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裂解 在温度攀升到七百摄氏度以上时所进行的裂化是深层次的,我们称之为裂解。但这远不及看似固若磐石的情感上出现的细若蚊足的裂隙。因为,只因为,那是情感,与心相关。 1 250路,城南公园。 这是一个略显破败的老公园,尽管已免费对市民开放,但进出其中的人员还是少得可怜。只有几个老头子老太太会到里面甩甩胳膊踢踢腿。雕在门墩两侧的"城南"和"公园"几个字已被风雨剥蚀得不成样子。热情大敞的大铁门会不时地往下剥落暗红的铁锈。在门口跺上两脚会落下更多。雀斑一样生长着的草坪上密布着各色塑料袋、泡沫饭盒,为数不多的体育器材也坏得不成样子。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从掉了漆层的长椅上起来,去卸已经卸掉了一半的跑步器,收废品的叔叔在一旁等着称重的同时,空出手来去拆几步外的臂力器。 见眼前这番情景,林不免有些尴尬。俏努力调整着整体气氛,大夸特夸,"这是一种残败美,有一种让人不由心生伤感,以至于潸然泪下的韵味,像是一个亡国的旧君重返故国。就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嘛!我们就可以把自己臆想成那样的传奇人物,寻找点儿历史沧桑之感,还有厚重感,是一次心灵与肉体的陶冶和洗涤……"之后把《破阵子》、《虞美人》、《相见欢》、《蝶恋花》依次阔步昂首地朗诵了一遍,直到被一坨特大号的狗屎黏住了鞋底抬不起脚来。草坪上被一群塑料袋子围攻的大狼狗还适时地向她叫唤了两声以示对其无理行为的强烈不满! 俏转身看向那只单枪匹马的大狗,兴致颇高地吟起自己的诗作来--"百袋齐欢闹,狗在其中叫!" 几人在公园的后山脚下找了块稍干净些的地方坐下。袁把准备好的折叠凳撑在鳗的屁股下面,林脱下外套垫在地上让俏安心落座。两个女生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相视美美笑着。 这里所说的山不是施以人工的假山,而是真山!完全可以挺直腰杆仰着脑袋扯着嗓门大声说,这就是山!是啊,这就是山,且仅是山。天然石头天然堆砌,光秃秃,只残存几根败草,微微招摇,也算是装点了。除此,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坐了几分钟,实在是无聊至极。林主张道:"想个游戏玩吧!" 俏最先拥护,连说几个好啊好啊! 四人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达成一致--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的最大好处就是有很大的灵活性,游戏的具体环节可以随机设定。比如说可以用"击鼓传花"的形式,谁脱掉一只臭袜子传来传去也未尝不可。还可以用最原始的"石头剪子布",一锤定音。诸如此类,等等。可谓集众多玩法于一体,是可以用"集大成者"定义的游戏! 他们就选择了"击鼓传花"的形式,传的倒不是袜子,而是林和袁绕着整个公园各巡逻了三圈之后才收获到的战利品--野花一小朵。 袁和林去"寻花"时,俏和鳗凑在一起,背靠着背坐着,直接坐到地面上,各看着自己的那个他左顾右盼地仔细寻找。 鳗问道:"妹妹,你说我们两个算不算是幸福的人儿呢?" 俏笑笑,"姐姐,你说呢?" "我也说不好,应该算是吧。" "嗯,我想也是,至少这样很好了。" "也许吧!" "嗯,也许!" 2 "哈哈,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袁手里捏着光荣的小野花,"都好都好。" 鳗轻推了他一把,"什么叫都好啊?选一个。" 袁挺了挺胸脯,拍了拍,"林替兄弟抉择一下。" 俏抢在前面,"亲我一下!"说着把自己的小脸蛋扬了起来。 "这……" 袁有些慌乱。 俏咯咯笑笑,"逗你玩呢,傻瓜!亲鳗姐姐,快啊!" 一丝酸酸的滋味袭上俏的口鼻,窒息了1秒。 他们四人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步子很小。周遭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的,索性看着自己的鞋尖,踢起,落下。 走累了,席地歇息一会儿,起身再走,少有话语,很静。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小鸟在头顶的树梢间唧唧喳喳。 那朵小野花拿在鳗的手里,凑近鼻子,闻了闻,很香,天然的香。 