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开始见黑,肚子也饿得不行。长期的方便面生活让他有点儿四肢无力的感觉。记得老祖宗曾有过"民以食为天"的深刻教诲,披了件外套去外面买吃的。 对外一直大肆宣扬"为孩子们减负"的附中刚刚把累得头昏眼花的孩子们放出来。 几个附中的小女生兴奋地嚷嚷着: "毅哥哥毅哥哥,快看快看!"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 "那儿呢那儿呢那儿呢,鸡粪色外套那个!" "对对对对,就是鸡粪!就是鸡粪!" 十来个小女生就这样围了上来,手拉手把他和一个小女生围在中间起哄。那个小女生红着脸塞给他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扑上来在毅的脸上吻了一大口,差点儿没把腮帮子给咬下去一半。 七八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朝着毅冲了过来,嘴里恶骂着"×××(某国骂),敢泡我媳妇!!!"拳脚如雨点般打了过来。 毅还在发愣着就被这帮人以抱大腿、咬胳膊等种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摁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捶了起来。一条板凳腿啪地落到毅的头上,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男生女生们一哄而散。只有向他表白的那个小女生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毅拉过她的小手不无羡慕地问:"你有这么多男朋友啊!厉害!" 女生听他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双脚在地上蹬来蹬去:"呜呜--啊啊--呜啊--啊呜--银甲波希内样滴银啦!" 4 毅被抬到了学校医务室包扎。包扎后护士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二十分钟后再回去。按时吃几天消炎药再换一次纱布就没事儿了。毅只是觉得怎么有点儿乱七八糟的。无缘无故就挨打了?把那女生的情书摸出来,展开一看,气得他上下牙打得热闹。 情书内容如下: 筒靴泥耗: 泥很可能啵认系偶,旦米关系啦!反正偶也啵一定认系泥啦!蒜泥倒大霉好啦!嘿嘿!戏情系济样滴啦:偶门班里有个小仔追偶,但偶不喜欢他。他蜜甜都带着一裙认兰偶,非让银甲答应跟他好啦。水跟偶好他就带纳西浑O打他。偶碟找个老的吓吓他。他超喜欢拿板定腿子打银,系不系诶打就看泥滴皂化了。还有啊,系系泥帮满啦,系系啦! --由原银 毅愤愤盯着"由原银"三个字哭笑不得。心说这风格比我还非主流! "你终于不是孬货啦!我爱死你啦!"啪啦啪啦的脚步声过后,传来了这么一句强悍的话。毅抬头一看,雪已经站在医务室门口,手里还攥着个长长的纸筒。赶忙把"情书"揣兜里,愣愣地盯着嘴角乐到耳丫子的雪。心说不会是要拿那纸筒子再打我一顿吧? 雪猛地扑上来在毅的脸上狂啃了几大口,把毅的伤口碰得疼得厉害。听他嗷嗷叫唤两声后才从床上跳开,把那个"纸筒"打开。 通报表扬 我校×系×班毅同学为拯救被流氓欺辱的我校附中女生,不幸身负重伤。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种英雄主义精神难能可贵。希望大家能以毅同学为榜样,见义勇为,发扬高尚的精神品格,做一名优秀的大学生! A大××年×月×日 毅觉得很好笑,这烂事儿传得也太快点儿了吧!怎么一转眼就见义勇为了?虽说心里这么纳闷,还是龇着一口方便面牙冲雪欢天喜地的一阵傻笑。"呵呵……嘿嘿……嘻嘻……哈哈……" 第二十九章好好的 在痛痛的滋味由心头轻描淡写地滑过之后,我还是要酸酸地说--好好的,我们要好好的。 1 "快来医院,姥姥恐怕不行了!"俏哭着给四处筹钱的林打电话,急得她直跺脚。 林听见一个又脆又响的大雷在耳边轰然炸开!傻愣了半秒后疯狂地往医院的方向跑。跑了很久才意识到该打个出租车。赶到医院时,姥姥正在抢救中。 走廊里一片死寂。惨淡的灯光在刺鼻的来苏水味儿中没精打采地亮着,营造出了一股悲伤的氛围,映衬着某些心境。 俏扑进林的怀里,双手紧紧环绕在他的身后。林死死盯着抢救室的指示灯,轻轻拍着俏微微颤抖的后背,"别怕,有我呢,姥姥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俏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拼命地点着头。 几分钟后,指示灯熄灭。主治医生摘着口罩从里面出来。没等林开口,悲伤地摇了摇头。林如发疯的野兽般冲了上去,用尽全力往上提着主治医的领子,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不是说半个月没事吗?啊?怎么才三天!才三天!!!"几个医生护士都上来拉他劝他。林更加用力,"你说!说!说!说!"主治医生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挣了挣,低声说:"病人的情况出现了意外。病情突变是因为药物高度过量而导致中毒!"林满是狐疑地反问:"过量?!"手也稍稍松了些。主治医生揉了揉脖子,"对,一定量内具有医学治疗效应,一旦过量服用便无异于自杀。"林反问:"自杀?!"像是这两个字自己从嘴里溜出来的那么快。主治医继续说:"这个我之前嘱咐过你们一定要注意的!" 林把头硬生生扭向一旁的俏,俏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姥姥发病前说的一句话--"我不能再拖累林子了,你们要好好的。"林一把将主治医生推开,反手一个巴掌打在俏满是泪水的脸上。 俏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朝病房跑去。 丧礼后,那个主治医生找到了林。这几天林的情绪可谓是低到了谷底。主治医生告诉他医院的账上分两次共打进了一百五十万。一次是五十万,一次是一百万。