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饿死我算了。 在牵涉到生与死这么严肃问题的情况下,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保全自己,把前两个直接给忽视掉,又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佛学原则,准备救一救这可怜的孩子。 毅先是深度分析了雪发胖的原因,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浓缩出了八个字--傻吃傻睡,没心没肺。对此,雪虽是百般不乐意,还是很诚服地点了点头。见她这么坦诚,毅在她胖嘟嘟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开始为她指点迷津。"俗话说得好啊,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因……"雪伸着指头在他脑袋上戳了下,"因你个头啊,快说!"毅放弃"因"字头的喋喋不休。开始转为"鉴于"系列。"鉴于傻吃这方面啊,控制饮食最关键,不能使劲儿地花钱买零食,打饭也就打小份儿的就够了;鉴于傻睡呢就是说你的睡眠习惯很不好,要学会早睡早起,不能一整天都赖在床上等着我哈哧哈哧跑去给你送饭,得适当地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我才行;鉴于没心和没肺这两方面啊我们可以放在一起说,你绝对不能自己的作业都让我帮你写,小时候老师就教导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嘛,谆谆教诲啊!并且呢要主动地帮我写写论文洗洗袜子什么的。"说完,毅冲听得一脸认真的雪点点头,"嗯,好,就说到这儿,想到了随时补充。" 毅说得太快,雪消化了一会儿还是有些糊涂,质疑道:"好像感觉有些话说得没道理啊?"毅摆出一副随时恭候提问的友好样儿,"哪儿不对?具体点儿。"雪又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就是有些话听着蛮结合实际蛮有道理的……"毅接下来说:"然后剩下的就没道理?"雪连连点头"对对对对。" 3 天已经见黑,雪饿着肚皮等在男寝室楼下。袁拉着硕大的皮箱朝这边儿走过来。雪有气无力地冲他打招呼:"袁?你怎么回来了?"袁停下来,关心地问:"怎么了你这是?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雪虚弱地摇摇头,说出特诚恳的俩字儿--"饿啊!" 袁颇有玩味地笑笑:"这小子肯定又在玩儿游戏",拉着皮箱往楼里走,"你等着我喊他去!"一只脚刚伸进门内,被冲过来的一大堆生了霉味儿的脏衣服撞了肩膀,"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是毅。 招呼了袁一句后,毅把大堆的衣服放到雪的怀里,牛烘烘地摆摆手,"回去洗吧,洗完去给我打饭。" 看着雪吃力地挪着步子,袁一下子就傻了,看了看西边的太阳,不是刚升出来吧?问毅这是玩什么游戏呢?毅摇头叹息,"她吃多了,想干活。" 刚挪出几步的雪缓缓转过头,可怜巴巴地说:"我饿,想吃饭。" 袁把那堆衣服抱给毅,连同皮箱堆在门卫室,拉着他们俩去吃饭了。 4 食堂二楼设了些几个规格不大的小雅间,提供廉价的啤酒和味精味儿十足的小炒。他们三个找了个靠一侧的雅间坐下。 服务员把两张单子放到桌上,"红的烧烤,绿的小炒。"俏把两张单子通通划拉到眼前,被毅利落地划拉了回来。雪立马把头埋得比桌面还低。毅得寸进尺猛地拍了下桌子,急得服务员直提醒"杯子杯子"。见雪还在耷拉着脑袋,毅又拍了下,"减肥得减出气质来,抬头挺胸!"哪知雪噌地站了起来,更用力地拍下去,杯子如服务员担心的那样滚向了地面,摔碎了。雪毒箭一样的目光逼视着毅,扯着嗓子大喊:"不让我吃也就算了,你还不允许我饿啦?!"吓得毅在心里连连叫苦:猛女本色猛女本色啊! 两张单子被毅工工整整摆回了雪的面前,随后一个个响亮的菜名顺利地报了出来:红烧肉锅包肉樱桃肉……鸡心鸡肝鸡脖鸡翅鸡头鸡屁股……羊肉串鸡肉串猪肉串……点完后温柔地把菜单轻轻往前一推,心满意足地说:"我就先点这些了,不够再要。轮到你们两个了。"大张着嘴巴一脸讶然的两人剧烈地摇头连说"够了够了"。服务员擦着汗,自愧不如地用东北话嘀咕:"哎呀我的妈呀,这丫崽子贼能吃啦!" 由于客人比较多,菜上的有些慢。每上来一份,没等毅和袁动筷,基本上就能看见盘底的图案了。 袁笑着问毅:"你怎么给人家雪折磨成这样啊?" 毅冲着雪摇头兴叹:"孺子不可教啊。"给袁的杯子倒满酒,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和鳗吵架啦?" 袁端起来和他碰了下,"还不是你那破报纸!" "报纸?