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很惊讶!”提肯喊道,咖啡洒到了衣服上,“噢,该死,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是位置,我早该想到的!与其花大力气猜测谁是凶手,还不如弄清出凶手把受害人带到哪儿更容易!” 车子呼啸着在市区街道飞驰,警灯悬着闪耀着。 穿过两条街道后,警车突然拐弯。 “喂,等等,那边才是去医院的路。” “我知道,”米洛特镇静地驾驶车子,“但我们得先回警局一趟,请见证组的那帮家伙来帮忙。” “见证组?” “是的,只有他们才能派上用场!”米洛特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杨克,等着瞧吧,这次一定能超越你! ※※※※※ “喂,你感觉那家伙说的话可信吗?”迈克尔在杨克耳边问道。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走这边啊。”克里斯蒂护士在不远处叫道。 “哦,我们一时没有注意,真是不好意思。”迈克尔爽朗地笑起来,又回头在杨克的脸上扫视了一下。 四个人来到楼后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无非是为了方便住院病人而修建的一处可供散步的小院落。真正的主花园虽然芳香四溢,却坐落在主楼前,远离这里。 杨克坐在葡萄架下的长椅上,迈克尔则站在一边,不时抬头打量。 海伦告诉他们这里原先种的植物在两年前枯萎了,院方本打算栽植新的,却发现病人罕至,也就作罢了。 杨克环顾一下,很快发现了原因,对大多数重病患者来说,这院落邻近高层建筑,采光不好,因此就不必光顾了;而没有高大树木,这里显然也不是夏天乘凉的好去处;另外,主花园庞大的面积也不能不算是一个影像因素。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去忙?”迈克尔看到海伦又一次瞥向手表。 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克里斯蒂已经做过了热情的晚饭邀请,海伦略一忧郁便也同意了。迈克尔此时需要和杨克单独分析案情,心里多少也盼着她们有事先离开。对于这一邀请,杨克其实是不想应允的,但考虑到她们为自己带路,剩下了不少麻烦,也就不好意思拒绝了,迈克尔看到杨克颔首,自然满心欢喜。 “她以前就有这个毛病呢。”克里斯蒂抢白说,弄得海伦颇有些不快。 “可为什么呢?”迈克尔不解。 “这大概是职业病了,我以前曾在护校做过助理教师。因为以前都是在学校里,虽然时间也是被划成一块一块的,不过因为一心盼着下课倒也无所谓。工作的时候就不一样了,那时候为了能进大医院,我还要通过级别考试,所以时常要利用工作时间看书,可是又不能不备课。因为缺乏经验,所以总要在课前重温教案,这样时间被划分得更细了。所以我就经常看表,有时候会发现第二次看表的时间比第一次还早,我想就是心理作用吧,因为常常想着下一个阶段快到了。这毛病在换了工作以后好几年才慢慢没有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海伦努力地解释着,在她说话这会儿,杨克已经独自一人向着花园和住院楼的交界处走去了。 “真是得不偿失啊,”克里斯蒂若无其事地说,“反正嫁了个有钱的老公。” 海伦刹那显得有些不自在,她嗔怒女朋友的多嘴。 “你真的结过婚么?”迈克尔满脸的不相信,“看起来只有25岁呢。” 海伦的脸上泛起红晕,克里斯蒂当然不希望他俩继续这个话题,“你那个朋友,他还真是个军官呢!” “怎么说?” “瞧他总是冷冰冰的态度。” ※※※※※ 杨克走到灌木丛边上,发现那里正好有一个6英尺左右的缺口,便穿了过去。再向前是约莫3尺宽的石子路,紧靠着住院楼的外墙了。 杨克站在石子路上,向四处张望一阵,发现在缝隙中有什么物体在闪着光。 阳光是从大楼屋檐的后面射过来的,他仔细查看,发现还有一些石子的缝隙也在闪着光。他蹲下身子,捡起其中的一片,那是一块玻璃的碎碴,继续搜索,又在附近接连找到几块。 他总共找到十余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把它们摆放在地上,又回头转向背后的那片泥土,也就是灌木丛的缺口。 这也许是医院窗户的碎块,他这么想着。忽然间听到身后“哗啦”的一声响。一块长约两指的碎玻璃吊在石子上,摔得支离破碎。 “喂,你这家伙在那儿干什么呢?”二楼窗口一个男人探出头,向杨克投来问询的目光。