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的奇幻之旅-爱德华的奇幻之旅

爱德华的奇幻之旅第一章自命不凡的爱德华从前，在埃及街德一所房子里，居住着一只几乎完全用瓷料制成的小兔子。他长着瓷的胳膊、瓷的腿、瓷的爪子和瓷的头、瓷的躯干和瓷的鼻子。他的胳膊和腿被金属线连接起来，这样他的瓷胳膊肘儿和瓷膝盖便可以弯曲，使他可以活动自如。他的耳朵是用真的兔毛做的，在那皮毛的下面，是很结实的可以弯曲的金属线，它可以使那双耳朵反映小兔子的情绪的姿势——轻松愉快的、疲倦的和慵懒无聊的。他的尾巴也是用真的兔毛做的，毛茸茸，软软的做得很得体。那只小兔子的名字叫爱德华?图雷恩。他的个子很高。从他的耳朵顶端到脚尖差不多有三英尺，他的眼睛被涂成蓝色，显得敏锐而机智。总之，爱德华图雷恩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只有他的胡子使他颇为费解。那胡子又长又优雅，正如他们理所当然的那样，可是它们的材料来源却谁也说不清楚。爱德华非常强烈地感到它们不是兔子的胡须。那胡须最初是属于谁的——是哪个令人讨厌的动物的——对这个问题爱德华无心考虑得太仔细。他也的确没有这样做他通常不喜欢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爱德华的女主人是个十岁大的黑头发的女孩，名叫阿比林?图雷恩。她对爱德华的评价很高，几乎就和爱德华对自己的评价一样高。每天早晨阿比林为了上学而穿衣打扮时，她也会给爱德华穿衣打扮一番。那小兔子拥有一个特大的衣柜，里面装着一套套手工制作的丝绸衣服;用最精美的皮子按照他那兔子的教特别设计和订做的鞋子；一排排的帽子，帽子上面还留有小孔，以便于戴在他那对又大又富于表情的耳朵上。每条裁制考究的裤子上面都有一个小口袋，用来装爱德华的金怀表。阿比林每天早晨都帮他给那怀表上弦。“好啦，爱德华，“她给那表上完弦后对他说，“当那个粗指针知道十二点而细指针指到三点时，我就回家来和你一起了。”她把爱德华放到餐室的一把椅子上，调整好那椅子的位置，以便爱德华正好可以向窗户外张望并可以看到那通向图雷恩家前门的小路。阿比林把那表在他的左腿上放好。她吻了吻他的耳尖，然后就离开了；而爱德华则整天盯着窗外的埃及街，听着他的表嘀哒作响，默默地等待着。在一年的所有季节中，小兔子偏爱冬季。因为在冬季里，太阳早早就落下去了，餐室的窗子都会变暗，爱德华就可以从那玻璃里看到自己的影像。那是怎样一种影像啊！他的投影是多么的优雅！爱德华对自己的风度翩翩惊讶不已。傍晚时，爱德华和图雷恩家的其他成员一起坐在餐室的桌子旁——阿比林、她的父母，还有阿比林的祖母，她叫佩勒格里娜。的确，爱德华的耳朵几乎够不着桌面，而且的确，在全部吃饭的时间里，他都一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而看到的只是桌布明亮而耀眼的白色。不过他就那样待在那里——一只小兔子在桌子旁边。让阿比林的父母觉得有趣的是，阿比林认为爱德华是只真兔子，而且她有时会因为怕爱德华没有听见而要求把一句话或一个故事重讲一遍。“爸爸，”阿比林会说，“我恐怕爱德华一点也没有听见呢。”于是阿比林的父亲会把身子转向爱德华，对着他的耳朵慢慢地说，为了那小瓷兔子而把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爱德华出于对阿比林的礼貌只是假装在聆听着，实际上他对人们所说的话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对阿比林的父母和他们对他傲慢的态度并不理会。事实上，所有的成年人对他都很傲慢。只有阿比林的祖母像阿比林那样对他讲话，以彼此平等的口吻对他讲话。佩勒格里娜已经非常来了。她长着一个又大又尖的鼻子，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深色的星星一样闪着光。正是佩勒格里娜负责照料爱德华的生活。正是她让人订做了他，她让人定制了他的一套套的丝绸衣服和他的怀表，他的漂亮的帽子和他可以弯曲的耳朵，他的精致的皮鞋和他的有关节的胳膊和腿，所有这些都是出自她的祖国——法国的一位能工巧匠之手。正是佩勒格里娜在阿比林七岁生日是把他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而且正是佩勒格里娜每天晚上都来安顿阿比林上床睡觉，也安顿爱德华上床睡觉。“给我们讲个故事好吗，佩勒格里娜？“阿比林每天都要她的祖母讲故事。“今晚不讲了，小姐。“佩勒格里娜说。“那什么时候讲呢？“阿比林问到，“哪天晚上？”“很快，”佩勒格里娜说，“很快就会有一个故事。”然后她关掉灯，于是爱德华和阿比林躺在卧室的黑暗之中。“我爱你，爱德华。“每天晚上佩勒格里娜走后阿比林都会说。他说过这些话之后就等待着，就好像在期待着爱德华也对她说些什么。爱德华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他什么也没有说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她躺在他的紧挨着阿比林的大床的小床上。他抬眼凝视着天花板并倾听着她呼吸的声音，他知道她很快就要睡着了。因为爱德华的眼睛是画上去的，所以他无法闭上它们，他总是醒着的。有时。如果阿比林把他侧身而不是仰面放在她的床上，她可以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望见黑暗的夜空。在晴朗的夜晚，星光灿烂，它们那像从针孔里照射进来的光线让爱德华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安慰。他常常整夜凝视着星星，直到黑暗最终让位给黎。第二章罗西事件和吸尘器事故爱德华的日子就以这样的方式一天天地打发过去，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哦，偶尔家里汇发生件戏剧性的小事。有一次，阿比林还在学校上学的时候，邻居的狗——一条名叫罗西的长着斑纹的公拳师狗成了家里的不速之客。在餐室里，他把腿抬起来放到餐桌上，把尿撒在洁白的桌布上。然后他快步跑过去，闻了闻爱德华，爱德华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被一条狗闻过意味着什么，他就被罗西叼在嘴里。