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海伦没有在意朱丽的质问,继续关切地追问:“油画寄给谁了?鲍勃提到过一个‘专家’,是谁?”又是沉默。“鲍勃的叔叔,名叫贾森·福布斯。你也许听说过他。他是世界著名的艺术品专家。”“啊哈!他是不是又叫切诺普斯?因为有人自称是切诺普斯,正想在多伦多将油画卖掉。是那幅油画还是与它相似的另一幅呢?会有多少幅?这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是的,是的。鲍勃被害,《艺术品追踪》中断,贾森需要找个办法将油画出手。麦尔·罗缪勒是一位潜力很大的大买主。他是这个名字吗?”“是的,这并不难猜测。我好像记得你和鲍勃跟我说过你们与切诺普斯失去了联系,是真的吗?贾森就是切诺普斯?怎样才能使我相信你的话呢?”“你认为我找到鲍勃时他已经死了是撒谎,你认为我杀了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海伦,我没有杀他!不管你对我怎么看,我没有杀鲍勃。他是我的朋友。请相信我的话,相信我!”“你让我很难相信你的话。”“好吧!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总对你讲实话,不过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场来看看。在名古屋时,我有病,头脑糊涂,不知道谁是谁、该相信谁,但我不是杀手。海伦,现在你别以为我是杀手!”“是不是先谈贾森·福布斯?他是不是切诺普斯?”“见鬼,海伦!”说完这句,朱丽挂断了电话。通话突然中断使海伦莫名其妙。海伦瞅着手中的电话好一会儿。自己是不是太过火啦?好像是。朱丽打电话显然是要面谈一次,然而她没留电话号码就中止了通话,也许她真的因为被怀疑杀人而感到伤心烦恼。不过,朱丽一向玩弄伎俩,对她不能只看表面。她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她打电话来套我的话,其余的都是掩饰,所以她一旦套到了所需的情报就立刻挂断电话。朱丽想知道些什么呢?或者再确切些,海伦的话中有什么是朱丽想知道的东西呢?这不难猜测。第一,有人自称是切诺普斯,声称带着油画已到城里;第二,麦尔正跟切诺普斯磋商油画交易,但这情报并非只是朱丽一人得知,其实海伦也已从朱丽这里获得了一点信息,不管是真是假。现在还有一点不清楚的是朱丽来多伦多的目的。她来这里干什么?她将怎样利用从海伦这里得到的情报?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操心朱丽、她的动机与打算。海伦与威尼约好了共进早餐,他们又一次在她住的旅店的咖啡厅里碰头。她雇用他一天,威尼将在罗缪勒与切诺普斯会谈时为海伦保驾。58.切诺普斯的末日朱丽·派普坐在车里,对面是宝石广场高塔大厦。刚过十一点,她看见海伦来了。海伦开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在来访车停车处旁边。海伦走回来,由正门进入大厅。这时朱丽松了口气,并非可能对此有多少疑虑,而是确信贾森、海伦和麦尔三人要在麦尔的房间里会面,这很好。现在所要做的是等候贾森前来。一分钟后,她发动汽车,驶近斜坡,使用了一张通行证,进入地下车库,车库上清楚地写着:仅供本大厦住户使用。凭着及时租房,两天前朱丽成了宝石广场高塔大厦的住户。从此,她坐在大厦外等候海伦或贾森本人出现,朱丽确信他们中的一人或者两人总会出现,并会上到16层去找麦尔。前一天晚上她就做对了。海伦出现了,大概一小时后离去。朱丽跟踪她到多伦多市中心的红石旅店。起初朱丽不敢肯定是否应该在那天早上给海伦打电话,干嘛要让海伦知道她就在城里呢?但一切都干得很漂亮。她的预感很准:贾森·福布斯将在多伦多与麦尔会谈。她可以接近贾森,两发两中。贾森一出现,局面就是本垒打。在美国住了几年,朱丽使用的体育术语有了变化,主要是从棒球学的而不是从板球或英式橄榄球那儿学到的。朱丽把车停放在与她的公寓配套的停车房里,然后朝电梯走去,她按了18 层的按键,电梯上升时她屏住了呼吸。运气真不错,电梯经过一层大厅直接升到了18层。