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洞窟,宝藏更惊人,四面石壁上挂满镶珠的宝剑,嵌玉的皇冠。 水声淙淙,从一个珍珠宝石镶成的龙头中流出来,汇集在玉壁铺成的水池里,池水满而不溢,仿佛下有出路。 水池旁边有一张锦榻,水灵光刚才穿的宫衣还留在塌上,另外两只箱子里,满是锦绣衣衫、铁中棠暗暗叹息,他知道这宝藏所在之地,是经过先人们无数次的苦心策划才建成的。 可是他仍然找不到那黯黑的灾祸之箱,正想先喝点水,想不到这口神秘的箱子竟在池水中。 他毫无迟疑将箱子提起,突然轰然一声大震,四壁皆摇,箱子又落入水中。 四下回声不绝,有如天崩地袭一一般,铁中棠不禁大生恐惧:“难道这灾祸之箱,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他试探着再次探手入水,哪知山腹中赫然又是一震,铁中棠情不自禁的连退三步。 这一次震动更猛烈,四壁的珍宝都被震得狼藉满地,池中的清水也被震得流了出来。 回声过后,片刻静寂,山腹之中,竟又隐隐传来阵阵斧凿之声,仿佛便在近处,而且越来越近。 铁中棠终于明白了:“有人开山!”想通这点,他立刻开始四下搜索起来,想找一个藏身之地,但四壁空阔,哪有地方藏身? 斧凿之声刚停,山腹中竟传出人语:“方向对么?” 声音之近,仿佛只有一壁之隔。 “兄台只管放心,我费的多年心力,绝不会白费的。” “好,弟兄们再掘!” 接着,斧凿之声又响起。 时机急迫,铁中棠已无暇思索,先将锦榻推到角落里,又将那两口装衣裳的箱子推到锦榻前。 然后他飞身出洞,将外面的锦榻收拾妥当,关起了幸运之箱,藏入满堆的珍宝中,擦去了榻上的两滴鲜血。 他伤痕虽未完全复原,但精神却极是健旺,动作也不慢,直到他确定四下再没有人新近逗留后的痕迹后,才钻入锦榻下。 就在这刹那间,壁上山石忽然飞激而出,一人欢呼道:“果然在这里!” 两条人影自穿破的石隙中一掠而出。 铁中棠屏住呼吸,从两口箱子的空隙中偷偷的瞧了出去,只见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身穿宝蓝长衫的中年文士,虽在如此惊喜的情况下,仍然故作矜持,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沉稳之态,只是满身尘埃,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另一人是个乌管高髻,灰袍白袜的道人,鹰鼻深腮,瘦骨嶙峋,年纪虽在中年,头上却已白发苍苍了。 这两人一入洞中,目光便立刻全被满窖珍宝所吸引,这时山壁中又跃出了一个锦衣少年和一条板肋肋虬须、浓眉环眼的劲装大汉。 这大汉似乎因为心情兴奋过度,身形跃出时,竟一头撞在山壁上,撞得满头鲜血,但他却丝毫不觉痛苦。 满洞珠宝,闪耀得这四人目光中俱都露出了野兽般的贪婪。 良久良久,那白发老人才长长叹了一声:“十余年的苦心积虑,满头的苍苍白发,今日总算有了报偿。”拾起地上一柄满镶珠玉的银剑:“你知道我为你化了多少心血?” 那蓝衫文士忽然反手一掌,震落了他掌中银剑。 道人变色:“这是什么意思?” “阁下难道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主权未分之前,谁也不能妄取洞中之物!” “你我只不过想看看而已。” 蓝衫文士不再理他,却走到他畔去喝水了。 虬须大汉悄悄退了两步,问那锦衣少年:“兄弟,你出于大富之家,可曾见过这么多珍宝?” “连做梦都未曾见过。” 蓝衫文士喝完了水,擦了擦掌上的水珠,回首问道:“宝藏既得;阁下可有什么安排?” “这宝藏虽是我探测出来的,但若无你的支持,必定要费事得多。” “只不过费事得多?” “非但费事,也许永远也无法寻到此地。” “想必如此。” “是以在下绝无贪得之心,只想将宝藏分做两份,你我各取其一……”道人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要寻个山明水秀之地,好好的享一享福了。” 虬须大汉大怒:“分作两份,你难道将我们当作死人?当今江湖中,除了我霹雳堂门下,除了我小雷神之外,还有谁能以火药炸破山腹?” 白发道人冷冷道:“放火药,甩苦工的代价,我自会算给你。” 虬须大汉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白发道人冷笑,走到水池前,舀起一捧清水,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想喝点水的。 铁中棠暗中旁观:“我若是他,在喝水之前,必定要看看水中是否有毒。” 这时候那白发道人捧中的清水,已经全都漏了下去,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行。” 蓝衫文士仰首望天,只作未闻未见。 白发道人也不瞧他,自头上拔下了发簪,在水中轻轻一划,簪头的一点银尖,立刻变作了乌黑的颜色。 