俏蹦跳着过来揽着鳗的胳膊,"姐姐,我们两个在一起走,不理他们!" 她们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 俏在鳗的耳畔小声说道:"姐姐,这种感觉怎么样?" "很香啊!"鳗又把花儿向鼻子凑去。 "不是说这个。" 鳗把花儿拿下来,"那你说什么?" 俏用眼梢向身后勾了勾,"被他们这样跟着啊!" 鳗恬然笑着,"你这丫头!" 她们笑着转过头,看了眼茫然的他们,继续走着,笑出了声。 走着,走着。俏觉得有些恶心,扶在一旁的树干上干呕了几下。 林和袁问着"怎么了"跑过来。 俏慌乱地看着鳗。鳗挡下他们两个,"没事,狗屎味儿,臭得恶心。"一把拉过俏,"走吧,俏。"转过头对他们两个"命令"道:"在后面跟着,这样我们感觉特舒坦。" 俏声音颤抖地问鳗,"不会吧?" 鳗压低声音,握紧她颤抖的手,"别怕,有姐姐呢。" 她们依然继续走着、走着,心思重了些。 她们依然继续走着、走着,目光中各添了份忧心。 走着、走着,只能向前,唯一可能的方向。 俏的电话响了,听了一会儿,眉头渐渐锁紧,"什么?"大吼过后用眼角戒备地瞄了眼一旁的鳗。 林和袁也已凑了上去。 摁掉电话,直接忽略掉一句句焦急的问候,走到鳗身前狠狠哼了一声,打掉她手里的花儿,扭头走掉。 3 前后两辆出租急停在A大门口。尾气席地卷起,混沌,纷乱,刺鼻。 鳗被拦在了门外。 瘦小的保安今天看上去格外精神,挡在鳗的前面,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是--晨--练--时--间!" "你……" 鳗被气得眼冒金星,在"你"上面停顿着,持续了数秒也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袁的再三求情也没能让可敬不可爱的保安同志动摇立场。袁咬牙切齿地挥挥拳后,追着俏和林跑去了。 鳗动用吃奶劲儿终于把话说全--"你个劣质挂面!" 回到书屋,鳗的心里还是很着急,俏这是怎么了?没做过什么伤她的事啊!倒了杯橙汁,还是那天袁给她榨的,很多天了。薄薄的丹唇靠近杯口,从眉间看得出是在思索着什么。抿了一小口,心里很乱。在书架围绕出的"心"中不住地踱步。指肚在书架边缘搭着,滑过。漆面上的光泽已褪去,原有的胡桃色黯淡了些许,指肚滑在上面稍有停顿。 光线懒洋洋地洒在屋里,交织得很乱。 阳光掠过书屋最后一张桌子,把残红印刻在墙壁上,像是新刷上去的涂料。 天,快黑了。 鳗已给袁和俏打了不知多少次电话,每次都被狠心挂掉。她不知电话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颗心在悬着,不着边际。 当阳光漫过墙壁,正从屋门离开的时候,袁站在了门口。最后一缕残光照在他俊朗的脸颊。脸沉着,沉得很低,快要坠下来的趋势。美丽的明眸里写满了忧伤,用一种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鳗,像是在辨查,想用那一双眸子将眼前这心爱的女子去伪存真。 阳光一寸寸移开,袁的脸上却有泪水滑下,从那明亮清澈的眸子。那泪,竟也如此般清澈,好似在眼里化掉了一块晶莹的璞玉,流出。 鳗站在门内,一米那么远,却仿佛隔阂了千里万里。 袁的眼没有一丝眨动,紧紧盯着鳗不知所以然的脸蛋,生怕遗漏掉任何1秒、0?1秒、0?01秒的记忆。泪水流出,不住地流着,垂成一帘泪幕,却模糊不了他的眼。 鳗缓缓伸出手去拭他脸上的泪,他没有躲开,也没有挡下。 指肚轻轻碰触到袁结实而细腻的皮肤,轻轻擦拭,擦得去泪痕,却止不住泪流。 时间一秒秒滑过。 鳗不断地拭着,袁的泪不住地流。 夕阳渐渐谢了幕,还给这世界一片璀璨的星空。 他们的脸在彼此眼里渐渐模糊,但他的泪却仍如璞玉化成的流液一般晶亮,透明。 拭着,流着。 世界,宁静。 鳗终于开口,柔柔的,"袁,这是怎么了?" 袁用力合了下眼,再缓缓睁开。像是她的话豁开了他的心,就在这一刹那。 鳗依旧在他的脸上拭着,很柔,也很暖。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俏?!"袁的这话说得还是很轻,语调低缓得如这暧昧的夜,却明明听得出夹杂在其中难以抑制的悲伤,与痛。 "俏?我?"鳗真的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袁迅疾转身跑开,那般决绝,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被吞没。 4 俏的寝室里。 俏所在的寝室是个双人间,和一个好友同住,每月要多交一小部分额外的不知名目的费用。