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0分钟内,我就打开了装满机密的保险柜了。他们全都瞠目结舌,很显然保险柜并不怎么保险!这个打击太恐怖了。这些“可阅读、不可带走”的高度机密全锁在这个美妙的柜子里,而这家伙只花10分钟就把它打开了! 当然,我之所以有办法把锁打开,事实上是因为我一看到锁,就有把后两个号码摸出来的习惯。之前一个月,我曾经来过橡树岭,在同一办公室内待过;那次保险柜刚好打开,我则由于习惯成自然,毫无意识地就把密码的后两个数字找出来了。事后我没有把它们记下来,不过我隐隐约约还有印象,于是我首先试40-15,再试15-40,但都不对。然后我试10-45,便把柜子打开了。 人人避而远之 差不多的情形还发生过一次。我写了一份报告,需要橡树岭的一位上校核准。一个周末,我跑到橡树岭见他。我的报告放在他的保险柜内。其它人用的档案柜,都跟我们在罗沙拉摩斯用的是同一种类;可是他是上校,因此他的档案柜高级多了——它有两层带有大把手的门,把手牵动4只厚3/4英寸的不锈钢锁栓。上校拉开那两扇铜门,把报告拿出来看。我很少有机会看到真正好的保险柜,于是我说:“你读报告的时候,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保险柜?” “看吧,”他说,信心满满的,觉得我绝对没法奈它何。我看了其中一扇门的背后,发现数字盘连接到一个小锁上,而这个锁赫然跟我在罗沙拉摩斯档案柜的锁一模一样!同一家公司,同样的小锁栓,不同的是当锁栓掉下去之后,保险柜上的把手可以将一些棍子横移,再透过一堆杠杆的作用,你便能将那些3/4英寸的不锈钢锁栓拉出来。完全出于“专业完美主义”,也为了确定它们是同一种锁,我用同一种手法,取下了密码的后两个数字。 这时候他还在看报告。等他读完后他说:“可以了,报告写得很好。”把报告放在保险柜里,握着巨大的把手,把那巨大的黄铜门关上。当它关上时,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因为它用的还是同一种见鬼的锁。 我忍不住刺他一下(我总喜欢跟那些穿着漂亮制服的军人开玩笑),说:“看你关保险柜的模样,你好像觉得东西放在里面都很安全。” “当然。” “你觉得很安全的唯一原因,是一般老百姓称它为‘保险柜’(我特别用“老百姓”这个字眼,让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他被老百姓骗了一样)。” 他火了:“你这什么意思——这不保险吗?” “好的锁匠在30分钟内,便可以把它打开。” “你能在30分钟内能把它打开吗?” “我刚刚说‘好的锁匠’。如果是我要45分钟。” “那么嘛!”他说,“我太太在家等我吃晚饭,但我要留下来看你表演,现在你给我坐下来,我要看着你弄这鬼东西45分钟还打它不开!”他坐在他的大皮椅上,把腿跷在办公桌上,看起书来。 我充满信心,拿了张椅子到保险柜前面坐下,然后装模作样地随便乱转数字盘。 大约 5分钟后——如果你坐在那里干等的话,这已很久了——他开始没耐性了:“怎么了,有什么进展吗?”还有:“像这种柜子,打不开就是打不开啦。” 我估算再过一两分钟就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认真地试。两分钟后,“卡沥!”门打开了。上校嘴巴张开,眼珠突出。 “上校,”我很严肃地说:“让我告诉你这些锁的毛病:如果任由保险柜的门或档案柜最顶层的抽屉打开,人家很容易就可以找出密码。为了证明其中的危险,当你在看报告时,我就把它找出来了。你应该下令大家在工作时,要把他们的档案柜锁上。这些保险柜敞开时都十分好对付的。”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那真有趣!”从此以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了。 下一次到橡树岭时,所有知道我是谁的人见到我,都说:“别从这里过!不要走过来!”原来,上校发了一张问卷,上面问:“上次费曼先生来访时,他有没有来过、靠近过或经过你的办公室?”有人说有,其他说没有。说有的人收到另一则通知:“请更改保险柜密码。” 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办法了:我就是危险的根源。