问林怎么处理,林只是苦笑着摇头,感觉这事儿很讽刺。之后主治医生也摇摇头,叹息着:"这钱要是早几天打进来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老太太或许还有得救。唉--"又是长长的叹息。 林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抬起头,问:"五十万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随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2 英语四级结束后,俏和雪从二人间搬到了普通的四人间。另两个女生扯过雪悄悄问她俏这是怎么了? 俏痴痴呆呆地坐在桌前,手里颠来倒去地摆弄着从姥姥病房里拿回来的空药瓶,还会不时地冷冷笑上两声。雪把两个女生支出去打饭,靠在俏的桌子上轻声问她:"俏怎么了?"俏似乎并没有听见雪的话,继续把药瓶颠来倒去。雪伸着脖子试探地问:"和林吵架啦?"俏又颠了两下,冷笑了两声。 一直以来都活蹦乱跳如兔子似的俏突然变成这样,说话又不答理,雪以为她是在故意逗她玩儿,搔着她的痒肉,"让你玩儿深沉,让你玩儿……" 哪知俏非但没有笑,反倒是咧着嘴哭了起来,哭得一唱三叹的。站起身,木讷地向雪张开双臂抱了上去。雪被她晴天霹雳的变化吓了一大跳,抱着俏连问着怎么了。 俏在她身后晃着手里的药瓶,嘴里哽咽着,"全吃了全吃了,干吗呀这是!"雪听得有些发懵,扶着俏坐下,搬了个凳子过来听她慢慢说。 俏一直陪在姥姥身边,唯一一次离开是去水房接热水回来喂姥姥吃药。凉着热水的工夫,姥姥拉着她的手说话,就说了那么一句:"我不能再拖累林子了,你们要好好的。"之后姥姥就抽搐了起来。 雪忧心地问:"那……林怎么说?" 俏用力咬着薄薄的下唇,自顾自地说着:"好好的,我们要好好的!" 3 林主动找到了凯父,直截了当地说:"我答应你,争朗华!" 凯父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拿了个杯子倒半杯茶给他,茶柱破开水面直抵碗底又顺次翻滚上来。一股茶香随之翻出水面绕满林的鼻孔。林很轻易地就闻得出,和袁父请他喝的是一种,有一股特殊的醇香。端起来凑近鼻子闻了下,"老板,这是什么茶?"他的用意不在这茶而在那个称谓。 凯父很是愣了下,笑着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林爽朗地重复一遍,"老板。" 凯父哈哈笑了起来,笑过后问道:"为什么不叫我'爸爸'?"见林没有应他的话,严肃的脸色变成云淡风轻的自在,"哦,这茶叫白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喝的茶!此茶银白若雪。由于特殊的制作工艺,所以茶层之上存留着白色的茸毛,我钟爱的就是这种天然的味道。" 茶香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把两个人紧紧包围在一起。林很是纳闷,这个费尽心思要让他来一起争朗华的男人却只字不提生意上的事儿,倒是对这第一次听过的茶叶津津乐道。 喝了整整三壶,林的肚子已经撑得鼓鼓的,再喝下去非吐出来不可。凯父问他感觉这茶如何,林艰难地应着还行,生怕嘴巴张大了会有什么倒流出来。凯父笑着重复着他的还行。哈哈笑着拍着林的肩膀,"走,带你去两个地方!"林什么也没有问,也懒得问。 凯父带林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孤儿院。林心里对这个伤心地有些抵触,但也没说什么,只好当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当成行尸走肉好了。 凯父自己开车,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开到孤儿院门口时,林要下车却被凯父拉住,按了两下喇叭后,门卫老头儿戴上老花镜看了眼车牌,冲车里的凯父弯腰谄笑,又冲一旁的林点头笑笑,把大门大敞开放他们进去。这老头儿林认得,当年他在这儿的时候老头儿就在这儿看门。每次林要出去捡枫叶都会被老头儿骂回来。如今那谦卑的笑容在他脑子里和当年产生天壤般的反差,让他觉得恶心。他以为凯父会借机说点儿什么教诲性的话,事实却没有,把车开进后停在了院长室前。院长快步出来迎接,后面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工作人员,似乎打扰了人家开会。 凯父拍着林的后背蛮自豪地介绍,"我儿子!二十年前在这里待过。"其中一个五十几岁的老眼镜儿错出身子"噢噢"着上前摸着林的胳膊,看上去好一副"好久不见"的兴奋表情,嘴里快速喷着,"都这么大了啊!太好了太好了!当年我就特喜欢这孩子!"林啪的一下把那只手拍开。林依然记得当年他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翻墙出去捡枫叶,回来时被他和门卫那老头儿给抓了回来。骂了其他几个小朋友后却只罚他一个人在太阳底下站了足足三个多小时。还说了很多"婊子生的"之类的难听话。 好一阵奉承后,校长让人召集所有孩子到操场集合迎接凯父的检阅,被凯父拒绝了。在所有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带着林挨个屋子去探望,把带来的糖果、小食品、书本分发给孤儿院的孩子们。 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林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心里酸溜溜地难过,眼泪从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凯父用眼角看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借口茶喝多了要去厕所逃开了。 用冷水洗了把脸,撑在水槽上眯着眼让自己平静下来。透过三楼的玻璃窗看得见墙角已经废弃的露天厕所。当年几个小朋友把他堵在一角欺负他,揪他的头发,掐他的鼻子……一个小朋友哭着被人推了进来,踩在被林不小心弄到地上的水摔倒了。