出了电梯,朱丽轻手轻脚地从楼梯往下走了两层,隐藏在消防门后的楼梯井边,窥视着16 层的一举一动。这时她确信没人看到她进了大楼,更不会发现她的隐蔽处。朱丽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抱紧她那穿着耐用工作裤的修长的双腿。她拿不准贾森一到,自己该怎么办,但一定会做些什么激烈的举动。朱丽以为自己躲在16 层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可是大错特错了。一架保安摄像机摄下了她从地下车库进入电梯的全过程。另一架摄像机由于18 层通向楼梯的消防门被打开而自动启动。一层大厅里的值班保安正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这位住在第10 层的漂亮的新房客在上面将要搞些什么名堂。当朱丽坐在罗缪勒博士住的16 层石阶上的形象出现在监视器荧光屏上时,值班保安便按惯例向上司冯老板做了报告。罗缪勒博士是大厦重要的房客,带有价值连城的财物。冯老板对此一向小心谨慎,现在看到这种情况,立刻给麦尔房间打了电话,以防万一。过了一会儿,麦尔把电话交给海伦,“还是你来听吧,冯老板有事报告。”“好的。”海伦仔细听冯老板描述1004 号房间名叫维瓦莎·胡德的高个女士正在干什么,是否需要他上去查问一下?“别,冯先生,多谢。我知道她是谁。我们会处理的。谢谢您打电话来。”“好吧,没问题。凯莱莫斯夫人,很高兴您又跟我们在一起。”冯老板从不忽视职业客套。“来这里我也高兴。您还好吗?”“我很好,谢谢。您呢?”“还好。再次表示感谢,再会。”海伦放下电话,朝麦尔和威尼笑笑。他们在麦尔最宽敞的陈列艺术品的房间里,房间色调由棕到黑。房里放的主要是手工制造的文物,而不是艺术品。一个保存完好的阿伊达图腾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一张意大利设计的皮沙发贴墙靠放,后面挂着一块安第斯驼羊毛挂毯;一副哥萨克马鞍放在小木桌上,边上是一套穿在棕脸人体模型身上的日本铠甲;一架保存完好的法国十七世纪拨弦古钢琴;一组精美的三盏铜制台灯将古琴照亮;一套非洲鼓;一张英国弩;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麦尔的收藏品要不是作了一定的选择,否则简直是包罗万象,数不胜数。威尼坐在沙发上,麦尔则站在窗边。今天麦尔穿了一套有点中国风格的大红外套。他骨骼清瘦,长着一对斯大林式的眉目,外表活像《天皇》这部电影里的日本天皇。麦尔这副打扮是想镇住贾森·福布斯(不管是他还是别人),也是经过精心设计以加强可能发生的戏剧效果。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说是有位叫贾森·福布斯的先生在楼下要上来见罗缪勒博士。“让他直接上来。”麦尔命令道。海伦朝威尼点头示意,他立刻出外就位。房里只剩下麦尔和海伦。听到门铃声响,麦尔轻轻松松地前去开了门,让贾森·福布斯进了房间。贾森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主人和房间,猫似的巡视着。他也不问问主人是否同意,就一头钻进房间一间间检查起来。他的头挺得高高的似乎在细听动静,脚步谨慎而犹豫,他什么也没碰,什么也没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海伦和麦尔觉得又好笑又有趣,看着他从一间房到另一间房。贾森·福布斯又名切诺普斯,长得让人失望,没有一丝电影里的那副江洋大盗的样子。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能够显示出他是能够组织盗画行动、建立国际盗卖艺术品网络、操纵先进通讯的高手的痕迹。一眼望去,他只不过是个灰头发的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个头不高,头发稀疏,眼睛的色彩极淡。身着保守的伦敦式西装,脚穿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里面的白衬衣上系着一条并不时兴的窄领带。