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英海天的手写笔迹消失了,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日记却还在继续着。日记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显现在纸上,那不是笔的痕迹,也不是打印的痕迹,那些字,看起来就仿佛天生就长在纸上一般。大家对后面的内容格外关心,病房里除了蒋世超的朗读声,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2003年10月14日 真是奇妙的一天。 我从身体里飞出来了,谁也看不见我—那个叫英海天的凡人睡在床上,医生在为他治疗—真好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确实飞出来了。 以前的寝室已经住进了别的学生,我默默看了一会,被风吹得往上飞。到了顶层,一个男生刚从午睡中醒来,探手去拿窗上挂的镜子(“说你呢。”林丁挤了挤段云,段云没说话,很紧张地听着)。 在这一瞬间,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爆发了。 我让那个男生的镜子掉下了7楼,同时让那男生以为是自己掉了下来—对没有了身体束缚的我来说,这很容易办到。 他吓得仿佛见了鬼,而我在半空中笑得差点真的变成了鬼。 多年来,我一直想用一个最好的方式来表达关于生命的真理,那就是:一切生命都可以用物体来交换,生命其实是不值得重视的。这是这个世界教会我的。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达—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绝对能令他们永世不忘! 我要用人来作为推理的工具—如同古时候有人用活人来充当棋子下棋一般—我要一步步推演出我的结论,这个推论将有严密的逻辑,如果他们够聪明,也许能够知道我的意思—世上的人虽然越来越物质化,但我也承认,他们确实越来越聪明了。 最妙的是,我恰好是从7楼开始这一切的,那么,就让这栋宿舍成为我的计时器吧,这个计时器会告诉他们人和物体之间的可交换性,如果他们够聪明,不用等我的推理结束,仅从计时器的规律,就可以知道我的结论—这是我给他们的一个机会—可惜他们虽然智力很高,在这方面却显然不够聪明。 因此我的推论一定可以继续下去。 计时结束后该怎么做,我还要再想想。 今天的日记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写的。原来思维的力量如此强大,竟然可以改变纸张的物质结构—它们重新组合了,我需要的文字出现在纸上—确实奇妙。 惟一的烦恼是,猫不见了。 2003年10月15日 还是不习惯掌握自己思维的力量,操作失误—今天令全校的人都变成空气分子,而他们的思想仍在继续活动,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发生了变化—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就这样吧,这次操作令我觉得很累,累得甚至无法抓住一个乒乓球。 那个额头上有七颗钻石的孩子和他的朋友没有发生变化,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心探询地看着蒋世超,“看来你们两个也很不平凡啊。”林丁哈哈一笑,蒋世超摸了摸额头上的七星钻石,尴尬地笑笑)。但是他们显然对校园里的情况有了怀疑,这样也好,我的目的正是要别人知道我的意图,哈哈。 天黑时看见猫了,它比人敏锐得多,看见我就扑过来,可惜被车撞了,不过没事,有个女孩收养了它。暂且就让它跟她在一起吧,我现在的状态也照顾不了它。 2003年10月18日 前两天捉弄了一个女孩和一班师生,还是没有人猜到我的意图。唉,为什么他们总是抓不住机会? 我的推理将会是残忍的,难道没有一个足够智慧的人来发现我的结论? 那个钻石孩子和他的朋友在查,可惜他们查不出来—也许我应该多给他们一点提示? 飞过某个寝室窗口,忽然看见两人下棋,并且他们的棋局也以和局告终。这让我回忆起23年前落雁湖边两名冷漠的棋手,在他们眼里,一局围棋比人命更重要。 我知道怎样提示那个钻石孩子了—就是这样,推理要一步一步来,先告诉他们“一盘和棋=两条人命”,让他们从中领悟关于生命的真理,很好,我选用数学符号代替汉字的“等于”,因为数学是严密而富有逻辑性的,也许能够让他们的思维更加往前推进。 这是第一步,等价是交换的前提—先让他们知道生命和非生命物质是等价的,如果他们还不能参悟,我会继续我的推论,让他们知道结论是什么。 我让那两个下棋的学生在陆地上众人面前“淹死”,我能感觉到人们的震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同当年我面对朋友尸体的震撼。