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春天的森林中漫步? 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她长着一头光滑乌黑的头发、身穿一件黑色上装和一条同样颜色的长裙。在她亮耿色眸子之上有些复杂的图案,几乎就和浮雕一样。 在二月的晨曦下,她迈着大步向前走。胸部随着身体的摆动而不断起伏。汗珠从她的额头和嘴唇上方不断沁出,当汗珠最后滑到嘴唇交汇处时,她一下子就把它们吸进嘴里。 这个有着一双亮灰色眼睛的年轻姑娘名叫朱丽,19岁了。她和她的父亲加斯东,还有一条叫阿希耶的狗一起在森林中散步。突然她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砂岩,像一根手指一样悬在峡谷上方。 她一直来到岩石的顶端。 在岩石下方,她隐约辩识出在那些为人们所熟知的小道以外还有一条通向某个盆地的路。 她把手指在嘴边:“嗨,爸爸!我想我发现了一条新的路。跟我来!”3、链 它朝前力的斜坡径直跑了下去,左拐右折地躲闪着周围那些状如纺缍体的紫红色杨树苗。 传来一阵翅膀鼓动的卢音,蝴蝶展开它们美丽的鳞翅,扇动着空气互相追嬉。 突然,它的目光被一片美丽的树叶所吸引。这是那种十分有趣的树叶,足以让你忘却所有你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它放慢了脚步,靠近了它…… 多么可爱的树叶!只要把它切成正方形,咀嚼一下然后在上面抹上些唾液,它就会开始发酵,并且最终形成一种白色的小球,里面充满了散发出芳香气味的菌丝体。那只褐色的老蚂蚁用硬颚的锋利边缘钳住叶枝的底部,并把那片叶子举过头顶,仿佛是举起了一面宽大的帆。 只不过昆虫并不懂得驾驭风帆旋转的规律。叶子刚被举起来,就感受到风的力量。尽管全身干小的肌肉在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这只褐色蚂蚁仍嫌太轻了,不足以与风力相抗衡。身体失去了平衡,它翻倒了过来。它仍试图紧紧抓住树杖,但风力太强大了,蚂蚁被吹离了树枝:在没有被刮到半空中之前,它及时放弃了那片树叶。 那片叶子在空中转来转去缓缓地向下飘落。 蚂蚁看着它掉了下去,安慰自己说这没有关系,树叶还有的是,还能找到比这更小的。 叶子正在没完没了地向下飘落,过了好长时间它才假惺惺地停在了地上。 一条蛞蝓注意到了这片如此美丽的杨树叶。看来有一顿美餐了! 一条蜥蜴看到蛞蝓,随时准备将它一口吞下。但蜥蜴也发现了那片树叶。要是等到那家伙吃下那片树叶后,它会变得更肥硕一些的。于是蜥蜴躲在远处等待蛞蝓把树叶吃掉。 一只鼬也发现了蜥蜴。它正想把蜥蜴当作早点吃掉,却发现蜥蝎似乎在等着那条蛞蝓咽下树叶,于是它决定也耐心一些,在树荫下,食物链上相关联的三个生物在相互窥伺着…… 突然,蛞蝓看到另一条蛞蝓正在靠近。这一位是不是想耍窃取它的食物。它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扑到了那片令人垂涎欲滴的树叶上,大口咀嚼,直到只剩下最后一根叶脉为止。 它这顿饭刚一吃完,蜥蜴便窜到了它身上,像吃一根细面条那样把它吸进了肚子,该轮到鼬出击了。它飞奔着在树根上跳跃着,但却一下子撞在某种软软的东西上……4、新路 长着亮灰色眼睛的姑娘并没有看到鼬跑过来。那只动物突然从矮树丛中窜了出来,撞在了她的腿上。 她被这次袭击吓得惊跳起来,一失足从砂岩的边缘处滑了下去,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看到悬崖就在她下面。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 姑娘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些什么。就差那一点。时间好像凝固了。 会掉下去吗?不会吗? 有一阵,她认为可以从困境中摆脱出来。但一阵徐徐微风一下子就把她的黑色长发变成撕裂的风帆。 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着,所有的一对都让她在险境中越陷越深。风在推动她,她的脚没法站稳。土壤在崩陷。亮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瞳孔在扩张,睫毛颤抖着。 年轻姑娘在峡谷中摇晃翻滚,难以脱身。在下落的过程中,她那乌黑的长发飘扬起来,蒙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要保护她似的。 她试图抓住斜坡上稀稀拉拉的植物来稳住身子。但它们从她的手指间滑了出去,只给她留下几朵花朵和希望。她在砂砾间翻滚。 斜坡太陡峭了,以致于她根本无法站起身来。她先是被一道荨麻灼伤,即而又被一丛树刺擦破皮肤,一直滚进了一片蕨类植物中,她希望能在那稳住身子。但糟糕的是在那些宽大叶片的遮掩下,还有一道更为陡直的深沟。她的双手在石头上磨破了,又出现了一片看上去同样危机四伏的蕨类植物。她越了过去继续下落。这路上,她穿过了七道丛生的植物,身上被覆盆子划出一道道伤口,还落进了一丛蒲公英中,溅起了满天飞羽。 她还在往下滑,没有停过。 她的脚撞在一块尖锐的巨大岩石上,在一阵闪电般的剧烈疼痛中她的脚跟被割裂了。终于,一洼浅灰褐色的泥潭像一张粘稠的网一样接住了她。 她坐了起来,然后又站了起来,拔了些细小的嫩草擦拭身体。她全身上下都成了灰褐色的。衣服、脸庞、头发全被覆上了一层湿软的泥浆。连嘴里也有。泥浆的滋味十分的苦涩。 亮灰眼睛姑娘按摩着疼痛不已的脚跟。惊魂未定的她这时感到有什么又冷又滑的东西从她脚踝上滑过。她不由惊颤起来。一条蛇,许多蛇!她掉进了蛇窝,它们就在那爬到了她身上。 她发出了一声惊叫。 如果随蛇并不具备听觉官能的话,那么它们那极度敏感的长舌却能够让它们感觉到空气中轻微的振颤。这声惊叫对它们来说好比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现在轮到它们害怕起来,四散逃走了。一些不安的母蛇挡在小蛇身前,摆动着腰部,形成一种有力的S形。 朱丽伸出手从脸上抹开那缕妨碍她视线的头发,吐出嘴里苦涩的泥浆,竭尽全力想要重新爬上斜坡。 可惜斜坡实在太过陡峭了,而且从她的脚跟处传来阵阵剧痛。她重又坐下,叫喊起来:“救命啊!爸爸,救救我!我在峡谷底下!快来帮帮我!”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许久,但始终都没有回应,她浑身伤痛,独自一人呆在悬崖下面,她的父亲并没有出现。难道他也迷路了吗?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在森林的最深处的丛丛蕨叶后面找到她呢? 朱丽做起了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砰然直跳的心脏平静下来。怎样才能在这陷阱中逃出去呢? 她擦去仍然沾在额头上的污泥,向四周观察起来。在右边峡谷的边上,她透过深深的草丛辨认出一块颜色更为阴暗的地方。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那走了过去。那是一条沿着地面挖出来的隧道,入口被一些蓟和菊苣所掩盖。她寻思着有哪一种动物能挖出规模如此巨大的洞穴来。这比野兔、狐狸或者獾的巢穴要大得多了,而森林中又没有熊出没。难道这会是一个狼穴? 隧道中高的地方足以让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通过。虽然她不敢轻易冒险,但还是希望能从这条隧道走出深谷。