什么报纸?" 袁摇摇头,直接拿起酒瓶,"不说了,喝酒。"两个人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毅觉得心里像是被啤酒灌出了些什么东西,有些难受。这几天一直跟雪嘻嘻哈哈地混日子,拿雪减肥的事儿当乐子说。雪其实并不是很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太空虚太孤独,要找点儿事儿做做而已。毅明白,雪和他一样,都是怕孤独的小孩子。看着袁也是一脸的忧愁,说道:"回来住几天再回去跟鳗道个歉,正好我一天天的无聊得要死。想想当初咱四个人的时候那热闹劲儿我这心里就难受……"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把瓶口塞进嘴里猛灌着。 所有或快乐或忧伤的记忆都变成了一瓶瓶微微泛着苦涩的啤酒下咽进肚子里,只是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被消解掉。他们两个不再说这个话题,只是沉默地喝着酒。瓶颈相碰声清晰百倍,震在心底形成一波波泪痕。 桌上的瓶子渐渐多了起来,两个人的醉意也越来越浓。雪没有劝他们少喝。她明白他们的心里有多难受。大口大口塞着各种油腻的菜食,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淌了出来,淌满了整整一张脸蛋,绕开嘴巴上的油渍,一滴滴落在餐盘里。 5 三个人在雅间里睡了一整夜。雪醒来时觉得头好沉,昨晚她一滴酒也没有喝,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地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伸了个懒腰,有衣服从肩膀滑落下去。拿过来,是毅的。毅和袁靠着各自的椅背上睡着。 扒开窗帘看了下,天还没有亮。怕毅睡冷着,尽可能轻地走过去把外套盖在毅的身上。毅的睡相很糟糕,半张着嘴,偶尔还轻微地打呼噜,看上去睡的还很深。鼻翼两侧有明显的泪痕。 袁被雪的动作扰醒,坐起身,两只大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潮潮的。 第三十七章情择 有人说爱情终归要沦为亲情。那么,尚未沦为亲情的爱情与亲情遭遇在一起呢? 很多事在一开始就注定了哭泣,哭泣却什么也注定不了。 1 一年一度的补考活动开始了。教务处在整理补考名单时猛然发现,竟然有一名女同学所考七科全部红灯高挂。这个女同学就是俏。原因很简单,俏没有参加期末考试,成绩按零分计。 学校把雪叫到教务处配合了解情况。雪这时才注意到,俏离开学校时原来没办退学手续。 牛高马大的教务处长竟当着雪的面儿称怀疑俏是出去做三陪女了,还大言不惭的和市内的几家歌舞厅坐台妹联系在一块儿。本来雪是打算把俏的事儿替她说清楚的。听他这个一说,一股怒气直冲向脑门儿,抓起杯子就向他脸上泼去。 烫得直叫唤的处长还不忘大声恐吓:我开除你! 出教务处,雪给俏打了电话,通知她这边儿的情况。俏说她一直瞒着家里,本以为学校在教学方面管得松松垮垮的不会追究,现在看来麻烦大了。得赶在没给家长打电话之前赶到学校处理妥当才行。 在袁父的帮助下,俏在新建的希望小学里做老师,和林住在孤儿院里的公寓里。林总是跟在俏的身后形影不离,还是一直叫她姥姥。 俏上课时,他就坐在教室最后排托着下巴认真地听她讲课,偶尔也会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大觉。下课时会在俏的带领下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有时还会在一个小本子上写一些东西,只是谁也不让看,包括俏。 俏告诉林:"姥姥要出去一下,要好好和小朋友们玩。"林只顾着摇头。俏走一步他就跟在后面走一步。没办法,只好带着林一起回了学校。 走在熟悉的A大校园里,同学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让俏的心里极不舒服。三五个女生还会停下来,对他们指指点点。 袁、毅、雪迎过来,传达给她一个坏消息,"不好,你爸妈来了,在教务处。" 让他们看好林,俏撒腿向教务处跑了去。 刚走到教务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朱处长,您就开开恩,给孩子一个机会吧!"是爸爸央求的声音。爸爸一直以来都不爱求人,对各种仗势欺人的行为都嗤之以鼻。如今这般低三下四地求那么个远近闻名的混蛋处长,俏的心里很是惭愧,只好在心底一句句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朱处长没有应话。妈妈又哭着求他:"朱处长您别不说话啊,我家俏不是坏女孩儿……" 刺耳的拍桌子声,随后传来朱处长恶狼般的号叫:"别在这儿乱叫,出去出去出去!" 