他们为了我便要把密码全部更改,而更改密码、背诵新密码都是件苦不堪言的事,因此他们都很气我,不想我再靠近他们,害怕等一下又得更改密码。当然,他们在工作时,档案柜的抽屉一如既往,还是开着!第三部 从军记 开锁英雄惜英雄(2) 妙贼费曼 我们在罗沙拉摩斯的所有工作成果及记录,都藏在那里的图书馆内。那是一个很坚固的混凝土房子,门很大、很漂亮,上面装了可以转动的金属锁——就像银行里的金库般。我曾经试过仔细地研究它。我认识那位管理图书馆的小姐,求她让我玩玩那道锁。我简直被它迷住了:那是我看过最大的一把锁!但我发现,我的方法也不管用了,就算门开着,我也没法找出密码的后两个数字。事实上,当我转动数字盘时,我就使锁进入“锁着状态”,锁栓凸了出来,连门也没法关上,直到管理员小姐跑来把锁打开。于是,对那把锁的研究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没有足够时间找出它的原理——那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 战后,我到康奈尔大学教书。那一年暑假,我又回到罗沙拉摩斯。因为我有一项研究工作,做到一半时发现必须参考以前写过的一份报告,却记不清其中内容,而这份文件还藏在罗沙拉摩斯的图书馆里。我跑去调阅文件,但图书馆门口有个带枪的士兵在巡逻。那天是星期六,而图书馆在星期六都是不开的。 我突然想起我的好朋友狄霍夫曼,他在解密部门工作。战后军方考虑解除部分文件的机密禁制令,因此他不停地要往返于图书馆及办公室之间,审阅这份文件、审阅那份文件、核对这、核对那,简直要疯掉了!最后他把每份文件——所有关于原子弹的秘密,全都影印了一份——放在自己办公室内,一共有九个档案柜之多。 我跑到他的办公室,灯还亮着,看来有人在那里——也许是他的秘书——刚巧走开了,我只好等一下。我一边等,一边又伸手去转档案柜上的数字盘。我不知道密码的最后两个数字,因为这些档案柜都是在战后才送来的,那时我已离开。我开始想那些教人开锁的书,我想:“我从来都没有把书上说的那些花招放在眼里,也没想过试用一下,但现在不妨试试看能不能用它们的方法,把狄霍夫曼的档案柜打开。” 第一招:秘书因为害怕忘记密码,因此会把数字组合写在什么地方。我开始照书中提到的地方去找。办公室抽屉都锁起来了,但那锁普通得很,拉瓦提尼早就教过我了——砰!锁开了。我沿着抽屉边看,什么也没有。 接着我翻看秘书的文件。我找到一张每个秘书都有的纸,上面写着整齐的希腊字母——以便看我们写的数字方程式时,做辨认之用——及标上它们的发音。而在表的顶端,好像不经意的,写着π=3.14159。那刚好是6个数字,秘书小姐为什么需要知道π的数值?太明显了,再没有其他理由! 我跑到其中一个档案柜那里试31-41-59,没打开。我再试59-41-31,还是没打开。再来95-14-13,将前后数字调过来、反过去——全不成功! 我把抽屉关上,正要走出办公室,突然想起书上说:接下来,试试心理推理。我跟自己说:“狄霍夫曼铁定是那种用数字当密码的人。” 跑回到那个档案柜,我试27-18-28,“卡沥!”它真的开了!(除了π之外,第二重要的常数就是自然对数的底了,即e=2.71828……)那里一共有9个柜子,我只打开了一个,但我要的文件却在另一个柜子内——文件均依作者姓名顺序排列。我在第2个柜子上试27-18-28,“卡沥”又打开了!密码一模一样。我想:“这可好玩了!我已打开了原子弹的机密了。但如果我以后要跟别人说这段故事,最好确定所有密码都一样!”部分档案柜放在隔壁房间,于是我随便挑了一个试27-18-28,又打开了。到目前我开了3个柜子,密码全都一样。 我心想:“现在我可以写一本更精彩的开锁书了,因为一开头我会提到我怎样打开了这些保险柜,里面放的东西比任何开锁专家开过的更重要、更宝贵——当然,除了人命之外。但跟宝藏或毛皮相比,我打开的保险柜内放的东西重要多了:所有制造原子弹的秘密,包括生产钚的流程、提炼程序、需要多少材料、原子弹的原理、中子如何产生、原子弹的设计——罗沙拉摩斯的所有知识都在这里了!” 我跑回到第2个档案柜那里,把我要的文件取出。然后我拿起一枝油亮的红蜡笔,随手找了张黄色的纸,在上面写道:“借去了编号LA4312的文件——撬锁专家费曼留。”我把字条放在柜内文件上,把它关上。 