随后几个男生骂骂咧咧冲进来要对他拳脚相向,被林给轰走了。转过身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小孩儿。小孩儿抹着眼泪喃喃道:"他们骂我是婊子生的,欺负我!"林的心里顿时觉得被几根钢丝勒着,勒得鲜血淋漓。 临上车时,院长摆着一副酷似央求的嘴脸和凯父说了些什么。凯父点点头后,又立即转成了一脸谄媚。 车开动后,从反光镜看见有个小男孩正在追着车跑,仔细一看,就是方才在厕所摔倒的那个。林让凯父停下来,跳下车去,小男孩儿跑到他跟前,向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林赶忙蹲下身伸出双手握过去,小男孩儿露出小虎牙冲他甜腻地笑着,林也张大嘴巴冲他笑着,在他灰土土的头发上摸了摸。 很久林才上车,把头探出车窗冲小男孩儿摆着手。 那个小男孩儿说,"我叫小虎,谢谢。" 凯父边开车边说了这么一段话:"孤儿院的那栋楼是我花钱盖的,但你没有住到,爸爸对不住你啊!"林没有说话,一直看向前方,凯父又说:"他们之所以对咱们像对他们老子一样好,是因为我掏钱盖了楼,他们还想让我再掏钱盖一所希望小学。钱很重要,就好像五十万值一条命!"这样说很刺痛林,林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4 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城郊的老厂房,就是凯和袁的"老地方"。 走进厂院,满眼尽是暗灰的色调,水泥墙面、地面,偶有几块坏掉的地方露出干巴巴的土地。破旧的机器胡乱堆放着,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其间的啤酒罐。除此,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的情味儿隐藏在破败的背后。走在通往厂房房门长长的灰砖甬道上,让林有股走在老电影摄影棚里的错觉。凯父环视了一圈,叹息着:"你也应该在这里长大才对!" 走近房门,里面似乎有脚步快速移动的声音,凯父冲里面喊了声:"是我,开门!"门随即被里面的人打开。两个西服男利索地闪向门的两侧,问了声老板后请他们进去,随后立即又把门给关严。 厂房内的空间很大,墙壁与屋顶交接处一米宽的空当是一整排窗子,一道道绸带似的光线从上面漏下来,无数颗细微的灰尘在其中尽情地舞蹈着。厂房的顶棚是用劣质涂料粉刷的,年久失修的原因脱落得斑斑驳驳的。中央位置有一个不大的天窗,用硬塑板堵着。除了四周的墙壁,撑着棚顶的还有下面两根威风凛凛的大石柱。两个西服男正笔直地立在一根大石柱的前面,石柱上靠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的人被牢牢地绑在上面,嘴巴被严严实实塞着。林在那人身上仔细打量着,头发凌乱地在头上蓬松着,"鳗姐?"凯父立即把头转向他,林往前迈开的一条腿随后又收了回来。 鳗用怨恨的眼神瞪着一脸常态的凯父,又迷茫地望着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林。 凯父吩咐那两个西服男看好鳗后转身便朝外走去。林正要上前去救鳗,被两个健壮如牛的西服男挡在了前面,只好先追着凯父去问个究竟再说。凯父全然不顾林的情绪,像是在说蝇头小事一样:"不用担心,那丫头只是一个小砝码,不会伤害她的,况且这儿免费提供食宿,还有专人照顾,也没多坏。" 林回头望了眼破败的厂房,担心地问他这房子会不会太危险。凯父揽过林的肩膀大步朝前走,"即使市府大楼倒了这房子都倒不了。那个年代'豆腐渣工程'这词儿还没这么流行。想当年啊……" 当年是什么?是落在了前进路上的脚印,是那么一段久久不能忘怀的念想。驻足停歇的那一刻,当年就再次被想起,杂陈其间的百味也便获得了再次泛滥的机缘。 第三十章怕你受伤 就是怕你会受伤,才狠心将你推离我的身旁。纵然有泪水在你我心里流淌,也不愿让污浊迷离了视线期许的方向。我心里那痴痴念念的盼望,祈求被雕刻成你爱看的模样。到地久天长,到地老天荒。 1 林的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又一次狠心按掉俏的电话。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无不让林清醒地认识到这么一个真理--钱是好东西! 俏是绝对不会支持他做任何背信弃义的事情的。再者,他们既然能绑架鳗,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俏。最好的保护措施就是暂时远离她。一切都等事情有了定局再说也不迟。 凯父说中午要安排林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见个面,对这个所谓的"爸爸",林的心里忽然充满了厌恶,直至现在也从未从他身上领略到一点儿的慈爱和温存,这哪像个爸爸?倒真是像一个老板。妈妈是谁?在哪儿?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林此时除了钱最想得到的,也是和这个"爸爸"混在一起的目的所在。他打算见面时试探着去问。 简单梳理后便下楼准备去赴约。俏已经在男寝楼下等了很久,手里的夹馍一直护在胸前温着,生怕凉了不好吃。见林从楼里出来,笑着过去递给他。哪知竟然被林给一把打开,"拿给你的袁吧!离我远点儿!"扭头便走。俏把夹馍在空中往前伸着,冲着林伪装出来的潇洒背影哭喊着:"没放孜然,拌了土豆泥的,只有你才爱吃的!" 林没有停下来,却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浑蛋,怎么什么伤人你偏说什么!眼泪流了一脸。 2 天豪酒店,本市消费最高的酒店。按最低消费标准由高至低划分为"天字房"、"人字房"、"地字房"三个档次。即使是"地字房"也是一般工薪阶层所望尘莫及的。到这里来过的每个人都会深刻感受到把金钱作为衡量标准的阶级世界是何等的尊卑分明。用一句俗不可耐的话来说就是--有钱就是大爷! 