又央求了几句,随后又是朱处长的大声吼叫。俏蹲在门外哭得歇斯底里。 门被从里面推开,俏挪着身子站起来。 朱处长脑门上缠着洁白的纱布,哼了声后转头走掉了。父亲把跪在地上的母亲扶起来,走向门口,冲俏无奈地摇摇头。母亲扬起巴掌在俏的脸上狠狠打下去。 林大喊着:"姥姥,姥姥。"手舞足蹈地跑过来,其他三个人在后面追着。 母亲轻蔑地看着一脸傻相的林,冲着俏大吼着:"为了这么个傻子你值得吗?"声音在俏的心头久久环绕着。 2 校门外小餐馆的简陋包厢里。沾满油渍的餐桌上摆着几个便宜的小菜。桌子四周围着俏、俏的父母、林、雪、袁、毅。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俏的母亲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一句句介绍着目前家里的状况,神色黯然到缺乏常人该有的血色。 前年,俏的父亲得罪了厂里的领导丢了工作。母亲着急过度阑尾炎发作,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这些家里都没有告诉俏。怕影响了女儿的生活。如今这人情冷暖的社会,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一个月只有母亲的八百多块钱的收入来维持家里的生计,每月给俏寄的一千块钱生活费都要动用为她准备嫁妆的钱。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父亲只好低三下四去求人找活干。擦油烟机、通下水道,甚至是洗厕所都做过,前些日子父亲还在浴池干过搓澡工。 父亲一直是性格极倔的人。从来不会阿谀奉承,最看不惯那种仗着权钱趾高气扬的人了。工作的事儿是因为得罪了厂里的李主任,李主任是出了名的坏蛋,特爱占便宜,还因为偷东西进过监狱。靠一个做副厂长的表哥才坐到主任的位置上。当时父亲是厂里管原料的,李主任找到父亲谈合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要偷厂里的原料。父亲没有同意。李主任怀恨在心。几天后,厂子进货时账上差了一万块钱,非栽赃到父亲的头上,父亲是管料的根本和这事儿沾不上边儿,并且父亲是人尽皆知的正直。可是没办法,在权势面前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都是敢怒不敢言。后来父亲被开除了,连养老保险也给退了。父亲卧床三天才缓过来。 那天,父亲正在澡堂里给客人搓澡。李主任带着当地的几个小混混去洗澡,点名让父亲给他搓澡,父亲怕丢了这份不多的收入也就忍气吞声认了。谁知搓到一半的时候,这个李主任臭骂了父亲一顿,还带着那几个混混朝着父亲劈头盖脸打过来。还在澡堂老板面前告状说父亲在他身上乱摸,非礼他。老板要替父亲解释,他却逼着老板把父亲给开除了。随后才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最后,母亲抹着眼泪说了句:"俏啊,我和你爸就是在为你而活啊!" 俏静静地想了很久,静静地说:"我跟你们回家。"几个人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3 安顿好林后,俏要再回到学校看一眼,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走了一遍,一步步退到高大的校门下。哭着喊:"A大,我爱你!" 凯的轮椅停在A大门前的小广场上,俏和袁他们过去打招呼。 小栗拿着优格乳跑过来递给凯。凯介绍道:"哦,我女朋友小栗。" 四目相对后,小栗要闪避开,还是冲着俏小声喊了声"姐姐"。 "你们认识?"凯有些意外。 俏看了眼轮椅上的凯,又看了眼小栗,随口问道:"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小栗缓缓低下头,凯吃惊地抬头望向小栗,小栗把头扭向一旁。片刻,小栗转过头对凯说了声"对不起",解释道:"我需要钱给我男朋友治病,是来骗你钱的。"又一次次重复着那声"对不起……" 4 太阳已经偏离到视线的二十三度仰角。 出租车迎着从二十三度仰角方向投来的阳光开向前去,像是一部开向末日的梦想。 俏的手搭在母亲的腿上,被母亲轻轻地握着。 沉默着。 车的音响里放着电台的情感传真。细腻忧伤的故事在播音员沙哑到渗血的嗓音中娓娓叙说着。故事里的男孩儿沿着银白的海滩追逐女孩儿的足迹,汹涌澎湃的海浪不断地咆哮着。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唤声、强劲有力的怦怦心跳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被迫落的夕阳镶嵌进海滩上那深深浅浅的两排脚窝。