他挺像一个国际艺术品专家似的英国绅士。他的窄脸长得像是存心不想引人注目。海伦想仔细瞧瞧这家伙有什么特征可记住,结果只发现了他戴着的一只昂贵的劳力士表有点显眼。福布斯回到棕色房间,仍然不正眼看海伦。他最后转过身子对着麦尔,上上下下打量着高个子的麦尔,像是农夫打量牲口。然后他笑了,露出小而整齐的牙齿。“很好,很好。确实很好。现在我想喝点饮料。咖啡。”他坐了下来,坐在威尼刚才坐过的沙发上。麦尔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海伦则搬过一张古董椅,径直在福布斯面前坐下。“克诺普斯?你就是克诺普斯?”她没说“切诺普斯”而是第一次读成“克诺普斯”,要是对方没反应,就再读“切诺普斯”试试。“是啊,是啊,不过那些都已经用不着了。当然,我是贾森·福布斯。你就是海伦……卡莱莫斯。你为罗缪勒博士效力?”“罗缪勒博士和我将从现在开始共同工作。你的天才或许会对我们有用。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现在你去给我煮些咖啡。”海伦没有动。相反,她用平静的声音说:“我想麦尔先生正在煮咖啡。何以见得麦尔会同你一起工作?那得由他决定。”“我们会合作的,当然,我们会的,但别在意。你是不会了解任何东西的。”海伦不动声色。“你还能拿出什么?你的整个网络都垮了,《艺术品追踪》也没了,两个人已经丧了命。更有甚者,我敢说你破产了!假如你的牌打得不错,或许麦尔会给你一点施舍。这就是一切。”贾森镇定自若。“我已经说过,你是不会了解任何东西的。罗缪勒博士是收藏家,他想要一幅油画,而油画在我手上,他会不顾一切得到它的,收藏家都差不多,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噢,他可能会向你出价购买那幅多米埃油画。不过他想先看一下油画。至于与你合作,如果我是你,就不指望了。”“咱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叫博士来,你给我走开。”“我去看看咖啡煮得怎么样了,我也来一杯。”海伦走进房里,看见麦尔正倚着墙,他一直在偷听海伦和福布斯的谈话。他俩走进厨房,咖啡刚刚煮好。“这家伙疯了,而且疯得厉害!”麦尔说。“我想还没有完全证明他疯了。我认为他很古怪,还很危险。他对多米埃油画的要价只是‘伙伴’合作关系。他根本不打算把油画让你鉴定或者卖给你。”“他说要同我合作是什么意思?我讨厌去想他所指望的‘伙伴’合作关系是什么。他确实暗示切诺普斯的事情都已完结,是吧?”“是的,他好像已经把自己的那部分历史抹掉了,包括鲍勃·福布斯和《艺术品追踪》。我敢打赌,他一定有了新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计划。他出主意,你出钱。”“对,我们最好赶快回到房间去,拿上咖啡壶!”麦尔拿起三只杯子,挺了挺腰回到棕色房间。福布斯仍旧坐在沙发上,双脚并拢,双手叠放。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咖啡,好哇!”他取了一杯,细细品了一口,接着说:“罗缪勒博士,与您在一起我感到万分高兴,有您这样的人做我的初级伙伴真是太好了。您这里真豪华,您的收藏品真棒!多伦多是个做艺术品生意的理想地方,您的为人也是有口皆碑。一切完全符合我的计划。恭喜您!”“您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我的理解是:先把我通过索尼·伯克从你手上买来的那幅多米埃油画的复制品拿来鉴定一下。根据鉴定结果,我再决定是否资助拓展你的复制生意,这就是我准备做的一切。”麦尔声音坚定,小丑般的脸也十分严肃。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福布斯,抖动着花里胡哨的戏装,借以强调他说话的分量。“现在还没有必要那样做。当然,您是这样的聪明,一看便知油画的真伪。”“我倒不这样认为。把油画拿出来,否则不做交易。”“您会改变主意的。”“是吗?我会吗?我不以为然,但是,我准备考虑从你手中购买那幅油画,或者至少在我鉴定油画的时候,给你存下一笔款子。”