罗西使劲地把他前后甩来甩去，一边吠叫着，一边流着口水。幸运的是，阿比林的母亲走过餐室，目睹了爱德华遭难的这一幕。“放下它！“她朝罗西大声叫道。罗西吓了一跳，顺从地按照命令做了。爱德华的丝绸衣服让狗的口水给弄脏了，而他的头后来疼了好几天，不过收到最大的伤害的还是他的自尊心——阿比林的母亲竟然用“它“来称呼他，而且她愤怒的原因，居然不是爱德华被罗西叼在嘴里而收到的屈辱，而是那狗尿把她的桌布给弄脏了。后来一位新来到图雷恩家并极想给她的主人留下勤快印象的女仆，偶然发现爱德华正坐在餐室里他的椅子上。“这只兔子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大声说道。爱德华一点也不喜欢“小兔子“这个词。他认为它是含有极大贬义的。那女仆向他俯下身去并看着他的眼睛。“哼。”她说道。她站直了身子，她她的双手撑在她的臀部。“我看你和这屋子里的任何其他东西一样，是一件需要清洁和掸拂的东西。”于是那女仆便用真空吸尘器为爱德华?图雷恩除尘。她用真空吸尘器的软吸管吸起他的每一只长长的耳朵。她扒拉着他的衣服，拍打着他的尾巴。她敏捷而粗暴地掸着他的脸。她使劲地为他清洁着，她用吸尘器除尘时把爱德华的金怀表都从他的膝盖上吸走了。那怀表被吸到吸尘器里去，发出令人揪心的当啷一声，而女仆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清理完以后，把餐室的椅子放回桌子旁边，却不能确切地知道应该把爱德华放在哪儿，她最后决定把他塞进阿比林卧室里的一个架子上的玩具娃娃中间。“好啦，”那女仆说，“去吧。”他把爱德华丢在架子上，那姿势十分别扭——他的鼻子实际上已经碰到他的膝盖。他在那里等待着。那些玩具娃娃就像一群发狂的鸟一样冲他吱吱的叫着、咯咯的笑着，知道阿比林从学校回到家里，发现他丢了，于是叫喊着他的名字从一件屋子跑道另一间屋子。“爱德华！”她喊道，“爱德华！”当然，他没有办法让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没有办法回答她。他只能坐在那里等待着。当阿比林找到他时，她把他紧紧抱住，抱得是那样紧，以致爱德华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那颗心激动得几乎都要跳出她的胸膛了。“爱德华，”她说道，“哦，爱德华。我爱你。我永远不要你离开我。”那小兔子的心情也十分激动。不过那不是爱。那是一种愤怒，恼的是他曾经如此难受，他就像一件无生命的东西一样被那女仆随意处置——比如说，一个工人使用的碗或一把茶壶。在这整个事件中唯一让他感到满意的就是那信赖的女仆立刻被解雇了。后来爱德华的怀表也在那真空吸尘器深深的内膛里找到了，虽然出现了凹痕，但还在走着。那表是由阿比林的父亲交还给他的，交给他时她的父亲还开玩笑的鞠了一躬。“爱德华先生，”他说，“这是你的表，对吧？”罗西事件和真空吸尘器事故——这些就是在阿比林十一岁生日之夜以前爱德华的生活中所发生的戏剧性的大事。在她十一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当蛋糕摆上餐桌时，人们提到了那轮船的事。第三章计划中的旅行“人们管它叫‘玛丽女王‘号，“阿比林的父亲说，”你和你的母亲还有我将乘坐它一起到伦敦去。““那佩勒格里娜呢？“阿比林说。“我不去了，”佩勒格里娜说，”我要留下来。“爱德华当然并没有在听。他觉得餐桌旁的谈话极其乏味；事实上，他已下定决心不去听，如果他有办法的话。可是阿比林却做了件特别的事。当关于轮船的谈话还在继续时，阿比林伸手把爱德华从他的椅子上拿起来，让他站在她的膝盖上。“那爱德华怎么办呢？“她说道，她的声音很高却犹疑不决。“他怎么办，亲爱的？”她的母亲说道。“爱德华和我们一起乘坐玛丽女王号走吗？”“啊，当然啦，如果你希望的话，虽然对于像瓷兔子这样的玩具来说你的年纪已经显得有点大了。”“没有的事儿！“阿比林的父亲快活的说，”如果爱德华不在谁来保护阿比林呢？“从阿比林的膝盖的有利位置，爱德华可以看到整个桌面都展现在他的面前，当他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时时看不到的。他看着一排排闪闪发光的银器和杯盘。他看到阿比林父母快活而傲慢的样子。后来他的目光和佩勒格里娜的相遇了。她正注视着他，就好像一只懒散地盘旋在空中的老鹰盯着地上的一只老鼠那样。或许爱德华耳朵和尾巴上的兔毛、他的鼻子部位的胡须有某种被猎取的模糊的记忆，他浑身一阵战栗。“是的，”佩勒格里娜说道，目光并没有从爱德华身上移开，“如果那小兔子不在的话谁来照看阿比林呢？”那天晚上，当阿比林也想平常一样问有没有什么故事可讲时，佩勒格里娜说，“今晚，小姐，有一个故事。”阿比林从床上坐起来。“我想爱德华应该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她说道，“这样他也可以听见那故事了。““我想这样最好了。“佩勒格里娜说，”是的，我也认为那小兔子一定喜欢听故事。“阿比林把爱德华拿起来，让他挨着她坐在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她对佩勒格里娜说：“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好啦，“佩勒格里娜说。她咳嗽了一声，”好啦。故事从一位公主开始讲起。““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吗？“阿比林问道。“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有多美丽呢？““你得听我慢慢讲呀，“佩勒格里娜说道，”一切都在故事里呢。“第四章一切都在故事里从前有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她就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可是它长得美丽有什么用呢？没有，什么用也没有。“为什么没有用呢？“阿比林问道。“因为，“佩勒格里娜说，”她是个谁也不爱并对爱毫不关心的公主，虽然有许多人挨着她。“故事讲到这里，佩勒格里娜停了下来并目不转睛地望着爱德华。