但是球赛时距离下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应当在下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真是矛盾,他们下棋的时候周围偏偏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让他们的尸体显得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该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即使是为了照顾观众,也不能弄错死亡时间。 有个汽车司机在看电视,我灵机一动,将23年前的事件在他电视上重演了,只不过主角换了—我想那个钻石孩子一定不知道23年前的事情,不过有了这个电视画面,他应该可以查出来,那样就能尽快领会我的意思了。 唉,落雁湖,落雁湖! 2003年10月19日 我原来的手段可能太温和了,他们竟然完全摸不着头脑,要加快! 和棋毕竟是很难下出来的,等了这么久,没有再发现有人下出和棋来,推论的第一步还没有机会继续进行。 计时器也要加快,今天在6楼行动了。 2003年10月20日 钻石孩子和那个医生很不错,查到了23年前的事,那个医生甚至有点怀疑生命和物体之间的关系——当然远未达到我的目的,但是我对他们很满意。 7楼的那个学生在图书馆查我,这家伙有点呆,我给他弄了徘锿┑幕⑶以谂员咛庾掷刺崾舅绻共恢溃乙裁话旆耍抑饕故侵竿歉鲎晔⒆樱雌鹄春芴乇稹?/p> 真是幸运:又有两个人下了和棋,我又让他们在陆地上淹死,这回淹死的特征更加明显,如果他们还是猜不出来,就太笨了。 这天的日记是分两部分写的,中间空了好大一段,蒋世超翻过一页,才发现当天的日记并没有结束。 2003年10月20日(后一部分) 差点暴露。 那个校长挺厉害,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是物体和人发生了交换,虽然其中的本质还不清楚,但是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们甚至猜出了和棋与人命的关系。 我看见他们了(这几个字是用巨大的黑体字显示的)! 当年的那两个棋手,居然重复走当年的那一局棋—想赎罪吗?也许错误可以挽回,但是罪恶岂能救赎? 我要他们死!!!!!!! 正好也可以借此告诉他们推论是正确的。 可是那个钻石孩子居然救了他们—本来他是斗不过我的,但是我忽然想到,这两个棋手,与其让他们痛快死去,不如让他们明白事情因果,让他们承受良心的煎熬——我很了解他们这种人,虽然没有良心,却喜欢装出一副有良心的样子,因此就以为自己有了良心,那所谓的良心也就会时时发痛。 只是放过他们,恐怕就会让他们以为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我给了他们提示。 也就在提示的那一刹那,我想好了下一步该如何—女人,哼哼。 猫看见我很高兴,差点暴露了我,还好他们只是怀疑应水和朱环。 我不怕暴露,不过这么早暴露,我的推论就无法很好地完成了。我相信应水和朱环也会支持我的。 2003年10月23日 每天计时,今天计时器已经走过一半,到3楼了。 该是第二个推论出现了。 我难道不是仁慈的吗?每一步推论都和我自己的遭遇联系起来,无非是希望他们能够从中得出关于我的线索,好尽快推出结论—我并不想伤害那么多人—可是我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冷漠的人群伤害了,这也怪不得我。 他们也很厉害,已经猜出了很多内容,不过这次,受伤的女生情况复杂,他们怎样也想不出来。我有些不耐烦,只得又给了那医生一个提示,没想到他却不记得寒兮是谁,但总算猜到事情和女子有关。 幸亏有个女生说出了衣服和伤口的关系,他们立刻猜了出来——这么聪明的人,我很欣赏—那个校长其实很不错,居然又一次通告全校,他好像真是不为自己考虑—这些人好像都不为自己考虑,不过我不会轻易感动了。 钻石孩子想去请专家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斗得过专家,只得提前发起大雾—遗憾啊,这么精彩的东西,我是准备留到结论揭晓那天才拿出来的。不过还好,大雾被我控制在校外,没有进校园里来,到结论的那天,还是会很精彩。 他们发现了我,却以为我也是受害者,哼哼! 我兴奋地期待…… “结束了吗?”赵雪君小声道,“今天的日记应该没有吧?”蒋世超摇摇头,继续朗读。 2003年10月25日 最后的审判来临,我要让学校里每个人都和物体交换—这是刚刚做出的决定,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明白其中的奥秘—我发现他们始终游离于我思想的核心之外,这让我很不耐烦(这一段看来是较早时写的,后面的一段与这一段之间有明显距离,显然不是同时写的)。 2003年10月25日(后一部分) 英海天,你在想什么? 他们很聪明,非同一般的聪明,在最后关头明白了我的意思。 