她们是为了备考英语过级才暂时搬进来的。这个女生正是给俏打电话的那个,叫雪。 见俏近乎悲痛欲绝的神情,雪挤到她的小床上。"俏,怎么了?那几个警察说的流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和雪紧紧抱在一起。 寝室里已关灯,星光勉强能落到隔断外的小阳台上,屋子里一片漆黑。这更增加了俏的无助,哭声在屋子里回荡,震着心里的委屈和疼,在共鸣。 雪又轻声问道:"俏,给你打了十几遍电话都被你摁掉的那个鳗是谁啊?怎么不接她的电话呢?" 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在医院附近那条黑暗的路上发生的整件事情完整地向她倾诉了一遍,和着泪,还有刀绞样的心痛。 雪把洁白的小牙齿咬得吱吱响,不可控制地嚷了出来,"什么?她把这件事告诉警察的?" 俏狐疑地摇摇头,无力。"警察说提供信息者要求保密,但我怀疑……" 雪愤愤地打断俏说到一半的话,"不是她还会有谁?当时只有你们俩在场,一定是她了!这个坏蛋!"转而又问俏,"那个流氓没把你怎么样吧?" 俏摇摇头,"没有,那人突然就跑掉了,像是被谁吓跑的一样。鳗姐姐……" "不许再唤她姐姐!哪有这样的坏姐姐!" "她来找到我时,我正躺在医院附近的那条冰冷的路面上,我是从侧门跑出去的,当时真的感觉我要失去一切了,失去整个这么大的世界。可是她找到了我,告诉我,别怕!" 雪冷哼了声,"这人怎么这样假惺惺!说不准一切都是那个家伙安排的,不然那么难找的侧门她怎么都能找到?就是为了和你争袁!可真是个坏女人!可恶!" "俏--俏--" 有大喊声从窗外传来,浑厚且深情。 情感从声音中是听得出的,尤其是从心底发出的呼喊,不加任何掩饰。 俏坐起身,是林。 林穿着薄薄的单衣,站在楼下,浑身上下挂满了荧光棒,酷似破了几百个大洞的袈裟。双手挡在嘴边,大喊着,身体由于过于用力而微微向前倾斜。 "俏!看见了吗?看见我身上挂着的荧光棒了吗?这不是荧光棒,是我!是我对你的爱!天这么黑,我给你光亮,不管在此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我都是你的光,你的亮,永远都是!" 林的嗓子喊得沙哑了,听得还是那样真切。 雪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搭搭地说:"我、我就爱这样的男人!" 林从毅那里借来的电话响了(林姥姥每月今天都会打电话过来),家里打来的,是他姥姥的声音,从西北风一样呼呼的急促喘息就可以听得出,只有常年患病而不得及时治疗的人才会有那样病态的喘息。每每听到姥姥说话,林的心都会随之一痛。 "林儿啊,哪天把媳妇给姥姥带家里来,可要说个本分的姑娘啊!" 5 凯给鳗打来电话,想从她那儿问点儿关于俏的情况。对于在圣典里发生的事,他对俏仍心存愧意。却实在不知怎么办为好,于是想到了鳗。 鳗问凯,"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凯说:"从袁那儿要的。他心情好像很糟糕,问他又不肯说。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鳗的心里烦乱异常,心想找个人说说话也好。两人约在离她家较近的酒吧。两年前,她曾是那里的常客。 这间小酒吧格调幽雅,气氛温和,是男女示爱的上佳地点。曾经的鳗,就坐在靠吧台的那张小双人桌前,一个人,一次次看着某个桌上的男子向女子热烈地示爱。她看着,渴盼着,心痛着,喝着,醉着,哭着,笑着…… 来到小酒吧,看见凯正坐在之前她常坐的那张桌旁,心里涌出莫名的感动,鼻子泛酸。将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抱在胸前,护着怦怦跳舞的心。她本想将外套还给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还,尽管自己喜欢有它陪着,他的气息伴着的感觉,甚至已不仅是喜欢,而是沉迷。 酒吧里一个男生在向他的女友求婚,一身白色燕尾,半跪在女生身前。几个男生帮他制造出来些彩带和烟雾。他们是同来的,更可能是常来光顾的陌生人,如一度的鳗。 烟雾迷蒙,如梦如幻。 凯端起桌上的红酒,缓缓送到嘴边,那手势,坐姿,还是那样幽雅,似已脱去整个俗尘。他在看着热闹的他们,微微在笑。 鳗没有走过去,而是挑了另一张桌子,坐下,透过迷蒙的烟雾看他,像在做梦。 