“不行。”“为何不行?”“我从来不讨价还价。”“现在你就考虑一下吧。海伦和我一直在讨论你,切诺普斯先生。”忽然,麦尔的语气变得讥讽起来:“你的整个计划已经彻底破灭,你到这里来说明你已走投无路而只能找我,你的处境不妙,没有资格发号施令另提条件。”“您这完全是错觉。切诺普斯已经不在了,往事已经一笔勾销。我的知识和力量是消灭不了的,这才最重要。我给您的条件非常慷慨,您可以参加我的下一次冒险。您一定会的。”“一笔勾销?什么意思?”海伦插话道。贾森·福布斯用他那双无色的眼睛盯着海伦的脸。“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与我、与切诺普斯有关连。你们所知道的以及你们以为自己知道的都没有任何记录。”“我同意麦尔和我在这方面对你不能造成任何威胁,但是索尼·伯克呢?还有拉德隆伙伴呢?南义呢?”“南义已经死了。其他人从未听说过贾森·福布斯。”“是啊,南义是死了;鲍勃·福布斯也死了,他还是你的侄子呢。我想,太方便了。”“对,一笔勾销了。我的新计划已经订好,剩下要做的就是按计划行事。博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与我共同合作的人就是我的死对头。”“听起来像是恐吓。”“我不想讨价还价,也不会恐吓。”“我的回答是不,”麦尔停顿了一会儿,“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疯狂的阴谋诡计。海伦,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有个人我想让你见见,福布斯先生。知道你叫福布斯的人并没有都死光。朱丽·派普还活着。”海伦说着提高了嗓门。房门一下子大开,威尼和朱丽·派普冲了进来。朱丽飞快地扫了房间一眼,挣脱了威尼抓住她胳膊的手,毫无防备地朝福布斯冲去。“贾森!你这个王八蛋,杀人犯,你还带着杀死鲍勃的那支枪吗?”她质问。没有人看见他动弹,但转眼之间贾森·福布斯手上出现了一支小手枪,枪口指着朱丽,纹丝不动。朱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我正带着枪呢!”“你这个混蛋杀人犯!”朱丽又骂道,“你干嘛要杀他?鲍勃没有害人。”“他就是《艺术品追踪》,《艺术品追踪》应该除掉。他是个老赌棍,一旦没有钱就不能受到信任。他知道我是切诺普斯。你们也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他活下去。”福布斯疲惫地说,好像是在对孩子解释人人皆知的事情。这是他为自己行动辩护得最贴切的一次。“关于鲍勃这些解释已经足够了。很高兴你在这里,朱丽。你还可以帮我做很多事情呢。你现在马上跟我走。”枪口未转,但目光却刷地指向了麦尔。“博士,如果我们携手,那么就没有任何东西会阻挡我们前进。您不与我合作是个错误,您会后悔的,再见。”福布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枪口仍然指着朱丽,并不理会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我才不会跟你走!”“哦!你会走的。转过身去!”他一只手稳稳地握住手枪,另一只手挥手示意。他走近一步,仍然不理会其他人,显然,他认识到自己是房里唯一带着枪的。麦尔心里一慌,突然朝身旁墙上的弓弩摸去,福布斯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向他开了一枪。房间里顿时大乱,朱丽扑向福布斯,大叫:“我杀了你!”她这一扑十分突然,出人意料,使福布斯拿不稳手枪,朱丽趁机从他手中夺过了手枪,眼看她就要朝福布斯开枪了,海伦大喊了一声:“小伙子!”她的喊叫惊醒了威尼。起初他也被枪吓了一跳,看到朱丽扑向福布斯时又是一愣。听到海伦的喊叫,于是就从后面一把搂住了朱丽,让她的胳膊动弹不得。随即他便轻松地将手枪夺下。“小伙子!”看见福布斯想趁机从威尼身边溜走,海伦又是一声大喊。“哪里跑!”威尼哼了一声。