海浪驱使着残暴的身躯灌进脚窝,再一波波退去,脚窝被浪花推得浅显了些,直至不见成平平荡荡的沙滩。就如同他们自以为可以长达一生一世几生几世的爱情。就这样,就这样,在一次次看似缱绻实则残忍的拼拉力拽之中,两颗稚嫩的心被擂得血肉模糊,痛觉四起…… 俏意识到那蔚蓝的大海中一道道晶白的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匕首割在自以为会就此麻木不仁的心头,烈红的液体从里面顺畅地流出,流尽所有的曾经,所有的爱恋,所有的痛心疾首。 泪水从俏的眼眶滚滚而下,车里开着暖风,泪流在脸上却还是像被细薄的锋口划开一道永远那么长的口子,从眼帘到腮帮到下颚,直达内心,直抵灵魂。 司机龇着满口黄牙冲着反光镜里的俏爽朗地笑着:"嘿嘿,姑娘,这电台里的都是骗人的,编这么些东西就是骗你们这些纯情女孩儿的大把眼泪的。嘿嘿,还真哭了。哪有那么多死去活来的什么狗屁爱情啊?你们这些小女孩儿啊,就是太傻太天真了!" 车子以惯常的速度朝前开着,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粗糙的卫生纸递给她。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刮得皮肤像是毛孔被戳大撑得生疼。母亲把她手里的卫生纸拿过来,在上衣兜里摸了包面巾纸出来,"就知道你会哭,买给你的。"俏柔弱地笑笑。 林追着出租车奋力地奔跑着,像是一个蹩脚的运动员在用百米的速度跑马拉松,只是每一个步子都迈得那么坚定,任谁也看不出丝毫的吃力。车子一直保持在他前方十米的距离,司机从外反光镜里看见后面追车的林,纳闷儿地问着:"姑娘,后面那小伙不会是追你的吧?"俏把头从车后挡风镜看出去,林正在专心地追着,双手有节律地在身前摆动,双腿在奋力地迈开,鞋底叩击在地面的声音似乎在一下下传来。俏大喊着:"停车停车。"司机一脚定下车子,俏挣扎着跑下去。顺着阳关射下的方向朝着林疯跑过去。林直感觉那即将走向消逝的阳光正在随着俏飞奔而来的笑脸向自己的怀里冲来。 由于强大的惯性,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的瞬间,存留于外套中的空气被那份势不可挡的拥挤压得四处逃散,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刹那发出了最美妙的颤音。 他们紧紧抱着,微红的阳光从俏的身后射向林舍不得睁开的双眼,即使是夕阳,却也可以如此的温暖如你。 脸蛋贴在彼此的脸蛋上,能听见正在应和着的彼此的心跳。 林心想,就让一切繁杂都就此结束吧。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夕阳的余晖中吧。 俏缓缓地松开手,强压着身体里翻滚着的一丝丝酸楚,努力地绽放出自己最美好的笑脸。踮着脚在林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过身,哭着向出租车跑回去。 林愣愣地睁开双眼,被夕阳柔弱的光芒刺得很疼。 司机直愣愣地转身看向坐回车里的俏,俏大喊着:"开车开车!!!"身体随着剧烈的喊叫而不由自主地往前弯着,乌黑的秀发也随之甩到了脸前,把迷离的视线切割成一块一块。母亲把俏轻轻地搂进了怀里,眼里也噙着闪闪的泪花。 林只在原地停了半秒,又拼命向出租车追去。逆着阳光的方向奔跑,林感觉自己一直在吸收着某些能量,足以支撑他跑进那阳光的尽头,追上那辆越开越快的出租。 出租车在交通岗的红灯下停了下来。林拼尽全力更加快了脚步,终于跑到了车旁,用力拍着车窗,喊着俏的名字,"俏俏俏,我是林,是林,是林啊……" 俏把头深深埋在母亲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被母亲温柔的手心轻轻拍着,在那轻轻的熟悉的节奏中慢慢地睡着。 半梦半醒间,俏隐约听见林在呼唤着她,"俏俏俏,我是林,是林,是林啊……"她要挣扎,挣扎着去拥抱他,她心爱的林。可是,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红彤彤的阳光,就像是一道由天空抛下来的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并且其他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地在这屏障中穿行自由。只是,只是,当他们把手伸向彼此,怎么努力也无法拉到一起,只能清晰地看着彼此在另一旁无助地焦急着。近在咫尺,却犹在天涯。 5 俏的家在隔壁的城市,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到火车站时,母亲把她轻轻叫醒。 随着父母进入火车站,俏一次次回头观望着。不知是希望能再次看见林的身影,还是怕他真的会追来。进到候车室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随着拥挤的人群进了站台。