我又在第一个柜子内留了另一张字条:“这个柜子也不难开呀——聪明鬼留。”随后把它关上。在隔壁的档案柜里,我写“密码全都一样时,个个柜子都不难开——同一人留。”把抽屉关上,然后回到我的办公室去写报告。 只是恶作剧 傍晚我在餐厅吃晚饭,碰到狄霍夫曼。他说他正要回办公室,我觉得那会很好玩,便跟他一起去。 他开始工作,没多久便跑到隔壁去打开那里的档案柜,却出乎我预料之外——他刚巧跑去打开我放第三张字条的柜子。他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那张颜色鲜黄、写满了红字的字条。书上经常说人害怕时,会“面无血色”,但之前我从未见过那种脸色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知道那一点都不假。他的脸转成灰暗的黄绿色——看来真的很可怕。他拿起那张纸,手不停地发抖。“看……看这个!”他说,全身都抖起来了。 当然,字条上写“密码全都一样时,个个柜子都不难开——同一人留。”“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所有的密……我这些档案柜的密码都是一……一样的!”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可不是个好方法。” “我……我现在知道了!”他说,整个人崩溃下来了。 面无血色的另外一种效应,大概是脑袋也不灵光了。他说:“他还签了名!他还说了他是谁呢!” “什么?” “是的,”他说,“这跟想闯入欧米伽大楼(Omega Building)的是同一个人!” 在战争期间、甚至战后,不停地有种种谣言:“有人想闯入欧米伽大楼!”事情是这样的,原子弹方面有一个实验,是要把足够分量的铀放在一起,以引起连锁反应。他们会让一小块铀掉下来,“穿过”另一小块铀。穿过时会引起反应,他们就把中子数量记录下来。由于穿过速度很快,因此效应不会积累下来,不会发生爆炸;但是他们要求要有足够多的反应,以知道实验进行得对不对,跟预测吻不吻合等。这是个很危险的实验呢! 当然,他们不是在罗沙拉摩斯的中心地带做这个实验,而是在数英里外,翻过好几个台地后的山谷中,那里完全被隔绝。这座欧米伽大楼四周围了铁丝网,有守卫及瞭望塔。夜阑人静时,野兔会从草丛中跑出来,撞到铁丝网,发出声音,守卫便开枪。守卫要怎么说呢?说那只是一只兔子吗?不。“有人想闯进欧米伽大楼,但我把他吓跑了!” 这是为什么狄霍夫曼会面无血色和发抖;但他没注意到逻辑上的不通:想闯进欧米伽大楼的人,说不定就是站在他身旁的这个“同一人”。 他问我该怎么办。 “唔,看看有没有丢掉文件吧。” “看来没问题,”他说,“我看不出少了些什么。” 我想引他到我拿过文件的档案柜。“唔,如果所有密码都一样,那么他也许从其他抽屉里偷了东西。” “对!”他说,立刻跑回他的办公室,打开第一个档案柜,找到我留下来的第二张字条:“这个柜子也不难开呀——聪明鬼留。” 到了这节骨眼上,究竟是“同一人”或者是“聪明鬼”已无关紧要了。对他来说,这一定就是那个想闯进欧米伽大楼的人,因此要说服他打开我留了第一张字条的档案柜,还真的很困难;我也记不得是如何说动他的。他开始打开档案柜时,我也开始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因为我有点害怕当他发现是谁捣的蛋,会扭断我的脖子! 果不其然,他尾随着我,一直跑过来。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抱着我——因为他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原来这件可怕的原子弹机密失窃案,只不过是我的恶作剧而已。(以上两节由云胡不归录入) 具备职业水准 几天之后,狄霍夫曼跑来找我,说他需要从克斯特(DonaldKerst)的柜子里拿些东西,但克斯特回伊利诺州去了,很难联络得上。“如果你能够用心理推理法打开我的保险柜,”狄霍夫曼说(我已告诉他一切),“也许你也能用那方法打开克斯特的柜子。” 这时,我的事早已传开,因此好几个人都跑来看我的精采表演——打开完全陌生的保险柜:这次我不必把其他人赶走,因为我不知道密码的后两个数字是什么,事实上,采用心理方法时,我还需要多一些认识克斯特的人在旁呢。 