当福布斯溜过威尼身边时,威尼用福布斯自己的手枪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平静下来。福布斯被扔在沙发上,抱着头静静地趴着,威尼在一旁看着他。麦尔只是受了点轻伤,子弹从他耳边几英寸的地方飞过,擦伤了他的肩膀。海伦把还在发抖的朱丽带到一边,给她倒了杯咖啡。几分钟后朱丽才定下神来,说:“谢谢你们俩!很高兴你们没让我杀死这坏蛋,但现在你们把他怎么处理?不能放他走。”“放他走?不行。这样你就不会安全。”“我知道。那么叫警察?是他朝博士开枪的。”朱丽朝麦尔笑笑,麦尔似乎不大关心肩上的伤口,而是更加关心他那漂亮的衣服受损情况。“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朱丽·派普。久仰您的大名,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您。”说着伸出了手。麦尔开怀大笑,握住了朱丽的手。“你好!派普夫人!真是荣幸。你实在应该打他一枪。知道吧,他把我的天皇戏服都搞坏了,但别叫警察,这只是小小的擦伤,不值得叫警察来招更多的麻烦。但既然他是杀人犯,而且自己也承认,我想他应该以杀人罪被捕而不是以损坏我的戏装而被捕。你不这样认为吗,海伦?”“然而,他没在加拿大杀人,也没受内华达州的通缉,就我们所知是这样的。那我们怎么办?”朱丽抬起头看看福布斯。“我肯定名古屋警察会审讯他的,希望我们能把他送到名古屋交给铃木。”“很可能会那样做,”海伦略作思考后说道:“威尼,是不是打电话给庆子,告诉她和山姆大哥我们抓到了什么。草下对又叫切诺普斯的贾森·福布斯一定会很感兴趣的,他们很走运,可以从我们手中把他带走。”在房间的另一边,福布斯嚷嚷开了:“主意真不错,我应该早就想到自己去找草下先生。我可以和他做生意。我帮他干掉了南义,他会感谢我的。”但没人理会他,海伦挥手示意威尼去打电话。一小时后,贾森·福布斯从宝石广场高塔大厦被带走。他额上的伤已慢慢变青,但仍然是那副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模样,乖乖地跟着威尼的大舅子走了。威尼和庆子也跟去了,以防福布斯改变主意,觉得被押送去名古屋终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们离去的时候,海伦想的是草下会怎样对福布斯的“不讨价还价”的原则作出反应,恐怕他是活不到下一个生日了。“那幅油画在哪儿?天哪!我们把我的多米埃油画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们一关门,麦尔就大声嚷嚷起来。“没有,没忘。我想福布斯根本没有油画。对吧,朱丽?”海伦转身对朱丽说,“鲍勃从未把油画寄去纽约或芝加哥或其他任何地方。再说福布斯又不在纽约,他在拉斯维加斯。他杀了鲍勃,毁掉了《艺术品追踪》,去寻找油画,但在那房里没有找到油画,因为你把它带走了。你现在把它带在身边,对不对?朱丽?”“油画就在楼下我的房里,我把它送给你,送给麦尔。我再也不想看到另一幅油画!特别是假多米埃的油画!”“真的?”麦尔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却又很疲惫,即使是一点轻伤也难免会造成一些损失,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软塌塌的,像个倒下来的稻草人。“海伦,能否请你替我关照一下那件小事,谢谢。女士们,请原谅!我感到膝盖有点发软,都快站不住了,我最好还是躺下来,不然真的要垮了。哦,亲爱的,明天我还得把那枪眼补上。今天早上真是刺激!我还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睡上床去,麦尔!闭上嘴,好好休息,吃两片去痛片,睡觉。”海伦打断了他的话。“把你房间的钥匙给我,我来料理你的东西。”在1004 号房里,朱丽很快拿出了“多米埃伞”,就是铃木在名古屋他的办公室里仔细研究过的那把伞。是玛蒂娜·卡亚特用邮袋将伞包好,然后寄到朱丽在拉斯维加斯投宿的机场旅店的。伞装在邮袋中,油画保存得很好,不怎么拳曲。朱丽把邮袋递给海伦,海伦根本没从邮袋中取出伞来观看油画。