植物 第十一章 骗中骗“喂,你这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窗口那家伙戴着一定沾满了白色粉末的鸭舌帽,胡子拉查地布满黝黑的脸庞,嘴角斜叼着的香烟连着大半截的烟灰,一副探询的模样。 “我?”杨克故意向两边看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在说我吗?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但愿没有伤到你,小家伙,我以为下面不会有人呢?”戴帽子的人再次说话,烟灰便掉了下来,“噢,真是对不起,”看着杨克笨拙躲闪的样子,他就咧开半张嘴呵呵地笑起来,“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那你可走错方向啦。” “噢,不,我是……”杨克早已把编造好的谎言丢到脑后去了。 “我们是来参观的,”迈克尔已经循着声音走了过来,“这位是拉尔夫中校,我是他的朋友。你好吗,夥计?” “不是少校吗?”克里斯蒂小姐小声嘀咕着。 “呃?呵呵,我是一不小心走了嘴,如果这次军医院改革成功,他就会升为中校啦。”迈克尔打着哈哈,琢磨谎言如果不想说破,就应该在心里重复千次万次才对。 “是海伦和克里斯蒂小姐啊,”楼上的男人含笑打招呼,“有两位这样优秀的男朋友,这里当然是忙里偷闲的最好去处啊。你们请自便吧,我修完这扇窗子,就会躲得远远的。”接着,他向迈克尔脱帽示意,露出了杂草似的褐色头发。 面对这一友善的误解,四位年轻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杨克又把目光投向散落于地面的玻璃上,很快抬起头,“这扇窗子是什么时候碎的?” 那男人一怔,旋即笑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好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准确的时间我也不清楚,但大约是前天晚上。” 又是22日晚上……这会不会和失踪案有关系呢? “谢谢您了,我可以上楼看看修理过程呢?”杨克问道。 “当然了,”尽管有些诧异,楼上的人还是爽朗地答应着,“这活儿很简单。” 两位护士看着迈克尔,显出相当的不理解。 “是报告,报告呀!”迈克尔郑重其事地颔首,“军方需要报告,就像警察也常常面对大宗的文件一样,我的这位朋友必须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才能说服上面按照他的方案办事。这可能包括方方面面,呃,比方说医院的维修制度啦,就是这样,对,就是这样,要求事事详尽。” 见克里斯蒂充满信任的表情,迈克尔不由得赞叹自己出色的应变能力。 “你对警察很了解吗?”海伦一板一眼地问着。 “啊,是的,我有好几个朋友是警察,我经常听到他们谈论公事,耳朵都要磨破了。”迈克尔耸耸肩,摊开的手掌似乎在说他自己对此也很无奈。 海伦不再追问,杨克已经转到了楼的另一面,他们也得追过去。 碎裂窗户的房间是二楼的女士洗手间,这令杨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去。 两天前?他走进去环视四周,感到有些疑惑,如果是在两天以前,为什么地面上还残存着许多小块的玻璃碎片呢?没有人认真打扫吗?这里可是医院啊! 修理工向他打着招呼,递过来一只烟,杨克摆了摆手。 “那么,中校先生,你想知道些什么呢?”修理工背部抵着墙,身上浅色的工作服也同他的帽子一样,沾满了灰尘。 “您说这是两天前打破的,对吗?”杨克犹豫了一下,才选择“打破”这个词。 “是的。”修理工想不出这有什么意义。 “可是直到两天以后的现在您才来修理,”杨克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我是说,院方没有早点儿通知您吗?” “嗯,我是今天上午才回来的,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我请了两天假,和我的助手一起。” “您的助手?” “是的,”修理工把烟头在鞋底捻灭,弹进墙角的废纸篓里,“这样大的一幢住院楼,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负责修缮,实际上医院在电器方面还另有专人维修。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外甥,他还年轻,体力和经历都胜过我,只是缺少经验。” “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认真清扫地面呢?