或许是因为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论影响,凯极其反感来这种地方消费。问题不在钱花多少,哪怕你钱要得再多也用不着搞什么"天字"、"地字"的跟个武侠片似的。花大把的银子来这种地方装大爷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天字房"1号,一方面为了见一见父亲口里的这个苦命的弟弟,另一方面是吃饱了撑的这个人是父亲,这面子不敢不给。 包厢里的软皮墙面上挂着醒目的服务标准--在这里您将享受到蹲跪式服务!看得凯备受煎熬。他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儿。一次次不断地看表,约的是十二点三十分,刚刚十点十分。父亲总是装出无情无义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对凯这个弟弟在乎得要命。向来随性生活的他很少会舍得花几十分钟来等一个人的。 看着凯有些不耐烦,父亲笑着抛了个悬念给他:"别着急,这个弟弟你见过。" "我见过?"果然凯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在脑子里搜索着可能符合基本年龄特征的人,服务员引着林进了包厢。 "你?" "你?" 凯和林同时愣住。凯父则饶有兴致地喝着茶,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看来看去,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 凯父说:"不出三天,朗华就是我们的了!"说完目光还是在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你们两个谁有兴趣经营朗华?" 凯把身体向椅背靠去,一副"别找我"的表情,在心里还是纳闷儿着,朗华目前优势明显在袁父手里,听起来不太靠谱啊。 林看上去像是很平静,心里却一次次晃荡着袁父请他劝袁回去接朗华时一句句在情在理的话。他隐隐感觉到袁父似乎在抓他的软肋,知道他办不到和袁站在对立的一面,那次谈话他也是有预谋的。姥姥在世时和他说过调查他身世的两拨人的情况,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伙人肯定是袁父和凯父分别派去的。林处于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靠在椅子里也不做声。 凯父没有就此追究下去,而是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来谈。 席间,凯去了趟洗手间。林问父亲关于他生母的事,凯父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他。 3 俏拿着夹馍一直等在男寝楼下。 雪挽着毅的胳膊从医务室换纱布回来,见俏可怜巴巴地站在楼下,脸色有些沮丧。毅自告奋勇要去楼上催林快下来。俏苦笑着:"林出去了,没在寝室。" 雪和毅对视了一眼,指着俏护在胸口的夹馍,"那你这是……" 俏尽量挤出轻松的笑容,不料挤出的却还是涩涩的苦笑,"在等他回来。" 护士说毅的脑袋换完药最好少见风,雪让他先回寝室休息。在楼下陪着俏傻站了十几分钟,迟迟没见林的影子,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说是在外面。告诉他俏在楼下都站了半天了再不回来就走了,他却爱答不理地说,"爱走就走,又没让她等!"气得雪上牙磕着下牙,硬是把俏给拖回了寝室。 4 鳗已经被绑了两天两夜。西服男以为她会玩儿绝食来抗衡。出乎意料的是,鳗一直老老实实地配合着吃东西,也从来不吵不闹。他们只知道打打杀杀,根本不了解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脑子里终日都在想着什么。 再多的抱怨也是无济于事,鳗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子强大的宿命感在紧紧追随着她,她不想挣扎,也不奢望,甚至于不想去做什么选择。她只想安于自己的生活,每时每刻所处的状态。被绑架也好、躺在床上睡懒觉也好,爱也好,不爱也好,什么都好,一切都好。只要别再让她费尽气力地去选择、去挣扎、去求取,只要安安静静地听凭这宿命的摆布就好了。 心灵中的无力感让她不愿再承受任何事,爱与恨,情与仇。莫非,这就叫心如止水? 5 钱副市长在电话里心急火燎地催袁父快些解决问题,全市的经济已经紊乱得不成样子,这样下去非闹出大乱子不可。距他承诺的半个月只差一天了,其间朗华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朗华下面分公司一把手的实权除了华装外都已经被他用各种手段收到了自己的手上,在风平浪静的背后完成了一次大浪滔天的集权。这样一来,袁父手里实际可操控的就不是那么个百分比了,而是整个朗华。助手胸有成竹地笑着:"这回朗华完全回到您的手里了!"袁父眯眯笑着,"华装在我老哥哥的掌控下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肯定在蓄力谋划一场绝地反击!"说得助手心里摸不着边际,转而言道,"地再厉害也翻不了天。"袁父让助手准备明天晨会的材料,准备集体罢黜凯父的势力人员,让朗华成为袁氏集团。 凯父让手下包了天豪酒店的全场,把林和一群西服男集中到一个最大的包厢里,收了他们身上的所有通话设备,还用电子扫描器把他们重新检查了一遍。从一堆电话中拿起林的拨了一串号码。慢声慢语说着:"鳗在我手上,你只有求助你父亲。"说完便挂掉,扔进电话堆里。林猜电话那头一定是袁。坐下后猛喝了很多茶水,起身说要去厕所。门口两个西服男要拦,被凯父给放行了。 怕有人跟在后面,林从侧楼梯绕到了二楼。洗手间门口设有投币电话,刚拿起话筒便听到小服务生周到地提醒他:"先生,今天外线连接不上,包场的那位先生吩咐过要全部切断,抱歉。"林把他扯进洗手间问他有没有手机,服务生起初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满口的公司规定不允许带手机之类的。