到了克斯特的办公室,我首先检查办公桌,但什么线索也找不到。我问他们:“克斯特会用哪一类的密码?数学常数吗?” “噢,不!”狄霍夫曼说,“克斯特会用些很简单的东西。” 我试了10-20-30、20-40-60、30-20-10。全都行不通。 我又问:“你们想他会不会用什么日期?” “会呀!”他们说,“他就像是那一型的人。” 我们试了各种日期:8-6-45,那是原子弹试爆的日期;86-19-45;这个日期;那个日期……全都没用。 大部分人已经没有耐性看下去,离开了。可是解决这个鬼东西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有耐性! 最后,我决定要试遍1900年以来的所有日期。这听来很多,事实不然:第一个数字是月份,从1至12, 我只要试3个即可,即10、5、0。第2个数字是日,从1到31, 我挑其中6个来试便可以了。最后是年分, 那时候一共才47个,我可以试9个号码。 因此我把8000个可能组合缩小到162个,我在一、二十分钟内就可以试完。 很不幸的,我从大数目开始试,因为当我终于打开档案柜时,正确密码是0-5-35。 我转头问狄霍夫曼:“1935年1月5日,克斯特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 “她女儿在1935年出生,”狄霍夫曼说,“那一定是她的生日。” 我已开过两个“从未谋面”的保险柜,我的开锁技术已愈来愈厉害了,现在我可以算是具备职业水准了。 遇到对手 同一个夏天,资产管理部的人要把以前政府采购的部分东西收回,当作剩余物资出售,其中一个是某位上尉用过的保险柜。我们都很清楚这个保险柜的事情。上尉是战争期间才来的,来了以后,他觉得我们的档案柜对他要放的机密来说,都不够安全,因此他要另买一个与众不同的保险柜。 上尉的办公室跟我们的办公室同一幢,但他在二楼。房子是木头造的,看来很不坚固的样子,而他订购的却是一个很笨重的钢柜;搬运工人还得先垫好一排排的木板,使用特别的千斤顶,以把它推上台阶。由于罗沙拉摩斯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娱乐,因此我们全都跑来,看着工人吃力地把这个大保险柜搬到二楼他的办公室内。大家又开玩笑说,不知他要放些什么机密进去。更有人说,倒不如把我们的东西放到他的保险柜里,他的机密放到我们的档案柜里。结果,大家都知道这个柜子的事。 现在他们想把它转卖,首先却必须把里面的东西清理掉,但只有两个人知道密码是什么:上尉自己,而他却在比基尼(Bikini),以及阿尔法瑞兹——但他却已忘记密码是什么了。资产管理部的人要求我把它打开。我跑到上尉的旧办公室问他秘书:“为什么你不打电话给上尉问他密码?” “我不想打扰他。”她说。 “哦,你宁愿打扰我8个多小时! 除非你先设法跟他联系,否则我不干。” “好啦,好啦!”她说,拿起电话。我跑到另一个房间去看看保险柜。它就乖乖地待在那里,全钢的保险柜,门却赫然是敞开的。 我跑回去找秘书小姐:“它是开着的。” “太好了!”她说,把电话放下来。 “不,”我说,“它原本就是开着的。” “哦,我猜资产管理部的人最后还是把它打开了。” 我跑到资产管理部说:“我去看过保险柜,它已经开了。” “噢,是的,”他说,“抱歉我忘记告诉你。我后来叫我们的锁匠去把它钻开。但动手钻之前他说先试试看,便把它打开了。” 原来如此!这里透露了三项信息:首先,罗沙拉摩斯现在聘请了一位正式锁匠了;第二,这个人懂得怎样把保险柜钻开,那是我不懂的手法;第三项,他能够打开以前没碰过的保险柜,而且在几分钟内便成功。这是真正具备职业水准的锁匠,这样的人物我必定要去会一会! 我发现,他们在战后才把他聘来(这时候军方较以前不担心保安问题)处理类似的事件。其实单是开保险柜的工作量还太少了,因此他还负责修理我们以前常用的玛灿特计算机,而刚巧战时我也经常在修理那些东西,于是我想到一个跟他碰面的方法。 伺机而动 我一向跟别人交往时,都不会拐弯抹角或耍手段,我会直接走上去自我介绍。可是这次不一样,跟这个锁匠见面,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重要;我也知道,除非我先展示实力,他是不会告诉我他的开锁秘诀的。 我找到了他的办公室所在——跟我一样在理论物理组的建筑内,不过他在地下室——我也知道他通常在晚上工作,这时候机器都不会有人用。