这不会给病人和他们的亲友造成不便吗?” “这可不归我们管,”修理工抱起双臂,“这是清理工的事儿,我刚刚听说医院里出了些离奇的案子,也许是这个分散了他们的精力吧。” 杨克径直走到窗边,看着那些由边框向中心聚拢的尖利玻璃片。中心的一大片早已不见了,大概其中的多数大块碎片已经被清扫了。 迈克尔也走过来,他盯着这些轮廓看了会儿,感觉像是大力敲击窗户中心造成的,剩余的那些玻璃边缘仿佛是从圆心辐射出来的条条轴线。两位警官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它是被从那个方向击破的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威廉先生,还没有修好吗?”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在门口响起,四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一位年轻女孩儿身穿护士服站在那里。 “怎么你们也在?”那女孩儿看到另外两位护士。 一番寒暄过后,杨克再次问起刚才问过修理工的问题。 那女孩儿虽然同样感到意外,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拉尔夫先生,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窗户是从外面打破的,有人在那天晚上潜入了我们的医院。” 这句话令两位警官都大吃一惊,连忙追问。 “那是22日晚上9点左右,我在楼道里巡视,其实是因为快到交接班的钟点,需要有一名护士机动服务于病人,那天刚好轮到我。我走到这洗手间斜对面的病房门口,突然听到里面的报警灯响了。我进去开灯才发现马克格尼太太的点滴吊瓶堵塞了,当时这位老太太正处于深度昏迷中,我便赶忙调整仪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玻璃破裂的巨大响声。我很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但是分不开身。大约一分钟时候,我才从马克格尼太太的房间走出来,看到一个人跑进备用楼梯。因为我只看到腿部,所以无法分辨这人的性别,更别说认出他,只知道他穿着深色的裤子。当时我也并没有把他和洗手间的窗户联系在一起,只知道可能是那里的窗户碎了。” “你怎么会知道就是洗手间窗户呢?”杨克插嘴问道。 “因为……”护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其实确切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这玻璃在一个月之前差不多的时候也碎过一次,所以,我本能地感觉……”她用征求的眼神看着老修理工威廉。 威廉点点头:“是的,那一次也是我修理的。” “那次你也看到有人跑过吗?” “不,那天不是我巡视。” 杨克陷入了沉默。 “我走进洗手间,”女孩儿回想起来,仍然有些害怕,“一下子呆住了,窗户的中央被敲了一个大洞,无数的碎玻璃碴儿洒得满地都是。风从外面吹进来,窗帘向两侧不停地摆动着。我很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走到窗边又退了回来。我担心会有人从后面过来,就把门插上了。我让自己靠着墙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踏着玻璃碴儿和水走过去……” “水?你说水,在地面上?” “是的,有水,不是很多。我曾怀疑是水箱里漏出来的,但又不该只有那么少,后来检查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发现哪里漏水。” 为什么会有水呢?仔细想想,杨克!从玻璃破碎到护士走出病房,大约经过了一分钟,当然这只是估算,有可能不很准确。可是,护士出来的时候,他(她)才刚刚跑过墙角转向备用楼梯,这是为什么?他有那么慢吗?接着护士就看到了洗手间里无故出现积水,是他弄出来的吗,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探头向窗外看去,借着月光,看到外面也有散落的玻璃碎片,但是远远不像屋里那么多,那么骇人……” 女孩儿并没有说出结论,但是,两位警官不约而同感到那人是从外面潜入的,从外侧敲击才会造成里面的碎片多过内侧。 “那个窗帘在哪里?” 杨克的这个问题很愚蠢,虽然他猜测凶手放水有可能是想要冲洗现场遗留下来的某些痕迹——会不会是血迹?由此想到窗帘上可能也沾有这一痕迹。