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凯的手里仍然托着进来时看见的那半杯红酒,脸上看不出丝毫着急的意思,更没有大白鹅一样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像认定了他在的位子能让她很容易找到。将杯子倾斜了些,看那红色的液体在杯里晃动,平静成坡面,平静着。 难道他真的就一点都不着急?鳗暗自思忖。或许他也同我一样,是个极少会感觉到无聊的男人呢?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呢? 鳗缓步走过去。 凯的视线从红酒上转移出来,很绅士地起身,颔首微笑着招呼道:"鳗,你来了!"从这绅士得近乎古板的招呼中,鳗瞧出了他眼里的玩世不恭,只是被掩饰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罢了,不露声色,却又并不是虚伪的那种,别有一种魅力所在。 这份内外不一正成就了对鳗的深深吸引。 被藏匿起来的玩世不恭和轩是何等的相像啊! 凯从杯架上取下一个杯子,斟了少半杯红酒,沿着桌面推过来,"这是玫瑰红酒,应该属于清淡型,有那么一股果香,很爽口,应该适合你,试试口感怎么样?" 鳗抿了一口,味道很美,确如他言,有水果发酵后的醇香,口感正宗。 凯没有再给她添,笑着说:"再好的酒也是会上头的,不要喝太多,不好。" "嗯。"鳗微微点头,脸颊有些发烫。 尚未消尽的烟雾彼端,凯的笑那么迷人,鳗的心不禁随之微微颤抖。 浅蓝色外套躺在鳗的怀里,一直。 第七章雨线 双双相悦的两情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听上去确是人所共望的事。雨线般交纵的情脉中,相悦的外围,必有相伤。 1 "也许,我爱上了你!" 听到电话里凯低回的声音,鳗的手在抖,剧烈地发抖。手机听筒在耳翼上碰触,一次次。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头凯静默着,等待着鳗发抖过后的回复。 "你、你在哪儿?"说这话时鳗才发觉,抖的不止是手,还有牙和唇,上齿磕下齿,上唇碰下唇。 "门外。" 鳗转过身,凯正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隔着玻璃冲她微笑,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嘴角勾成耐看的弧度,似动漫中俊美的少年,穿的是一身浅蓝色运动装,Kappa的,活力四射。 冲出门,向凯飞奔过去,在台阶处一脚踏空,身子腾空轻盈地飞了出去,很优美,但摔到地面上一定会很疼。好在被凯敏捷地接住,抱在怀里。 鳗如受惊的小兔把头埋在凯的怀里,羞涩地看着他。凯微微低着头,轻轻吻着鳗的额头,亲昵地说:"亲爱的,下次走路小心点。" 鳗同样亲昵地说:"嗯,有你呢,我不怕。我就怕你会跑掉,像袁那样。" 听到袁的名字,凯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深深眨了眨眼,"放心吧,我跑不掉的,心在这儿被你拴着,怎么跑得掉?" 鳗笑笑,"我也不跑,也跑不掉。" 天空滚过几声闷雷,在笑他们的肉麻。看来要掉"鸡皮疙瘩"了。 2 袁盘着腿坐在床上,忧郁地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线,被子披在身上,只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来,毛发蓬乱支着,挡掉半边视线。像极了闺阁之中怨愤浓重的苦命女,望眼欲穿呀!只可惜他连自己在望什么都说不清,更别说穿什么,穿了会怎样了。 毅无限惋惜地慨叹,"可惜啊!可惜啊!可惜这翩翩美少年了啊!"之后又是那句自认经典的--"爱情,要命啊!" 袁没有理他,还是看着外面纠缠不清的雨线,看它们纠缠,彼此相容,落下,流作一片。 毅的表情开始从惋惜且忧愁向眉飞色舞转换,一唱三叹地诵起诗来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极力兜售肚子里那几首和情和爱多少有些关联的诗句,大有不搜肠刮肚一番吃不下午饭的趋势。 "滚蛋!"袁把枕头扔向兴趣盎然的毅,"嫌不够烦是不是?" 枕头很重,砸在头上很疼。这是真理! 毅龇牙咧嘴地摸向被砸到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大包。恼着嚷嚷,"干吗啊你!有种去找她啊!兄弟见你不高兴费尽心思逗你笑,不领情就算了,还……" 袁仍然在看着外面,就好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林推着毅让他去食堂买饭,唤然一起去,然没理。 