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没用,我给他们的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他们无论选择什么物体来取代火中的女孩,那件物体就是他们将来的化身—这是我的铁律。 我没想到他们依然能够选择。 他们是在欺骗我,还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仁爱与牺牲? 那个医生,居然自己跳进火里! 我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答案。 我是不是又被骗了? 但是那医生是真的跳进了火里,我的思维感觉到他行动的真实。 我的心居然有点痛—我的心怎么会痛呢?它不是早在23年前就已经破碎,然后被漫长而冷漠的尘世生涯磨成了灰? 我23年来苦苦观察与思考得出的结论,就这样被一个年轻人用生命击得粉碎。 钻石男孩说她在等我—啊,现在应该说你,你就在这儿,你告诉我真相,原来你从来没有背叛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从日记上来看,英海天要得出的结论是“生命可以用无生命的物质替换”,为了证明这一结论,他设计了推论一中的死亡事件,以说明“生命=无生命的物质”,从而导出推论二中的“生命可以用无生命的物质替换”—他的确是一步步在引导人们的思路。 人的精神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这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人类可以观测到宇宙深处的物质,却始终无法完全了解自身—人类本身,这原本就是自然界最大的奇迹,也是最大的谜团。 “你们注意到没有?”杨天问道,“他在论证的同时还采用了一条违反常规的线索—他所设计的计时器,每一次计数,实际上都是在揭示他的结论,没有哪一种推论会在一开始就将结果如此明显地展示出来。” 许森点点头:“不错,男生宿舍一栋的那七间寝室,每一间都发生了人与物交换的事件,每一次事件的发生,都在说明他的结论。只是这些事件分别有不同的表现,不似推论一与推论二中的事件那般有明显的共性,因而我们无法看出其中的本质—这或许也是他为了掩饰结论而设计的—既要揭示结论,又要掩饰结论,可知他内心是如何的矛盾!” “他这么做,也许是希望我们能够阻止他继续推论下去,”校长若有所思,“无论如何,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 “但是我们都没有明白他的提示,”段云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早一步明白,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大家沉默了一阵,冷心道:“他最后将‘她’改称为‘你’,是不是在那时候,那名女教师已经在这间病房里了?” “多半是这样,”校长点点头,“看来是你先感动了他,让他暂时放弃了将全校的人都和物体交换的计划,然后在这里又碰上了那名女教师—只是不知道他最终想通了没有?” 大家都朝英海天的尸体望去—真的,他到底想通了没有? “即使他现在想通了,也难保将来不被人世的冷漠所刺激,不会再次作出这样激狂的举动。”蒋世超道。 “但是,他现在是鬼啊。”赵雪君道,“鬼怎么会理会人间的事情?” “世上真的有鬼吗?”冷心喃喃道,“如果有鬼,是不是就有来生?如果有来生,他是不是还是会这样偏激?” “何况,世界上像他这样偏激的人,并不在少数,”段云的表情很严肃,“而世界上让人寒心的事情,又绝对不少。” 大家悚然相对—那些怨恨积蓄的能量,到底会有多大?人们将为自己的冷漠付出怎样的代价? 杨天问和许森面有羞愧之色。杨天问拍了拍冷心的肩膀道:“无论如何,只要世界上还有人肯为他人做出牺牲,这世界就不会毁灭。” 也许,这就是潘多拉魔盒里最后留下的礼物? “那名女教师怎么办?”只有女孩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个问题—赵雪君道,“她苦等了23年,最后英海天却永远离开了。” 院长微笑道:“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认为死亡就是终结吗?”他看了看英海天,“对他而言,死亡是最好的结局—对那女教师而言,能够澄清误会,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是啊,”冷心道,“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些发生交换的人们还能恢复吗?” “你看!”段云指着窗外,只见何伯正满脸疑惑地站在医院门口的路上,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都笑了—何伯能够恢复,其他的人应该也没问题了。 