但是,窗帘既然已经被摘走,便清洗过了,再加上洗手间窗帘的规格一致,找到但是现场的那块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两个人又问了一些问题,得知扫去洗手间大多玻璃碴的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儿,此外就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至于为什么院方没有即使打扫干净,大概是由于这几天医院出了太多乱子的缘故。 女孩儿又大胆地推测说,那个潜入的人一定与医院这几天的连续失踪案有关,这确实是警官们心中存在的一种假设。 “我可以带走一块玻璃碎片吗?”在离开洗手间之前,迈克尔突然走到威廉身边小声地问。 “当然,先生。” 见海伦与克里斯蒂跟着那女孩儿一块到了门口说些什么去了,迈克尔对杨克说:“我有些懂现场鉴证的朋友,他们以前说过可以用一种什么什么螺纹来测出玻璃的破裂方向,这没准儿用得上。” 杨克和拉尔夫走到门口,威廉对着他们的背影笑起来,“再见,两位年轻的警官。” ※※※※※ “你的假象很有趣,”罗里松局长不冷不热地说着,双手交叉着支住下巴,“不过,你是打算要我把功劳全部让给现场鉴定组是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有一些这样的朋友,我请示您能批准我与他们合作。”米洛特解释说。 “但那般家伙最会抢占别人的功劳,他们会说警察不过是依靠他们的科学手段才能抓到凶手。听着,米洛特警官,他们不是我的手下,也不是你的同事。我倒是想知道,如果你跟他们合作,该许诺给他们什么好处呢?” “不,局长,我……”米洛特竟然有些紧张,也感到沮丧,他发现这次的请求也落空了。 “你什么?”罗里松穷追不舍,“就算你能让他们成为只会干活的牲口,那也无济于事。想想你的建议吧,要用发光氨来探查医院里的血迹,简直是无稽之谈。那种地方长久以来,墙壁上的每一分地方都会沾上血,也可能都会只有简单的清洁剂擦拭过,面对无数的潜藏血迹,你如何判断哪一处才与本案有关呢?” 局长的这番话就像祈求假释的犯人面对印有“驳回”的文件一样,尽管并没有再次剥夺什么,却叫人体会到绝望。 米洛特很精明,他本该敏锐地察觉到在自己第一次请求全权处理两起相关案件时,局长给出的暗示。那时候的潜台词是,在地方治安官的授意下,警方已经与医院达成妥协,不采取大规模的调查行动。米洛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希望的方式会增添两种政治势力的摩擦,这当然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他之所以会忽略了平时最在意的权术纷争,大概是出于破案的急迫心情吧。 见没有什么话好说,米洛特只得识相地起身告辞,但还没有推开局长室的屋门,就被局长叫住了。 “噢,米洛特警官,”罗里松一副忽然想起的样子,“我还有一个建议,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米洛特缓慢地转过来,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下面的话,一瞬间,他感觉这充满老式家具的房间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 ※※※※※ 这是什么?杨克再次在楼外的石子路上蹲下来,叮嘱路面上的一片圆形印记。他先是用手指比划着测量了一阵,然后取出怀中的一个玻璃瓶,掏出里面的小团棉花,赫然发现忘记了蘸水。在另外三个人坐在院落里聊天的时候,他在住院楼和这里之间跑了一个来回。 他把蘸湿了的棉花小心地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复又搁回玻璃瓶。他当然不具备猎犬的灵敏嗅觉,只是凭借推测认为这可能是血迹。 ※※※※※ 我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痕迹呢?杨克在饭桌上一样沉默寡言,海伦和克里斯蒂经过了半个下午,倒也觉得习以为常,并不认为他是有意冷淡她们。 我并没有观察多久,这是一个原因,可是,我记得但是认真地查看了,那时候并没有这痕迹啊。如果它真的是血迹,从那黯淡的色泽来看,一定经过了几天的时间,不可能是有人刚刚作假的痕迹。(作者注:这里面暴露了杨克知识上的一个漏洞,哺乳动物的血液之所以是鲜红的颜色,是因为里面含有大量的铁,假设可以把铁质从血液中分离出来,就会变成黄色。不过这并非常识,又与案件无关,所以不再赘述。) 