她紧盯着他的画上去的眼睛，爱德华再次感到浑身一阵战栗。“有一天，”佩勒格里娜说道，眼睛还在盯着爱德华。“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阿比林说。“有一天，”佩勒格里娜说，又回过头来面向阿比林，“国王，她的父亲，说公主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在这之后不久，从邻近的王国来了一位王子，他见到了公主，并且一见钟情。他送给她一枚纯金的戒指。他把它戴在她的手指上。他对她说道：‘我爱你。可是你知道那公主做了什么吗？“阿比林摇了摇头。“她把那枚戒指吞了下去。她把它从她的手指上摘下来并把它吞了下去。她说，‘这就是我对爱的理解。‘然后，她从那位王子身边跑开了。她离开了那座城堡，来到密林的深处。然后，““然后什么？“阿比林说，”到底怎么样了？““然后那公主迷失在密林中。她四处游荡了好几天。最后，她来到一间小屋前面，她敲了敲门。她说，‘让我进去，我很冷。‘“没有回答。“她又敲了敲门。她说道，‘让我进去，我很饿。‘“一个可怕的声音回答了她。那声音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进来就进来吧。‘“那美丽的公主进去了，她看到一个巫婆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数金条。“‘三千六百二十二，‘那巫婆说道。“‘我迷路了。‘那美丽的公主说。“‘怎么回事？‘那巫婆说，’三千六百二十三。‘“‘我很饿。‘公主说道。“‘那管我什么事。’那巫婆说，‘三千六百二十四。’“‘可是我是美丽的公主。’那公主说。“‘三千六百二十五。’那巫婆回答道。“‘我的父亲，‘公主说，’是个有权有势的国王。你必须帮助我，否则后果就严重了。‘“’后果严重？‘那巫婆反问道。她的目光从她的黄金上抬起来。她凝视着那公主，‘你敢对我讲后果严重？很好，那么，我们就说说后果严重：告诉我你所爱着地人的名字。’“‘爱！‘公主说道。她跺了跺脚，‘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扯到爱上？’“‘你爱着谁？’那巫婆说，‘你必须把名字告诉我。’“‘我谁也不爱。‘公主骄傲地说。“‘你使我很失望，’巫婆说。她举起手，口中念念有词，‘变’。“于是那位美丽的公主被变成了一头疣猪。“‘你对我做了什么？’公主尖叫道。“‘现在再来谈谈后果严重，好吗？’那巫婆说道，她又回去数她的金条。‘三千六百二十六，’巫婆说道，这是疣猪公主从小屋跑出去，跑进密林里。“国王的人也来带了森林里。他们寻找什么？一位美丽的公主。所以当他们遇到一头丑陋的疣猪时，他们立刻向它开了枪。Bang！““不！“阿比林说。“就这样，“佩勒格里娜说，”那些人吧疣猪带回了城堡，厨师在它的肚子上切开了个狭长的扣子，在肚子里面她发现了一枚纯金的戒指。那天晚上城堡里有许多饥肠辘辘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吃肉呢。所以那厨师把那几人知戴在她的手指上，并结束了屠宰疣猪的工作。厨师在工作时，美丽的公主曾吞下的那枚戒指在她的手上闪闪发光。讲完了。““完了？“阿比林愤愤不平地说。“是的，“佩勒格里娜说，”完了。““可是不能完。““为什么不能完呢？““因为完得太快了。因为从那以后谁也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就是原因。““啊，是这样的。“佩勒格里娜点了点头。她沉默了片刻，”可是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爱，一个故事怎么会有幸福的结局？不过，好啦，事件已经不早了，你得睡觉了。“佩勒格里娜从阿比林手里接过爱德华。她把他放在他的床上并拉过床单一直盖到他的胡子下面，她向他靠得更近了些。她小声说道：“你使我感到很失望。“那老太太离开以后，爱德华躺在他的小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那个故事，他想，本来就毫无意义。不过大多数故事都是这样。他想到那个公主和她如何变成了一头疣猪。多么恐怖啊！多么荒唐啊！多么可怕的命运啊！“爱德华，“阿比林说，”我爱你。不管我长到多大，我会永远爱你的。“是的，是的，爱德华想。他继续凝视着天花板。他为某种莫名的原因激动不已。要是佩勒格里娜把他侧面放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眺望星空了。后来他想起佩勒格里娜对美丽的公主的描述。她就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由于某种原因，爱德华觉得这句话给人以慰藉，他自言自语地重复这句话——就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就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一遍又一遍地，知道第一道曙光终于浮现。第五章爱德华落海了当图雷恩家在为他们到英国去的旅行作准备时，埃及街上的那所房子一片忙乱的景象。爱德华有一个小皮箱，阿比林正为他打点着，装入他最精美的衣服和他几顶最好的帽子、三双鞋等等，这样他在伦敦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把每套衣服装进皮箱前，都要先把它向他展示一番。“你喜欢这件衬衫配这件衣服吗？“她问他。或者说：“你想戴上你的黑色的礼貌吗？你戴上它看上去很漂亮。我们要把它装起来吗？“后来，在五月的一个晴朗的星期六的早晨，爱德华和阿比林，还有图雷恩夫妇终于登上了轮船。他们站在船栏杆旁边，佩勒格里娜站在码头上，她的头上戴着一顶松软的帽子，帽子周边穿着一串花儿。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爱德华。她那乌黑的眼睛闪着光。“再见，“阿比林冲她的祖母大声说道，”我爱你。“轮船缓缓驶离了码头。佩勒格里娜朝阿比林挥着手。“再见，小姐，“她大声说道，”再见。“爱德华觉得他的耳朵里有什么湿的东西。他认为那是阿比林的眼泪。他希望她别把他抱得那么紧。抓得那么紧常常会把衣服弄皱了。岸上左右的人，包括佩勒格里娜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了。