和朱丽一样,海伦已经看够了这幅油画,不管是真迹还是赝品。相反,她把邮袋往地上一扔,扔在长沙发旁的地板上,与朱丽的提包并排放在一起。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似乎想在这儿多呆会儿。朱丽心领神会,便从厨房里端出一碟果仁和两瓶啤酒,然后坐在海伦的身边。开始几分钟她俩随便聊着天,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朱丽向她解释了自己是怎样找到麦尔的住址,租到宝石广场高塔大厦的房间,然后在前一天晚上跟踪海伦并发现她住的地方的。用不着说,朱丽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贾森·福布斯来找麦尔时,与这个杀人凶手做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朱丽相信福布斯一定会来,海伦想听的就是这些。“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对不对?没听完你是不会走的,对吧?”朱丽终于问道。“好像是这样的。”“你特别想知道什么?……哦,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幅油画没有寄往纽约,而是在我身上?”“它不会跑的,除了交给切诺普斯以外,你会时刻将油画带在身边的。你告诉我假如切诺普斯不愿别人找到他,别人也就无法找到。这话表面似乎有理,实际却有漏洞:怎么可能通过运通公司将油画寄到纽约?公司不会将东西送到只标号码的信箱里面,公司邮寄东西必须有纽约的具体地址。再说我估计切诺普斯在欧洲以外也有活动,又加上鲍勃不打自招,说已把油画寄到纽约请一位‘专家’鉴定。他是幻想家,不像你,你是个大骗子,他不是。这就是我怎么知道的原因。现在该你说了。”“有趣!这证明你很难受骗,即使是‘我这样’的骗人高手也骗不了你。我肯定以后我们还是会讨论这个问题的。如果你不介意,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题。”“说吧。”海伦呷了一口啤酒,神色显得轻松自如。“为什么你没有听信关于阿谭杀人的话?你知道,台湾黑帮是一群杀手。你怎么知道是福布斯干的?”“我不知道是福布斯干的。记得吗,我根本不知道有福布斯这个人存在,我只知道是切诺普斯,而他可以是任何人。我起初确实认真考虑关于阿谭和台湾黑帮可能杀人越货的说法。黑帮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认为阿谭要对杀死南义负责,这可就太过头了。首先庆子跟我谈过阿谭,然后她用这个名字把你吓得赶紧逃离名古屋,阿谭确有其人,但大家都可以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人。我一看到鲍勃的尸体,就肯定既不是台湾黑帮也不是日本黑社会杀的南义,如果他们任何一方介入,事情就会完全两样。我认为,黑帮的介入,很明显地至多只是打扛擦边球而已。”海伦停了一下,考虑着下面的措词。“你是我怀疑杀害鲍勃的对象之一,知道吧?还有那个神秘的白种人,他知道我住在安乐旅馆。他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我想可能就是切诺普斯或是他的走狗。他要么从卡亚特那里要么直接从你这里知道我的行踪。是卡亚特把我的地址给贾森·福布斯的,对吧?至少卡亚特知道一点你做的事情,她不仅仅只是你的律师,而且还是你的朋友,对吗?所以要么是你要么是那家伙杀害了鲍勃,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人也牵了进来。其次那房子的样子告诉了我,房子不只是被人捣毁,而且是被搜过,找什么?油画似乎最可能是人要找的宝贝,但是到那时候,我还趋向于相信是你拿着油画,那么你干嘛要乱找一气,甚至杀死鲍勃呢?你明白此事多么复杂了吧。”海伦停了下来。“继续讲。”“好吧。我看见《艺术品追踪》编辑部那台碎纸机切碎的纸被撒得满地都是,顿时明白切诺普斯(不管他是什么人)要关门闭店。除他以外,谁还会花时间将可能惹火烧身的纸迹摧毁得如此彻底?