上车后,母亲怕她受拥挤,找了个靠窗的座子给她。坐进去,望着站台上送人的亲友们,心里暗暗地说了声:再见,亲爱的。 火车缓慢地开动了起来,俏知道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她的林,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座城市,也许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留在这座城市、留在A大里的那些朋友们。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一个个名字,"鳗姐姐,袁,凯,林……"她在有意避免着说出这个名字,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随后泪水便忍不住倾泻而下。 "俏俏俏……"林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林拼命地跟着火车的速度在站台上奔跑着,车站的工作人员追在他的后面大喊着。火车的速度一点点加快。俏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车窗拉开,林把满满一塑料瓶子的栗子心托到窗口交到俏的手里,几个工作人员把林按倒在地上。 林冲火车开远的方向扬着手,大声喊着:"俏俏……" 俏的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向林的方向,哭喊着:"林林……" 林趴在长长的站台上,一声声喊到了声嘶力竭。抬眼望向比站台还要长的阳光,夕阳的半个身子已经被远方的大山吞噬掉。就像已经远去的列车带走了原属于他一部分的俏。这一部分,是他的灵魂。林狠狠地捶打着坚硬的站台,是他亲手在这个承载了无数个别离、被眼泪一百次一千次浸湿的地方送走了自己的灵魂。 第三十八章真的?假的? 验钞机、防伪码、测谎仪……你在意的是真假,我用心于真情。 1 没有书屋,没有工作,如今身边又没有袁。鳗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孤单。早早地起床,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在洗手间洗漱,一个人…… 家里的房子不算很大,当初看房子时鳗就说:"不要那么大的,够两个人住就好了。大了会让人孤单。"如今,一个人在做着往常是两个人一起做的所有事,忽然感觉,原来一个人即使房子再小也是会孤单的。 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早间新闻,局部地区有霜冻,提醒市民多穿衣服。没有什么耐看的节目。钻到书房里打开电脑想上一会儿网。一个群里的朋友说,在搜索引擎里敲入自己的名字常常会有新鲜的发现。 之前对这样无聊的事情,鳗是绝对不会做的。如今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事情去做,一边笑话着自己的无聊一边在搜索引擎中敲入了自己的名字。果然有一些对应的链接。大多是重名的,在一个显示相关词条的博客上点了下,吸引她看了下去。博客的设计以灰色为主色,灰色之中却意外地配合着半轮夕阳,夕阳下是一条长长的站台。本以为这又是哪个自以为有品味的无知少年搞出来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是,除了系统的提示公告外,上面却只有一篇博文。名字叫--《带走我的灵魂》。 带走我的灵魂。鳗觉得似乎有点儿意思,试着看了下去。 2 《带走我的灵魂》 我说了谎:我没疯。 我是一个小孩儿,却一直在以成人的心理生活着。我有一个姥姥,却因区区五十万元而没能再多陪我一天。我想哭,却没有泪水。 故事的最初,我是一个孤儿,在父亲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我视线之中起,我成了一个孤儿。一个整天被一群破小孩儿欺负,被骂"婊子生的"的孤儿,一个生活在弱势群体里被所有其他的弱势群体任意地欺辱、践踏的孤儿。是的,我是孤儿。 在二十个年头之前,关于父亲、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落寞、荒凉乃至悲怆。这是我关于童年最初的记忆。 我总是试图猜测,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现之前的日子里,我有怎样的生活?妈妈的模样,爸爸的正脸。我是怎样从那温暖的羊水里生长成一个人的姿态,有着怎样温暖的襁褓。还有,还有妈妈的微笑,甚至是爸爸的巴掌。可是,一切都没有,我所需要的记忆只是一片如纸的留白。