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向那车里一瞥,注意到那家伙的褐色风衣,紧紧地扣住脖子,直扣到下颚;他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便不由得呆住了。 克莱默先生?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面的车辆便鸣笛催促…… ※※※※※ 他叫安森,这名字在多年以后会被人们熟知——因为他亲手抓到了涉嫌多起谋杀案并曾和黑社会组织过从甚密的华裔杀手赛斯。沃勒,但现在却毫无意义。经历了十数个年少轻狂的年头之后,他最终在警察这一职业中寻到了归宿。 虽然不满于总是做些小打小闹的调查工作,但安森明白那是通向自己梦想所必经的磨难之路,因此也就毫无怨言。 1998年5月24日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晚上8点不到,他穿着便衣依然坚守岗位,完成局里布置下来的任务——秘密看守医院。 他的敬业态度,使得年轻的心按捺着对香烟的渴望长达四小时之久,不过现在他实在有些厌倦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了,打算出去透透气。他刚刚来到住院楼的门口,目光便被进来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所吸引,他揉揉眼睛,然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句:“长官!” 杨克·拉尔夫愣了一下,没能在记忆中搜寻到这张稚嫩的面孔,“你是……” “你不认识我的,但这不要紧,”安森连忙解释,“我是B-4组的,负责医院的安全。” “啊,你好。”杨克心不在焉地说着,差一点跟上一句“我下午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安森称赞杨克是个大英雄,是个真正了不起的幕后工作者,对此,杨克只能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你能买两杯咖啡吗?”杨克打算结束这番不知尽头的吹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我请客。” 这举动让小伙子受宠若惊,他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这就去。”他说着就转身跑开,一会儿又回头说,“您要什么样的?加糖或奶还是什么都不要?” “随便吧。”杨克不想说这只是为了叫他闭嘴。 杨克目送他走出楼门,感到胸口在不停地震动…… ※※※※※ “你怎么把手机放在胸口?”梅丽尔故作生气的样子使人过目不忘,她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杨克的脸,“辐射电波,你知道吗?它会伤害你的。” “是,是吗?”杨克局促不安,因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我没留心。” 梅丽尔抓住了不知所措的杨克,把他拉近病床,冰冷的小手,从他的衬衫口袋里取出手机,“以后不许放在这儿了,知道吗?” “噢,是的。”他傻乎乎的应和着。 看着她甜美地笑了,杨克搔搔头发,“呃,我……我念道哪儿了?” ※※※※※ 对于这个动不动就魂飞天外,跑到那些尚待解决的案件里去的杨克,梅丽尔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改掉他的坏毛病。那些她为他脱去外衣的日子里,她的手搁着他薄薄的衣服碰触到他的胸膛,传达着体温和感情。她甚至猜想他后来是为了要自己那么做才故意把手机放在那儿的,不知道杨克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她心里都感到欣喜。 这段日子历历在目,人们乐于回忆幸福时光的习惯使杨克常常不自觉地傻笑而后又是暗自伤感。 她离开他才寥寥数日,这坏习惯又回来了…… 杨克掏出手机,思绪万千。 “是我,迈克尔,有些事情得告诉你,我刚才看到克莱默了。”杨克就这样又被拉回到现实中…… ※※※※※ 安森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点着一只烟,沿着院墙向前走,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商店。 他刚刚走到街角,一个黑影便从里面转出来,没有让他有丝毫反应时间…… ※※※※※ “波莉护士?