林摸了几张百元大钞出来给他,这才乖乖从马甲的内兜里掏出来。发了个短信给袁--鳗姐,老厂房。 袁父叹了句"果然是知己知彼啊!"之后让袁在公司和鳗之间选一个。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袁父二话没说就打电话给凯父,"老哥哥,我去找你。" 报过警后,袁和凯偷偷潜入了老厂房,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屋顶,用随身的钥匙在天窗的塑板上钻了个小洞出来。透过洞口望下去,一个西服男正在给鳗喂饭,另一个则坐在一边儿的椅子上吸烟。 这两个西服男凯见过,是华装的两个小部门经理。绑架鳗这事儿肯定是和父亲有关系,那么父亲和华装的关系?华装对朗华的威逼难道是父亲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凯又趴在小洞上冲下面望了望,"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救鳗!" 袁表示这样太危险,凯让他放心后从一侧下了屋顶,把大门轻轻打开后,顺手捡起半块砖头朝房门砸了过去。两个人踹了下门就提着棍子追了出去。袁趁机钻进屋子,嘴里一面让鳗别怕一面快速解着绳子。鳗虽说有那么一点的心如止水,但见袁这般焦急的样子,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忽的软了下来。纵然她再想完全主观地去抑制也是无能为力。 第三十一章心在疼 生物都是在不断地趋附于适于自身的环境。就好似,相比肌体上的苦我们更在乎心里的疼。只是想让自己的那颗心再为他(她)彻彻底底疼上那么一次,仅此而已。 1 鳗和袁又并肩走在了一起,这是他们谁也想不到的结果。鳗心里明白,她算是永远也抵挡不住袁那滔天巨浪般的汹涌来势了,并且她已经在一次次猛然之间痴痴地爱上了这份常人难有的激情。就让这份激情永远地伴着自己好了。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到鳗向外翻开的绒毛领子上,袁弓着指头轻轻地弹掉,细心地整理着鳗被吹得有些凌乱的秀发。鳗甜甜地笑着:"我们结婚好吗?"袁点头应好。鳗把头靠在袁的肩头,感觉到一份久违的踏实。耳边响起的风声如袁靠在耳畔的低语……我们会握着彼此的手一步步走向山的那头,走到地老天荒,像这太阳,一点点老成夕阳。 袁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去了医院。为了引开那两个西服男,凯的左腿受了伤,目前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袁要把和鳗结婚的事儿第一时间告诉他,因为他是最有资格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医生把凯的左腿固定在专用的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由于药物的作用,一条腿粗成两条腿的样子。医生说药物的特效成分在病灶处发生剧烈反应,病人会感觉到病灶处肌肉被剧烈拉伸的疼痛感。应用这种药物时,医院通常会将病人整个身体都牢牢地绑在床上。但凯表现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次都是尽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便没这个必要了。把左腿固定在床上是怕他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凯的状态确实极好,见袁空着手来还在挖苦他太小气什么都没给他带。问他现在的情况,凯嬉笑着应着没事儿,正愁没伴儿踢球呢,一个人能挑一队。袁笑着接茬,"中国队吧?"凯母在一旁说他是在那儿嘴硬,医生说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半个月后才能确定。 袁把要和鳗结婚的事儿告诉了凯。凯握着虚拳在袁的胸前轻打了一下,"我给你做伴郎!" 一只体态庞大的蚂蚁钻到凯的心上,爬呀爬的,冷不丁地咬上那么一口,比什么都疼。 鳗已经在准备请帖了,在一张张红艳艳的请帖上工工整整地写上被邀者的名字。一直以来总觉得自己很孤独,但如今这么一整理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要请。不论怎么样,写请帖的感觉还是蛮幸福的。 袁一张张翻看着请帖,坐到鳗的对面,把她细腻的双手握起来,"把婚礼往后推一推行吗?"鳗的心里抖了一下。语气中透出浅浅的恐慌,"为……为什么?"袁不打算告诉她实情,但又怕她会多想。琢磨了一下,说:"凯的腿受了点儿小伤,他说过要给我做伴郎的,我想等他好些的。可以吗?"鳗冲他微微笑笑,"嗯,好吧。"虽说有点儿小小的失落,却也没有生气,和袁一起收拾着桌上的请帖,问道:"凯,没什么大事吧?"袁忙应道:"没有没有。" 2 警察同志在华装那帮混混的身上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不小的优点--讲义气。动用各种法子,就是死活不肯交代幕后的老板,并且还特有血性地表示幕后确实有老板,就是不告诉你,因为他们佩服老板的为人,让警察同志非常棘手。找到鳗,鳗也只是打马虎眼不肯多说。似乎所有人都不想再对此追究下去。 可是,凯父还是选择了自首。 去公安局前,凯父去了趟医院。凯父见凯正在睡午觉,没有叫醒他,欣慰地笑笑,告诉一旁的林,"记住,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儿子!" 凯父本想让林一个人陪着他去自首,可在公安局门前,袁父和袁母已经在阳光下站了好一会儿。袁父远远地冲他招手,脸上洋溢着一股浓浓的情谊。走近后,凯父指了指林,说:"我儿子!"目光扫到袁母脸上,袁母把手从袁父的臂弯里缓缓抽出来,颤抖地盯着林。袁父应凯父的话道:"我知道。" 老哥俩看上去依然都那么平静。凯父指着斜对面的袁母,对林说:"林,这就是你的母亲。"语气中像是被添了些黏稠状的物质。目光在彼此交流着,身体却都没有太大的行动。袁父却说:"我知道。"