无论是台湾黑帮还是日本黑帮都会将那些东西带走,万一有什么价值呢。只有切诺普斯,也许还有你,具有彻底摧毁《艺术品追踪》的动机。福布斯刚才告诉我们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的判断怎样?”“哇!太棒了!你真了不起,看得很准。海伦,真的!你说的完全正确,一点也没有漏掉!真聪明。”朱丽的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目光。“过奖,过奖。把你的事情经过给我讲讲,好吗?”“别担心,我会告诉你的。我知道贾森是《艺术品追踪》的幕后主谋,而鲍勃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活命而搞起杂志的。唉,这一语双关真是不幸。不管怎样吧,我原来以为,贾森来到他的侄儿鲍勃喜欢居住的城市,是诚心诚意前来帮助鲍勃扩展业务的。这座城市,当然是指拉斯维加斯啰。鲍勃是个赌瘾极大的赌棍,为此他的妻子依索贝尔离开了他。我第一次到亚洲去时,就发现鲍勃显然是在被贾森利用。后来我见到了贾森。”朱丽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从这儿往下的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这很难用预感来解释,但我还是去了亚洲。一时间我还真的喜欢上了旅行。那时候,一切都很刺激。艺术品世界充满了如此多的作假、欺诈、偷盗和污七八糟的东西。小偷小摸、把赝品卖给阔佬、欺骗保险公司几乎触目皆见,唉,这无损于任何人的轻微罪行……这些还其乐无穷。所以,我为什么又不干呢?”“生活就是‘性、毒品和摇滚乐’,这可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哦,是的,当我向你描述索尼的时候说的,想起来啦。我想以后再不会那样看待生活了。你真无法预料到,坏事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太多了。杀人就是一个。我承认自己不怎么在乎南义,我只见过他一次。在名古屋时我生了病,是被南义的事吓坏了,但鲍勃的死才真正使我震惊了,我一进那房子就立刻明白是贾森干的。后来我要做的一切就是抓住他,这个没心肝的混账!这是他的亲侄子啊!对此我至今仍难以置信。”“好啦,你抓住他了,可以这么讲。在拉斯维加斯所发生的事我很清楚。你再多讲一点关于香港和日本的情况,你跟南义搞了些什么名堂?”“那我还得再往前追述一点。去年贾森到了名古屋,是与他们艺术馆的某个展览有关。他应邀发了言,后来他在一家‘快活酒吧’碰到了南义。我想就是那家酒吧。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你知道的。很显然,南义喜欢跟外国人打交道。再说,南义对艺术品生意也很感兴趣,同时也很想借做艺术品生意的机会从日本黑社会中解脱出来。贾森离去以后,他们保持通讯往来,南义寄给他有关日本艺术品市场的信息,贾森则向南义暗示一些有关他的切诺普斯的计划。他甚至卖给南义一些盗来的日本版画——我记得贾森对此常常引以为自豪,后来贾森打电话到香港,叫我去日本发展南义入伙。”又是一阵沉默。“作为伙伴?还有什么?”海伦提醒道。“是啊,作为合作伙伴。我后来意识到贾森的生意进行得并不怎么好,他的切诺普斯交易是重名轻利的,要做好这生意花费巨大。你见过贾森,知道他是个十足的妄自尊大狂。他想扩展艺术品的买卖,但需要资助,于是他选择南义作为提供资金的来源,但是南义很狡猾,一旦他发现贾森的远大目标是盗窃台北的国家博物馆里的艺术珍品,他拒绝了。他不愿与台湾人搅和在一起。把这讨厌的事长话短说吧。我到达名古屋的时候,南义已无心与贾森搞什么伙伴合作关系了,他打算自己单干,将贾森的切诺普斯计划拿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生意。那天晚上我们在那可怕的地下街里谈话,我把一份目录的复印件交给了他,答应把他坚持要看的那幅油画给他看看。