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无奈地摇头。规矩是一种最容易被破坏的东西,因为不遵守规矩会带来额外的利益,利益不均又导致因为不公平而产生的愤懑,对于公平的追求恰恰又会打破平衡,最终被踩得一地渣滓的,就是形同虚设的规矩。 比如现在的状况。 她嘴角上翘,一脸讥讽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在队伍里面进行着调解,已经有四五个人吵了起来。 “洛枳?” 她从看热闹的心情中被唤醒,回头时候,赫然看到盛淮南的脸。 白色羽绒服的挺拔少年,短发清爽笑眼盈盈。 仿佛是上帝泼墨时候不经意遗留下来的空白,在人潮涌动的售票大厅,有种不真实的光彩。 洛枳恍然,“好巧。” “我刚刚去送团委陆老师的小儿子上火车。今天团委有活动他脱不开身,让孩子自己坐动车又不放心,所以让我来送送他。我们宿舍楼的人都快走光了,就剩下我和张明瑞还要考试。” “是这样啊。” “对了,我报了新东方的GRE班,每天傍晚的时候开始上课,要一直持续到大年二十九,所以我定了大年三十早上的飞机票,直接飞回家过年。反正是够惨的。” “是么。” 盛淮南被她简单的答复弄得有些无奈,只好继续说话,“刚才本来想直接坐地铁回去补一觉,鬼使神差地想要来售票大厅参观一下春运盛事,结果居然遇见你,好巧。” “是啊,好巧。” 洛枳点点头,忽然看到某个挂着“中止售票”的牌子的窗口处走过一个工作人员,坐到座位上摘下了牌子,她立即跑了过去,把盛淮南扔在了原地。 圆脸阿姨刚刚在电脑前坐好,就看到了飞奔而至的洛枳。 “小姑娘,运气不错啊。” 洛枳笑,心想,运气的确很不错。果然守规矩的好孩子最终会被上天奖励的。 “去哪儿?” “R市,只要不是今明两天,什么时间的都可以。” 明天考完试,随时都能走。洛枳期待地看着阿姨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最好能是卧铺。”她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 “想什么好事儿呢,姑娘,这时候还能有卧铺票,您开玩笑啊?” 圆脸阿姨摆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硬座都没了,就剩下站票了,要吗?” “站票?” “站票。” “站票……” 洛枳正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就听见身边有人替她回答,“好的,站票要了,麻烦您。” 盛淮南乖乖牌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尽可能要最晚的那天的票,谢谢您了。” 他说完就转过来拍拍洛枳的肩膀,“先拿下这张票做后备吧,买最晚的一张,给我点时间帮你问问我爸爸妈妈在北京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D字头Z字头和T字头的车很多都留作了内部票,也许能有办法弄到一张,让我试试。” “小伙子,那我可就出票了啊。”阿姨在窗口里面喊。 “好,谢谢您了!” 盛淮南掏出钱递进去,顺手接过粉红色的车票,拉起洛枳的手腕离开了窗口。 洛枳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很快低下头,掏出钱包抽出纸币递给他,“票给我吧,谢谢你。” 盛淮南没有推辞,接过钱收下,然后问她,“吃早饭了没?一起去肯德基喝杯热可可吧,今天真够冷的。” 又是这样亲切温和的语气,礼貌疏离的关系,仿佛从来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洛枳这才发现,如果他们两个都是站在坐标轴上,假使一开始盛淮南的坐标是1,那么洛枳就是原点0,而且是被用弹力胶布绑在原点上的。无论她朝着他的正方向靠近,或者是背着他的负方向逃离,最终的结果,都还是会被狠狠地拽回原点。 “不必麻烦了,我会用站票回家的。” “你疯了?十几个小时,硬座车厢又冷又挤,你要站回去?你知不知道春运时候的硬座车厢是什么样子?”盛淮南严肃起来,捏着她的手腕微微施力。 并不是故意为难自己回绝他的好意,毕竟洛枳跟自己没仇,犯不上用站票这种事情较劲儿。她只是觉得恐惧,因为面对他,她还远远没有做到心怀笃定无欲则刚。 如果说之前的告别行为像是断臂求生,那么这段时间的心如止水也算是给了伤口结痂的时间。然而这一次,她预感到伤口会再一次扯裂,再一次血流成河。她要是再不知死活地靠近,那么下次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只手臂。 盛淮南睫毛轻颤,“洛枳,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听着真耳熟,”她用灿烂的笑意掩盖心底的寒气,“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他并不打算跟她在这近乎于一团乱麻的问题上纠缠,而是偏过头,有点不自在地说,“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别介意,我是为你好。你还是应该离那个顾总远一些,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的口碑……” 洛枳讶异地张大了眼睛,但是并没有跟他解释那天自己和顾止烨一同出现在超市门口的原因,她低头浅笑,“好,我明白了。” 带着一种“这个话题适可而止”的拒绝。 盛淮南突然无奈地叹口气,“洛枳,你知道吗,我倒是希望你能气得满脸通红地对我说,‘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你凭什么管我’一类的……” 洛枳哑然失笑,那样岂不是成了电视剧? “我总是觉得,你如果能失控一次,埋怨我几句,或者干脆指责我,不要总那么滴水不漏,也许我就能离你近一些,也许……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一句愤怒的“你凭什么管我”其实带着几分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所以就能更亲近,是吗?洛枳在心里画了个圈,抬头明媚地笑。 “那么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呢?”她问。 “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来抓着我的肩膀气得满脸通红地说,‘你说,你和那个顾总到底什么关系,我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点的吗’”她学着他的语气,挑着眉,笑得很讥讽,眼底却有水光闪过。 “盛淮南,你走向我,远比我走向你要容易得多。” 她被无形的弹力胶布折腾到无力挣扎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为什么靠近是她,远离是她,而他只是负手站在自己的坐标上,看着她同原点搏斗,最终还要遗憾地说,很抱歉,你好像用错了方法。 “也许我们都顾虑太多,不够勇敢……”盛淮南的眼神空茫,不知道在看什么。 洛枳干脆笑出了声。 “‘我们’是谁?” 洛枳自觉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她竟然真的有点失控。 “即使跟着你的背影沉默多年,但是我从来都比你勇敢,当你在游乐场糊里糊涂牵我的手的时候,我握得比你还坚定还用力,我没有犹豫过,也没有懦弱过。许多年前我应该沉默的时候,我沉默了;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努力了;当我想要放手的时候,我同样,不会纠缠。” 洛枳把车票放进钱包,掉头离开,却猛地被拉进一个怀抱中。 碧浪洗衣粉熟悉的香气包围着她,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我都知道。”盛淮南的声音响在左耳边,亲近得有些不真实。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沉默很多年。” 你不知道。 “我看得见你的努力。” 但你不懂。 “不过你没资格放手。” 洛枳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反驳,却被禁锢得更紧。 “当初是你招惹我的。” 盛淮南语气微凉,却坚定异常。 “所以你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