杨克发现盘中的牛排已经慢慢发冷,就忙不迭地往嘴里塞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杨克眼前闪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克里斯蒂举起的酒杯在灯光的作用下反射出来的光芒。 杨克并没有注意护士小姐修长的指头和纤细的手腕,又自顾自地低头狼吞虎咽。忽然,他想通了自己疏忽的原因:人类最先注意到的,往往是那些最能刺激我们眼球里视神经的光线。所以,但杨克初次踏上石子路的时候,他所注意到的是反光的玻璃碎片。由于这些又引起他脑中对案件线索的联想,自然也就不能立刻注意到其他东西了。 “我明白了!”杨克突然叫起来,弄得两位护士匪夷所思,迈克尔则关注地问道:“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他又低下头去,他现在不能说,不然会揭破善意的骗局。 他想出了一开始就对墨菲先生的故事存在疑惑的原因。当时,他并没有向两位护士说的那样,怀疑墨菲为自己再一次尿床编造理由,他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这一点终于清楚了,首先,我们可以肯定墨菲嘴里的那个身影不可能是鬼或者死尸一类的东西而只能是个人。墨菲声称自己站在金属门靠走廊的里侧,而那个人则从外侧楼上快速向下走过。墨菲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那个人可能穿着白色或是其他浅色的衣服,在隐约月光的照射下发射出光来,与楼道里的黑暗格格不入。但是,同样一个问题是,走廊开着的灯形成光亮,假设外侧真的有人走过的话,那么他在做什么,身处黑暗的环境中,眼球都势必会被从门上玻璃透过的亮光所吸引。而墨菲先生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当时正贴在玻璃上看向对面,那么,就算是毛玻璃不能透过准确的相貌,至少也应该映出人脸的轮廓,不,应该说这轮廓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才对。不管那人在做什么,是罪行也好,还是无意路过,都不会对这样骇人的景象完全无动于衷! 另外,墨菲先生说了几次,每次“见鬼”经历的时间都在变化,更加让这个故事显得毫不真实。 杨克弄明白了这件事,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原本可能的一个线索靠不住了。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觉得又太多太多复杂的因素在干扰着自己。这叫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小时候玩过的游戏,那是一排开关,有的必须开着,其他的一些需要关闭,只有一种组合方式才能打开圣诞树上全部的灯,获得奖励。如果把开看作线索的真实性,那么关就是虚假的。杨克必须分清每一条线索的真假,并把它们打乱顺序重新拼凑起来才能得到答案。现实比游戏更可怕的地方在于:游戏只有一个答案成立——那就是灯被打开,只要一次次的试就可以了;而现实的答案谁也猜不出,可以把这些线索随意组合,得出各种各样的答案,没有人能告诉杨克哪一个才是他想要的。他仍然可以一次次的试下去,只是时间会慢慢耗光。 他一想到可爱又可怜的梅丽尔,对,他现在就想起她了,总是有种想哭的感觉……植物 第十二章 危险关系“你肯定有把握吗?”普尔德凝视着米洛特警官,后者坐在皮质靠椅里,面无表情。普尔德是个高高大大的胖子,圆圆的脑袋,头秃得非常厉害,就好像一块光光的石头,再加上留在两边精心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使人显得硬板板的,至于他的声音,则更加深了这一印象。 “有。”米洛特说,声音和普尔德一样呆板,这是不寻常的,却是在经受了一连串打击之后合乎情理的表现。 “但我还是表示疑虑,听着,孩子,我和你父亲是多年的老友了,我并不想你因为一个案子搞得身败名裂,要知道你的父亲正是犯了这样的错误。”这出于关心的话语,在普尔德的嘴里,也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再说一边,我对此很有信心。” “那么好吧,”普尔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米洛特的办公桌前,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吐出下面的话,“我可以把你要的东西借给你,但是明天晚上你必须归还。” 