他慢慢的将银簪插回头上,才冷冷的看着那蓝衫文士说:“黑星天,你的心也未免太黑了吧!” 黑星天面色仍然丝毫不变。 白发道人又问他:“原来你是想独吞?” “是的。”黑星天冷冷道:“可是这水中之毒,却不是为你而准备的,我要杀你,又何须在水中下毒?” 他吩咐那少年:“叫他们进来!” 锦衣少年立刻掠入山腹,片刻之后,八条手持鹤嘴尖锄的劲装大汉随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黑星天含笑的招呼他们:“各位辛苦了,先喝些水解解渴!” 劲装大汉一起躬道:“总镖头太客气了!”口中虽然在说话,但十六只眼睛,却都在直愕愕的望着珠宝。 黑星天笑容温和:“先喝水吧,少时自有重赏!” 劲装大汉一起走到水池边,争先喝起水来。 铁中棠手脚冰冷:“好毒辣的角色!”连那白发道人和小雷神都变了颜色。 大家喝过了水,其中一人还在抹着嘴说:“好甜的水,怎么好像放了糖似的。” 最后几个字,已说得有气无力,说完最后一字,面容一阵痉挛,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 其余七人也立刻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一倒下就气绝而死,竟没有一个能惨呼出声来。 虬须大汉抹了抹嘴:“好厉害的毒药!”俯下身去,翻开一条劲装大汉的眼皮,他眼皮竟已变作惨绿色。 黑星天微微一笑,转目四望:“珠光宝气中,加上几具死尸,倒也蛮协调的!” 话声中,脚步移动,走向那白发道人。 自发道人顿时面目惨变:“你要做什么?” 黑星天道:“我先问你,你这宝藏之图,是从哪里来的?” 白发道人道:“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么?” 黑星天冷笑一声:“你说那藏宝之图,是在大旗门门人弟子的死尸上取出来的,是么?” 白发道人道:“不错……” 黑星天道:“这种话你用来骗三尺幼童,他或许还会相信,但在下么……哼哼,大旗弟子的死尸,我已看得多了,却从不知这二十年来,有任何一个大旗弟子的尸身,不是死在我亲眼目睹之下。” 白发道人呐呐的说:“这个……这个……” 黑星天冷笑截口道:“何况这宗宝藏如此巨大,大旗门人必然将它看得极重,所以身怀藏宝秘图之人,必定是大旗门中的首脑角色!他们的尸身,临死时我已搜查过了,纵有藏宝秘图,也轮不到你来发现。” 白发道人呆了半晌,突然大声说:“不管我是如何知道这宝藏所在之地,都与你无关,你都该将财宝分我一份。” 黑星大冷冷道:“不错,但我怀疑你的来历。” 白发道人变色道:“怀疑什么?” 黑星天面色一沉,厉声的说:“我怀疑你也是大旗门的弟子,自师长口中听到了一些有关这宝藏的秘密,财帛动心,你便背叛了师门,是么?” 白发道人身子一震,连退了三步,颤声的说:“你……你疯了么,我要是大旗子弟,怎么会来找上你?” 黑星天冷笑道:“江湖中除了我黑星天之外,还有谁懂得开山之学,除了霹雳堂外,还有谁善用火药?” 白发道人面上阵青阵白,呆呆的愣了半晌,长叹道:“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了这宗宝藏而背叛了师门!” 小雷神大喝一声:“好呀,你小子原来是大旗门下的兔崽子,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他双臂一振,全身骨节作响,刷的掠到了自发道人面前,挥拳直击过去,这一招看来浑浑愣楞,仿佛毫无奥妙,其实却是含劲沉实,拙中藏巧,正是霹雳堂世代相传的混无霹雳拳。 白发道人拧身错步,身形斜斜跃过水池,口中大声叫道:“黑星天,我还有话说,你要不要听?” 小雷神厉喝道:“还说什么!”如影随形,跟踪而去。 黑星天沉声道:“雷贤侄住手!” 小雷神身形骤然停下,道:“黑大叔,这厮曾为一天大旗门弟子,便是我五家的仇人,怎么能放过他?” 黑星天冷冷道:“谁说放过他,听他说完了话也不迟。” 白发道人紧紧贴住山壁,目光四下转动,嘶道:“只要你们放我生路,宝藏我宁可只要两成!” 黑星天道:“废话少说,先老实说出你的名姓来!” 白发道人见那锦衣少年已看住了出路,小雷神又紧逼在自己身前,黑星大虽然负手而立,但目光如挟霜刃,早已暗暗控制了全局,不禁长叹一声:“我虽曾为大旗弟子,但却从未伤过你五家门徒中之任何一人,我……我只是昔年大旗门掌刑人铁毅的未记名弟子,名唤钱空。” 铁中棠在暗中心头又是一凛,只因铁毅便是他的父亲;忽听黑星天冷笑道:“钱空,嘿嘿,大旗门中从不收未记名弟子,更不收云、铁两家外姓门徒,你骗得过我么?” 白发道人面色如上,忽然扑地跪了下来,哀声道:“无论我是什么人,但我不惜昧着良心,自铁毅手中偷出了藏宝之图,又费了十余年的心血,参出了宝图上的暗语,将你们带来此地……” 他几乎已声泪齐下,接着道:“二十年来,我吃尽了千辛万苦,连头发都急白了,你们今日怎能忍心杀我?” 黑星天目光一闪,道:“铁毅心智武功,天下无双,你却能偷得他的贴身之物,想必你八成便是他异母兄弟铁青笺了!” 