凯父像是被谁咬了一口,诧异地望着袁父。袁父揽过凯父的肩膀走向一旁,"不然当初怎么会那么狠心赶你走?"无数个绳结在凯父的记忆中被逐一打开。眼眶湿润地看着袁父被秋风吹得泛白的脸色,好久都无语。 进局子前,凯父带上了袁母亲自揉捻烘焙的一包白茶。 3 林一个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到小卖部买了包香烟出来,刚吸上一口呛得咳嗽了起来,一直咳到有些窒息才算缓和下来。坐在马路两侧凸出的基石上,看着各式车辆由眼前川流而过,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烟依然夹在指节间兀自燃着,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烬。青色的烟雾飘起又被风吹散。 这二十几年一路走来,就好像行驶在单行道上的汽车,五十迈、六十迈……超越了一根根高大的电线杆,碾过了一条条耐看的斑马线,不改的是方向。因为这是一辆坏了倒车挡的汽车。只有从支在两侧的反光镜一次次窥视着已经定格成回忆的往事,重要的是,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可避免地继续前进,继续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贴上记忆的标签。如今的林,只希望新增的记忆中少一些伤痛,少一些伤害。 已经好几天没回学校了,自己好像是在逃避什么,而潜意识里却偏偏阻止自己承认这样的事实。俏每天都会发很多短信,打很多电话叮嘱他在外面的衣食住行。每一个电话他都是听完便挂掉,每一个短信都只是看而不回。俏也从没有过半句的抱怨,继续细心地叮嘱着,像是在叮嘱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儿。 对于姥姥的死,俏并没有为自己解释过半句,但林心里明白肯定怪不到俏的。俏对姥姥的悉心照顾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没有她,姥姥最后的那些日子恐怕也不会那么快乐。只是,林一直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正存在于他的周遭,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将他拉进危险的境地。晚上睡梦中也常常被一个个可怕的噩梦纠缠着,让他的心里很不自在,生怕真的会有什么危险出现,会把俏给牵扯进来。果真那样,他宁愿自己远远地把她推开,哪怕自己会死。 4 袁坐在寝室书桌前摆弄着电话,他有这么个习惯--及时删除通话记录里的号码。但"已接电话"里此时还躺着一个熟悉的号码,还有从这号码里传来的那句慢声慢语的话--"鳗在我手上,你只有求助你父亲。"凯父为什么用的是林的号码?林也参与…… 袁觉得不太可能。强迫自己不要这样恶毒地想林。给鳗发了短信问她被绑架时的情况,鳗表示不愿再提,也就不再追问了。 林从外面进来,头略微低着,把小背包放到桌子上,拿了香皂去了水房。毅看了一眼又忙活他的网游去了。袁捏着电话跟在林的后面进了水房。 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打在镶满白色瓷砖的水槽上向四处迸溅着细小的水滴,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水房里听得异常清晰。彼此沉默了两秒,袁把手机屏幕对准镜子内林的眼。轻轻地左右晃了晃。林的目光从涣散变得集中了起来。他想说这不关他的事,也想告诉他那个短信是他偷着发的。他只是想解救鳗姐,而不是伤害。但他该怎么说呢?说自己的爸爸恶毒地绑架了她?说他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还是、还是说曾为了钱打过朗华的主意?并因此没有及时把鳗被绑架的消息通知给他?林的目光从交锋中再次涣散下来。他真切地意识到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他的目光再次集聚起来。更可怕的是脑子里晃动着一系列镜头--成捆的金钱、姥姥微笑的脸、袁抛过来的蛋黄派……把头凑近水龙头冲了起来。 午休的铃声从校园的各个角落响起,下课的同学们一部分涌向食堂,另一部分则涌进了寝室。走廊里随后也热闹了起来。袁冲着镜子气愤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刺骨的冰凉从发根钻进脑子里,把一个个闪动的画面冻成瑟瑟发抖的一团,在脑子里模糊着。 第三十二章谎 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给一些东西一些事情加以分类。譬如,谎。有那么一种特别的谎是超脱了我们所规划出所有可能的类别的。因为它藏身在爱的心底,没有谁舍得去狠心戳穿。 1 脆薄的神经如流体一般飞快地旋转成深且尖的陀螺。一个人,一份情,最大的牵累。 雪和毅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比如胶似漆还如胶似漆。除了睡觉和上厕所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块儿。 这个城市有这么个传统:每年这个时候都号召市民节约用电,按说这个节能的号召是好事儿。问题在于号召之外还要强迫各企事业单位"主动请求"限电。而A大的领导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得厉害,竟然一口气申请了一周的限电额度。结果还在校园广播里像捡了多大便宜似的向大伙通知:本周一至周日每晚六时至八时限电两小时,惹得靠煮方便面维持生计的同学们大为不满,每天都有人跳到桌子上指着大喇叭大喷口水。 操场上已是一片漆黑,雪挽着毅的胳膊一圈圈闲逛着,毅突然弯下身在她的鼻子上吻了一口。吓得雪大喊了个"妈呀啥呀",惊动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情侣。毅赶忙把她大张的嘴巴堵上。