于是她四肢着地爬进了满是湿泥的隧道。 她摸索着向前爬着、周围显得越来越阴暗潮湿。一团满身是刺的东西从她的手掌下逃窜开去。原来刚才是一只胆小的刺猬在她的前方蜷成一团,然后朝相反的方向逃之夭夭了。她继续在漆黑一团中前进,觉察到在她周围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她低着头,手脚并用不停地向前爬。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直立和行走。大多数婴儿到1岁左右就学会走路了,而她为此等待了18个月。只是出于极大的偶然,直立姿势才出现在她身上。四肢着地会给人以更多的安全感,因为这样可以从更近的地方看到地板上的一切。即使跌跟斗的话也只是从高度较低的地方摔倒。要不是她母亲和保姆们强迫让她直立的话,她会十分愿意在地毯上度过余生的。 这个隧道好像没有尽头……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勇气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她哼起一段儿歌来: 一只绿色的小老鼠, 在草丛中飞奔, 我们抓住了它的尾巴, 把它拿给那些先生。 先生对我们说, 把它浸在油里, 把它浸在水里, 你们就会得到一只热蜗牛! 她把这段儿歌曲复唱了三、四遍,一遍比一遍来得大声。她的音乐老师曾教过她怎样像在一枚蚕茧中那样展现自己带有颤音的歌喉。但在这儿就唱歌而言实在太冷了。她的歌声一离开冻僵了的嘴唇立刻就变成了水蒸汽,然后消失在嘶哑的喘息声中。 就像一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倔犟孩子一样,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打退堂鼓。朱丽依然在这颗行星的表层下面爬行着。 她仿佛看到从远处射来一缕微弱的光。 她太累了。以致于当她看到那缕光线分散成众多闪烁不定的黄色光点时,还以为是筋疲力竭之后产生的幻觉呢。 亮灰眼睛的年轻姑娘猜想在这地穴中蕴藏着钻石,但当她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些黄萤,一种会发出磷光的昆虫,它们正停在一个完美的立方体之上。 一个立方体? 她刚伸出手,黄萤立刻熄灭了磷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黑暗的笼罩下,朱丽根本无法依靠她的眼睛,她对动起触觉官能中最为细腻的感知能力去触摸那个立方体。它摸起来光滑、坚硬、冰冷。这即不是一块宝石,也不是岩石的碎块。有把手,还有锁……这是一件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 一个立方体形状的小箱子。 当她从隧道里出来时已经疲劳到了极点。 从峡谷上方传来一阵欢快的狗叫声,她明白是她父亲终于找来了,他正在那,带着阿希耶。父亲那温柔的嗓音从远处飘来:“朱丽,你在那吗,我的女儿?快回答我,我求你了,给我一个信号……”5、一个信号 它摇晃着头部划了一个三角形。杨树叶被撕裂了。那只老褐蚁找到了另一片树叶,就在草根旁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都没来得及等树叶发酵。即便这顿饭算不上鲜美,但至少还是能让人吃饱的。不管怎样,它其实并不太欣赏杨树叶,而更喜欢荤腥。但既然自从它逃离那地方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现在也就顾不得挑三拣四了。 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之后,它并没忘记清洁一下自己的身体。它用前足抓住自己修长的右触角,向前弯曲到口器边上,然后从大颚下面拉向舌,连连轻吮着清洁起来。 等到两根触角都被抹上唾液之后,它就把它们放在胫节下的花粉刷间梳理起来。蚂蚁活动起腹部、胸部以及颈部的关声来,直到把它们扭转到再也不能扭动为止。然后它又用前肢清洁起自己的大复眼来。蚂蚁的眼睛是没有眼睑来加以保护和湿润的,所以它们要是不经常把眼睛擦亮的话,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了。 随着复眼被清洁得越来越干净,它也就越能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东西。瞧,一个大家伙。真大,简直是硕大无朋,浑身是刺,还在动。 当心,危险:那是一只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刺猬! 跑,快跑。那只刺猬,那只浑身插满锋利尖刺的大肉球张开血盆大口朝它冲了过来。6、遇上怪人 遍体鳞伤的她出于本能吐了点唾液来清洗那些最深的伤口,然后蹒跚着把那只箱子提进卧室,坐倒在床上。 墙上从左至右挂满了画片;拉·卡拉斯、切·格瓦拉、大门乐队,还有阿蒂拉·勒·亨。 朱丽费力地站起身来,走进浴室洗了把澡。水温被调得很高,她使劲地往身上涂抹熏衣草香皂。洗完澡后,她用一块大浴巾擦干身体,穿上一双海绵拖鞋,然后想尽办法把被成堆褐色淤泥染黑了的衣服洗干净。 皮鞋没法再穿了,因为她的脚跟肿得比原先大出了一倍、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双旧凉鞋。这鞋有两个优点,一是鞋带不会挤着脚跟,二是脚趾也不会感到气闷了。实际上朱丽长着一双小却宽的脚。但大部分鞋商只会设计窄而长的女式鞋。这样便给朱丽的脚造成了一个可悲的后果,痛人的老茧越磨越多。 她重又开始按摩自己的脚踵。这还是她头一回觉得能摸到脚跟内部的东两。仿佛她的骨头、肌肉和跟腱想趁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似的。现在它们就在那存在着,在她的小腿末端骚动着。它们以疼痛为信号来显示它们的存在。 她轻声问好道:“你好,我的脚跟。” 这样向自已身体的一部分打招呼,不禁让她哑然失笑,仅仅是因为她的脚跟受了伤,她才会注意到它。但仔细想来,要是她的牙齿没有生踽齿的话,她又怎么会想到它们呢?同样,人们也只有在阑尾发炎时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在她体内还有许多别的器官,但她并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在哪,这完全是因为它们还未曾冒味地向她发出痛苦的信号。 目光重新落到了箱子上,她被这件从地底深处重见天日的东西深深吸引住了。她拿起箱子摇了摇,感觉挺沉的。在锁上有五个滚花轮组成的保险装置,每只轮子都有一组码。 箱了是用厚金属板制成的,得用钻头才能打穿它。朱丽仔细端详着那把锁。每一个小轮上都有数字和图案,如随意地拨动它们,说不定能有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找到正确的组合。 她又晃了晃箱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一件一整块的东西,这件神秘之物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的父亲带着狗走进屋来。这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蓄着小胡子。下身一条高尔夫球裤让他看上去颇有英格兰猎场看守人的风采。 “好些了吗?”他问 女儿点了点头。 “到你掉下去的那个地方得穿过一道厚实的荨麻、树莓墙。”他说,“大自然真应该让好奇者和散步的人免遭这种危险地带的毒手。它甚至没有在地图上被标明。幸亏阿希耶闻到了你的气味!要是我们没有狗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亲热地拍了拍那尖爱尔兰塞特种长髦猎犬,作为回应,猎犬舔了舔主人的裤腿,在那上面留下了银色的唾液并欢快地细声叫了几下。 “哈,真不可思议!”他又说道,“太奇怪了,一把密码锁。看上去这箱子像是一只保险箱,任何盗贼都休想打开它。” 朱丽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随之飘动。 “我看未必。”她回答道。 父亲掂了掂那箱子:“如果里面有硬币或者金条什么的话,这应该更重些。如果是成叠的钞票,就应该能听到声音,也许是走私贩遗留的毒品,也许……是一颗炸弹。” 朱丽耸了耸肩:“如果里面是个骷髅头呢?” ”那样的话,就先得让日瓦罗印第安人把它缩小,”父亲反驳道,“你这箱子还不小够大,装不下一颗正常人的头颅” 说着,他瞧了一眼手表,想着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便很快离开了。那条不知为了什么总是喜滋滋地猎狗也摇着尾巴大声喘着气,跟他一起出去了。 朱丽又晃了一下那箱子。勿庸置疑,那东西是软的。如果里面真有一颗人头的话,她这么左摇右晃肯定早就把它的鼻子给撞歪了。突然那箱子一下子让她觉得恶心,她心想最好还是别去想它了。三个月后就是高中毕业会考了,如果她不想再续第四年高三的话,现在可得刻苦学习了。 朱丽翻出历史书复习起来。1789年,法国大革命攻占巴士底狱。混乱。无政府主义。伟人们:马拉、丹东、罗伯斯庇尔、圣·朱斯特。恐怖时期,断头台…… 鲜血、鲜血还是鲜血。“历史只是一个又一个屠宰场”她一边想,一边把一块护创膏贴在一处又被弄破的伤口上。她越读,厌恶之感就越强烈,一想到断头台,她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箱子里那颗被砍下的头颅。 5分钟以后,她以一把大螺丝刀为武器向那把锁发起了进攻,箱子进行着顽强地抵抗。她又用锤子来增加螺丝刀的撬力。但依然没有进展。“也许我得弄一把起钉器,”她想,“真见鬼,这把锁永远也弄不开的。” 她又把心思放回到历史书和法国大革命上。1789年。人民法院,国民公会。马赛曲三色旗,自由——平等——博爱法兰西内战,朱拉博。谢维耶。审判国王。还有到处都少不了的断头台……如此多的屠杀怎能让人提起兴致来呢?这些词句从她的一只眼睛进去,马上又从另一只溜了出来。 屋梁上一阵似木头里发出的刮搔声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只白蚁。这时她突然灵机动。 听。 她把耳朵紧贴在锁上,慢慢转动第一只小轮。捕捉到一丝轻微的松扣声,齿轮挂上了机簧。她又这样重复了4次。机械装置全都接合了,锁发出一阵阵支嘎声。硬夺不如巧取,耳朵的灵敏性要比锤加螺丝刀有效得多, 她父亲正巧出现在门口,斜倚在门框上,惊奇地问道:“你把它打开了吗?怎么打开的?” 他注意到锁面上刻着:“1+1=3”。 “什么也别对我说,我知道。你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这儿有一行数字,一行图案,一行数字,又是一行图案,又是一行数字。你便得出结论这可能与什么方程式有关。然后你又想到某个神秘人物并不想以类似于‘2+2=4’那样的逻辑方式来隐藏其秘密。所以你就尝试‘1+1=3’,这种逻辑方式经常能在那些古老仪式上看到。它的意思是指两者的充分结合要比它们简单相加更为有效。” 父亲眉飞色舞地捋着小胡子。 “你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朱丽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嘲讽。父亲可不喜欢被谁嘲笑,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微笑着说:“不对。” 她按动了一个按钮,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青,弹簧弹起了箱盖。 父女俩起把脑袋凑了过去。 朱丽伸出那双被划破的手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凑着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书,又厚又大,有的地方还掉下些许粘连着的小纸片。 在封面上,书名是用漂亮的手写体写就的,大号字母由单线勾勒而出。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 ——埃德蒙·威尔斯 教授 加斯东抱怨道:“这书名真奇怪。世界万物要么是绝对的,要么是相对的,不可能同时既相对又绝对。真是自相矛盾。” 在书名的下面,用较小一些的字母写着:第三卷。 再往下是一幅图案:一个圆包围着一个底边在下的三角形,在三角形中画有一个类似字母“Y’的图案,其实是3只触角相抵的蚂蚁构成的。左边的蚂蚁是黑色的,右边那只是白色的,那只在下面的蚂蚁是黑白相间的。 最后,在三角形的下面那条用来打开箱子的公式“1+1=3”又出现了。 “真像是一本天书。”父亲咕哝着说。 朱丽注意到封面并不像书那样古老,相反看上去还挺新的。她轻轻摩挲着封面,指到之处感觉光滑惬意。7、百科全书:您好 您好。不知名的读者。 第三次或者是第一次向您问好。老实说,您可能在第一眼看到这本书或在读完它之后觉得它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本书是用来改变这世界的武器。 不,请别笑。这完全是可能的,您能做到这一点。只要真的想去做某件事,那就一定能做成。一点点很小的因素可以引起许多的结果。在夏威夷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足以在加利福尼亚引起一场飓风。何况您的呼吸要比蝴蝶翅膀的鼓动更强劲,不是吗? 我呢,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很遗憾,我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借助于这本书来帮助您, 我要向您建议的是进行一场革命。或者我也许更应该说是一场“进化”。因为我们的革命是根本不需要像以往的革命那样采取暴力或者耸人听闻的形式。 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一场精神领域中的革命。蚂蚁的革命,谨慎、非暴力。采取在人们看来可能是并不起眼的行动,慢慢积累,聚沙成塔,最后足以移山倒海。 我认为过去的种种革命皆因缺乏耐心与宽容而犯下错误:那些空想主义者只是根据短浅的目光来作出判断,因为他们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们努力的结果。我们实在应该明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道理,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吧,只要我们的交谈能够进行下去,您听或者不听我的这无关紧要(您已经知道如何去听那把锁了,这难道还不是证明您懂得去倾听的有力证据吗?)。 我很可能错了。