令爱德华感到宽慰的一件事就是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正如所预料的那样，爱德华?图雷恩在船上引起了许多关注。“一只多么奇特的小兔子啊！“一位老夫人说道，她的脖子上绕着三串珍珠。她弯下身凑近了来看爱德华。“谢谢你。“阿比林说。船上的几个小女孩渴望而深切地望着爱德华。她们问阿比林能不能抱抱他。“不能，“阿比林说，”我想他不是那种喜欢被陌生人抱的兔子。“两个男孩，名叫马丁和阿莫斯的兄弟俩，对爱德华特别感兴趣。“他是做什么的？“在他们海上旅行的第二天马丁问阿比林。他指着爱德华，爱德华正坐在甲板的一把椅子上，他的两条长长的腿在他的前面伸展着。“他什么也不做。“阿比林说。“他需要上紧发条吗？“阿莫斯问。“不要，“阿比林说，”他不要上紧发条。““那他有什么用途呢？“马丁说道。“用途就在于他是爱德华。“阿比林说。“那算不上什么用途。“阿莫斯说。“算不上用途。“马丁附和道。然后，经过长长的深思，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打扮成那样的。““我也不会。“阿莫斯说道。“他的衣服能脱掉吗？“马丁问道。“衣服当然是可以换的，“阿比林说，”他有好几套不同的衣服。他还有自己的睡衣呢。它们是用丝绸做的。“爱德华像往常一样并未注意这种谈话。海面一阵微风吹过，他脖子上围着的丝巾在他的身后飘动起来。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硬草帽。那小兔子想他看上去一定很神气。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被从甲板的椅子上一把抓下来，先是他的围巾，然后是他的上衣和裤子都被从他的身上剥掉了。爱德华看到他的怀表掉到轮船的甲板上，接着轱辘到阿比林的脚下。“看看他，“马丁说，”他甚至还穿着内衣呢。“他把爱德华高高举起以便阿莫斯看见。“把它脱掉。“阿莫斯喊道。“不！！！！“阿比林大声尖叫着。马丁脱掉了爱德华的内衣。爱德华现在才开始在意自己的境遇了。他受到了伤害。他一丝不挂，除了他头上的帽子；而且轮船上的其他乘客都在看着他，向他投来好奇而窘促的目光。“把他给我，“阿比林尖叫道，”他是我的。““不，“阿莫斯对马丁说，”把他给我。“他把他的双手合在然后又张开来。”把他抛过来！“他说。“不要！“阿比林叫道，”别扔他！他是瓷制的。他会摔碎的！“马丁把爱德华扔了出去。爱德华赤裸裸地穿过空中。那小兔子刚才还在想当着一船乘客的面赤身裸体可能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最糟糕的事。可是他想错了。比这更搞糟的是同样赤身裸体地被从一个卑鄙的、大笑着的男孩手里扔到另一个手上。阿莫斯接住了爱德华并把他举起来，得意洋洋地向人们展示。“把他扔回来。“马丁说道。可是正当他准备把爱德华扔回去时，阿比林拦住了他，把她的头猛地撞到那男孩的肚子上，使他没有得逞。正因为如此，爱德华才没有飞回马丁那肮脏的手里。爱德华?图雷恩落到了船外。第六章一直瓷兔子怎么会死呢？一只瓷兔子怎么会死呢？一只瓷兔子会淹死吗？我的帽子还戴在我的头上吗？这些就是爱德华穿越那蔚蓝的大海的上空时问自己的问题。太阳高照，爱德华听见阿比林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呼唤着他的名字。“爱德——华，“她叫道，”回来吧！“回来？这样叫显然是荒唐的，爱德华在想。当他在空中身子抱成一团翻滚时，他设法再看阿比林最后一眼。她正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一只手抓住栏杆。她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不，那是一个火球——不，爱德华意识到，阿比林手里拿着的是他的金怀表；她把它高高举起，它正反射着阳光。我的怀表，他想，我需要它。后来阿比林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那小兔子入水时是那样有力，以致他的帽子从他的头上被掀掉了。这正好回答了那个问题，当爱德华看着那帽子迎风飘舞时他这样想。后来他开始下沉了。他沉啊、沉啊，一直在下沉。他自始至终都让他的眼睛睁着。不是因为他勇敢，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他的画上去的眼睛目睹了海水由蓝变绿再由绿变蓝。眼看着那海水最终变得像黑夜一样漆黑。爱德华还在不住的下沉。他对自己说道，如果我会淹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淹死了。远在他的上面，阿比林乘坐的那海轮正无忧无虑的航行着，爱德华终于脸朝下地沉到了海底。在海底他的头埋在泥淖里，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忐忑不安。爱德华?图雷恩感到了恐惧。第七章一张渔网抓住了爱德华爱德华对自己说阿比林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以为这就像是等待阿比林放学回家来。我愿假设我正在埃及街的房子的餐室里，等待着小的时针到三点那里，而大的指针停在十二点。如果我有我的怀表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确切地知道时间。不过没有关系，她很快就会到这里来，很快。几个小时过去了。接着几天过去了。接着几个星期过去了。接着几个月过去了。阿比林没有来。爱德华因为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于是开始思索起来。他想起了关于星星的事。他记得它们从他的卧室的窗子看上去是什么样子。是什么使星星如此明亮地发光，他觉得很纳闷。即使他不能看那些星星，它们还在什么地方发着光吗？他想，在我的一生中，还从没有比现在离星星更远。他也在思索着变成了疣猪的美丽的公主的命运。她为什么要变成一头疣猪呢？因为那个丑陋的巫婆把他变成了一头疣猪——原因就在这里。接着小兔子想起了佩勒格里娜。