白发道人嘶声说道:“不错,我就是铁青笺,但若不是我将铁毅的右手暗算成伤,你们能伤得了他么?” 铁中棠直听得满心悲愤,身子已不禁抖颤了起来。 黑星天微微一笑:“不错,若非你将铁毅右手暗算成伤,我五家的确无人是他的敌手,就凭这点,我本该饶你,只可惜……唉!你偏偏姓铁,为了你姓铁,我就万万饶不得你了!” 话声顿处,忽然大喝:“动手!” 铁青笺惨然一笑,仰天叹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我……” 突然挺胸道:“你们快动手呀!我绝不反抗!” 黑星天冷笑道:“你反抗得了么?” 轻轻一掌拍出,“砰”的击在铁青笺胸膛上,只听得铁青笺惨呼一声,鲜血随声而出,溅出三尺开外。 小雷神浓眉微扬,走过来探手摸了摸他鼻息,道:“死了!” 黑星天傲然笑道:“我掌下焉有活口!” 小雷神道:“只可惜便宜了他,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黑星天笑道:“算他知趣,不敢回手!”目光四下一溜转,又道:“你两人快将所有珍宝都收集在一处!” 小雷神、锦衣少年齐声应了,开始动手。 黑星天缓缓走向锦榻,拉出一口箱子,打开来看了一眼,自语道。“这种衣服,再也穿不得了!” 砰的关上箱盖,一脚将箱子踢回原处。 那锦衣少年叹道:“有了这些珍宝,当真富可敌国了,只是……我们三个人怎么将这些珍宝拿出去呢?” 小雷神伸了伸臂膀,大笑道:“无妨,凭我这两臂的力气,就是再多一倍,我也弄得出去。” 突听黑星天“咦”了一声,自水池中捞起了一只漆黑的箱子,仔细瞧了半晌,喃喃道:“这箱子里有古怪,却不知如何开法。” 小雷神笑道:“我来瞧瞧!” 他接过来看了一下,道:“这种箱子里还会有什么东西,不看也罢!”随手将箱子扔在地上。 黑星天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我敢断言,这箱子里的东西,价值必在这所有的珍宝之上。” 小雷神诧声道:“真的么?”又将箱子拾起来,突听外面一声轻呼,一条人影如飞而入。 三人齐声厉喝道:“什么人?” 一个满身泥污的少女,插腰站在洞口,大声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来……来干……干什么?” 此女正是水灵光。 小雷神放声一笑,大步走了过去:“结巴姑娘,你是什么人,这里难道是你的地方么?” 水灵光眼珠一转,道:“当当……然!” 小雷神大笑道:“但现在这地方已换了主人了!你若洗洗干净,大爷我就把你带出去!” 水灵光目光一转,见到地上并没铁中棠的尸身,知道他必定是躲了起来,暗中松了口气,笑道:“真……真的,你……要……带……带我……出……出去?” 小雷神嘻嘻直笑,伸出手就要摸水灵光,突见黑星天面色一沉,一掌将他打得连退数步。 他惊怒之下,大声道:“黑大叔,你……你……” 黑星天却连望也不望他一眼,走到水灵光面前,长身一礼,笑道:“请姑娘莫怪他无礼。” 水灵光心念转动,满面笑容的轻轻摇了摇头。 黑星天柔声道:“姑娘既是此地主人,想必定能打开那口黑箱子,只要姑娘打开让我们看一看,我们立刻就离去,绝不打扰你。” 水灵光灵活的转动着眼波,笑道:“要打开那箱还不容易?向左边一转,箱子就开了!” 她说话仍是结结巴巴,一句话几乎说了半盏茶工夫。 小雷神插口道:“箱子是方的,如何转法?” 黑星天笑道:“方的箱子,里面就不能有圆的螺纹么?” 小雷神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外面是方的,里面却是圆的,制造箱子的人,心思倒真灵巧得很!” 黑星天含笑拿起了箱子,心念忽然一转,将箱子递到水灵光面前:“这是姑娘的东西,还是麻烦姑娘开吧!” 水灵光道:“这……这箱子已……已经锈……锈住了,我没……没有力气,怎……怎么打……打得开……” 小雷神伸手将箱子拿了过来,大笑道:“卖力气的事,还是由我雷震远来干吧!” 他右手抱着箱子,左手往左一转,箱盖果然活动了起来。 小雷神雷震远大笑道:“你看,我……” 话声未了,忽然惨呼一声,胸膛间血光暴现,箱子砰然落地,他庞大的身子,也随着倒了下去。 原来箱盖一松,便有三片薄刃飞射而出,齐齐的插入他胸膛,黑星天面色大变,俯身查看。 锦衣少年惶声问:“雷大哥他……” 黑星天摇了摇头,长叹道:“没救了!” 锦衣少年一步窜到水灵光面前,怒声道:“你找死!” 水灵光睁着大眼,道:“我……我也不……不知道。” 锦衣少年叱道:“放屁,你不知道谁知道!” 黑星天长身而起,冷冷道:“这也只能怪雷震远大大意了,怎能怪这位姑娘?反正箱子已开,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锦衣少年呆了一呆,心中不禁暗叹他师父的冷酷。 黑星天拾起一柄鹤嘴尖锄,拨开箱盖,箱子里竟只有几本书册,一块叠得甚是整齐的污布。 锦衣少年心中大是失望,但黑星天面上却是满露喜色,大笑道:“大旗门秘传的武功想必就在这里了!” 