因此一开始我晚上到办公室时,都故意从他的门前走过,就那样而已,只从他门前走过去。 过了几个晚上,我也只“嗨”地打声招呼。再过了一段时间,他认出来经过门口的是同一个人,便开始说“嗨”或“你好”。 过了好几个星期的磨磨蹭蹭,我注意到他在修理玛灿特计算机,但我还是没说什么,时机还未成熟呢。 慢慢地我们多谈一些了:“嗨!你工作真勤快卖力呀!”“是,蛮忙的。”之类。 终于出现了重大突破:他邀我分享他的汤。现在事情进行得很不错了,每个晚上我们一起喝汤,我也开始提到加数机,他也告诉我碰到的困难。原来他一直在设法将一组带弹簧的轮子装回轴上,但他没有合用的工具,他已经试了一星期了,我告诉他,我在战时曾经修过那些仪器,“这样吧,你把它们放在那里,明天早上我帮你看看。” “好吧。”他说,因为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二天我跑去看那部机器,也试着把轮子装回去,但它们不停地弹出来。我想:“如果他已经这样试了一星期,我用同样方法也装不回去,那么这方法一定不对!”我停下来仔细地看,发现在每个轮子上都有个小洞——就那么一个小洞,突然我想通了:我把第一个轮子的弹簧上好装好,把一条细铁丝穿过小洞,然后我装上第二个轮子的弹簧,让细铁丝穿过小洞,继续一个接一个地弄一好像穿项链一般——我第一次试验,就把所有轮子都装上去排得整整齐齐的,接着把细铁丝拉出来,问题便解决了。 当晚我把小洞指给他看以及怎样把轮子装上,随后开始闲聊机器的事,我们成为好朋友了。在他办公室内,有许多小格架,里面放着拆开了的锁或保险柜的零件,它们美极了!但我还是绝口不提锁或保险柜的事。 谜题揭晓 我感觉时机快成熟了,于是放出一个小饵:谈保险柜。我把我唯一知道的小知识告诉他——就是当那些锁被打开时,你可以找出密码的最后两个数字。“嘿!”我一边看他架子上的东西一边说,“你在修理摩士勒保险柜呀。” “是。” “你知不知道这些锁并不保险。它们开着时,你可以找到后两个密码组合。” “你会那一招?”他说,终于显露出兴趣。 “会呀。” “试给我看,”他说,我示范给他看。“你叫什么名字?”从头到尾,我们都没问过对方姓名。 “费曼。”我说。 “天啊!你就是费曼!”他激动地说。“伟大的开锁专家!早就久仰大名了,我一直都想跟你会面呢!我希望能跟你学学怎样撬开保险柜。” “这话怎么说?你早已经知道怎样撬开保险柜了。” “我不会。” “听着,我听说过你把上尉的保险柜打开,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跟你会面,而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不知道怎样撬开保险柜。” “没错。” “那么至少你懂得怎样把保险柜钻开。” “那个我也不会。” “什么?”我叫起来了,“资产保管部的人说你拿了工具,要去把上尉的保险柜钻开。” “如果你身为开锁匠,”他说,“有人跑来找你去把保险柜钻开,你会怎么做?” “我嘛,”我说,“我会假装很忙地整理好工具,跑到保险柜那里,随便在柜子上用力钻下去,好保住饭碗。” “那正是我的作法。” “但你确实把它打开了!你一定知道怎样撬锁!,, “噢,是打开了,我知道那些锁出厂时,密码都设定在25-0-25或50-25-50,因此我想: 也许那家伙根本懒得改动密码呢,而第二组密码就真的成功了。”我还是从他那里学到了一点东西:原来他跟我一样,都是用那些“神奇”的方法把锁撬开。但更滑稽的是,那个大人物上尉买了这么超级安全的保险柜,一干人等又费那么大的劲才把它抬进他的办公室里,而他居然懒得动手重新设定密码! 我走进我们那座大楼里的各个办公室,试拨那两组密码。而我发现,平均每 5个保险柜中,用这方法就可以打开其中一个!第三部 从军记 山姆大叔不要你 二次大战结束以后,军方千方百计地想征召大家充当驻德国的军队。之前,他们容许某些人可因体格以外的理由延缓服役(我因参与原子弹的制造而得以延缓服役),但现在他们政策大改,每个人都得接受体检了。 那一年的暑假,我在纽约州商纳塔迪市(Schenectady)的奇异(General Electric)公司跟贝特工作,记得我还要坐蛮久的车——好像要到阿本尼(Albany)去接受体检。 到了兵役处,他们要我填一大堆表格,然后到各个检查站接受检查。