爱德华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地觉得她对应他所发生的事情负责。好像正是她而不是那些把他扔到船外的男孩们使他陷入了现在的境地。她好像那个故事里的巫婆。不，她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巫婆。的确，她没有把他变成一头疣猪，不过她还是同意惩罚了他，虽然他说不清为了什么原因。就在爱德华受难的第二百九十七天，一场风暴来临了。那场风暴如此猛烈，以致它把爱德华从海底抛了起来，使他疯狂的跳跃着。海水击打着他，把他掀起又抛下去。救命！爱德华想。猛烈的风暴实际上把他高高的抛离了大海，那小兔子片刻之间看到了愤怒而受了伤的天空中的阳光；狂风灌入了他的耳朵，那风声听上去像是佩勒格里娜在大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付出水面，就又被抛入了大海的深处。爱德华上下颠簸，前冲后突，知道那风暴平息下来，他发现他有开始缓慢地向海底沉下去。可是他还在下沉着。下沉、下沉、下沉。这时，突然一张又宽又大的渔网张开来并抓住了那小兔子。那渔网把爱德华越拉越高，知道他突然间见到令他无法适应的阳光，他又回到了人间，躺在一条船的加班上，四周被鱼包围着。“啊，这时什么？“一个声音说道。“不是鱼，”另一个生意说道，“肯定不是。”阳光如此刺眼，以致爱德华很难看见东西。终于从阳光里出现了模糊的人影，接着出现了人脸。爱德华意识到他正在望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的，一个年老的。“看上去像是种玩具似的。”那个灰白头发的老人说道。他弯下身把爱德华拿起来，抓着他的两只前爪，端详着他。“是一只兔子，我估计。它还长着胡子呢。还长着兔子的耳朵，或者说至少形状像兔子的耳朵。”“是的，肯定是一只玩具兔子。”那个年轻人说，他说完便转过身去。“我要把它带回家去给内莉，让她把它修理好，送给一个小孩。”那位老人小心翼翼地把爱德华放到一个板条箱里，把他的位置调整好，以便他可以坐直并向外看到大海。受到这种小小的礼遇爱德华很是感激，可他却是恨透了大海，再也不愿看它一眼。“走吧。”那老人说。当他们回到岸边的时候，爱德华感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海风吹过他的耳朵还剩下来的一点毛，有什么东西充满了他的胸膛，是那一种美妙的感觉。他很高兴自己还活着。“看那小兔子，”那老人说，“看上去它对旅程很满意，不是吗？”“啊，是的。“那年轻人说道。事实上，爱德华?图雷恩重新回到生活中是那么高兴，以致即使人们用“它“来称呼他，他也不会生气。第八章渔夫的家上岸后，那老渔夫停下来点燃了一只烟斗，然后牙齿见叼着那烟斗，把爱德华扛在他的左肩上，像一位凯旋的英雄一样往家里走去。那渔夫把爱德华在肩上放好，一只长着茧子的手扶着他的后背。在他们回家的路上渔夫用一种柔和的低低的声音和他交谈着。“你会喜欢内莉的，你会的，“那老人说道，”她虽然有伤心的往事，不过她是个看得开的女人。“爱德华望着那座笼罩着暮色的小城镇：一群乱糟糟的建筑拥挤在一起，伸展在它前面的只有海洋；他想他会喜欢海底以外的任何东西和任何人。“喂，劳伦斯，“一个女人在一家商店前面叫道，”你拿着什么呢？““刚刚捕获的，“那渔夫说，“刚从海里捕获的小兔子。“他向那位夫人举起了他的帽子，继续走着。“你到啦。“那渔夫说。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用烟斗指着那紫红色的天空中的一颗星星，”你的北极星就在那里。当你知道北极星在哪儿的时候你是不会迷路的。“爱德华凝视着那颗小星星的光亮。它们都有名字吗？他想知道。“看看我，“那渔夫说道，”竟然和一个玩具谈话。哦，好啦。你看，我们到啦。“那渔夫肩上扛着爱德华，走在一条石铺的小路，来到一所绿色的小房子里。“喂，内莉，“他喊道，”我给你带来一样海里的东西。““我不想要海里的任何东西。“一个声音传过来。“呀，好啦，不要那样，内莉。过来看看吧。“一位老太太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当她看到爱德华时，她放下围裙，拍着手说道：“哦，劳伦斯，你给我带来一直小兔子。““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劳伦斯说。他把爱德华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来，让他站在地上，拉着他的手，让他向内莉深深地鞠了一躬。“哦，”内莉说，“给我。”她又拍着她的手，劳伦斯把爱德华递给了她。内莉把那小兔子拿到面前，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她微笑一下。“你平生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吗？”她说。爱德华立刻觉得内莉是个很有眼力的女人。“她长得很美丽。”内莉小声说道。一时间爱德华感到迷惑不解起来。房间里还有其他美丽的东西吗？“我管她叫什么？”“苏珊娜？”劳伦斯说道。“不错，”内莉说，“苏珊娜。”她深深地望着爱德华的研究，“苏珊娜首先需要一些衣服，不是吗？”第九章爱德华变“女孩”于是，爱德华?图雷恩便成了苏珊娜。内莉为他缝制了好几套衣服：一件特殊场合穿的带皱褶的粉红色衣服，一件日常穿的白色的棉布长袍。此外，她又重新制作了他的耳朵，去掉了那耳朵上剩下的几根毛，并为他设计了两只新的耳朵。“哦，”当她做好时她对他说，“你看上去很可爱。”他起初大吃一惊。他毕竟是一只玩具兔子，他不想被打扮成一个女孩。那几套衣服，即使是在那特殊场合穿的衣服，都是那么简单、那么朴素。它们缺乏他原来衣服的那种优雅和艺术性。不过这时爱德华想起他曾躺在海底，满脸是泥，星星离得那么遥远，他对自己说：实际上这有什么关系呢？穿什么衣服是不会伤害我的。而且在小绿屋和渔夫夫妇在一起生活是很甜美的。内莉很喜欢烘烤面包，所以她整天待在厨房里。她把爱德华放在柜台上并把他一再面罐上，他他的衣服围在他的膝盖上。她把他的耳朵玩下来以便他可以听得更清楚。然后她便开始干活了，为做面包揉着面团，有为做小甜点和馅饼把面团擀开。厨房里很快就弥漫着烘烤面包的味道以及桂皮、白糖和丁香的香味。窗子上都蒙上了蒸汽。内莉一边干活一边和爱德华聊着天儿。她向爱德华谈起她的孩子。