你等我想想,嗯,她可能在6号病房,反正她刚才是去给格雷尼太太服药去了,您去那儿碰碰运气吧。” 杨克道了声谢谢,然后退出护士室,6号病房……他按着门牌找过去。 迈克尔在电话里用“你自己小心一点”作为结束,他没有讲为什么要这么说,杨克能明白,那个最可怕的想法也曾瞬间出现在他的头脑里,只是他努力把它驱散。 上帝不会这样不公平的,他告诫自己,不会就这样拆散他和梅丽尔的。 6号病房一个人也没有,杨克还站在窗外向里面张望,像是要凭空挖掘出什么似的。 “这位先生,可以借过一下吗?”一个年迈的女性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她,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单薄的春装下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抓住短绒外套裹住身子。他看不出她发抖是因为气候还是疾病。 杨克赶忙搀扶着老人回到病房。 “谢谢您,年轻的先生,”老太太坐在床上气喘吁吁地说,“我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您吗?床头放的那些苹果,你可以吃,不过恕我不能给您削皮了。” “谢谢您,”杨克看了水果一眼,没有去动它们,“您是格雷尼太太吗?我是来找波莉护士的。” “玻璃小姐吗?她刚刚是在我这儿,告诉我新药品的用量和时间什么的。不过,有一位男士来找她,她就跟着他出去了。” “男士?”杨克吃惊地问,“什么样子。” “我的视力不大好,也没有太留心。只知道,他拿出证件给她看了,说是要她配合调查。” ※※※※※ 迈克尔跟着前面那辆车子,他很小心地远远监视着,以不使对方有所察觉。 车子在一所小房子门前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正是克莱默先生。他先是向四周看看,才拾阶而上。他并没有按门铃,那门是从里面打开的,有人在等着他,但是迈克尔看不到里面。 克莱默再次环视了一圈,而后走进那房子,门关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大海蛇这东西,特别是尤其是迈克尔警官,他决不是一个浮想联翩的男人。但此刻,看到女儿失踪的克莱默先生晚上外出并来到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谁都抑制不住乐于遐想的本性。 如果警官的女朋友告诉他自己遭受了大海蛇的袭击,并且为他展示伤口的话,他倒是宁愿解释成海边的蚊子太多。 迈克尔脑子乱糟糟的,他想不出除了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 我接了迈克尔的电话,然后又给局里打了电话,这会有多久?我和迈克尔说的比较多,应该有一刻钟吧。那时候有个坐轮椅的男人要离开医院,我曾给他让路,所以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波莉小姐就在这会儿和别的警察走了,不会这么巧吧?那人应该是个警察,会是米洛特吗,还是他的助手,这案子还有别人在负责吗? 杨克想起那个叫安森的刑警说过的话,“我们负责守在这里,因为局里人手不够,另外也搞不清凶手是否还要再作案,所以并没有安排太多人……哦,对了,上午的时候米洛特警官来过……嗯,您是一直在杀人现场吧,这两起案件真的有联系吗……” 警官有些不安,波莉小姐关于洗手间窗户的那番话照理说只有自己和迈克尔以及两位护士知道,她后来又把这线索告诉其他人了吗? 杨克步出住院楼,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身上挺冷。他马上想到去买咖啡的安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 米洛特紧紧瞪住眼前这具恐怖的尸体,助手则捏着鼻子远远地躲在一边。 “我们尽量保持现场原状,已经通知了法医,他很快也会感到。”刑警请米洛特在文件上签了字。 警官戴上手套,蹲在地上,把俯卧的尸体翻了过来。 全身赤裸的尸体胸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在河水的作用下,向外翻开着,米洛特断定这就是致命伤。 “那就像剑齿虎的咬痕。”吉米曾说过这样的话,米洛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阿尔伯特医生惨死在“哈比”刀下并不奇怪,但他为什么会被仍在这儿呢?凶手为什么又要剥光他的衣服呢? “谁是发现者?”米洛特站了起来,合上酸痛的眼睛。 “克劳德先生,请你过来一下。