雪一向胆子很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和毅再次在一起突然变得胆小了起来。更主要的是毅在此之前从没吻过她,黑灯瞎火的根本搞不清什么玩意在鼻子上贴了下,不叫才怪。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后,雪扬声问毅:"喂,怎么这么久才想起吻我?"心里暗暗嘀咕着:瞧不起人家的姿色还是怎么着? 毅说出来的话更是让雪乐不可支,他说:"我还是个破学生,什么都给不起你,哪儿能只想着自个儿占便宜啊?想留着以后一起掠夺也不迟啊!嘿嘿。"雪还真没看出来长得跟色狼别无二致的毅竟会说出这种话。毅伟岸的英雄形象在她的心底又伟岸了一大圈。 又走了一圈后,雪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七点二十分。同寝的另两个女生到外面上网了,寝室里这会儿只剩下俏一个人了。要回去陪陪俏,揽着毅往回走,随口问着:"你们寝室都谁在?孤独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林应该在吧。"雪被毅的话弄得愣了下,又抬高嗓门儿:"不是一直在外面吗?回来啦?"毅紧紧搂着雪的肩膀往前走,"回来了,蒙着被子大睡特睡。我得去食堂买份炒饭给那小子带回去。" 陪着毅买完炒饭后,雪在学校超市买了两根蜡烛带回寝室。寝室里一片漆黑,俏正躲在床上嘤嘤地抽泣着。一次次按着电话,一脸的沮丧和焦虑。 雪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手忙脚乱地把蜡烛点着,踩着板凳一句句问她这是怎么了。俏把电话放到耳边,嘴里满带哭腔,"林联系不上,不接我电话,怕他出事!"雪立即变成一副"真是的"表情,从板凳上跳下来,掏出电话给毅打了过去,"叫林接电话!"没好气儿的吼声把毅给吓了一大跳。放下手里的炒饭,将听筒放在林的耳朵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林从鼻子里哼出了个"谁啊?" "装什么死你?!俏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心思睡觉?猪啊你!"雪这次真的是大发雷霆了。 林只听见什么剧烈的尖叫声在耳边好吵,具体的什么也没听清楚。翻了个身又把被子蒙在了脑袋上。 "亏得我当初……"雪似乎还没骂过瘾,扯着嗓门继续大喊大叫,为了耳膜考虑,毅把电话拿开一些,冲着被震得快散架的电话笑着撇嘴。终于那头雪的声音小了点儿,应该是骂累了,大喘着粗气,说:"说话,别装死!"毅这才敢把电话放回耳朵旁,"雪雪,林睡着了。"随后传来具有攻击性的嗓音--"什么!" 俏问气得半死的雪,"林在学校?" 雪气得双手叉腰,"在寝室,装死呢,什么东西!"又凑过去要对俏进行思想教育,俏却放心地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气得雪指着她大呼,"不可救药不可救药啊你!" 2 林此时正在被一个吓人的噩梦缠得脱不开身。梦里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在不停地向下旋转着。越转越快,越转越深。旋涡之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附着林掉下去。他把力气都集中在脚下,希望以此让自己脱离这强大的吸附,可这股力量着实太过强大了,他的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着,身不由己地向旋涡一点点靠近。俏的手牢牢地抓在林的胳膊上,吃力地往回拉着他,表情焦灼且痛苦异常。即使这样,林还是在一点点向那可怕的旋涡靠近着,像是身体里的某些部件正在迎合着这该死的吸附。只好冲着俏大声喊叫着:"放手放手!"用力抖着胳膊让她放手。随后便感觉整个身体都被什么给猛地拉了下,便不可救药地坠了下去…… 林惊慌着从床上坐起来,"俏呢俏呢?"愣愣喊了几声后才回到现实中来。伸手在脑门儿上摸了一下,竟出了这么一大把汗。心里寒意四起,"我这是怎么了?" 林为自己目前所处的精神状态找到了一个相对恰当的词--压迫感。觉得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气都在向他强制性地施加一股力量,致使他觉得恐慌、压抑。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想找个人来倾诉,来说说话,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进而来缓冲这种不知来由的压迫。 俏、袁……一个个名字在脑子里闪过,挑来选去最终选择了凯。曾经被自己狠狠打了一拳同父异母的哥哥。 医生刚刚从凯的病房出来,和林互相点了点头。 凯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称呼。明白林的来意后,凯让他帮忙摇起床板,靠在上面安静地听他描述自己的精神状态。 林说他怕自己会疯掉。凯平静地开导他,"我当律师的这些年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其实大家通常只是知道我是朗华的法律顾问这么单一的形象。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在做一个类似义工的工作,几个品德不错的业内人士一并发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联合会。主要事务就是主动去接一些底层百姓的或者其他弱势群体的案子。为什么打官司的总是有钱人?因为穷人请不起律师。狗屁律师们认为从他们身上没什么赚头就不去接他们的案子,而我们的工作正是免费地提供给他们必要的法律援助,维护他们应得的利益。在此期间,我接触过很多人,包括精神有问题的人。"凯说了这么多看似与主题毫不相干的话,他只是想让自己最后的那句"包括精神有问题的人"说出来不至于太过唐突。但即使这样林还是敏感地皱了皱眉,"你是说……" "哦不,别误会。