她的女儿洛莉，她是个秘书；还有她的男孩们：拉尔夫，他在军队服役；雷蒙德，他在只有五岁时因的了肺炎死了。“他是一点一点地死去的，”内莉说道，“眼睁睁地看着你所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却毫无办法是件可怕的事——最坏不过的事。我夜里做梦老是梦见他。”内莉用她的手背擦着眼泪。她朝爱德华微笑着。“我猜你会认为我很傻，竟对一个玩具说话。不过我觉得你在听我说话，苏珊娜。”爱德华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倾听。从前，当阿比林和他谈话时，说什么似乎都是令人讨厌。毫无意义的。可是现在，他认为内莉讲的故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他倾听着，好像他的生命和她所讲的事情是息息相关的。这使他想知道是不是海底的一些泥进入了他的瓷脑袋并使他的头脑多少受到了一些伤害。傍晚时分，劳伦斯从海边回家来了。他们开始吃晚饭，爱德华和渔夫夫妇一起坐在桌子旁。他坐在一把幼童坐的旧的高脚木椅上，虽然起初他感觉受到了屈辱——毕竟高脚椅是专为婴儿设计的，而不是为优雅的兔子设计的。但很快他就变得习惯了。他喜欢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桌面而不是像在图雷恩家那样只能盯着桌布看。他喜欢那种融入其中的感觉。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劳伦斯都要说他认为他要到外面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看你苏珊娜也想和他一起去。他把爱德华扛在肩膀上，正如第一天晚上扛着他穿过城镇，把他带回家交给内莉那样。他们走到外面去了，劳伦斯点燃了他的烟斗，肩上扛着爱德华；如果夜空晴朗的话，劳伦斯会说出星座的名称，每次说一个，仙女座、飞马座……用他的烟斗指点着它们。爱德华喜欢仰视星空，他喜欢那些星座名称的发音。它们的发音在他听来是甜美的。有时，爱德华虽然凝视着夜空，却想起了佩勒格里娜，又看到她的黑亮的眼睛，于是浑身一阵战栗。疣猪，他会想到，巫婆们。不过，每天晚上内莉在把爱德华放到床上前，她都要给他唱一首催眠曲——一首关于不会唱歌的鹧鸪和不会闪光的钻石戒指的歌。内莉的歌声哄慰着那小兔子，使他忘记了佩勒格里娜的事。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甜蜜的。后来劳伦斯和内莉的女儿来访了。第十章离别洛莉是个粗鲁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太大，而且涂的口红太多。她进了家门后立刻就发现了坐在起居室长沙发上的爱德华。“这是什么？”她说。她放下她的皮箱，一脚就把爱德华踢起来。她把他倒提着。“那是苏珊娜。”内莉说道。“苏珊娜！”洛莉叫道。她摇了摇爱德华。他的衣服掀了起来罩在他的头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对洛莉已经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永久的憎恨。“是你父亲发现她的，”内莉说道，“她是被网捞上来的，她身上没有穿衣服，所以我给她做了几件。”“你这不是变成了它的女仆了吗？“洛莉嚷道，”兔子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嗯，“内莉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这只小兔子好像需要穿。“洛莉把爱德华扔回到沙发上。他落下时头朝下，两手抱头，他的衣服仍然蒙着他的脸，整个一顿饭的时间他都是那种姿势待着。“你把那旧的高脚椅弄出来干什么？“洛莉嚷道。“哦，不必为它操心，，“内莉说，”你父亲刚才已经把那掉了的部分给贴上了，不是吗，劳伦斯？““对呀。“劳伦斯，低着头吃饭，连眼都没抬一下。当然，晚饭后爱德华没有和劳伦斯到外面站在星空下去抽烟；而内莉自从爱德华和她在一起以来第一次没有给他唱催眠曲。事实上，直到第二天早晨以前爱德华一直受到冷落并被遗忘了。第二天早晨洛莉又把他拿起来，把遮住他的脸的衣服拉了下来并盯着他的眼睛。“你使老人们着了迷，是不是，你？”洛莉说道，“我在镇上听人们说了。他们对你就像对待一个兔孩儿一样。”爱德华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洛莉。她的口红亮光光的血一样红。他觉得一阵冷风从屋里吹过。什么地方有扇门打开了？“好啦，你骗了了我。”她说。她摇了摇他，“我们要作一次旅行，你和我一起。”洛莉揪着爱德华的耳朵，直奔厨房走去，把他头朝下地塞进了垃圾桶。“妈！”洛莉喊道，“我要坐卡车走。我这就要出去，有些事情要办。”“哦，”传来内莉颤抖的声音，“太好了，亲爱的。那么再见啦。”再见！当洛莉拉着垃圾桶朝卡车走去时爱德华在想。“再见！”内莉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些。爱德华感到他的瓷胸膛深处什么地方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心第一次对他大声喊叫起来。它只说了两个词：内莉。劳伦斯。第十一章世界是由垃圾构成的？爱德华终于被抛到了垃圾堆上。他躺在橘子皮上、咖啡渣上、腐臭的腊肉上和橡胶轮胎上。第一个夜晚，他呆在垃圾堆的顶部，所以他可以仰望繁星，从星光中得到安慰。到了早晨，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爬着从哪些垃圾和废物中穿过。当他站在垃圾堆的最高处时停了下来。他把手放到他的腋窝下并呼扇着胳膊肘。那个男人大声呼叫着。他叫道：“我是谁？我是欧内斯特，欧内斯特是世界之王。我怎么能够当上世界之王呢？因为我是垃圾之王。世界就是由垃圾构成的。哈哈哈！所以，我是欧内斯特，欧内斯特就是世界之王！”他又吹嘘起来。爱德华倒是赞同欧内斯特的世界是由垃圾构成的这一说法，特别是在他来到垃圾堆的第二天以后，一车垃圾被直接倾倒在他的头顶上。他躺在那里被活埋了起来。