没有人会给我讲,没有人会拿着多彩的水笔在这张白纸上描绘出生动的瞬间。 我的生命的最初或许就已伴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阴暗便长长久久地驻扎在我的灵魂之中,随着我生命的一天天成熟而肆意妄为地疯长。 姥姥,姥姥。 姥姥是能让我温暖的人。是这个苦命而艰辛的女人在我漫长的痛苦中点上了一个温暖的休止符。从此,我生命里有了很多曾经期冀却不曾获得一丝丝满足的东西。是一支绘图的彩笔,是一顶露眼儿的遮阳帽,是一块香甜糖果,是一双画着唐老鸭米老鼠的小袜子,是……是一份爱,是照进黑暗里的阳光。 可是,姥姥走了。她把阳光从身体里一点点剥离出来再输入进我的体内。用长年累月的超负荷劳累和心酸的微笑来支撑我的每一个未竟的愿望。我明白,姥姥也有愿望,她的愿望是能用她的双手来融化我生命里夜以继日向心头潜滋暗长的坚冰。我知道,她的愿望是我。 我常常会想,有那么一天,我要把一切我可以给的都给我的姥姥。可是,现实的残酷和世事的冰冷总是看不惯我这般卑微者如愿以偿。姥姥走了,姥姥走了。 眼泪再也换不回什么,哭泣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人世也只能是徒劳。姥姥离开得那么决绝,我想她一定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过:我要把一切留给这个苦命的孩子。这么些年来,姥姥肯定是说过的,说过很多次。姥姥她做到了,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心心念念的都是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可谁又了解姥姥心里的那份苦呢? 现实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现实。 人的精神是一条韧带,它承受得住所有的波澜壮阔悲欢离合,没有什么事真的能够逼使它超越它自身的极限。就好像我没有疯,不曾疯过。 五十万、生命、姥姥、现实……一个个字眼在我的脑子里搅着,搅得我很乱很乱。我怕,就像二十年前我怕被小朋友欺负,怕孤儿院里员工丑恶的嘴脸和门卫暴躁的嗓门儿那样怕,我怕,怕我的痛苦向外延伸出的冰凌伤及我至爱的灵魂。 我相信,人有灵魂。 我把我多灾多难的灵魂存放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她就成为我的灵魂。她是俏,是我的灵魂。 在生命最困顿的时刻,我想过死。真真切切地想过死,想过死带给我的解脱是何等的潇洒自若。可是,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懦弱,懦弱到骨子里。我怕死后我的灵魂再也不属于我,再也无法和我相拥相伴,再也无法找到供她休憩供她取暖的宽阔胸膛。 当一次次斧砸锤击在我的精神之上肆意摧残的时候,暗藏于流年之中所有的不快与泪水都在我头脑里泛滥成灾。我猜我是要疯了。那时我是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原来一个人是永远也疯不了的,除非她(他)愿意选择疯掉这种卑微到肮脏的解脱形式。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情绪也可以像流感一样四处传染,传染是一个可怕的事情,它可以用一个个体的堕落殃及千千万万的无辜。我不允许这样,不允许我头脑里纷繁复杂的纠缠蔓延到我的灵魂之中进而演变成一场撕心裂肺的灾难。 当那一颗颗栗子在秋风之中落寞地滚动,抓不到手里的绝不是我内心之中对你足以维系几辈子那么长的真情,而是那栗子的本身。我不愿矫情地说什么"我爱你,所以我离开你"。我宁愿选择这种默默的方式留给你在摇曳的树影中依然笔直的背影,恰似当年父亲留在我记忆里的决绝。 那场雪真的很大,大到超脱了我自身原本强悍如牛的记忆。电话铃音第二百五十七次叩击着我关于我已经混沌如蛮荒一般纠结不清的神经,确是第一次在纷飞的大雪里响起。或许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日子以及接下来那更加不肯安分的选择抑或是抉择。 我疯了,其实我没疯。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饭桶庸医。我选择了这样,选择了把最冰冷的矛头直指你对我燃烧如火的内心。我是怕,怕你真的会受到我的传染而陷入如我一样的困顿不堪。我一定要让你好好的,好好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承诺,对你,也是对我。 然而现实再一次宣告了我的自以为是是何等的可笑。我知道你对我的爱很深很深,只是万万想不到竟然比我对你的还要深上那么多。