狂笑声中,转首又道:“拿出来。” 锦衣少年摇摇头,退了两步。 “你不拿么?” “弟子不敢……” “好,你竟敢违抗师命。”目光转向水灵光,水灵光不等他开口,已俯下身去:“我来!” 她腰身方自缓缓弯了下去,忽然双掌齐扬,全力撞向黑星天的胸膛,掌势冻厉,隐隐夹着风声。 黑垦天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一手。” 冷笑声中,身形半转,飞足踢向水灵光胯骨。 他撤招变式,其快如风,双掌含劲,稳稳封住了水灵光的退路,只因她方才一招用力过猛,此刻竟已眼见不能闪避了。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身子突然飘飞了起来。 黑星天变色道:“好轻功!”身形立时后掠三步,水灵光若是乘机追击,便能立刻抢得机先。 然而她武功虽高,却无全交手经验,此刻竟不知追击。 黑星天心头暗喜,当下挥掌扑去。 数招过后,水灵光招式果然大见软弱。要知她自己根本不知武功深浅,是以与人交手时,便不禁生出畏惧之心,床下的铁中棠焦急之下,方待一掠而出,就在此刻,铁青笺的尸身忽然轻轻弹了一下。 铁中棠心头一跳,正忖思间…… 水灵光秀发飘飞处,纤腰轻轻扭转,双掌却重重的击向黑星天。 黑星天暗中冷笑忖道:“果然是大旗门的武功,不知利用轻功之长,却用这些硬打硬拼的招式。” 心念转动间,脚下又连退三步,身子已退到铁青笺的“尸身”之前。 突听铁青笺厉喝一声,反身跃起,紧紧抱着黑星天的双腿。 锦衣少年大惊道:“他……他复活了!” 黑星天更是心胆皆丧,已被铁青笺拖倒在地上,只觉双腿膝盖一阵麻木,已然被点了穴道。 锦衣少年目光闪处,忽然狂奔而出。 黑星天惶声呼喊:“不要走,快来助我一臂……” 铁青笺冷笑道:“你的好徒弟早逃了,还鬼叫什么!”话声未了,手掌又连拍了黑星天胁下两处大穴: “你……你怎会……” “你以为我死了是么?” “我亲手探过了你的心脉。” “我早已将全身功力凝集在胸前,拼受你一掌,然后闭气诈死,我知道你自恃掌力、必定不会多加查看,嘿嘿,黑星天,你素来诡计多端,怎会不知道诈死的妙处?” “好,算我黑星天阴沟里翻船,落在你手中,要杀就杀,还多说什么!” 铁青笺冷冷道:“要杀就杀?哼,哪有这么容易!” 他目光转向发着愣的水灵光,笑道:“姑娘你不妨建议建议该将这厮如何处死,在下必定遵命。” 水灵光睁大眼睛,道:“随……随便。” 铁青笺缓缓道:“人肉的滋味,姑娘尝过么?” “我……没有吃……吃过……,也……也不……吃!” “那么我只有自用了,这厮方才一掌,大损我的元气,此刻正好补上一补。”他取出一柄匕首,在脚底缓缓磨了起来。 黑星天面容已惊得起了痉挛,颤声道:“你将我杀死也就罢了,何苦要如此作贱于我?” 铁青笺看也不看他,一面磨刀,目注着水灵光,道:“姑娘一直在这里为在下看守财宝,在下感激得很。” 水灵光圆睁双目,诧声道:“你……你的财宝?” “这宝藏本是我大旗门所有之物,方才看姑娘你的武功,似乎也和大旗门颇有渊源。” “什……什么大旗门,我……我不知道……知道。” 铁青笺微微笑了笑,方待说话,忽听身后冷冷道:“我知道!” 锦榻下忽然钻出了一个面色微黑,双眉如剑,目光更闪得有如明星般的少年。 他一见这少年的面容,身子立刻莫名的颤抖起来,如见鬼腕一般,颤声问:“你……你是谁?” 铁中棠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却认得你!”目光有如冰刀,瞬也不瞬的凝注着。 水灵光虽也看得莫名其妙,但却已感觉到他两人之间,定存着一种神秘的关系,是以绝不开口。 铁青笺干笑了两声:“阁下怎会认得在下的?”他一见这少年便生出恐惧,竟不敢出手。 “你看看我像谁?” 铁青笺看了半晌,越看越畏惧。 “你仔细看看,仔细想想。” 珠光之下,铁青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颤声道:“你……你……” “你想起我是谁了么?” “你是铁毅大哥的什么人?” 铁中棠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还有什么颜面敢称呼先父为大哥,为了财物,你竟忍心下毒暗算他老人家,使得他老人家一臂残废,若不是你,他老人家也不致于死在别人手中……” 铁青笺面色如上,道:“你……错了,我……” 铁中棠怒喝道:“错了?哼,这都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还想否认么?” 铁青笺忽然一挺胸膛,大声道:“不错,我确是下毒暗算了他,自小到大,我时时刻刻生活在他控制之下,几乎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了机会,我自要反抗,但我绝没有杀死他,只是——” “你虽未亲手杀他,但他却因你而死……” “你要怎样?” “我要杀了你,为先父报仇!” “人人都可向我动手,但你万万不能!” “我为何不能?” “你莫要忘了,我总是你的亲叔父,你身为大旗门弟子,焉敢逆伦犯上!” 