这位是米洛特警官,他有话问你。” “是,长官,”一个男人应声走了过来,双腿还由于害怕而微微地哆嗦着,“你好,长官,我,我是个卡车司机,我来这儿,只是……只是想撒泡尿……” 米洛特睁开眼,注视着对方浑浊游离的双眼。 眼睛?警官猛地回头再次看着尸体。对了,这尸体最奇怪的是眼睛,那呆滞下来的眼球上不仅仅只有镇静,还有那臃肿的嘴唇,张开了一小条缝隙…… ※※※※※ 杨克·拉尔夫的成功还要拜他一个天赋所赐,在一个问题考虑不清、毫无进展的时候,他总是能把它放在一边;但当一有机会,难题就会闪电般重新被招回来。 既然一时找不到安森和波莉护士,杨克也就不去费力想了。他回到医院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调查灌木丛中间的泥土地。 杨克脚下的声响在空旷的院落里回响,就像关闭许久的门被打开是,生锈的铰链所发出来的。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听见。 夜晚的无人院落,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正如《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面餐厅内外的巨大差别一样,尽管杨克刚才路过病房窗外时看到里面明亮的灯光,但他现在连支蜡烛也没有。黑黢黢的路面只有投下暗影的植物以及钥匙隔着裤子的摩擦感作为陪衬。 月光微弱,他小心地摸着墙走,墙面有些粗糙,地上的石子也比白天的时候显得硌脚。 终于走到了,杨克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也许今晚有雾,杨克向空中望望,突然觉得这雾有点呛人,于是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大声咳出来。 一个凄凉的夜晚,不是吗?他提醒自己,妹妹死的时候,晚上也是这个样子。他有一些古怪的感情,有时候,他认为自己把妹妹跟梅丽尔弄混了。 这不是感物伤怀的时候,他必须开始工作! 杨克戴上手套,掏出了裤兜里的折叠小刀。 他蹲下来,先是用手轻轻地扒弄这泥土,发现石块就用小刀把它撬开。 这么干了十几分钟,雾越来越大了。他看看那些奇怪的树影,然后低下头继续挖掘,不一会儿有抬头看看。 汗水在他额头凝聚起来,当然不止是因为工作。 杨克越来越紧张,偶尔会把心跳误以为是手机来电。他在发抖,喘气也开始浓重。 什么东西在草丛中发出动静!杨克马上站起来,盯住出声的位置,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一定是神经太紧张了…… 他这么想着,擦了擦汗,一块泥土从手指间掉落下来。 那个地方又发出一阵响动! “谁在那儿,”杨克站起来冲着那方向问道,没有人回答。 杨克朝那边走去,脚下突然一滑,他想支撑一下,左手的无名指却戳在灌木上,一阵疼痛爬进大脑。 在确认没有人之后,杨克回到挖掘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发亮。 凑过去一看,那是一块塑料布,他赶忙继续拨开泥土。 塑料布里面裹着的一截东西露了出来,那是,头发?! 接下来是女性的头颅,以及……两个被挖掉眼珠的深深窟窿。 杨克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转而又扑到了泥土上,发疯地用两手挖着。 “不,不会是这样的,不!” 凄惨的叫声在夜空里悠然回荡……植物 第十四章 植物/杨克·拉尔夫的世界米洛特相当恼火,他急躁地在自己后颈部猛掐了两把,另一个原因是那地方确实很疼。 “不,我现在先不需要那些仪器……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我还是用得着的,但不是现在……嗯,我到时候会联系你的……就这样,再见。” 他合上手机,心里慢慢升腾这样一种感觉:像一个背部发痒的人,他知道在痒,却苦于找不到准确位置而无从下手;这要比知道在哪儿只是自己无法够着更叫人痛快不堪。 警官从半坐着的桌面上跳下来,右脚着地的时候才感到已经麻木了,略微一个踉跄后,他转身对着助手说:“你一个人问吧,我去看看拉尔夫警官。” “呃,好的,”提肯警官点点头,“波莉护士,您刚才说当您从病房出拉时,有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为您出示证件,那上面标志他是安森刑警,于是您就跟他出去了,但之后的事情您全都不记得了,对吗?您被人发现的时候坐在洗手间里?您能在好好回忆一下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呃,他曾对我说……”波莉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道。 