普尔德见警官点点头,便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身绕过座椅,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两个人都可以从那门缝看到外面的走廊,那里没有一个人。 普尔德和警官交换了一个眼色,“太冷清了!”他说。 两个男人一时沉默下来,各自在想自己的心思。过了一会儿,米洛特开口了:“令媛怎么样?” “嗯?哦,有进步,谢谢你。” “她仍然以为你不知道真相?” “她不知道,假使我能够做得到的话,我希望让她永远不知道。人们都说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也正是试图给人这样的感觉。但是,一遇到我女儿,孩子,我就完全不是那样了。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几年前的你——任何伤害她的人,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追悔莫及!” “我相信,”米洛特为他点上一只烟,“顺便请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秘密告诉了她的一位女朋友,这女孩儿认为我应该知道,偷偷告诉我的。” “你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米洛特说,“但是我明白你的感受,也知道你很宠爱女儿。” “是啊,你知道我,也了解她,我那时候宠爱她,竭尽全力保护她,甚至连你接近她都会发火。” “别提这陈年旧事了,我现在也是一个父亲,我体会那感情,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如果只是一般交往,我是不会干涉的,”普尔德诚恳地说,“作为父亲,女儿长大了,交个男朋友,我会为她高兴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个老处女。可是,她现在才虚岁二十,什么都不懂,发生那样的事,我相信只是一种卑鄙的诱惑和欺骗。” “你认为她明白吗,她怎么看呢?” “我认为她开始感觉到了,她现在有一种被伤害、被侮辱的感觉。目前是伤心欲绝,我想那是她发现自己被利用了,接着又被抛弃了。你知道,一位少女,对爱情总是抱有浪漫的幻想。她怎么能设想,她所崇拜和仰慕的白马王子,竟是一个女人成堆的大色鬼。” 米洛特同情地点点头,“她会平静下来的,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在她这种年纪,是会留下感情的伤痕的。”普尔德点着自带的雪茄,沉思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像是要抖掉脑中的什么东西一样。 “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和她谈谈。”米洛特并不是随便说说,他眼中流露真情。 普尔德突然想起米洛特带着女儿出去玩儿的种种,他那时候是他家的常客,但在男主人一次大发雷霆,便很少登门了。他记得之后不久,年轻的警官很快就结婚了,那差不多是三年前。 普尔德没有对他的话作出评论,而是换成了另外的话题:“好了,孩子,告诉我,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 警官轻轻一笑:“你听说过加里。道克斯吗?” “不知道,他是谁?” “比利时国民的头号公敌,”见普尔德满脸茫然,他便解释道:“这只是我个人对他的称呼,去年我对比利时发生的几起强奸杀人案做了分析,发现这个人差不多列入了每一次的嫌疑人名单,但却总是因为缺乏证据逃避了惩罚。我想这种巧合应该不会成立,那家伙就是凶手,并且很有可能得到了家人的帮助,甚至可能就是他的妻子。案件之所以难于破解,我想跟那个国家警察的办事效率低下不无关系,但是还有一些重要的因素,”米洛特想到了自己曾怀疑克莱默先生相隔八年制造了自己两个孩子遇难的想法,但这一调查思路已经陷入僵局,针对八年前车祸事件的合审也毫无破绽,“有时候,我们可能根据一些线索去怀疑某个人,但是缺乏证据。比利时警方恰恰轻视了科学力量,导致案子脱得越来越就,线索变得越来越模糊,案情也随之逐渐复杂。我希望借助你们的工具,尽快到处结论。”警官这番话,至少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在对克莱默先生的猜疑上——真的只能算作猜疑,自己绕了弯路,不知道杨克他们的紧张怎么样。 “就仅仅因为这个?”普尔德喷出一个浓浓的大烟圈。 “不,”既然是合作,米洛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有一个竞争对手,杨克。拉尔夫。” “我听说过他。” “我希望能比他抢先一步破案。” “嗯,我明白了。你帮过我的大忙,我做这些,多少也算是为你办些事。” “不要那么说,”米洛特的眼里透出一种复杂的光芒,“那个混蛋欺骗你的女儿,也等于与我为敌!” 普尔德心怀感激地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米洛特感到很意外,他抬头看看挂钟,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听筒,没等对方说完,便笑起来,“很好,我马上赶过去。” “有案情?”普尔德起身问。 “嗯,”警官一把抄起外衣,边穿边向外走,“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 ※ ※ ※ ※ 杨克。拉尔夫把外衣裹的紧了点儿,使河边吹来的冷风不至于太轻易就把自己打透。之前在餐馆里碰翻了的那罐胡椒粉,现在更叫他的鼻子感到不舒服。当然,笨手笨脚的杨克没有理由抱怨任何人,比起大学时候拿着小刀吃果酱被朋友无意撞了一下,差点儿在腮帮子上戳出一个大洞那次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迈克尔绝非仅就是个花花公子,尽管不免为草草结束与两位护士的晚宴而心怀遗憾,但他很快就跟上了杨克的思路。 “你是说那怪人的说法不能信任了?” “现在还不敢断定,”杨克有些想打喷嚏,“呃,啊,好了,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但是我始终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编造那故事。” “搞不好,他就是那个凶手呢,”迈克尔开玩笑地说,“没准儿又是想起哪个电影,模仿一番……喂,你怎么了?”他转身看到杨克正捏着鼻子,一副奇怪的表情。 “不,没什么,没什么。”一个喷嚏就这样被憋回去了,杨克吸了吸鼻子。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还是那个……胡椒粉?” “是,是……胡椒……” “天呢,你喷到我脸上了!噢,真见鬼,脏死了!妈的,呸,呸,我的嘴里都是!” 第二个喷嚏终于没能忍住,看着迈克尔手忙脚乱的样子,杨克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他马上收敛了笑容。 “我喷到你脸上了吗?”杨克以一种异常郑重的表情问道。 “噢,该死,你说呢?”迈克尔又向外面啐了几口,“天呢,你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呃?” “那么,”杨克继续说,“你擦掉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迈克尔不满地大声吼叫,“难道你是成心的吗?要不是你是我的朋友,我该为这句话打爆你的头……嘿等等,你先别说,叫我猜猜你接下来会说什么。” 迈克尔不再擦脸了,他蹲下来看着地面,“我懂了,是那些水!那个潜入的人留下了什么痕迹,迫不及待地向用水冲掉。因为根本无法预料什么人会突然进入洗手间,他本不该在这里耽误时间的,但是他却那么做了,原因是因为不得不处理一下……在等一下,让我想想,换作是我,如果想进入住院楼,只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在洗手间大做文章呢?不但麻烦而且容易被人撞见,可见这并不是潜入的方式,他要做的是从这里出去,如果从正门出去会被录像设备记录或是干脆被人看到,所以,他应该是把什么东西从这里运出去,会不会就是梅丽尔?”迈克尔站起来,询问地凝视着杨克,但对方似乎感到很意外。 “啊……我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杨克略一沉吟,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很有可能是这样,他如果贴着墙走的话,在经过一楼的病房窗外的时候,也许会被病人无意撞见。那么,就必然要从花园那边通过灌木丛的缺口绕过来,因为楼下也正好是洗手间,比经过整晚有病人呆在里面的病房要安全得多。