他不能看到天空，他不能看到繁星，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使爱德华能够坚持下来、给他以希望的是想到他如何能找到洛莉并为自己报仇。他要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提起来！他要把她埋在一座垃圾的大山下！可是差不多四十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爱德华身体上面和下面重重的垃圾和它的臭味使他的想法模糊了，很快他就放弃了打算复仇的想法，陷入了绝望。这比被埋在海底更糟，糟糕得多！更糟是因为爱德华现在已经是另外一只小兔子了。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他只是知道自己变了。他又会议起了佩勒格里娜讲的关于那什么人也不爱的公主的故事。那巫婆把她变成一头疣猪就是因为她什么人也不爱。他现在明白其中的原因了。他听到佩勒格里娜说：“你使我很失望。”为什么？他问她。我为什么使你失望？不过他也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那是因为他不够爱阿比林。而现在她离开了他，这件事他永远无法挽回了。而且内莉和劳伦斯也走了。他十分想念他们。他要和他们在一起。那小兔子想知道那是否就是爱。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爱德华之所以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因为每天早晨他都可以听到欧内斯特举行他的黎明时的仪式，大声吹嘘着他是世界之王。在爱德华来到垃圾上一百八十天时，他匪夷所思的得救了。他周围的垃圾移动了，那小兔子听到一条狗问东西和喘气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疯狂的刨挖的声响。那垃圾又移动了，突然，就像奇迹出现了一样，下午晚些时候像黄油似的美丽的阳光照在了爱德华的脸上。第十二章一起去流浪爱德华没有许多时间来欣赏阳光，因为那条长满黑色粗毛的狗突然出现在他的上面，挡住了他的视线。爱德华被叼住耳朵拉出垃圾，又掉下来，接着又被拉起来，这次是被叼住了腰部，前后猛烈地摇晃着。那条小狗从它的喉咙深处嚎叫着，然后又把爱德华放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看。爱德华也盯着它看。“嗨，离开这里，你这条狗！”这是垃圾之王也是世界之王欧内斯特的声音。那条狗叼住爱德华的粉色的衣服便跑了。“那是我的，那是我的，所有的垃圾都是我的！”欧内斯特喊道，“你回来！”可是那小狗却没有停下。眼光灿烂地照耀着，爱德华感到很高兴。过去认识他的人谁会想到他现在会如此高兴？身上沾着一层垃圾，穿着一件衣服，被叼在一条狗流着口水的嘴里并被一个疯狂的男子追赶着？可是他很高兴。那条狗跑啊跑，直到他们来到一条铁轨旁才停下来。他们跨过了铁轨，那里，在一圈灌木丛中的一棵枝叶散乱的树下，爱德华被放在了一双大脚的前面。那条狗开始狂飞起来。爱德华抬眼望去，原来那双大脚是一个长着又黑又长的胡子的彪形大汉的。“这是什么，露西？”那男子说道。他弯下腰把爱德华捡了起来。他紧紧地抓着他的腰部。“露西，”那男子说，“我知道你是多么爱吃兔肉馅饼。”露西在吠叫着。“是的，是的，我直到。品味兔肉馅饼是件真正的美事，使我们生活中的一件乐事。”露西又充满希望地叫了一声。“我们这里有的，你这么通情达理地交给我的，千真万确是一只小兔子，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师也很难把他做成馅饼。”露西嚎叫着。“这只小兔子是瓷制的，姑娘。”那男子把爱德华拿得离他更近了些。他们四目相对着，“你是瓷制的，不是吗？马隆？”他嬉戏地摇了摇爱德华，“你是哪个孩子的玩具，我说的对吗？你不知什么缘故和那爱着你的孩子分手了。”爱德华又感到他的胸部一阵剧痛。他想到了阿比林。他看到了那条通向埃及街的小路。他看到暮色降临，阿比林正向他跑来。是的，阿比林曾经爱过他。“那么，马隆，”那个男子说道。他清了清他的嗓子，“你迷路了。这是我的猜测。露西和我也迷路了。”露西听到叫她的名字，又叫了一声。“或许，”那个男子说，“你喜欢和我们一起迷路。我觉得在别人的陪同下迷路时间令人更加愉快的事。我的名字叫布尔。露西，正如你已经猜到的那样，是我的狗。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妈？”布尔等了一会儿，注视着爱德华；他的手还紧紧抓着爱德华的腰，然后又伸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指从后面摸到爱德华的头。他推了推它，这样爱德华好像点头同意了似的。瞧，露西。他说愿意了，“布尔说，”马隆同意和我们一道旅行了。这不是件很好的事吗？“露西围绕着布尔的脚跳起舞来，一边摇摆着她的尾巴，一边叫着。于是爱德华和一个流浪汉和他的狗一起上路了。第十三章爱德华的新造型他们徒步旅行。他们乘坐空的机车旅行。他们总是在不停地走。“可是事实上，“布尔说，”我们什么地方也没有去。我的朋友，这是对我们不停地运动的一种讽刺。“爱德华坐在布尔扛在他的肩膀上的铺盖里，只有他的头和耳朵探出来。布尔总是注意调整那小兔子的位置，以便使他既不向下看，也不会向上看，而总是向他身后看，看着他们刚刚走过的道路。到了夜晚，他们就睡在地上，头顶繁星。露西在经历了最初的失望于爱德华的不适于食用后，对他产生了好感，就蜷缩着身子睡在他的旁边；有时她甚至把她的鼻子搭在他的瓷肚子上，这样她睡觉时发出的噪声：呜咽声、嚎叫声和扑哧扑哧声在爱德华的身体里引起了共鸣。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开始对那条狗感到十分亲切了。在夜间，当布尔和露西睡着的时候，爱德华用他那永远睁着的眼睛仰望那些星座。他说出它们的名称，然后说出那些爱过他的人们的名字。他从阿比林开始，接着说到内莉和劳伦斯，在那之后又说到布尔和露西，最后又结束于阿比林“阿比林、内莉、劳伦斯、布尔、露西、阿比林。明白吗？爱德华告诉佩勒格里娜。我并不像公主那样。我懂得爱。有时布尔和露西也和其他流浪者们围坐在篝火旁。布尔很会讲故事，而他的歌唱得更好。“为我们唱支歌吧，布尔，”那些男人叫道。布尔坐在那里，露西依偎在他的腿旁，爱德华坐在他的右膝上。