后面的话,米洛特警官听不到了,当他知道会是什么,在此之前已经问过好多遍了。 米洛特的恼火不无道理,他明确的感到有人在这个案件里正玩弄着警方,从很多细节都能一览无余,可自己就是想不明白对手为什么这么干,更不要说了解他的身份了。 他一瘸一拐地沿着走廊前行了好几步,腿脚的感觉才稍稍舒服了一些,两腿之间的疼痛却又开始了。 是股癣,他告诉自己,因为工作,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药了,那地方便有开始隐隐作痛,确切地说,痛中带痒更是忍无可忍。 他向前走,尽量把两腿分得很开,看起来像个小丑。 “嘿,瞧那个死胖子,”儿时同伴们嘲笑的话语在耳边重现出来,“你们快瞧瞧他走路的样子……喂,我告诉你们,他的肥胖终于为他迎来了报应,这家伙是个烂裆,哈哈,我在他撒尿的时候看到的,知道吗伙计们,我在那儿扔过一把盐呢,哈哈哈……” 每每那个时候,可怜的米洛特便落荒而逃,不管身后飞起的石块,他差不多总是边抹着眼泪,嘴里边喊着:“你们这些坏蛋,我没有招惹你们啊……” 并没有刻意的锻炼,步入青春期之后,米洛特突然变瘦了,加上挺拔的身材使得家乡的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在他荣归故里的时候,儿时的伙伴们(如果那也能称得上伙伴的话,可他没有亲密的朋友),都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却忘记了他们曾对他做过的不人道的举动。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米洛特并不以为然,他比他们混得都好,这就已经够了。 但深深的自卑从没能由脑海里根除,妈的,就像这该死的股癣一样!年少的嘲讽和股癣使得米洛特学会了圆滑的处世态度,这是不错的,但它们却常常在他落寞的时候出来提醒他,自己只不过还是当年那个人见人厌的胖孩子。 他并没有形成暴戾的性情应该归功于小镇里管理图书馆的那个老太太,她从没有笑话过他,这一点甚至强过他父母,并且常常鼓励他来看书。米洛特不是个忘本的人,便经常趁着难得的假期回去看望那老人。在得知她身患重疾无人照顾时,便慷慨解囊。 自那老人死后,他再没有回过家乡…… 不知道为什么,浓浓的伤感萦绕在米洛特的心头,一半是为自己,另一半则是因为杨克这个竞争对手。 米洛特一直把他放在心中,发誓有一天要超越他。他没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优点:令人羡慕的好人缘、从不消退的办案热情以及老练出色的现场调查能力——他看不到它们,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是那个“死胖子”,那个十岁就有180磅体重的“蠢猪”。 但米洛特同样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落井下石是他所学不会的。更何况现在杨克的状态很不稳定,他已经为自己在几个小时前还存在的深深妒忌与尝试不正当竞争的企图而开始自责了…… ※※※※※ 迈克尔安静的抽着烟,坐在杨克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地上丢弃着的无数烟头暴露了他烦乱的心情。 杨克的头垂得很低,这就越发凸现出长长骨感的脖子,并使得耷拉着的脑袋变得更大了。 “他好些了吗?”听到米洛特的话,迈克尔如梦方醒地抬起头,大眼睛尽是茫然并布满了血丝。 “他还是不肯说话。” “是吗,”米洛特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迈克尔。”他回答的声音很空洞。 “迈克尔。迈克尔?”米洛特开了个拙略的玩笑,这一向是他不擅长的,“我叫米洛特。” 杨克更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你不像个警察!”女教授趴在杨克的身上,用纤细的手指扒拉着他凸出的锁骨。 杨克没有接这个话茬,他一直盯着天花板的花纹,他已经够累的了,现在很想安静地睡上一阵。 “你不像警察,”女教授不在乎他的冷淡,反正他常常如此,“真的,我看惯了警察,他们没有你这么秀气,做爱的时候也不会像你那么温柔。” 她这么说也许是为了引起杨克的注意,但他还是不为所动。 “包括你现在的样子,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我的小家伙,”她接着说,“我爱你,知道吗?所以我希望你能换过职业。” 这话无法叫杨克再无动于衷了,“为什么?”他眨着迷茫的眼睛。 “因为那职业不安全,更会占据太多我想和你独处的时间。” 杨克并没有品味她话语里的感情成分,人真是奇妙的动物,他在想,她解剖动物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柔情万种。 “你不像个警察,”她第三次这么说,“他们都是些大腹便便,身体健硕的家伙,没有你这么纤弱,瞧瞧你的身材,好像个诗人。” “诗人?”杨克绷不住笑出来,“诗人,呃?我像个诗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的,看看你那双忧郁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她说完便凑过去,温热的双唇烙在眉间。 “可我的同学并不是你说的样子啊。” “他们早晚会变成那样的。”她不屑地说。 “那我也会变的。” “你不会!为了你的眼睛,为了我能留住你,你不会的!” 她不想叫他成为一个警察,柔软的乳房压在他身上,小巧的乳头搁着他的肋骨。 但他还是浑然不觉,一双迷离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慢慢感到那上面的图案不断地扩大,向自己扑过来。 …… “你不像个警察!”梅丽尔眨眨眼,撩起头发,紧紧注视杨克的眉间。 他浑身一抖,这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不会错了,是那个女教授,是的……他后来甩了她,这曾叫她痛不欲生……过了几年了,他再度听到这样的评价。 杨克不能言语了,指尖的书滑落到床上。 “怎么了?”梅丽尔惊讶地看着他,“我说错什么了吗?” 杨克有一种冲动,想用力地抱住她,当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不,”他想尽量保持平静,可惜被语调出卖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她是个女孩儿?” 杨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并非在想是否该说教授的正确性别,而是考虑是不是该把她称作女孩儿。 “她一定很爱你。”梅丽尔悠悠地说,缓缓把目光移向窗外,声音听上去有些寂寞。 这差不多等于是在表白了,杨克却没有作出热烈的反应。他以丝毫没有品味到弦外之音的姿态报以微笑,“你也许该休息一会儿,等你睡醒的时候,我再来给你念书。” 他走出病房,如果他背后长了眼睛,真该为梅丽尔目送他的眼神狠狠地抽上自己一个嘴巴…… 我该怎样对梅丽尔?杨克一遍遍地询问自己,我会不会还在伤害她,就像伤害那个女教授? 杨克的头垂得更低了,也就越发凸现出长长骨感的脖子,那耷拉着的脑袋变得更大了…… ※※※※※ “我已经够多麻烦了!”吉米从验尸房探出头来,“请你们别在门外嘀嘀咕咕好吗?两位绅士,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进来看看。” 迈克尔站起来,看了一眼米洛特,后者点点头。 “来吧,看看我们的两位客人,”吉米努努嘴,眼前的场景真够吓人的,相比之下,阿尔伯特医生的尸体虽然已经泡涨了,但显然更可爱一些,“她的眼睛被人挖去了,下体也戳了十好几刀,我差不多无法辨认阴道了。” 这话和眼前的尸体一样叫人不舒服,至少两位警官是这么感觉的。 “我从不同时处理两具尸体,知道为什么吗?”吉米穿着不合身的白色大褂,指指边上的办公桌,“那里面有薄荷叶,你们可以嚼上两口去去‘腥味’,我可从来不用行为组的那些化学试剂。” “说说看为什么。”迈克尔微苦冰凉的叶片,这沁人心脾的味道多少让人好过些。 “因为如果其中的一具坐起来抱住我,我至少还能推开他,但两个前后夹击,我肯定吓得咬掉舌头。”吉米用力地点头,仿佛他是认真的。 “嘿,真的有诈尸吗?” “新鲜的尸体可能会,但是这两具没有机会了。他们太老了,早就没有青春期的冲动了。” 吉米说完拿起解剖刀和剥离用的小钳子,“来看看这儿,我们可怜的女孩儿被人挖去了双眼,死后的事儿了,不过挺混蛋的。我很难一下子判断死亡时间。” “为什么?”米洛特插嘴道,他顺着那黑黑洞开的眼眶望进去不过一眼,胃里就一阵翻腾。 “因为最常用,也是最准确的判断方法,是根据死者眼前中钾离子含量来鉴别,但她却没有眼球了……”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呃?我是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迈克尔退了一步。