此,他却一去不来,如非被擒遇害,便是盗宝后昧良逃走,那玉中奇书,我只想一看,助我脱难,并不要它,他如不来,休怪我日后无情,心狠手辣。”晓岚闻言,知他把自己错当了昨晚盗玉妖贼的兄弟,正好将计就计,冷然道:“你说那玉中奇书,可是两块寸许厚的碧玉,上面有四个朱文古篆的么?”怪老人闻言,惊讶道:“那藏书玉石,经过仙法封锁,非仙兵神器,不能取开,凭他那口剑,无非顽铁炼成,怎能取出。”晓岚心念玉凤下落,忙又道:“这且不说,我只问你,昨日他走之后,直到今日,可有别人来过?”怪老人怒道:“我也是昨日头一次见过他,和我动手,被我制住,是他再三哀求,说家有老母幼弟,叔父胡高非常凶暴,情愿拜我为师,我才饶了他,是他自告奋勇前去,几时再见有人来过?如今玉、网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暂时不能离开,仍在前面恶鬼峡居住,不曾逃走,你既来了,正可代他为质,那网还不打紧,那玉书如不送来予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晓岚闻言,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头,那个是妖贼的兄弟,他昨晚盗玉,已为我神剑所斩,快把那玉书和蛛网的来历用处说出来,饶你不死。”怪老人哈哈一阵狂笑,挥掌便打。晓岚冷哼了一声,晃身前欺,左手往他面门抓去,怪老人向右急闪,晓岚右手顺势而下,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左肘一个肘捶,撞向怪老人的胸口,怪老人缩手后退,晓岚右手斜切,斩向他的腰胁,怪老人扭身挫步,躲开了这一招,冷不防,李晓岚招中套招,右手五指成钩,已抓住了怪老人的“气户穴”。怪老人立感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忙道:“小兄弟,好高明的龙爪手,我老头输了。”晓岚道:“你认输就行。”怪老人笑道:“胡奎既被你杀了,那两块玉石,想必也到了你手中,我实不要,如能予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难,还助你得到一部武林秘笈,岂非两全其美,彼此有益么?”晓岚闻言,心忖:“眼前这怪老头形迹诡异,莫要斗不过他,上了他的大当,既已知道玉中所藏,是部武林奇书,至多日后去求卧云师伯,不愁取它不出,何必急在一时。”于是笑道:“我同来还有一位女伴是我师妹,投宿在巨人庙里,昨日剑斩妖贼之后,得到了那玉随手揣在身上,今早她独自出游,便没回转,此玉并未在我身上,前辈既然居此多年,想必知道这里还住有什么隐士,你如能告诉我地方,我找到了师妹,就将那玉书给你一看何妨,不过,你既不要,又要看它干什么?”怪老人笑道:“小兄弟,看你方才使的那招龙爪手,想是天门三老的门下,尤其张老三,我们可是好朋友,看在张老三的份上,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晓岚一听,惊喜道:“老前辈,你认识我三叔?可否将姓名赐告……”怪老人闻言,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姓名遭遇,说来惭愧,异日如见到张老三,你就提到鬼叟风九,他自会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