第1站检查视力,第2站检查听力,另外一处替你抽血等等。 最后来到第13号检查站:心理检验。我一边在一张长板凳上坐下,一边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那里有3张桌子,各有一名心理医师坐在桌后面,而“被告”就坐在医师对面回答问题,身上只穿着内裤。 那时候有很多以心理医师为题材的电影,例如《意乱情迷》(Spellbound)就是个好例子。电影中有个原本很会弹钢琴的女孩子,双手忽然扭曲,姿势很奇怪,她的家人便找了个心理医师来。于是你看到心理医师陪着她一起到楼上的房间,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而在楼下,她的家人则议论纷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然后她出现了,双手仍然维持着那奇怪的姿势,很戏剧化地从楼上走下来,在钢琴前面坐下,把手伸到键盘上。突然——叮迪度叮迪度叮叮叮——她又可以弹琴了!老实说,我没法忍受这些废话,我认定这些心理医师都在骗人,我绝不要跟他们打交道。而这就是快要轮到我接受检查时的心态。 我坐在桌前,心理医师开始翻阅我填的表格。“哈罗!狄克!”他用一种充满欢乐的声音说,“你在哪里工作?” 我想:“他以为他是谁呀?凭什么叫我的昵名?”我冷冰冰地回答:“商纳塔迪。” “你替谁工作呢,狄克?”他说,再次展现笑容。 “奇异公司。” “你喜不喜欢你的工作,狄克?”他又说,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普通。”我就是不要跟他打交道。 他好声好气地问了3个问题,第4个问题却完全不一样:“你觉得别人在谈论你吗?”他的声音低沉,十分严肃。 我精神来了,说:“有呀!每次我回家时,妈妈经常告诉我,她跟朋友谈起我。”心理医师并没听我接下去的说明,他只在表格上写了些东西。 鸡同鸭讲 再一次,他用那低沉、严肃的声音问:“你觉得别人盯着你看吗?” 我正准备说没有,他却突然说:“比如说,你觉得坐在那边板凳上的人,有没有人盯着你看呢?” 还没轮到我时,我确实注意到那里大约有12个家伙坐在板凳上,等着给这3个医师检查,而他们哪有什么东西好张望的?于是我用3去除12,也就是说,每个医师分到4个,不过我的估计很保守,于是回答:“有呀,我猜他们之中,总有两个人在看我们吧。” 他说:“好,那你转过头去看看”——但他自己却懒得看一眼! 我转过头去,真的有两个人在看我们,于是我便指着他们说:“对呀——就是他,还有那边的家伙都在看着我们。”当然,我那样转过头去指指点点的时候,其他人都开始看我们了,我继续说:“现在他,那边又有两个——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只忙着在我的文件上写东西。 然后他说:“你脑袋里出现过说话声音吗?” “很少。”我正准备告诉他发生过的两次情形,他又问:“你会自言自语吗?” “会呀,有时候我在刮胡子或想东西时候会,偶尔吧。”他又写下了更多的东西。 “你太太去世了——你还会跟她谈话吗?” 这个问题真的惹火我了,但我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有时候,当我在爬山或做什么时,我会想她。” 他写的更多了。然后继续问:“你的家族里,有没有人进过精神疗养院?” “有呀,我有个姨妈在疯人院里。” “你为什么说是疯人院?”他说,一副反感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称它为精神疗养院?” “我认为都一样。” “那么你认为发疯是怎么一回事?”他愤怒地说。 “这是人类很奇怪、很特殊的一种疾病。”我老实回答。 “这不会比盲肠炎更奇怪或更特殊!”他反驳说。 “我不同意。我们比较了解盲肠炎的成因或过程,发疯却复杂多了,也神秘多了。”我不必重复我们辩论的细节了;重点是,我认为发疯是生理上的一种特殊异象,他却以为我指的是社交活动上的特殊异象。 把戏也失效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实话实说,尽管我对他不怎么友善。可是,当他要我伸出双手时,我再也忍不住要玩个花招了。