我既不是思想家,也不是道德宗师或什么圣人,我只是意识到人类历史的进程才刚开始,我们还只是处于史前时代。我们所不知道的还远无止境,一切都有待我们去创造。 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而您有能力去做得更好。 我只是与读者思想之波相互影响的一种波。而有趣的正是这种波的干涉现象,这本书对每一个读者来说都是不同的。就仿佛书是活的,能使其意义与不同读者的文化背景、记忆和敏感性相适应。 我将就这本书做些什么呢?很简单,我会向您讲述关于革命、乌托邦、人类及动物行为的短小而简单的故事,而将由您推断出结论,去获得有助于您个人恩想发展的答案。于我而言,我不会向您提出任何真理。 只要您愿意,这本书就是有生命的。而且我希望它会成为您的朋友,一个可以帮助您改造自我以及改造这世界的益友。 现在如果您准备好了而且您不反对的话,我建议我们立刻一起完成一件重要的事:让我们翻过一页。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8、爆炸即将发生 她用大拇捐和食指拈住书页一角,正准备翻过去的时候,从厨房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开饭了!” 现在没法看下去了。 年方19的朱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身体苗条,一头又直又长的黑发瀑布一般直挂到腰间,充满光泽,又如丝一般的柔软,皮肤白晰,近乎透明,在手和太阳穴等部位有时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一双亮灰色的眼睛充满了激情和活力,杏眼顾盼间,似乎又蕴含着饱经风霜的漫长一生,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动物。有时炯炯的目光会直直地盯住一个方向,仿佛一束极具穿透力的光线从那激射出来,射向年轻姑娘所不喜欢的人与物。 朱丽并不认为自己容貌出众,因为她从来都不照镜子, 她向来不用香水,不化妆,也不涂指甲油,再说涂指甲油又有什么用呢?她有咬指甲的习惯。 她也从不刻意用衣着来装扮自己。她的曲线一直隐藏在宽大而朴素的衣服下面。 她的学生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升到毕业班之前她曾经跳过一级,老师们也一直对她的智力水平和思想成熟称赞有加。但最近这三年过得一点也不顺。17岁那年她没能通过高中毕业会考,第二年又是同样的结果。现在她正准备参加第二次考试,但她的成绩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滑坡。 这些退步、滑坡都是与一件事紧密关联的:她音乐老师的去世。那是一个耳聋却专横无比的老头。但他在声乐教学上有一套特殊的的方法。这位杨凯莱维施老师深信朱丽拥有极佳的天赋,她应该好好利用这种天赋, 他教授朱丽如何掌握气流在腹部、肺部、膈膜一直到脖子和肩部之间的流动。所有这一切都影响到歌声的音质。 在他的调教下,朱丽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一把音乐老师努力使之完美的风笛。现在她已经懂得如何使心跳和肺部气流和谐一致。 杨凯莱维施同时并没有忘记面部表情的训练。他也教过朱丽如何调整嘴形和面部表情以使整个“人体乐器”至臻完美。 学生和老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组合。即便老教授听不见,但只要观察嘴形变化并且把手放在她的腹部,他就能够分辩出姑娘歌声的音质,因为声音造成的振颤可以传遍全身。 “我听不见?那又能怎么样呢?贝多芬不也听不见吗?但这并不妨碍他创作出伟大的音乐。”他经常这样大声辩解说。 他曾对朱丽说过歌声拥有一种能力,这种能力远非只是为了简单地创造出听觉美。他教会朱丽仅凭自己的声音去激发情感,以克服身体的应激反应或者是去忘记恐惧感。他更把鸟引入音乐教学中,让朱州学会倾听鸟儿的歌唱。 每当朱丽唱歌的时候,就会感到从丹田处有一股力量如春天的树苗一般茁壮成长,对她来说有时这是一种近乎于心醉神谜的感觉。 教授并不甘心自己一直失聪下去。他向来对各种最先进的治疗措施都了若指掌。后来,一位医道高明的年轻外科医生成功地在他颅下植人了电子助听器,使他终于克服了听觉障碍。从此以后老教授可以听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真正的声音,真正的音乐。杨凯莱维施回到了人们的话语声和电台中的金曲排行榜,听到了汽车喇叭声、狗叫声、雨水滴嗒声、泉水叮咚声、脚步叭嗒声和门框的吱嘎声,听到了喷嚏、欢笑、叹息,还有呜咽,他还听到了全城各处电视机一直在播放节目。 他恢复听觉的那一天原本啦该是幸福的一天,但实际上却成了失望的一天。教授发现真正的声音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样。所有的一协都只是嘈杂和喧闹、粗暴、刺耳难听。这个世界并不是由美妙乐符构成的,相反却充斥着不谐之音。老人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失落感。为了理想他选择了自杀。他爬到了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上,站到大钟下把头伸了过去。正午一到,他就死了,被那20下振聋发聩的美妙钟声所发出的可怕能量带到了音乐的天堂。 老师的死亡不仅使朱丽失去了一位益友,更让她失去了帮助她发挥天赋的良师。 她又找了另外一个音乐教师,那些满足于让学生们进行音阶训练的老师中的一个。他强迫朱丽拔高嗓子,一直高到对她咽喉造成伤害的音域为止。 没过多久,一位耳鼻喉科医生诊断她得了声带结节,并命令她不能再上音乐课了。她动了一次手术,在声带愈合的那几周内,她始终缄口不言。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在随后的日子里,她想找到一位像杨凯莱维施那样有能力的老师来教她,但始终也没有找到,她渐渐变得孤僻起来。 杨凯莱维施常说如果人拥有天赋而不加以利用,就好比兔子长了门牙而不咀嚼硬物一样,慢慢地,门牙变长弯曲,不停地向上顶,穿过上腭,直到自下而上剌入自己的大脑。为了时常勉诫自己,教授在家里保存了一只兔子的骷髅,骷髅的两颗门牙像角一样从颅顶穿出,他一有机会就向那些差生展示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以鼓励他们努力学习。他甚至还在骷髅的前额上用红墨水写下这么一行拉丁文: 暴殄天物是最为沉重的罪孽。 由于没法在音乐上继续深造,朱丽在度过一段情绪焦躁的时期之后,得了厌食症。随后一段日子里她的食欲又好得出奇,整斤整斤的蛋糕往嘴里塞,每天精神恍惚,手边随时备着泻药和催吐剂。 她再也不复习功课了,在课堂上也总是半梦不醒的。 朱丽的身体搞坏了,她觉得呼吸困难,更糟糕的是没过多久她又得了哮喘。以前唱歌给她带来的好处如今全都变成了祸害。 在饭厅里,她母亲第一个坐到了餐桌旁。“今天下午你们去哪了?”她问。 “我们去森林里散步了。”父亲回答 “就是在那她把自己给弄伤的吗?” “朱丽掉进了一条山谷里,”父亲解释说,“没什么大碍,但她的脚跟被划伤了:她还在谷底找到了一本奇书呢!” 但此刻母亲只对她盘子里正冒着热气的饭菜感兴趣。 “待会你再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现在快吃饭吧。烤鹌鹑得趁热吃,凉了就没味道了。” 