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半路放弃,或许是我真的在装疯卖傻中找到了关于童年的什么,再或是得到了某些灵魂中缺失了整整二十年的全方位偿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一直以为夕阳是能照进灵魂的,我爱着夕阳,却在夕阳的注视下把我的灵魂托付给了一个我未知的甚至是永远不会出现交集的前方。 终于,你走了。验证了我最初与此无关的料想。这是轮回,也是惩罚。 一个人在经历了真真正正的情感分合过后就会真正懂得什么是彻悟什么又是归宿。 我最近常常会念起这么一个个让我永远也无法从记忆中挥之而去的人: 姥姥、俏、袁、毅、然、雪、鳗、凯、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此时正缠绕着我的思维,我了解,在历经了这么多事情过后,我在从最初的成熟一点点变得简单,独属于人类内心之中最初的情感摒弃掉了之前所有的一切,一切。 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带走我灵魂的是你,更是我的记忆。 人只是存活于周遭人意识中的一个概念。我不想让我的转变在你们的意识中产生多大的波澜。于是,我还是疯子,并且永远去践行那个庸医的误断。 所有没有灵魂的人都是疯子。 是的,我是疯子。 3 "林在装疯。"这是鳗看完后头脑里出现的第一句话。给俏打电话,号码已经换掉。或许她是想彻彻底底抛离遗失在这座城市里的记忆了吧? 接了杯橙汁,边喝边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凯的电话打进来,"鳗,今天我们城市的部分地区有霜冻,注意多穿些衣服。对了,别和袁生气了,生气伤身。"鳗的心底泛起一层温暖的感觉。说完,凯的电话就挂掉了。鳗以为是突然断线了,反打回去,却一直没有接。鳗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赶忙给袁打了电话,让他快去小鳗书社,怕凯会出事。 4 小鳗书社一直是很早就开门营业的,但今天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却还紧紧关着门。书屋的附近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袁疯跑到小鳗书社,透过门玻璃向里面看去,凯正安静地坐在由书架围绕出的"心"字中心的沙发里。泛白的牛仔裤,乳白色Kappa运动鞋,立领的米色汗衫,腿上搭着外套,浅蓝色,休闲装,做工精细入微。 袁放心地舒了口气,在门板上敲了几下,见里面没有动静。笑着嘀咕了句"睡得还挺香"。随后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屋内的手机铃音响了起来,向里面看去,手机在地面上震动着,屏幕发出的是惨白的光芒。一股寒意在袁的心底升起。大喊着撞开房门。手指凑近凯的鼻息,停止了。 鳗赶到门口,看着把一架架书架疯狂地推倒在地的袁,目光直愣愣地看向沙发里的凯。 泛白的牛仔裤,乳白色Kappa运动鞋,立领的米色汗衫,腿上搭着外套,浅蓝色,休闲装,做工精细入微。 鳗吃力地往里面挪动着步子,脚下踩到了什么摔坐在地上,是药瓶,安眠药。 凯的样子在鳗的眼前晃来晃去,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和现在安静地死去时的样子重叠在一起,鳗痛苦地吼了一声,当即昏厥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N年 十年后……片段…… 1 小鳗书社在全国有了一百多家分店,每一家的装修都是按照同样的风格。 若干个胡桃木书架在屋子里环成一个心的形状,每个书架都是向上倾斜放置的,最顶端抵在四周的墙壁上,站在门口看去就好似无数颗心堆积在一起,由下至上,渐次变大一圈。走进中央,摆放着几张茶几样式的书桌和十几把有舒服靠背的椅子,是供阅读者使用的。玻璃桌面上贴着微红的塑料薄膜,书架和椅子都漆成浅胡桃色,柔和且温暖。书架对着门的一侧悬着一个小本子,橙色的封皮。 小鳗书社成为一段传奇。 经济频道采访板块打出了这样一则新闻: 小鳗书社创始人将于周日晚八点做客本台,让我们共同期待,一起揭开这位传奇人物的神秘面纱…… 鳗和袁坐在自家的沙发里冲着电视美美笑着。袁去接了杯橙汁给鳗,"咱们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鳗轻轻抿了一口,嘻嘻笑着:"谁要和你要孩子?"袁仰躺在沙发里默不作声,把嘴巴嘟得高高的。 鳗转头看着袁,探着脖子问:"怎么?生气啦?" 袁故意把头别向一旁。鳗转到他的正面,他又别向另一侧。鳗伸手在他嘟得高高的嘴巴上掐了一下。袁忍不住嘿嘿笑着,轻轻地在她的嘴巴上亲了一口。