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每个人的精神方面都有问题存在。只是其中的一些人在外界的影响或刺激下而使得这种所谓的问题激化了,由隐性变成了显性,由潜在的转为了外在的,也便影响了他们与社会的接触与交往。被理解为通常意义上的'心理问题'或是'精神问题'。"凯边说边剥了个橘子给林。林接过来觉得有点儿好笑,哪有病人给探病的剥橘子的?病的究竟是谁? "尽量让自己避免钻牛角尖,不要多想,让自己的敏感程度降下来,放松放松就会好很多。"凯拍了拍林结实的胳膊,"实在感觉不好的话可以去找到心理医生聊聊。但关键还是要看自己。" 林看着他安慰或是鼓舞的笑脸,心里很舒畅,点点头。关心地问他:"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凯还是一脸淡淡的笑,手掌在被固定在床板上的右腿上摸了摸,"方才医生是来下通知的。"笑着看向林,林急忙问:"通知什么?"凯深吸了口气,又轻叹着吐出,"这条腿保不住了。" 从凯一如往常的面色以及谈吐中,林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噌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凯拍着他垂下来的胳膊示意他坐下,云淡风轻地说着:"没关系的,一条腿我也能走得很好的。" 3 或许是凯一直没表现出自己痛苦的原因,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咂舌。鳗甚至不敢相信真相会是这样,皱着眉头问袁:"他的腿是怎么伤的?怎么这么严重?"袁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猛地撞了一下,现在还有点儿头昏眼花的感觉。鳗的问话更是考验着他硬撑坚硬的内心,猛咽了几口唾液,打算继续这样瞒下去。一来是不想让鳗因此而失去难得的风平浪静,二来是不想再一次丢失即将到来的盛大的幸福。纵然这么做确实有些自私。撒谎说:"他陪父亲去营销部门视察,被运货车上掉下来的大筒压到了……"本是想再多说一些以转移鳗的注意力,但怎么努力也没有说出来,卡在了这里。 两个人平静地待了一会儿。袁怕鳗对结婚这事儿有其他的想法,试探着问:"咱们的伴郎还请凯做吗?"鳗低声说:"算了吧,这样对他不好吧。"袁略表认同地点点头,说要去和凯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去医院的路上,袁感觉自己竟是这么自私,甚至还有点儿卑鄙。转念一想,也是没办法啊,谁让我那么爱鳗,那么想给她全部的温暖呢? 凯母已经为他收拾好了行李,凯被林和一个男护士扶着向轮椅移去,看上去他的情绪还不错。袁和林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后把那个男护士换了下来。凯轻快地在轮椅的两侧扶手上拍了拍,"好嘞,以后你就受累了!" 凯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送他去了小鳗书社。 袁不知道该怎么说,凯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还等着做伴郎呢!"看凯那一脸乐天知命的表情,扭过头忍着鼻孔里泛滥的酸意。 4 A大门口卖栗子的那个女孩儿每天都来,每天都会有恋爱中的男生女生来光顾生意。怕去晚了买不到,俏特意让她每天给留上一份。每天都抱着回寝室一粒粒仔仔细细地剥着,把完整心形的集中到一个透明的窄口硬质塑料瓶里。每当一颗栗子心从瓶口落进去,在瓶底蹦上两下,俏都会觉得多了一份希望。栗子心一层层堆积起来。俏傻傻地想,等这个瓶子被栗子心装得满满的,林就该原谅我,就该理我了吧? 在一旁往嘴里大把大把塞栗子肉的雪摇头大赞栗子的味道实在是好极了。"还是慢些装满的好,塞满了我就没得吃了。"还指出栗子一系列的营养价值。 俏在她的肚子上掐了掐,"你瞧你都胖成什么样儿了?还吃?" 雪吧唧着嘴巴也在肥肥的肚腩上掐了掐。果然,都胖得出坨了。站起来跳了两下,还是厚厚的一层脂肪,看来现实变严峻了。眼巴巴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栗子暗叹无福享用,真是可怜啊!给毅打电话嚷嚷,"我胖成这样儿了,真可悲,我要减肥--减肥--减肥……"俏柔柔笑着,又将一颗栗子心小心翼翼地投进去。 第三十三章散落一地 一颗颗坚果落地敲起的寒冷声在秋冬之交更加寒冷的风中拼命地挣扎着。那地面上无助滚动着的,抓不到手里的,是坚果?不,那是心,随凋叶一起落地的--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用我由心而发的无可抗拒来温暖你,直到,直到看见你幸福的泪滴。 1 林每天晚上都在做梦,半夜惊醒时总是一床虚汗。白天去咨询过学校的心理学教授,教授说他目前的状况是一种较长期潜在的心理压力外加某些强烈的刺激共同造成的结果。这种潜在的心理压力大多时候连自己都无法觉察,但它却是一直存在于你的意识里的,像是一颗有待点燃的炸弹。也许一辈子不去触碰,它都是安全的。但是,一旦触碰了后果就会很严重,甚至是不堪设想的。这些和患病者不快的幼年经历、亲人的离世,甚至是巨大的惊喜,总之只要构成刺激的都有一定的关系。按照教授形象的说法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一直有一个爱好--憋尿。长期的逼尿活动使尿液中的病菌日积月累地在身体里积累了起来。有一天,他猛吃了一箩筐辣椒,猛灌了一大桶扎啤,病菌就给激活了。于是他的某些部位就开始难受了。去医院一查,用B超一超,得,患了前列腺炎。其实你的也是这个道理,只是问题不在前列腺,在脑子、在思维里、在精神上。"听着教授唾液横飞的解释,林的脑子里也不断地闪动着各个镜头。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那些潜在的因素也开始被自己察觉出来,并在一次次往复地撕咬着他脆弱的神经,像是被谁用一根根钢针在上面扎来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