铁中棠呆了一呆,要知大旗门中,最最严厉的戒条,便是:“不得通敌叛师,不得逆伦犯上。” 铁青笺目注着他面上的神色,嘴角泛现阴险的笑容。突见眼前人影一花,水灵光已站在他面前:“我……我能杀你么?” 铁青笺冷笑道:“自然你可杀我,但你却不是我的敌手,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看!” 语声未了,突听洞外传来阴森的冷笑,一个枯涩的话声:“我先来试上一试!” 语声方起,水灵光已花容失色,瑟瑟的抖颤了起来。 铁青笺、铁中棠亦且心头大惊,惶然失色。 接着,一连串“叮、叮”声响,自远而近。 水灵光面色更是苍白如纸。 珠光一闪,人影微花。 一个干枯丑恶的老妇人,手里拄着两根竹杖,竹枝点地,凌空而入,望之有如鸠盘魔婆。 水灵光颤声道:“娘……” 水柔颂冷冷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娘么?好好!” 她横目望了铁中棠一眼,目光立刻转到了铁青笺身上,一字一字沉声道:“铁青笺,你还记不记得我?” 铁青笺摇了摇头:“在下实在眼拙得很。” “二十年的故友,你都忘记了么?”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一生之中,几曾见过如此丑恶的妇人。 “你可记得二十年前,那风雨之夜,在那桃花林里,缤纷落花之中……” “你……你……你是水柔颂?” 水柔颂展颜一笑:“你还记得我!”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将起来,更是丑得骇人。 铁中棠、水灵光两人面面相觑,实未想到水柔颂与铁青笺是认得的,更令铁中棠奇怪的是水柔颂此刻的目光。 她目光含蕴着的,竟是一种对往事的回忆,对旧事情的绻念,伤心的忏悔,刻骨的痛恨……这许多种情感揉合而成的光芒。 她便以这种目光,凝注着惶然失色的铁青笺,缓缓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但却不认得我了,是么?” “我……我……” “二十年前,你曾经跪在我面前,说我是你平生所见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 她缓缓阖上眼睑,仿佛已沉浸于往事美丽的回忆中。 忽然她睁开眼睛,厉声狂笑起来:“但我现在已变成世上最丑恶的女人,你自然不会再认得我!” 她拄着竹杖的双掌,剧烈的颤抖起来,狂笑着接道:“二十年,还不到二十年,世上的变化,竟如此巨大,二十年前,你生命已落在我手中,只恨我听了你的花言巧语,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在桃花林中整整陪了你两天,二十年后的今天,你又落在我手中,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可说!” 铁青笺目光转处,突听黑星天阴森森的冷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盛大嫂在这里。” 水柔颂道:“黑星天,你少插口!” 黑星天道:“盛大嫂,我盛大哥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你,你还不快将他杀了,同小弟一起去见大哥去!” 铁青笺扑地跪了下来:“柔颂,我也是时时刻刻在想着你的,你的容颜虽然变了,但我的心却始终未变。” 黑星天厉声道:“盛大嫂他骗你的,他……” 水柔颂突然厉喝一声:“住口!” 他目光缓缓自铁中棠、铁青笺、黑星天面上扫过,冷笑道:“你们男人的花言巧语,我水柔颂可听多了。” 她竹杖一指黑星天,道:“最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昔年你早已知道盛存孝不能生孩子,便想来骗我,骗不到什么,又跑去盛大娘那里挑拨,这些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今日我饶不了你!” “你”字方出口,她竹杖突沉,落在黑星天胸膛上;黑星天立刻惨呼一声,气绝而死。 然后,她竹杖指着铁中棠:“你!你骗得我女儿连娘都不要了,你这恶徒,我更要宰了你!” 水灵光颤声道:“娘……” 水柔颂竹杖却己指向铁青笺:“你呢,你骗了我,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我杀了你都不足泄愤。” “你不能杀我,我女儿也不会答应你!” “谁是你女儿?” 铁青笺手指突然指向水灵光,大呼道:“她!” 水灵光惊呼一声,一连退了好几步,倚在石壁上。 