鳗敏捷地躲开,"刷牙刷牙……" 2 本市最繁华的大街上。 雪的左手托着大包的薯条,右手挽在毅的胳膊上,右手灵敏地伸进薯条袋子里抓了一大把出来放进嘴里猛嚼着。毅用眼角撇了撇她,示意她大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雪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手又伸了过去,刚要碰到薯条,毅及时往右拉着胳膊。再去抓,又拉过来。气得雪嘟囔着嘴巴:"你爱不爱我?"毅左右看了看,"人们都看着呢!" 雪更加大声:"爱不爱?" 毅用力说:"爱--" 雪也不追究他声音太小,问道:"是不是为了我什么事儿都可以做?" 毅心想这问题可不错,用不着开口了,一个劲儿地点头。雪把手从毅的胳膊里抽出来,冲周围的行人大喊着:"来啊来啊看热闹啦!"行人随后就都围了过来。 毅替雪跟大家解释,"行为艺术行为艺术,喊喊有益身心健康,健康是福健康是福!" 众人正要扫兴地走掉,雪倒是没让大家失望。蹲下来把鞋带解开,把脚抬起来伸给袁,一边大嚼着薯条一边吩咐:"系上!" 毅立即露出为难的神色。雪捏着一根薯条扔进嘴里用力嚼着,又拿出撒手锏,"你爱不爱我?" 毅一百个不情愿地嘟囔了个"爱"便蹲了下去,熟练地把雪的鞋底放在自己膝盖上仔细系着。起身后冲一脸瞧不起神色的中年男人嬉皮笑脸解释:"虐待,现在正流行呢!" 雪冲着那个男人吐吐舌头,挽着毅的胳膊大大方方往前走,毅看了看时间,叮嘱一脸幸福的雪:"亲爱的,咱可不能再闹了,孩子该放学了,去晚了幼儿园那小老师又该说咱们都没长大了!" 雪把薯条袋子塞进毅的口袋里,并且叮嘱:"不许随地扔脏东西,要有公德心!"随后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 3 周日晚八点,近百所高校收看经济频道采访板块。 主持人穿着流行款式的晚装,领底袖口都印着"不哭"的字样。走上舞台开始了今天的开场白:于丹、周杰伦、朗朗……这些名字我们都再熟悉不过,我们通过电视屏幕总能看见他们的样貌,听见他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魅力。茶余饭后街头巷尾,我们总能听到关于他们的议论。然而有一个人,他的认知度远比上面提及的这些要高,并且是高很多。这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在全国的绝大多数城市都有那么一个小店,里面有别致的装修,胡桃木书架在屋子里环成一个心的形状,茶几样式的书桌,有舒服靠背的椅子,玻璃桌面上贴着微红的塑料薄膜,书架和椅子都漆成浅胡桃色,柔和且温暖。对着门的一侧悬着一个小本子,橙色的封皮。我们今天就为大家请来了小鳗书屋的创始人,让我们一起来聆听发生在这位传奇人物身上的故事,一起来聆听他带给我们的传奇故事,掌声有请--凯先生! 工作人员要扶着凯从后台走上前来,凯告诉他们"我自己可以",左脚承受大部分的力量,跛着脚一步步走上台来。台下众人都以各种形式表现着他们的惊讶,有的半张开口,有的发出惊叹的声音,有的大睁着双眼。凯走到自己的席位前,笑着冲席间的现场观众摆摆手,下面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凯先生,您好!" 凯:"主持人好,朋友们好!" 主持人:"方才您走上来时大家都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叹,因为大家都想不到这位传奇人物的腿部是有伤的,您能和大家说说这伤是怎么来的吗?" 凯在台上沉默了下来,本是以为主持人只是要问些创业、经营之类的事情才应下这期访谈的。 机敏的主持人笑着转换了话题:"呵呵,我们这个节目一直都是以主持人与受邀嘉宾对话的形式来进行的,不免有些俗套。并且这么做我们主持人实在有点儿累。咱们把话筒交给在座的观众朋友们,让他们来和凯先生交流,您意下如何?" 凯笑着点点头。 "好,哪位观众朋友要和凯先生交流?"主持人话音未落,下面举起了一排排手。主持人还是笑笑,"我本身是女生,我呢又很自私,所以啊这第一次机会就交给我们这位美女。"凯把目光转过去,席间站起的女生竟是小栗。凯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小栗握着话筒的手有些发抖:"据说曾经有个叫小栗的姑娘伤害过你,如果小栗当初是真的爱你,那么现在如果小栗说她爱你,她还想和你在一起,你会接受吗?"小栗的问话使现场的气氛骤然改变。人们都在猜测这个女生的身份,一道道目光紧张地盯在凯的身上。 凯撑着椅子两侧的扶手缓缓站起来,对着台下响亮地回答:"当然会!"把双臂冲小栗大大地张开,小栗从台下飞跑着冲了上来,冲进了凯的怀抱。 4 "不哭"的店面只有那么一家,却被各家媒体争先恐后地报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