朱丽的母亲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缀了科林斯葡萄的烤鹌鹑。一叉下去鹌鹁那橄榄球似的肚子就被破开了,冒出氤氲的热气,她抓起那只烤禽,就着喙上的窟窿轻轻吮吸,然后撕下翅膀塞进嘴里 最后她用臼齿去消灭那些负隅顽抗的小骨头,发出响亮的咀嚼声。 “你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吃吗?”她问朱丽。 年轻姑娘仔细观察着那只烤鹌鹑。可怜的动物被一根细绳捆着,端端正正地躺在盘子里,它头上盖着一颗葡萄,就好似戴着一顶大礼帽。它那空洞的眼眶和半张的嘴让人联想到这鸟儿是被某种可怕的事件突然夺去了生命,譬如庞贝城毁于火山喷发。 “我不要吃肉……”朱丽说。 “这不是肉,是家禽。”母亲打断道。 然后她又想缓和一下气氛:“你可不能再得一次厌食症,身体健康才能通过高中毕业会考,然后进入法学院。你爸就是因为以前读的是法律,现在才能当上河流森林管理处处长,也正因为他是处长,你才被照顾重读。现在该轮到你读法律了。” “我对法律不感兴趣。”朱丽说。 “完成学业你将来才能踏上社会。” “我对社会也不感兴趣。” “那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呢?”母亲问道。 “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你把时间都花在什么事上了?你谈恋爱了?” 朱丽靠在了椅背上:“我对爱情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弥总得对什么感兴趣的呀,”母亲唠叨着,“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我们家的大门早该被那些小伙子给挤得水泄不通了。” 朱丽奇怪地撅了撅嘴,亮灰色眼睛里流露出赌气的神情:“我没有男朋友,并且我还要明确的告诉你我还是处女,” 母亲脸上闪现出一种既惊又怒的表情,随即又放声大笑起来:“现在只有在科幻小说里才能看到19岁的处女。” “……我既不想找什么情人,也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朱丽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害怕变得和你一样。” 母亲又恢复了平静,“我可怜的孩子,你可真是个问题青年。还好,我替你约了一个精神心理科大夫,下星期二!” 母女之间这样的小冲突是常有的事了。这一次又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晚饭朱丽只吃了一颗点缀在白巧克力掼奶抽了的樱桃。 至于父亲,尽管女儿在桌子下面蹋他的腿,但他仍和往常一样不露声色,以免涉身其中。 “加斯东。你倒要说两句呀。”他妻子高声说道。 “朱丽,你就听你妈一句吧,”父亲一边折着餐巾一边说。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是要早些休息,因为第二天早上他打算黎明就出发,带着狗做一次长距离徒步巡查。 “我能和你一块去吗?”年轻姑娘问。 父亲摇了摇头:“这次不行。我要仔细观察一下你发现的那条山谷。我想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况且你妈说得有道理,你与其老是在森林里闲逛,还不如好好临阵磨磨枪。” 趁他弯下腰吻她说晚安的时候,朱丽在他耳边悄声低语:“爸,别扔下我不管。”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说:“做个好梦。” 他牵着狗出去了。阿希耶被拽紧的皮绳弄得十分兴奋,想要来个冲剌,但它那不停收缩的爪子在刚打完蜡的地板上直打滑。 朱丽不想再和像传教士一样啰嗦的妈妈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便借口腹痛急急忙忙跑进了厕所。 年轻姑娘把插销牢牛插上,坐在了马桶盖上。她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掉下了一处比森林里那个还要深许多的山谷,这一回可没人能把她救出来了。 她关了灯让自己充分感觉到自我。为了振奋一下精神,她又哼起了那首儿歌:“一只绿色的小老鼠,在草丛中飞奔……”但她依旧感到内心中十分空虚,仿佛迷失在一个广阔的时界中。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渺小得和一只蚂蚁一样。9、让人难以接受 那只蚂蚁甩开6条腿,飞快地爬行着,大风把它的触角向后折去,它的下巴擦过苔藓和地衣。它在金盏花、三色堇以及毛莨丛中往来奔命,但它的追捕者始终都不肯放弃,那只刺猬,那个装备了尖长利刺的鹿然大物锲而不舍地在后面紧追。空气中弥漫着刺猬那带有麝香味的可怕气味。它每踏一步,人地便会随之颤动。在它的刺上还挂着些敌人的皮肉。如果蚂蚁有时间好好检查一下的话,它会发现在那些刺间活跃着无数跳蚤。 那只老褐蚁跃上一处陡坡,以期摆脱追踪者。但刺猬并没有放慢速度。它的尖刺能用来防止跌倒,必要时还能起缓冲作用,有时为了方便滚动,它会缩成一团,然后又展开身体,四肢着地。 老褐蚁继续加快速度。突然它发现在它面前有一条粘滑的白色隧道。刚开始时它还没完全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隧道口足以让一只蚂蚁通过。这到底会是什么呢?要说是蟋蟀或者蝈蝈的洞穴,这显然太大了。也许是鼬鼠或蜘蛛的巢穴? 由于触角破风吹得直往后倒,所以蚂蚁没法依靠这一器官来识别气味。它也没法运用视觉器官,因为蚂蚁只有在很近的地方才能看清东西。它靠近了隧道。现在它看清楚了,这条隧道根本不能用来躲藏。这是……一条蛇的血盆大口。 前有毒蛇,后有刺猬。显然,这世界不是为了孤独的生命而创造的。 老褐蚁意识到只有一条生路了:抓住并爬上一根细树枝。而在那,剌猬已经把它的长脸嵌进了蛇的上下颌之间。 刹那间,刺猬迅速拔出脑袋吸住了蛇的咽喉,后者立刻缠绕起来,它可不喜欢别人来拜访它的喉咙深处。 老褐蚁攀在树枝上惊讶地注视着两个天敌相互攻击。 细长而冰冷的管子与躁热而浑身长刺的肉球激战。 在毒蛇那黑中带美的眼睛里既没有流露出胆怯也没有流露出憎恨,而只有一种将对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欲望。它连连刺出致命的毒牙。 刺猬感到一阵恐慌,它拚命挣扎并试图用尖刺朝毒蛇的腹部攻击。这只动物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敏,它伸出利爪粗暴地撕扯着抵御利刺攻击的蛇鳞。但冰冷的长鞭子越缠越紧了。蛇口大张,露出两枚毒牙,上面还滴着致命的毒液。在一般情况下刺猬并不惧怕蛇毒,除非毒蛇能准确地咬到它的咽喉部位。 这场战斗没完没了地进行着,老褐蚁开始不耐烦起来。突然它发现脚下那段树枝在缓慢地移动。起初它还以为是风的缘故,但当“树枝”离开了大枝桠向前挪的时候它可就摸不着头脑了。“树枝”一边徐徐前行,一边轻轻摇晃。过了一会,又爬上了另一处枝杈。没过多久,它又开始朝树干爬去。 老偈蚁呆在会动的“树枝”上面,十分惊讶,也不知道这怪物要到哪去。它朝下看,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树枝”长着眼睛,还有不少腿。原来并非什么树精草怪,只不过是一只竹节虫。 这种身体修长而又脆弱的昆虫靠“拟态”来抵御天敌。它能够根据所处环境不同而装扮成细枝、竹节、嫩叶以及植物茎杆。这只竹节虫的伪装相当巧妙。