铁中棠亦是惶然失措,只因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大过奇妙,每件事的发生,都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铁青笺又接道:“盛存孝不能生孩子,那孩子自然是我的,你我一夜夫妻,恩情万夜,你忍心杀我么?” 铁中棠恍然而悟:“难怪盛大娘知道她有了身孕,便要下手杀她!难怪她对自己的女儿那般冷酷无情!” 只因她对铁青笺十分痛恨,自己更对自己的往事仟悔,于是她便将上一代的罪孽,发泄到下一代的身上。 目光转处,水柔颂又自阖上了眼睛,缓缓道:“我也实在不忍心杀你,唉!过来扶我一把,我要到榻上歇歇。” 铁青笺连忙赶了过来,作出温柔的笑容,扶起水柔颂的臂膀,柔声的说:“柔颂,我们就快有好日子过了,那些财宝……” 话声未了,身子忽然一阵痉挛,仰天跌了下去。 水柔颂满面俱是凄厉的狞笑,嘶声狂笑着:“财宝,你这个怕死又贪财的臭男人!” 她竹杖飞舞,挑起了成堆的珠宝,撒在铁青笺尸体上:“今日我就教你死在这些财宝里!” 水灵光抖着身子,突然放声痛哭起来,那种潜伏的父女天性,使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哀。 她狂呼一声:“娘……你……”牙关一紧,晕倒在铁青笺的尸身上。 狂笑声与痛哭声一起绝灭。 珠光,映照着蓬乱、枯瘦、丑陋、残废的水柔颂。 她目光已变作赤红,面色却有如铁青,她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而变作了一具丑恶的躯壳。 铁中棠静静的凝注着她——心里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对这所有的尸身,他心里也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 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死亡而终结,他们对财宝的贪婪与奸谋,也随着死亡而消失。 水柔颂眼神霍然移向铁中棠,面上又泛起了狞笑。 “好小子,你骗了我女儿,若不是我偷偷跟了来,岂非要活活的饿死在那里!” “夫人只要对她好些,不要将上代的罪孽迁怒到下代的身上,她自然会孝顺你的。” “放屁!你不过是欺负我是个残废而已,我今日就要你尝尝残废的滋味!” 怒骂声中,她竹杖轻点,身子已飞舞而起。 铁中棠见她散发飘飞,双目如火,看来当真有如恶魔一般,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心头一凛间,两条挟带锐风的竹杖,已闪电般划向他胸膛。 他大惊之下,更不知自己武功、体力是否已完全恢复,哪里敢与她硬拚,肩头微耸,纵身避过。“你跑得了么?”竹杖飞舞,急攻而至,她双腿虽废,但以手代足,身形仍然其快绝伦。 数十招霎眼而过,铁中棠已是不支,突觉膝弯一软,竟被小雷神的尸身绊倒在地。 他和身一滚,随手拾起了一柄尖锄,反手挥出。 水柔颂身子微退,铁中棠已摸着了一柄满镶碧玉的宝剑,翻身掠起,扑了上去。 他知道水柔颂此刻已不可理喻,所以也下了拼命之心。 心念一闪,宝剑不找水柔颂的身子,而专削她掌中的竹杖,这正是用上了“射人先射马”的兵家至理。 剑杖相交,蓬的一响—— 水柔颂掌中竹杖竟丝毫未动,要知她杖上已满注真力,便是百炼精钢之利剑,也难斩断了。 铁中棠手腕一麻,心头大震,接着一剑挥去。 水柔颂厉喝道:“来的好!”另一根竹杖随时而起。 铁中棠手腕又是一震,长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长剑方自脱手,水柔颂掌中竹杖已左落右起,划空急至。 铁中棠仰面仆倒地上,就地一翻身,滚到了水池边。 水柔颂凌空一跃,掠上了水池边缘,厉叱道:“拿命来!”左手一沉,竹杖急点铁中棠胸膛。 突听“咯”的一声,点在水池边缘的竹杖忽然折断,重心骤失,“拍”的落入水中。 原来方才剑杖相击,这两根竹杖已被铁中棠斩开两条裂口,是以水柔颂稍一用力,竹杖便断了。 只因铁中棠服下了那千年参果后,伤口虽未复元,内力已无形中增长。这连铁中棠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没有自信之心,水柔颂更是低估了他的实力,大意之下,突遭此变,自是措手不及。 水花四溅中,铁中棠喘了口气,翻身掠起,退到石壁边,暗调真气,以备第二次的攻击。 哪知过了许久,水池中仍无动静,水柔颂仰面卧在水池中,身躯竟缓缓浮了起来,宛如死尸一般。 铁中棠目光动处,不禁呆了一呆,立刻恍然:“水中有毒,水柔颂必定已呛入了池中毒水,毒发而死了!” 刹那之间,水柔颂枯瘦的身子,已渐渐痊孪收缩起来,四肢扭曲,乱发飘散,形状更是可怖。 铁中棠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呕吐的感觉。 终于,他忍不住奔出洞外,在山道中一个角落,尽情的呕吐起来,直到无物可吐,胃中只剩下一些酸水。 此刻洞中又传出了水灵光的惊呼痛哭之声。 