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作为天才儿童,活得很辛苦,”吉米这么说自己并不夸张,以他的年纪获得博士学位与教授资格是十分罕见的,“他们大多熬不过成长的压力,有的沦为吸毒者,有的自杀了,还有的慢慢丧失了特殊才能,不过我很幸运地发掘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法,玩笑,我每天与它相伴,工作结束后就去狂欢,也并不考虑这可能是在浪费我的人生,另外,我很高兴自己不是试管下的产物。” “你是在杞人忧天吗?” “算是吧,我总是担心人类的将来,成大事者都是如此,”吉米把一些玻片递给助手,“拿去化验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得告诉你们,”他开始切割尸体,那样子活像一个屠夫,与他平时嘻笑人生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拉尔夫警官从现场取得的血液样本和出自这女尸,但她却并不是梅丽尔。” 迈克尔和米洛特大吃一惊,他们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问道:“杨克知道了吗?” “是的,至少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了。” “你什么意思?如果杨克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还是这副样子?” “你似乎并不了解你的朋友。”吉米转过身,背对着停尸台,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等着迈克尔。 “别这么看着我,我想对他足够了解,但是……” “他就好像一株植物,”吉米咬了一下嘴唇,“对,植物。你们知道植物也有感情吗?” “你在说什么?”迈克尔莫名其妙。 “等等,我记得以前看过杂志,说植物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毫无感情,但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我记不清。但这和杨克有什么关系?”米洛特回想起来。 “嗯,那确实是数年前的研究,有人发现植物能随着不同人对它的态度,而改变自身发射的波长,具体的内容我也不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虽然谈不上感情,但植物有他自己的情绪,并记载了类似人类经历一般的东西。” “可是,杨克又不是什么狗屁花儿!”迈克尔被这番奇怪的说法弄得有些恼怒了。 “他的确不是,但却很像。植物不属于我们这个人类统治的世界,它们有自己需要的生存环境,却经常被我们打扰,因而被迫作出相应的反应,但它们却不会却不会主动影响人类的生活。杨克正是拥有这样性格的人,他希望能与人们和平相处、互不打扰,却往往难遂心愿,因此只能依靠逃避到内心深处以求暂时的缓解。” “嘿,你说这话到像是个心理学家了。”迈克尔很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这话并不是我说的,是我父亲的观点,他和杨克死去的爸爸是旧相识。” 吉米不顾两人难以掩饰的惊讶神色继续说着:“我有时会把局里发生的案件告诉父亲,杨克办理的案件是一个最主要的话题。父亲对这些很感兴趣,有一天便要我带他见见这位了不起的同事,但一见到杨克他就愣住了。后来还仔细地询问我杨克的家庭状况,我和他算不上朋友,因此也就不可能了解很多。但他还是一口咬定杨克就是他死去朋友的儿子,原名克拉克。韦恩。” “‘他长得太像他母亲了’我父亲曾这样说,但却不肯找杨克来辨认。反正我是个大嘴巴,就不妨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吧。” …… ※※※※※ “为什么把‘宝贝’分给他,嘿,杰克,他可是老师眼里的红人,嗯?一个真正的‘badboy’?” “这儿说了算的人是你还是我?”杰克靠着一个废旧汽油桶坐下来,根本懒得搭理那个头发染得花里胡梢的下子,冲站在街口衣着干净整洁的男孩儿招招手,“过来吧,小克拉克,来尝尝这个。” 男孩儿以一种感激的目光望着杰克,迅速跑了过来,“谢谢你,但我不能耽搁太久。” “因为你漂亮的妈妈还在等你回去一同晚餐,”杰克友好地笑笑,“来吧,花不了多久的。” 那是小克拉克第一次抽烟,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咳嗽的很厉害,并一辈子记下了那个味道。但他还是心存感激地再次望向杰克,眼前这个肤色黝黑、长得有些像比目鱼的大孩子是他的偶像,尽管还是有点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