在它身上显现出木质纤维的纹理,还有褐色斑点,看上去就像是被白蚁咬过似的。 除了拟态之外,行动缓慢也是竹节虫大绝招。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去攻击一种行动缓慢甚至几乎纹丝不动的东西。老蚂蚁其实正在出席一场竹节虫的求爱仪式。身材较小的雄性竹节虫在向雌性靠近。它要每隔20秒钟才会挪动一下脚步。雌性竹节虫在朝远离雄性的方向移动。后者行动实在太迟缓了,根本不用指望可以追上它。但没关系,雌性竹节虫早就对异性伙伴这种离谱的缓慢习以为常了,为了解决繁衍后代的问题,某些种群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单性繁殖,何必再交配呢。雌性竹节虫根本不需要异性伙伴,它们就这么繁殖后代:想着想着就生下来了。 看来蚂蚁脚下这段“树枝”是雌性的,因为它突然产起卵来。一个接一个地,自然相当缓慢。卵跳跃着一片叶子掉到另一片上,仿佛凝结了的雨点。竹节虫的伪装术实在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就连它们的卵也酷似植物的种子。 蚂蚁轻轻咬了一口“树枝”,看看是否可以用来填饱肚子。但竹节虫除了用拟态来保护自己之外,还会装死。当蚂蚁大颚的尖端刚触及这只昆虫时,它立刻直挺挺地,掉到了地上。 蚂蚁对此毫不在意。这时毒蛇和刺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它使放心大胆地追到地上,继续咬食竹节虫。这只可悲的生物甚至都不垂死挣扎一下,被吃了一大半,还是毫无反应,俨然真的是一段树枝。但还是有一件事让它露了马脚:“树枝”的一段仍在不停地产卵。 这一天可真够刺激的了。黑夜降临了,天气也凉了下来。老褐蚁在苔藓下找了一个藏身洞躲了进去。明天它还得继续寻找回家的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及时向“它们发出警报”。 万籁俱寂。蚂蚁用前肢清洁着触角,以便更好地探查四周的动静。然后便找了一块小石子堵上小小的藏身洞,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10、百科全书:感觉的差异 人们所能感知到的世界仅局限于人们所准备去感知的那一部分。 曾经有这么一个心理实验,把刚出生的小猫关养在一间小房子里,墙上画着垂直争纹的图案,等到它们大脑发育基本成熟时,就被从小房间里取出,放入四壁上画有水平方向条纹的木盒中。这些水平线条标识出放有食物的隐秘处或者是出入木盒的翻板活门。但最终没有一只小猫能够找到食物或者走出木盒。那些垂直线条限制了它们只能感觉到垂直的东西。 其实我们也一样,在我们的感知过程中同样存在着与之类似的限制 我们无法去理解桌些事物,因为我们被教会只按照某一目定模式去感知。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11、词语的力量 她的手搁在枕头上,一会张开,一会紧握,即而肌肉收缩,朱丽正在做梦。 在梦中她成了中世纪时的一位公主。一条巨蟒缠住了她,张开一口想要把她吞掉。它把她扔进了满是褐色泥污的流沙潭中,潭里到处都蠕动着小蛇。淤泥一直没过了她的头顶。 一位年轻的王子骑着白马,身披印花纸做的铠甲,冲过来与巨蟒搏斗。他挥舞着一把锋利的红色长剑,大声请求公主坚持住,他来救她了。 但巨蟒的嘴就像火焰喷射器一样喷出毒火。纸铠甲并不能有效地保护王子,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它引燃。王子和他的战马被用一根细绳捆住,烤熟了放进盘子里,周围抹上了铅灰色的酱。英俊的王子失去了他所有的魅力,皮肤被烤成了黑褐色,眼眶内空无一物,头上难看地盖着一颗科林斯葡萄。 巨蟒用毒牙把朱丽从淤怩里拉了出来,扔进了白巧克力掼奶油中。朱丽在奶油里挣扎。她想要高声呼救。但掼奶油完全淹没了她,灌进了她的嘴巴,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姑娘惊醒过来。那恐惧感是那么地强烈,她一醒来就急忙检查自己是否已经失声了。“啊、啊、啊、啊、啊”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玖梦到自己没法出声了,而且这样的恶梦来得愈来愈频繁了。有的时候,她梦到被人拷打折磨,有谁在割她的舌头。有的时候梦到别人在她的嘴里塞满了食物,还有的则是声带被剪刀剪断了。难道睡觉时一定要做梦的吗?她竭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重新入睡。 她把滚烫的手放在满是冷汗的咽喉上,背靠着枕头坐在那。瞧了一眼闹钟,发现已经是早上6点了。窗外天色依旧昏暗,星星还在眨眼睛。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狗叫。她父亲显然一大清早就带着狗去森林了。 “爸爸,爸爸。” 回答她的只有关门声。 朱丽重新躺下,想尽办法让自己入睡,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埃德蒙·威尔斯在百科全书第一页后写了些什么呢? 她捧起那本厚厚的书。昨天正看到有关蚂蚁和革命的问题。这本书明确地指出要进行一场革命,并讲到一种不同的文明可以在这方面对她有所帮助、她睁大了眼睛。在那些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短小文章中,在一个个单词中,随处可见。一个大写字母或是一幅精细的图画。 她随意挑了一段读道:“本书的结构模仿了所罗门圣殿的建筑结构,每一章节开头的第一个字母都是与圣般某一建筑数据相对应的。” 她皱起了眉头:在文章和圣殿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她信手翻阅着。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内容繁纷庞杂,其中包含了各种知识、图画和不同的字体。正如书名所示,里面写了些专业性的文章,但同时页可以读到诗歌、节选不当的说明书、菜谱、计算机软件的文件名册、杂志的摘录,还有像是彩色插页一样的著名女性的新闻图片或色情照片。 书里还有说明何时应该播种、何时应该种某蔬菜或果树的日历,还贴了不少罕见的织物感纸张,还有天象图和一些大城市地铁的平面图,私人信件的摘录、数学难题以及文艺复兴时期一些名画的透视图。 其中有些图画描绘的是暴力、死亡或者灾难,叫人看了心中着实不快。有一些文章是用红墨水写的,另一些则是蓝墨水或者香味墨水。而有几页上的字看来是用密写墨水或是柠檬汁写的。另外一些字句写得如此之小,大概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朱丽还发现一些想像出来的城市设计图,一些历史人物的传说。这些任务早已被尘封在历史长廊的某个角落里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制造一些奇特机械的建议。 不管这本书是一个杂物堆还是一座宝库,全部读完它可能全少要花上两年的时间。 朱丽的视线停留在一些奇特的肖像上她犹豫了一会。不,她没有搞错:那是些脑袋,但不是人的鼻,而是些蚂蚁的胸像,看上去仿佛什么伟大人物似的,那些蚂蚁没有哪一只是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大小、触角的长度、叉部的形状都有着明显的小同。另外每幅画像下都有一个由一组数字组成的名字。 “蚂蚁”这一概念像音乐中的主导主题一样在各个全息照相、粘贴画、菜谱以及图稿中反复出现。 巴赫的乐谱、《爱经》①里的性技巧、二战期间法国地下抵抗组织用过的密码本……过去有哪个兼收并蓄、学识渊博的头脑能包容下所有这一切的呢? 【①《爱经》,印度8世纪时一部有关性爱和性技巧的著作。】 她继续欣赏那个万花筒。 生物学、乌托邦、指南、小手册、使用说明、各种各样人物和科学的轶闻趣事、人际关系学、易经八卦。 她突然看到这么一句话:“与人们通常认为的恰恰相反,《易经》这一神谕并不是向人们揭示未来,而是解释现在。”随后她又看到一些受“非洲的西皮翁”和克劳塞维茨①启发而得出的策略。 【① 克劳塞维茨(1780-1831),普鲁士将军,著有《战争论》一书。】 她心想这会不会是一本关于思想教育的教材,但随即她在另一页又读到这么一段建议: “请不要相信所有那些政党、宗派、行会或者宗教。您无需等待别人来告诉您应该怎么想,不要受外界的影响,要学会独立思考。” 下面又引用了歌唱家乔治·布拉桑的一句话:“在试图改变变别人之前,先尝试改变你们自己。” 另有一段活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5种外部官能和5种内部官能。人一共有5种外部官能和5种内部官能。5种外部官能分别是: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听觉。而5种内部官能则是:感情、想像力、直觉、普遍意识和灵感。如果人只依靠5种外部官能而生活的话,就好比人只使用左手5个手指一样。” 一些拉丁语和希腊语的格言、新奇的菜谱、中国的表意文字、怎样制造“莫洛托夫鸡尾酒”燃烧弹、干树叶。各种各样的图片。蚂蚁的革命。革命的蚂蚁。 朱丽感到眼睛一阵刺痒。在这种视觉和信息的汹涌狂潮前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的目光又落到这样一句话上:“请不要按照顺序来阅读这本书,务请按照以下方式使用这本书:当你觉得需要时,请随便翻到一页阅读,试试去看它是否能为解决您当前的问题提供一些有趣的信息。” 朱丽关上书,暗自答应作者会按照他的建议去利用这本书的。她整理好床铺。这会,她的呼吸变得平静多了,体温也稍稍降低了些,她又慢慢睡着了。12、百科全书:反常睡眠 在我们的睡眠过程中,存在着一个特殊的阶段——“反常睡眠”。它一般持续15分钟到20分钟,结束后的一个半小时又会重新开始,并且持续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为什么这样命名这段睡眠呢?因为在最深沉的睡眠过程中开始一种剧烈的神经性活动是反常的。 之所以婴儿在睡眠中往往会躁动不安,那是因为他们正在经历这种反常睡眠(比例:正常睡眠占整个睡眠过程的三分之一,浅层睡眠占三分之一,反常睡眠占三分之一)。在婴儿的反常睡眠过程中,他们经常会进行一种奇特的模仿行为。在他们脸上会表现出成年人甚至是老年人才会有的表情:愤怒、愉快、忧伤、恐惧、惊讶这些他们很可能还没体验过的感情依次出现,仿佛他们是在预习这些将来他们肯定会有的表情。 其次,对成年人来说,反常睡眠阶段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逐渐缩短,只占整个睡眠过程的十分之一或二十分之一。体验这一睡眠阶段可以说是一种乐趣,它可以引起男性阴茎的勃起。 每天晚上我们可能都会接受一条信息。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实验:一个成年男子在他的反常睡眠过程被叫醒,人们让他叙述一下刚才他所梦到的东西,然后又让他入睡,并且在下一个反常睡眠阶段把他叫醒。人们发现即使前后两个梦的内容并不一致,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基本核心。这一现象就如同被打断的那个梦的另一种不同于先前的方式重新开始,但表达的始终是同一信息。 最近,研究人员又得出一个新的结论:做梦是帮助人忘却社会生活压力的一种方法。通过梦,我们能够忘记白天我们不得不苹接收的信息以及那些与我们内心信念不相符的东西。所有由外界强加给我们的信息都被清除了。只要人们处于做梦的阶段,别人是无法完全操纵他们的。梦是一种天生反抗外界影响的制动器。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13、独处林中 已经是早晨了。天色尚暗但已经挺热的了。这就是3月份的反常现象之一。 月亮仿佛一颗淡蓝色的巨星挂在空中,把光洒在树冠之上。柔和的光使它醒来,并向它注入了重新上路所必需的活力。自从它开始在这无边无际的森林中独自行进起,就没花多少时间在休息上。蜘蛛、鸟、虎岬、蚁蚺、蜥蜴、刺猬甚至竹节虫,所有的一切都联合起来戏弄它。 当它还在蚁城中和其他同类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它并不了解这种烦恼,它的大脑与“身体思维”紧密联系在一起,无需去独立思。 但在这,它远离自己的巢穴。它的大脑不得不开始进行“个体方式”的运转。蚂蚁有着极佳的能力去进行两种不同方式的思维活动:集体的和个体的。 现在,个体方式成为唯一的选择。它觉得为了生存而进行独立思维活动实在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独立思考慢慢地会带来对于死亡的恐惧。也许它是第一只为了独立生存而对死亡感到害怕的蚂蚁。 这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吗? 它在榆树的浓荫中继续前进。一只大腹便便的金龟子发出的嗡嗡声让它抬起了头。 它突然发现森林居然是如此的奇妙。所有的植物都淋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反射出淡紫色或者乳白色的光线。它竖起触角发现了一棵紫檀木,上面停满了蝴蝶,这些生性好动的昆虫仿佛在窥测它的内心似的。不远处,一些背部长有虎形条纹的毛虫在吞吃接骨木的叶子。大自然好像是为了欢迎它回来而变得更加美丽了。 它忽然被一具干尸绊了一下。老褐蚁转身一看,原来是一堆蚂蚁的尸体,聚在一起形成一个螺旋形,这是些黑工蚁,它了解这种现象。这些蚂蚁离开巢穴太远。当夜晚寒冷的露水降下来时,它们不知道到哪去,于是排成螺旋形转圈子,直到生命之火熄火为止。当它们无法理解它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时,它们就转圈子一直到死为止。 老褐蚁走了过去,触角末稍接触到了尸体,以便更好地观察这场灾难。螺旋形外围的蚂蚁最先死亡,然后是中间的。 它静静地看着,在淡紫色的月光笼罩下这种死亡螺旋显得更加诡异。何其原始的行为呀!其实只要在树根下找一个藏身处或者在地上挖一个洞就可以抵御寒冷了。这些愚蠢的黑蚁除了不停地转圈子外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好像这种舞蹈能使它们免遭危险似的。 “的确我们蚂蚁还有许多东西要学。”老褐蚁感叹道。 它在阴森的蕨类植物下穿行,闻到了幼年时期十分熟悉的气味。那是弥漫在空中的花粉气息。 植物界是经过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时期才达到现在这样完美的状况。 首先,所有植物的共同祖先——大海中的绿色藻类登上了陆地。为了在陆地上生存下去,它们进化成苔藓类植物,苔藓继续进化,获得了改良土壤的能力,以此创造出对第二代植物来说更为理想的土壤环境。新的植物能够利用它们更加深广的根系来长得更高大更壮实。 自那以后每种植物都有其自己的影响范围。