铁中棠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 他只愿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些宝藏存在,那么,这一切悲惨痛苦的事,也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财富虽然可爱,但跟随财富同来的,常会是贪婪、吝鄙、阴谋、杀戮、冷酷、争夺、陷害、死亡。 怎奈人们的眼睛,都已被财富的光芒所眩,只看得见财富的光亮,却看不到光亮后隐藏的阴影。 铁中棠呆愕了半晌,也不去劝阻水灵光的痛哭,只因他深知世上唯有眼泪最能发泄少女的哀痛。 他在衣箱上坐了下来,取出那“灾祸之箱”中的书册与污布,书册乃是锦缎所订,那污布赫然竟是一面鲜血染成的旗帜,只因年代久远,鲜血变色,是以看来黯淡无光,但却另有一种神秘慑人的魅力。 铁中棠手指一触及这锦缎、这血旗,身子便不禁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泪珠也立刻夺眶而出,顺腮直落。 这洞窟中不但隐藏着财富与死亡,显然还隐藏着另一段秘密。 这一段秘密是有关铁中棠祖先的,其中满含着难忘恩仇,辛酸血泪,生的欢乐,死的痛苦。 翻开锦册的第一张,恭正的字迹写着:“昔年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为害江湖,惨无人道,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隐藏多年。 直至本门云、铁两位先人出道江湖,黄山、洞庭、点苍、大湖、祁连、昆仑、中条七役,大小数十战,终以两柄神剑,杀尽三怪、四煞、七魔、九恶、十八寇,以此四十一人之鲜血,染成一面大旗。 江湖人感恩图报,大旗所至,群相伏首。 是以云、铁两祖创立我大旗门,以德义立门,以德义立规,以德义服人。 “愿吾后代门人,毋忘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字,谨守门规,扶弱锄强,发扬正义。” 旁边一行字迹,写的是:“大旗门第二代云老先人遗墨,铁毅恭录。” 铁中棠手里捧着亡父的遗泽,目中已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翻过第二页,字迹已潦乱。 潦乱的字迹,写着铁毅艰苦的后半生:“余,铁毅,残废老人,幸有一子,然尚在襁褓,今生恐已谋面无望,另有一子,最是令余痛心。” 余不幸,一臂为弟所断,双腿被仇所残,奄奄一息,九死一生中,余仍凭余门中传统之恒心毅力,寻得此宝藏。 此宝藏乃余大旗门先人避难时所藏,淹没多年,余赖一残缺不全之秘图,百般参详,寻得此地。 令余最愿欣慰者,我大旗门开门立户时之血旗,亦未遗失,此旗乃余门中至宝,门人得之者可掌门户。 余已不能重见天日,但望得此宝藏者,即非大旗门,亦应将之用于造福人群之事。 若此宝藏幸而仍为大旗门人所得,则必须用于复仇大业,万万不可忘怀祖宗之教训。 要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财富一物,其性如水,用之得当者昌,用之不当者亡,谨之谨之。 余洞中生活,其苦不堪,但余仍以一手作画,裁衣为纸,烧木为墨,辛苦写下了余数十年武功之秘奥,但望得宝之有缘人,勿轻视之,得余武功后,为善者神灵护佑,为恶则人鬼共殛。 又及,弱女水灵光,乃余残年中唯一安慰,此女生世孤苦,运命辛酸,唯得宝人善视之。 下为余武功诀要,计有:“内功要诀、行功秘诀、大旗风云掌、铁血十二式以及轻功、剑法多种。” 铁中棠仰首而望,泪流满面,嘶声惨呼道:“爹爹呀!爹爹呀,不肖男儿,竟无缘见您老人家一面么?” 语声方毕,突听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水灵光流泪道:“他……他老人家,是你……你爹爹?” 铁中棠黯然点了点头。 水灵光呆了半晌,道:“你……你妈妈呢?” 铁中棠长叹一声:“我犹在襁褓时,家母便已走了。” 水灵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柔情,充满了怜惜与同情、关怀与慰藉。 这善良的少女,为了别人的不幸,竟忘了自己的不幸,其实她自己的身世,岂非比任何人都不幸得多。 两人泪眼相对,心中都充满了凄苦。 不知过了多久,水灵光突然长身站起,向铁中棠招了招手,转身飞奔而出。 铁中棠手持血旗锦书,随之而出。 水灵光时时停下脚步,等候着铁中棠,走了约莫盏茶时分,沼泽忽然现出一丘土堆。 这座土丘上,满植着浅黄色的花朵,随风而舞,婀娜多姿,给这荒凉丑恶的沼泽绝壑平添了几分生趣。 水灵光驻足在土丘前,眼睑一垂,又自泪流满面。 铁中棠心念动处,颤声道:“这就是他……他老人家的……埋……骨……之……地……么?” 水灵光木立在微风中,轻轻点了点头。 