毅仍在怨气不绝地说着,被林硬生生推出了门,在走廊里把地面踏得叮当响。 袁转头对林说:"去,快把伞给那小子拿去,外面下着雨呢!" 3 几分钟后,然拎着雨伞出去吃饭了。寝室里只剩下林和袁两个。 林坐到袁床铺下的电脑桌上,两人一上一下,一块床板隔在中间。 "你小子是不是还爱着鳗?" 没听见袁的回答,林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等了几秒,还是没有回答。林狠狠拍了下桌子,吼道:"你小子倒是说话啊!" 这次终于算是有声音了。"我不是已经点头了嘛!"险些没把林气得从桌上摔下来。林从这闷雷一样的吼声中听出了明显的怆然,像是有伤口在溃烂。 从桌子上跳下来,撤出几步,抬头看向一脸神伤的袁。袁把头别过去,看向雪白的墙面。他在逃避,怕让人看见那一双欲哭的泪眼。 林有意调侃他,"兄弟,你现在这状态用术语说叫做'欲哭无泪'。等一会儿要是再哭出来就可以用'扑簌簌的泪眼'来形容了,多诗意啊!" 林故做陶醉状。 袁把头甩过来,震出几滴泪。 林佯装兴奋地指着袁朗声笑道:"哎哎,这叫做'回眸一哭'!" 袁把笑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只怕再落下几颗不争气的泪珠。林一面蹦到对面的写字台上坐下一面继续说道:"这叫'忍俊不禁'!" 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在屋子里飘荡,撞到墙壁弹回来,盘旋。 笑过之后,谁也不说话。呈现出过分的宁静。 林说道:"兄弟,外面下着雨呢,去鳗那儿给送把伞吧!" 袁嘴硬着,"用不着,人家还不知道带伞?" 林也没心情再继续逗他,有些急了。"你在这儿装什么装!爱就是爱!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算你英雄?你小子是不是脑子里有屁了?快点儿下床!送伞去!" 袁的嗓门不觉间提高到顶峰,"不去!爱去你去!" 林深深叹了口气,抓起雨伞向外冲了去。 门被摔得很响,回声在寝室四起。 袁哇地痛哭了出来。那声音,悲痛欲绝! 4 雨越下越密,像是千千万万根面条从天宇跌落,被风吹弯的一些交错着顺势落下,如针线在旧衣上缝补,穿插。 面条越来越粗,一根根打在林的身上,很冷。伞在手里握着,保持着来时的状态,没有撑开。忘记了,或者原本就不想。 校门站岗的保安早已躲进门卫室里避雨,隔着玻璃窗窥视外面的动况,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护送着握着伞淋雨匆匆前行的林向马路对面走去。嬉笑着议论,"这傻小子一定是去找女朋友。"之后也叹了一句话,竟然和毅的那句经典一模一样--"爱情,要命啊!" 谁能想到,他,是为了朋友--自己女友的挚爱。 林的眼里看不见一切,只顾着向书屋走去。门敞着,林匆匆进入。甩了甩头,愣在原地。 鳗和凯正在书屋里接吻,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热烈、疯狂、近乎暴烈,让人窒息。他们吻得极富意境,如小火熬汤一样,不温不火的,却也一百分投入。 林作为一个被忽略掉的个体湿漉漉地站在门口,裤管和袖管都在往下滴着水。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了上来,却又不忍扰了他们,实在是太过投入了,达到了唯美的艺术层次。这哪里是在接吻?简直就是变相的艺术创作嘛!林坐下来,把伞轻轻放在书桌上,没弄出一点声响。强忍着心里的怒气,以欣赏艺术的眼光欣赏着。把手旁喝掉了多半的橙汁喝光。这场艺术表演还没有闭幕,可是林的怒火再也等不及了。"啪"的一声,空杯子扣在桌面上,玻璃间的碰击声锐利如针尖。 两人终于从艺术中回归到了现实生活。鳗一副疑惑的样子,"林?" 林站起身,将难以遏制的怒气揉进说话的语气,扔下了句--"袁让我来的!" 林出了屋,凯拾起书桌上的雨伞追了出去,"喂,把伞带上,下雨呢!我给鳗准备伞了。" 林扬了扬手,"袁让我送来的,给鳗。" 鳗倚在门框上,看着雨里的两人在推让,仰头看了看天,却只看见灰蒙蒙的雨线。 第八章怀春 怀春,少女爱慕异性。倘若所谓的"春"只限于"怀",那便成全了一段酸酸甜甜的暗恋,却很难出现所冀望的结局。再倘若这"春"超脱了"怀"的范畴,那么就难免会有所伤害。纵然伤害再多,乃至伤痕累累,谁又甘愿,只享受并忍受暗恋那甜甜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