但竞争仍然存在。老褐蚁看到一株学名叫绞杀无花果的藤本植物肆无忌惮地向一棵甜樱桃树发起攻击。在这场争斗中,樱桃树毫无取胜的希望。相反,另一些看上去有能力扼杀酸模的藤类植物却在前者毒汁的攻击下黄化、可缩。 稍远一些的地方,一株冷杉任其针叶掉落在地上,以使土壤酸化来消灭与其争夺养份的野草和矮小植物。 每一种植物都有其进化武器,每一种植物都有其防御手段,每一种植物都有其生存策略。植物世界同样毫无怜悯所言。植物界与动物界的区别可能就在于植物之间的残杀是在静谧中更加缓慢地进行着。 某些植物偏好冷兵器更胜于毒药,好像是为了向在林中漫步的蚂蚁证明这一点似的,枸骨叶冬青魔爪似的叶片,蓟叶的锋利边缘、西蕃莲的阴险圈套,直到刺槐的锐利武器在那一一呈现。蚂蚁穿过了一条充斥着锋利武器的植物走廊。 老蚂蚁擦洗了一下触角,然后把它们像羽毛一样竖起来,以便更好地截取在空气中流动的气味。它要寻找的是一条能指引它回到城邦的气味通道。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它一定要及时向它的蚁城发出警报。 一阵阵气味分子给它带来各种各样的信息,但它没有探测到周围其它动物活动的迹像。 蚂蚁调整着步伐节奏,以免漏过任何有用的气味,它在错综复杂的气流中辩识着那些陌生的气味,但什么也没发现。 它爬上一处岬角似的松树根,挺起胸慢慢转动感觉器官。根据触角振动强度的不同,它能收取到一系列不同频率的气味。在每秒400振的频率上,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它加快了“气味雷达”的振动频率。每秒600、1000、2000振。始终没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它只感觉到植物和一些非蚁类昆虫的气味:鲜花的芬芳、蘑菇的孢子、鞘翅目昆虫的气味、腐木、野薄荷的叶子…… 它又把触角的振动整到了每秒10000振:触角在转动的过程中会产生气流旋涡,吸来许多灰尘,在再次使用它们之前,它必须先做一下清沽工作。 频率升到了每秒12000振。终于它截取到了一些从远处飘来的气味分子,这些气味分子向它显示出一条蚁路,成功了。方向西南,与月光成12度角。前进。14、百科全书:差异的优点 我们都是成功者,因为我们都是由那个战胜了3亿多个竞争者的精子发育而来的。这枚精子赢得了遗传其染色体组合的权利。由此有了您,也有了其他人。产生您的那枚精子的确是具有天赋的,它并没有被限制在某个角落里,它懂得如何找到正确的道路。也许它也曾设法给其他与之竞争的精子设置障碍。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以为向卵细胞授精的是最先到达的那颗精子。实际并不是这样,有上百颗精子会同时到达卵细胞周围。它们停在那等待着,晃动着鞭毛。在它们中只有一颗将被选中。 也就是说卵细胞在拥在它周围向它发出讯号的成群精子中挑选出一个来,那么是按照什么标准来挑选的呢? 研究人员经过长期探索最近找到了答案。卵细胞会选择“遗传特质与其自身最不相同的精子。” 随之又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卵细胞并不了解在它表面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颗精子。 在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避免有血亲关系 大自然希望我们的染色体组合更加丰富。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15、远远看到它 坚定的脚步踏在厚实的土地上。时针指向早上7点,群星仍高挂在苍穹之上闪烁不定。 加斯东·潘松和他的爱犬往陡峭的小路上前进,在枫丹白露森林的深处,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和他的爱犬一同静静地漫步,他孔觉得心旷神怡,十分惬意。他捋了捋红棕色的小胡子,只要他一来到森林中,就会感到自己是自由的人。 在他左边,一条羊肠小道盘旋着一直升到一片岩石之上。他爬了上去,来到了耸立于加斯波巨岩尽头的德纳库尔塔楼脚下。会当凌绝顶,风光无限好。在这个已有暖意的早晨,群星相伴下的硕大月盘向大地洒上柔光,足以让人领略到全部的美景。 他坐了下来,并且向他的爱犬示意照着他做,但猎犬站着没动。人和狗一起欣赏着浩渺苍穹。 “你看,阿希耶。从前,天文学家们把天象图如平面拱顶一样描绘出来。他们在天空划分为88个区域,每个区域由一个星座体为标志,其中大部分星座并不是整晚都可以看见的。但有一个倒外,那就是北半球居民可以看到的大熊星座。它看上去像是一把漏勺,由4颗星构成的方阵和另外3颗构成的柄组成了大熊星座。这名字是由古希腊人取的,用来纪念卡里克斯特公主,阿尔卡斯特国王的女儿。因为她的绝世美貌遭来了赫拉的妒忌,那位天神宙斯的妻子就把她变成了一头熊。是呀!阿希耶,女人们就是这样彼此间互相妒忌。” 猎犬晃晃脑袋,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找到这个星座是很有用的。因为如果我们用直线把勺形边边上两颗星连接起来向勺口方向延长5倍的距离,就能发现一颗同样十分容易被辨认出来的亮星——北极星。明白吗,阿希耶。人们就是这样来确定正在北方向的,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猎犬对这番解释并不理解,它只听到“伯的伯的伯的,阿希耶。伯的伯的伯的阿希耶”就人类语言而言,它只听得懂这么一个音节组合:阿-希-耶,它知道这是在说它呢。这条爱尔兰种的塞特犬被这番喋喋不休的唠叨搞得不耐烦起来,于是就躺下身子把两只耳朵垫在头下,流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情。但它的主人实在太想讲话。根本没法停下话头 “从勺柄的末端数起第二颗星星实际上并非只是一颗,而是由两颗恒星组成的。它们就是阿尔科和米扎尔。从前,阿拉伯的战士们为了测量他们的眼力,就以辩认这两颗星星来比赛。” 加斯东眯起眼睛望着天空,猎犬在一旁打着哈欠。太阳已经在东方露出了一丝光芒。慢慢地,星星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悄然隐去 他从背包里拿出早餐。那是一份夹着火腿、奶酪、洋葱、醋渍小黄瓜和梨片的三明治。再没有比这样早起到森林里看日出更让人愉快的事了。 这简直就是色彩的狂欢节日。起初,一轮鲜红的旭日映入视野,然后变成玫瑰色,变成橙色,变成黄色,最后是白色。月亮的魅力已无法与这天上胜景相媲美了,它也悄悄下山了。 加斯东的月光由群星转到太阳上,又由朝阳转到树林上,最后他把视线投到山谷的全景之上。此时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在脚下一览无遗。枫丹白露正是由平原、丘陵、沙地、砂岩、粘土层和石灰岩构成的。同时这里还有着为数众多的溪流、峡谷和成片成片的桦树林。 风景变化万千,也许是法国最富于变化的景致。在这里生活着数百种鸟类、啮齿类动物、爬行动物和昆虫,加斯东曾有好几次与野猪群不期而遇,有一次还撞上一头母鹿和它的幼仔。 在这片离巴黎60公里的土地上,人们完全可以相信人类文明还没有对这造成任何破坏。没有汽车,没有喇叭,没有污染,没有人间的烦恼,只有寂静。树叶在微风的轻拂下发出阵阵飒飒清音,鸟儿的嬉闹更显示山林的幽静。 加斯东闭上双眼,贪婪地大口吸着早晨温暖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