铁中棠已痛哭着跪倒在坟前,血旗、锦书,凌乱的落到地上,微风虽不识字,但却翻开了书页。 水灵光也轻轻的拜倒下去,暗中默祷:“我已将你老人家的后代带到这里了,望你老人家在九泉安息。” 她伸手一抹泪痕,以首触地,悲声道:“我爹爹也曾经对不起你老人家,但他也死了,求你老人家能原谅他。” 铁中棠无声的啜位,已变为有声的痛哭。他似乎要将自己这一生的眼泪全流尽。 一片乌云遮着日光,天色忽然黯了下来,接着,细雨飘然而落。 铁中棠仰首望天,让泪水与雨水交流。他守在亡父前,不忍遽去,他平生未见过父亲,此时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水灵光啜泣着陪伴着他,她心里的悲哀更浓,心事也更乱,最苦的是,她心事多半不能向人诉说。 良久良久,雨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铁中棠缓缓长身而起,拉起水灵光的手腕,他已决心要用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水灵光抬起头,问:“你……你不恨我?” 铁中棠凄然说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没有你,谁来埋葬我爹爹的尸身?我一生都将永远感激你,怎么会恨你?”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非但不恨你,连你的……你的父母,我都不再怨恨他们……” 话未完,水灵光已痛哭着扑到他怀里。 大地虽大,但她只觉唯有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有在他怀里,她脆弱的生命才能获得安息。 但是,她必须要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为了什么?她不能说,她不忍说…… 铁中棠拉起她的手,柔声说:“不要哭了,快随我走,你埋葬了我爹爹,我也要将你的父母好好安葬。” 水灵光茫然随着他走回那神秘的洞窟,地上的血旗、锦书已被拾起,但却留下一地的眼泪与悲哀。 铁中棠目光动处,一件白绩长袍,铺在榻上,上面以鲜血写了五个字: “我也会装死”。 黑星天的尸身不见了。 铁中棠愣了许久,方自失声长叹道:“此人当真是厉害得很,上了别人一个当后,立刻就还给了别人。” 突听水灵光惊呼一声,又放声痛哭了起来,原来铁青笺、水柔颂两人的头颅已被人割下。 满地的珍宝,也少去了许多。黑星天已将他能带得走的,全部以衣衫包起带走了,只是却还不及全部珍宝的十分之一。 铁中棠留意观察着绫袍上的血字,以及水柔颂、铁青笺两人的尸身,此时鲜血都早已凝固。 他又伏在地上看了半晌,长叹道:“他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人已去远,追也来不及了……”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我……的爹……爹……” 铁中棠沉声道:“他人虽已去远,但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为你复仇的,你相信我么?” 水灵光柔顺的点了点头,哭声渐微渐轻。 他们将所有的尸身全部埋葬了起来,然后铁中棠便立下了决心,要在自己亡父坟前守墓百日。 水灵光自然陪着他,如今,她已不需再逃避任何人、任何事,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衣衫。 于是,她那惊人的美,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铁中棠知道她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直是那么响往而羡慕,但此刻她陪着他,却无丝毫焦急,更无怨言。 三日之后,铁中棠的伤势便完全复原了。 他也发现了那千年参果的功效,竟是令人难以相信,至此,他才相信世上果然有一些奇异的事物,不是人力所能解释的。 水灵光以白绫裁成孝服,给铁中棠换上,柔软的衣料紧贴在身上,更使他看来全身每分每寸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他默然、哀思,有时练习着锦书秘笈上的武功,有时也为水灵光说一些红尘中多采多姿的故事。 日子在淡淡的悲哀中平静的过去。 铁中棠开始探路、束装,计划着如何运出这一批庞大的财宝,也计划着将这一批财宝运用的方法。 然后,他拜别父坟,重入红尘。虽然只有短短百日,但他却宛如再世为人。 水灵光自然更是兴奋,但兴奋中却仍有些淡淡的哀愁——少女的心事,本就令人难测。 何况她度过十余年孤独困苦的生活后,生活遽然改变,其心绪之复杂,更非别人所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