淡淡金阳从云层中射出,蒋世超的七星钻石熠熠生辉,段云忽然指着钻石道:“还有一个问题,七星钻石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大家打断了:“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的!” “何况,”冷心忽然一笑,摸了摸蒋世超的七星钻石,“这并不是问题,这只是一个秘密,一个我们不知晓、但肯定十分动人的秘密!” 蒋世超也一笑。后 记后 记 《逻辑》从2003年10月开始写,2004年1月完稿,一共写了三个多月。 故事完成之后,网上的读者们纷纷追问七星钻石的后话,希望我写一个续集。但是读者们不知道的是,七星钻石在这个故事里,所起的是一个烟幕作用。因为是第一次写灵异小说,刚开始的时候,总认为要有些不同凡响的人物,才能具有吸引力。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朋友给我说的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古老的家族,他们每一代都只生一个男孩,每一个男孩的额头上,都镶嵌着一枚钻石。那时候年纪小,朋友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她告诉我这是真实的故事,并且言之凿凿说这家人就是她的邻居,而且她的确亲眼见过那个额头有钻石的男孩。而我也就一直相信,在我们神秘的中国,有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家族存在。长大以后当然知道那是虚妄的,但是仍旧很佩服那个同学的想像力。当我第一次写灵异故事时,这个额头有钻石的男孩,便第一时间进入我的脑海。“就是他了!”我对自己说。因为那个男孩给我的印象太深刻,即使是在我自己的故事里,我也不愿意让他长大,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十二岁的神童。 在灵异世界里,一个男孩额头上的钻石通常都有特殊含义,我赋予它的含义是正气之源——这个含义后来随着故事的逻辑被取消。但是在最初设定时,为了符合它正义的形象,我不但让他额头上镶嵌钻石,而且一镶就是七颗,以符合北斗七星之数。这样一个男孩在文章开篇即出现,仿佛他和他额头的钻石都对整个故事起着重要作用—在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故事进行到一定程度,我发现这个故事有自己的吸引力,不需要通过特定的人物来吸引读者,七星钻石的设置反而有点多余,我甚至一度考虑过要取消这个设置。然而读者不知内情,纷纷将七星钻石作为他们破解疑问的切入点,这让我十分高兴。 《逻辑》本质上是个悬疑推理故事。写悬疑推理,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猜出结局,虽然我相信《逻辑》的结局是大家无论如何猜不出来的,但七星钻石在这里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将读者引入歧途,仍旧让我有了很大的安全感,不至于在我揭露真相之前就被人猜出一部分。因此七星钻石的设置,在故事进行到一定程度后,已经具有误导读者的性质,读者在这个设置上寄予了很大希望,最后却发现原来是一场空,其失望可以想见,因此读者们对于七星钻石后话的要求我非常理解。有些读者要求在《逻辑》的结尾对七星钻石有个交代,这个意见我没有采纳,因为我始终认为,结局不必将一切疑问都揭示出来,七星钻石和《逻辑》这个故事,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揭露出来的意义不大,何况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揭露。也许将来我会再写一个关于额头上钻石的故事,但是那说不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和《逻辑》,和蒋世超,都毫无关系;也或许我什么钻石也不会写,七星钻石就成为一个永远的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逻辑》是一部悬疑推理小说,但是这种推理和通常的推理略有不同。通常的推理小说,依据的是人们的生活逻辑,推理出事件的真相。而在《逻辑》这个故事里,生活中的正常逻辑不起作用,一切事物都仿佛混乱而没有规律,这就很容易落入俗套—当故事无法自圆其说时,便一概以鬼怪来解释。这点也是很多关心故事发展的读者们所担心的,他们给了我许多善意的提醒。在故事进行时,我无法事先透露结局,只能告诉他们,那些混乱的现象都有规律可寻。实际上,在写作《逻辑》的过程中,我从来就没有陷入混乱,故事有着清晰的脉络,只要依据这个脉络写下去,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逻辑》的线索有两条,一条是重复发生的伤亡事件,一条是性质相同但现象各异的交换事件,这两条线索贯穿全文,一切伏笔和悬念都依据此而展开,只是我将线索隐藏得深一点,不让读者那么快就发现它们。