这是排队抽血时,一个家伙教我的;我原本想不可能有机会玩这一招的,但反正事已至此,我就玩它一次:我伸出双手,一只手掌朝上,一只朝下。 心理医师没有注意到。他说:“把手翻过来。” 我把手翻过来,原来朝上的朝下,朝下的现在朝上,而他还是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只细看一只手掌,看看有没有发抖的现象。这个把戏居然没发生作用! 最后,问过这些问题之后,他又变得友善起来了。他轻松地问:“狄克,原来你有博士学位。你在哪里念书?” “麻省理工和普林斯顿。你又在哪里念的书?” “耶鲁和伦敦。你念的是什么呢,狄克?” “物理。你念的是什么?” “医学。” “这算是医学吗?” “是呀,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去那边坐下,再等几分钟。” 我回到板凳上坐下,有个在等着的家伙凑过来说:“天呀!你在那里待了25分钟!别人才5分钟呢。” “是呀。” “嘿,”他说,“你想知道怎样愚弄那些心理医师吗?你只要咬你的指甲就成了,像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咬你的指甲?” “噢,”他说,“我想参加军队呢。” “你想愚弄那些心理医师?”我说,“你只要把你这句话告诉他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把我叫到另一张桌子去见另一个心理医师。前面那个心理医师很年轻,看起来很纯洁的样子;可是现在这个心理医师头发灰白,看来很有权威——很明显地位较高。我觉得是要把误会澄清的时候了,可是我也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要表示友善。 这个心理医师看了我的资料,脸上堆出笑容,说:“哈罗,狄克。我看到这里说,战时你在罗沙拉摩斯工作过呀。” “是的。” “那地方以前有座男童学校,对不对?” “对的。” “学校里的建筑多不多?” “只有几幢。” 3个问题——用同一个技巧——但接下来的问题就完全不一样了:“你说你会听到脑袋里有说话声音,请你描述一下。” “这不常发生。有时当我很专心聆听带有外国口音的人说话后,入睡时就会清楚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次是当我在麻省理工读书时。我听到瓦拉塔教授说:‘这个,这个电场啊。’另一次是战时在芝加哥,泰勒教授正讲解原子弹的原理时。我对各种现象都很有兴趣,因此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一方面我没法学他们那样讲话,但另一方面却能清楚听到他们那些外国口音……其他人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形吧?” 心理医师把手蒙在脸上,从他的指缝间,我却看到他在偷笑(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生命价值六十四 接着他查问其他事情:“你说你跟你已去世的太太说话。你都跟她说些什么?” 我生气了,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就说:“我告诉她我爱她,希望这不碍着你!” 继续针锋相对地争辩一回后,他说:“你相信超正常吗?” 我说:“我不懂什么叫‘超正常’”。 “什么?你,一个物理博士,不懂什么是超正常?” “没错。” “这是洛奇(Oliver Lodge)爵士和他的门徒所信奉的。” 这不算什么提示,但我想出来了:“你是说‘超自然’。” “喜欢的话,你也可以这样叫它。” “好,我就那样叫它。” “你相信心电感应吗?” “不信。你呢?” “我嘛,我对此保留虚心无偏见的态度。” “什么?你,一名心理医师,保留虚心无偏见的态度?哈!”类似的对话持续了好一阵。 问话快结束时,他问:“你觉得你的生命有多少价值?” “64。” “为什么你说64?” “生命价值能用数量的吗?”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说‘64’,而不是——比如说——‘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