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欺骗我和贾森,他想得到他能够捞到的一切,你明白,贾森就在附近,等着听我告诉他南义已上钩的消息,但后来我没有打电话给他,因此贾森知道大事不好。他将在第二天晚上与南义进行认真的商讨。唉!你见过贾森讨价还价是什么样子了吧。他要么亲手杀了南义,要么就是雇用当地人干的。你可以任选其中一种说法。”两人沉默良久,朱丽又端了两杯啤酒。“我感到这一切都很可怕,海伦,好像都是我的过错。我真是傻瓜,居然为贾森做事,然后我从他那里拿钱。我真傻!”海伦打断了她的话:“放松点,我现在知道了旋律,就不用再听歌词了,你所说的确实使我对在名古屋所发生的事情有了新的不同看法。这么说切诺普斯一直就在城里!你知道的,他住在哪里?”“事实上切诺普斯并不住在名古屋。自从他们在艺术馆认识之后,便感到在名古屋那种场合做这种交易太危险。于是他住到了京都,从名古屋乘火车到那儿只有很短的一段路。很多旅客每天乘火车可以打个来回。”朱丽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了下去。这次海伦没有打断她的话。“听我说,我感谢你,你没有因为我在此事中有份而把我打入地狱。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我一心只想尽快逃离那里。所以我骗了你,如你所说……但我从未想过要装得比我应该装的更好。”“什么意思?”“就是对你来说,我现在应该才算显露出了我的真实面目,是吗?”朱丽此时正想把她们引向何处,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一瞬间,海伦想把事情消灭在萌芽阶段,然后告辞。只是她找不出那样做的理由,朱丽正在诱惑她,她又何乐而不为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有没有跟正常女人睡过觉,海伦?”“当然,赶时髦的人偶尔也来找我这老同性恋玩玩。当今搞一点同性恋冒险挺时髦的。”海伦笑了起来,“我倒不怎么喜欢,你真的那样想?想尝试一下不同的新东西吗?比如蚂蚁钻巧克力?”“不,我试过蚂蚁钻巧克力了。你要不要跟我这个正常的女人睡觉?”朱丽的手从长沙发的靠背上伸过来朝海伦摸去,她俩的目光相接到了一起。“如果你尝试一下后,怎么办?你肯定会放弃‘正常的’生活?”“如果我喜欢,我可以是‘双性恋’,像索尼一样。”“别指望那样。”海伦将朱丽游移不定的手攥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她的疲劳和压抑也随之烟消云散,好像从未存在过似的。“我希望你带了牙刷来。”朱丽恶作剧地悄悄说,一边与海伦接吻。“离家时从来没忘记带过。”海伦嘟囔道。59.尾声检察官铃木将邮差送来的信又慢慢地读了一遍。信是用英文写的,没有签名,但信的内容使他判定这无疑是海伦·凯莱莫斯写的。……南义的案子也许永远也无法按照法律的方式来解决。您私下里应该知道凶手已被指证,贵国的黑社会组织成员正在将他处理。这种解决办法并不理想,但是什么时候一切的解决办法才能理想呢?南义被害是因为他自己从事盗卖艺术品生意的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们都明白,从公共艺术馆和博物馆盗取艺术品原作只是事件的一半。另一半是倒卖按原作仿制的赝品。在今后的几年里,可望越来越多的收藏家和专家将被日益增多的精美赝品所吸引。日本是个巨大的、有利可图的一流艺术品流通市场,因此这一趋势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您的执法…………以下内容对您来说也许不算新闻,但我认为还是说明为好。草下在您的部门里安插了内线,至少他了解您的“南义”档案的内容……铃木沉思着,这封信并不是证据,它没有分量。铃木反复地想是将信毁掉,还是备案……或者……这跟他所受的训练和本能相抵触,但是他还是折起信纸放进夹克里层贴胸的口袋里,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写信的人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