他唱着歌，那声音是从他体内深处的地方发出来的。正像在夜里爱德华可以感受到露西的呜咽声、嚎叫声在他身体内引起的共鸣那样，他也可以感觉到布尔那深沉的、悲伤的歌声穿过他的身体。爱德华很爱听布尔唱歌。爱德华也很感谢布尔，因为布尔认为他不适合穿连衣裙。“马隆，”一天夜里布尔说道，“我并不想冒犯你或贬低你对装束的选择，不过我得告诉你你穿着那公主的连衣裙就像一个有伤的拇指从绷带卷里伸出来似的。而且，我也无意冒犯你，那连衣裙可能曾经风光一时。”内莉缝制的美丽的连衣裙在爱德华被埋在垃圾堆里以及随后的和布尔及露西的游荡中境遇很糟。它被弄得又破又脏，到处是洞，几乎都不想连衣裙了。“我有个解决办法，”布尔说，“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他拿出自己的针织帽，在帽子的上边割了一个大洞，在旁边割了两个小洞，然后脱掉爱德华的连衣裙。“别看这儿，露西，”他对那狗说道，“我们不要让马隆因被看到他的裸体而感到窘迫。”布尔把那帽子套在爱德华的头上，把它往下拉了拉，让他的胳膊从那两个小洞穿出来。“好啦，”他对爱德华说，“现在你只须再有几条裤子就行了。”裤子由布尔亲手来做，他剪了几条红色的手帕，把他们缝起来，这样就做成了可以遮住爱德华的长腿的临时替代物。“现在你的样子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逃犯了，”布尔说，往后站了站，欣赏自己的作品，“现在你看上去就像一只逃亡中的兔子。”起初，其他人都认为爱德华是极其可笑的。“一只小兔子，”流浪汉们笑着说，“让我们把它宰了放到炖锅里。”有时爱德华在布尔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时，他们中的一个就会喊道：“你给自己找了个小娃娃玩吗，布尔？”爱德华对于自己被说成是一个玩具当然会感到怒不可遏，可是布尔却从不生气。他只是让爱德华坐在他的膝盖上，默默不语。很快那些男人对爱德华就习惯了，关于他存在的消息也就传开了。这样当布尔和露西走进另一座城镇、另一个州、另一个地方的篝火旁时，人们都认识爱德华并乐于见到他。“马隆！”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爱德华对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人认出来感到一阵欣喜。以前不管内莉的厨房里做好了什么，爱德华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别人讲故事，这种新奇的能力在篝火旁的流浪汉们中显得十分可贵。“看看马隆，”一天傍晚一个叫作杰克的男人说，“他一句不落地听着呢。”“当然啦，”布尔说，“他当然会一句不落地听着。“那天夜里晚些时候，杰克来了，坐在布尔的旁边并问他能不能把小兔子借给他。布尔把爱德华递了过去，杰克坐在那里，把爱德华放在他的膝盖上。他在爱德华的耳边小声说这话。“海伦，“杰克说道，”还有小杰克和塔菲——她们都是婴儿。那些就是我的小孩儿的名字。他们都在北卡罗来纳州。你去过北卡罗来纳州吗？那是个美丽的州。他们就住在那里。海伦、小杰克、塔菲。你记住他们的名字好吗，马隆？“在这之后，不管布尔、露西和爱德华走到哪里，都会有流浪汉把爱德华抱到一边并在他们耳边小声念叨着他的孩子们的名字：贝蒂、特德、南希、威廉、吉米、艾琳、斯基贝尔、费思……第十四章没有机会说再见爱德华知道一遍又一遍地说那些你曾丢下的人的名字会是什么滋味。他知道想念某人是什么滋味。于是他倾听着。而且他倾听时，他的心扉敞开了，而且越敞越宽广。那小兔子和露西、布尔在一起不知不觉已经很长时间了。差不多七年的时间过去了，那段时间里，爱德华成了一名出色的流浪者：在旅途中很快乐，停下来时也闲不住。火车轨道上轮子的隆隆作响成了使他得到安慰的音乐。他本来可以长久地待在火车上，可是一天夜里，在孟裴斯的一个停车场里，当布尔和露西在一节空的货车里睡觉而爱德华在放哨时，麻烦来了。一个男人来带那节火车上，用手电筒照着布尔的脸，然后把他踢醒了。“你这流浪汉，”他说道，“你这脏兮兮的流浪汉。我讨厌你们这些家伙到处乱睡。着又不是汽车旅馆。”布尔慢慢地坐了起来。露西开始吠叫起来。“住嘴！”那个男人说。他飞起一脚踢在露西的肋骨上，使她惊叫了起来。爱德华始终知道自己是什么——一只瓷制的小兔子，一只胳膊、腿和耳朵可以弯曲的小兔子。他是可以弯曲的——虽然只有当他被别人拿在手中的时候。他自己是动弹不得的。对此他从没有比那天晚上更感到深深的遗憾了，那天晚上他和布尔还有露西在那节空的机车上被人发现了。爱德华希望能够保护露西，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能躺在那里等待着。“说说吧。”那男人对布尔说道。布尔把他的手高高地举起。他说道：“我们迷路了。”“迷路了，哈。你敢说你迷路了！”然后那男人说道，“这是什么？”他把手电筒照向爱德华。“那是马隆。”布尔说。“真见鬼！”那男人说。他用他的靴子尖儿戳着爱德华，“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以为真的没人管吗？不要让我碰上！不要，先生！不要让我值班时碰上！”那火车突然猛地启动了一下。“不要，先生！”那男人有说了一遍。他低下头看着爱德华，“兔子是不能免费乘车的。”他转过身去砰地打开那机车的门，然后他转过身来，飞起一脚把爱德华踢到车外的一片黑暗之中。那小兔子飞起来穿过暮春的天空。他听到露西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痛苦的嚎叫声。嗷——嗷，嗷——嗷，她哭叫着。爱德华以一种令人恐怖的“当“的一声停了下来，然后他沿着又长又脏的小山坡向下翻滚着，翻滚着，翻滚着……当他终于停下来时，他正仰面朝天望着夜空。世界一片寂静。他听不到露西的叫声。他听不到火车的声音。爱德华抬眼望着满天的繁星。他开始说出那些星座的名称，可是后来他停了下来。“布尔，“他心里说，”露西。“爱德华纳闷有多少次了他分别的时候都没有机会说再见？一只孤独的蟋蟀开始唱起歌来。爱德华在倾听着。他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疼了起来。他真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