因为医院每天晚上七点要浇一次水,那么经过灌木丛的泥地就势必会在鞋底沾上泥土;但是他并没有真的从那儿爬进医院,所以不留痕迹很可能被细心的人看破,无法完成假象……可是,护士看到的人影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只是个路过的人,或者……或者他还有一个帮凶,凶手总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出女用洗手间吧。” “男人,”杨克愣了一下,“你确定是个男人?” “看看两句尸体上的伤口,谁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嗯,是啊,他还在一个月之前以同样的手法做过一次试验,在发现危险性很小的时候才付诸行动。” “那么,屋里的水,就是那家伙从外面用自带的水洒进来造成的。我一开始就奇怪,他是怎么弄得满屋子水的,总不是带着一支皮管子接上水龙头吧。”迈克尔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这一次我的表现还不错吧,好了,我们先去朋友那里鉴定一下玻璃的碎裂方向。那可是,我以前女朋友的老公的……” “好了,好了,”杨克阻止说,“我知道你的社交相当广泛,但是没必要为他们每个人都想出一个名份。不过,我从刚才的喷嚏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两次在楼下查看时周围的环境吗?有一个疑点。” 迈克尔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钟,他摇摇头。 “我到处寻找着玻璃碎片,发现石子路上有不少,但是邻近的泥土里却一点没有,这是为什么……” 杨克的那句“你擦掉了吗?”跃进了迈克尔的脑子里,他恍然大悟,“你是说,那里本来也该有玻璃碴的,只是后来有人处理过了。” “嗯,医院可能并没有找人清理,就算有,也显然不够仔细,这从石子路面上还残留着的那些碎片可以看出来,可是为什么旁边的泥土上却干干净净呢,照理说应该更难整理才对。一对有人在那里做了手脚,我得回去查看,另外再找到当时的护士,问问她还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如果凶手真是制造假象,由外向内泼水,就很容易弄湿窗帘。”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 “对!” “太棒了,可是我们只有一辆车。” “你开车走,反正这里靠近医院,我走着过去就好了。” “好吧,祝你好运,我要去找我以前老公的女朋友了……”迈克尔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好在杨克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 ※ ※ ※ ※ ※ 车子呼啸着奔驰了半小时,迈克尔一直在琢磨着杨克的话。 有人整理了那片泥土地,他干嘛要整理那儿?那些本身是支持他从那里潜入的证据啊,他却还要清理。这该怎么解释,难道我们一开始分析就错了吗?不,不会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呢……他整理了那儿……不,也是根本不是要整理,而是迫不得已的……他想把什么埋在那里……他在那儿埋了什么,所以翻动了土地,不过园丁不会看出来吗……对了,他们只在晚上才来浇水,而且这里的植物也不需要多少料理……但是他在那儿埋了什么呢……迈克尔的眼前出现了那块大约六英尺的泥土地……那大小……难道……是个人?! 迈克尔猛地踩住刹车,背上冒出冷汗,该死,我不该叫他一个人去的!他调转车头,向医院冲去……植物 第十三章 OpenEyesWidely迈克尔舔舔他那薄薄的、干涩的嘴唇,抬起满是伤疤的手,按开车里的CD机——声音巨大的以至路人侧目观瞧,然后深深地靠近座椅,想让自己的大脑不要总是琢磨那些可怕的事情。 等红灯的时间真是叫人烦恼。 一个鼻子很尖并且柔软的女孩儿向车里看了看,然后抱起双肩,努了努嘴。可惜车主人只转向车窗外的路面,尽管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但迈克尔却感觉前面黑黝黝的。 该怎么办?他仍然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如果那下面埋着的是梅丽尔…… 路灯终于变了,慢得就像老式爱情电影。 一辆车从右边路口冲过,快得仿佛赶去接身为拉拉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