我一向认为,推理故事,不但要作者自己能够推理出结局,而且要读者也能够通过思考发现线索,但是又无法找到答案,这才是推理的至高境界。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何况《逻辑》又是超自然力量作祟,普通的逻辑思维根本无法推论出什么。是不是超自然的现象就真的无法进行推理呢?我这样问自己。答案是不。超自然现象,其实是人类目前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一些现象,它并不是没有规律,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它的规律而已—一切的科学规律,在没有被发现之前,都是神秘的,人们如果不是借助已知的规律,又怎么能知道事件背后的科学真相?科学如此,生活亦如此,是从已知推测未知,从现象寻找规律。这就使得这样一个原本属于超自然范畴的故事能够为普通读者思考和推理,因为它的规律,也就是文章的线索,早已经预先设定好,那些表现出来的故事虽然看起来无章可循,但是当我将线索揭示出来之后,它们之间便有了联系。很多事情,在我们不知道真相时,觉得如此荒谬,知道真相之后,却又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逻辑》采用这种推理方式,是为了顺应故事构思的需要。这个故事,一开始成型时,其灵感来源于象棋,或者说,是来自于一种下象棋的独特方式。在中国古代,曾经出现过在地面上画出棋盘、由活人担当棋子的下棋活动,我对这种方式十分感兴趣,推而广之,既然人可以做棋子,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人是不是也是一枚棋子?也许地球就是一个大棋盘,我们在扮演在着棋子的角色而不自知。 以上的想法盘旋于脑海,便形成了这个故事的雏形。这也就是《逻辑》一开始的想法。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继续想下去,又回到了象棋上来。我突然发现,用人来下象棋,其实并不是为了验证象棋的规律,而是为了表现象棋的规律。这个想法让我更加兴奋—故事的概貌便自然产生了。我仿佛看见一个偏执的狂人,为了让人们接受他的一套思想,不惜以人作为代价来进行解释说明,人们成为他手中的傀儡,一切行为和事件,都只是为了说明他的思想。 这样,《逻辑》的框架便基本确定了。 要制造这样一个狂人,首先要做的,是要制造产生狂人的事件。是什么样的遭遇,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变得偏执?一个偏执的人,他具有怎样的思想?随着这些细节的设定,我的心境也在改变。对于这个狂人的想法,原先的构思是完全的恶,然而随着我为他安排的命运一步步将他推到质变的边缘,我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同情起他—我无法说那些恶完全是他的责任,他或许是犯了罪,但是首先是我所设定的那些事情对他犯了罪—如果不是有那些因,就不会有他的这枚果。写到后来,我对他不仅是同情,更有愧疚。是我的笔给他安排了这样的命运,如果说在书中,别人是他的棋子,而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我的棋子?他也只不过是我用来说明自己思想的一个道具而已。越是发现他的道具地位,我便越想说明他作为个体的独立意识,写到后来,我甚至怀疑,也许我写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通过对《逻辑》的写作,我渐渐明白,不仅仅是在故事中,不仅仅是那些恶人,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每一个人都被生活所改变,也反过来改变着生活。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是棋手,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有了新的含义。 话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离题,实际上《逻辑》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虽然它产生于以上的想法,却限于题材和我的功力,只体现出作者的一点思想的影子,人们更感兴趣的或许不是它提出的问题,而是承载问题的形式。一个接一个的悬念,一段又一段的推理,这种手法,是吸引读者的法宝。 《逻辑》跌跌撞撞地写完了,它始终不够成熟,但也有其独到之处。在写完《逻辑》后的几个月里,由《逻辑》产生的困惑一直缠绕着我,直到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不觉笑了起来—何必管那么多,束手束脚,实在多余—写就是了。当我写的时候,我就在路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