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想片刻,威尼去旅馆办公室,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询问柜台后那位接待小姐:是否有人来打听过海伦·凯莱莫斯。她马上点了点头。“那人是东方人模样吗?”威尼问。“不是。是白种人。”威尼返回自己的房间,努力回忆那家伙的模样,那人身材不高,长得很壮实,走起路像运动员一样。他穿着浅色西服,正想撬海伦的房门。别人怎么会在拉斯维加斯这家旅馆里找到他俩的?海伦怎么啦?朱丽的消息可是从她那里得到的?威尼十分恼火。她要是不回来怎么办?他不知到哪里去、也不知怎样去寻找海伦。洛杉矶的那个女律师是唯一的线索?威尼看着电话沉思。给她打电话,她会告诉他什么呢?威尼正凝视着电话机,电话铃响了起来。他飞快地拿起话筒。“是威尼吗?你就守在电话旁,对吗?好的。我马上回来。我想看看你在干什么。有什么情况吗?”“有啊!有个家伙来打听你,还想撬你的门!我把他吓跑了……”威尼几乎叫嚷起来。“是吗!别紧张。最好不用电话。听着,你快来见我。这样吧,你乘出租车到恺撒宫,我15 分钟后在那里与你碰头。你走到离大门最远的扑克桌旁。到那里别慌,就好像你要去玩一把牌一样。小伙子,千万别慌。那家伙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不。我想他不知道。我在游泳池里看见他撬你的门。后来他一见我就溜了。他可以随便把我当作与此无关的任何一个人。不过他在办公室里打听过你,他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明白了,现在照我说的做。一刻钟后见。要冷静。”名气很大的脱衣街,也就是拉斯维加斯南大街,是内华达604 号公路的一段,与州际15 号公路基本平行。州际15 号公路上有四条岔路通往脱衣街,从南往北数依次是:热带风情大街(威尼和海伦前一天晚上逛过的街)、火焰大街、沙滩大街和撒哈拉大街。绝大多数主要的旅店兼游乐场都集中于脱衣街上,从四个十字路口都可以望见游乐场并听到那里传出的喧哗声。恺撒宫位于火焰大街的十字路口,正对着沙丘游乐场和北非海岸游乐场,斜对面是宝利游乐场。恺撒宫地处拉斯维加斯这个自诩为“世界娱乐之都”最稠密的游乐场中心。假如要论赌博中心的话,恺撒宫当之无愧。恺撒宫虽并非本城最新、最大、最辉煌或者最豪华的赌场,但规模也不小。它的三家赌场就占地117000 平方英尺。它可以举办赛马和体育赌博,拥有四间娱乐厅和表演厅、九家餐馆、一个健康中心、一个室内网球场和一个室外网球场、两个游泳池、一个全景影院、一个录像厅、无数间停车房、一个4500 座的室内大厅、一个15300 座的露天体育馆……还有1518 间客房以及全套会议的配套设施。对于喜欢逛商店购物的人来说,他们可以“一步登天”跳到古罗马。恺撒宫所开的古罗马广场商厦到处大作广告,自诩是“世界购物奇观”,被描绘为“具有古罗马街景的迷人风貌、完美无缺的雕梁画栋、宽阔整洁的中心广场、巧夺天工的喷泉飞流以及典雅古朴的雕塑”。当然,恺撒宫还有服务员专门负责帮助客人停放车辆。它拥有整个街区那么长的风景如画的一条街,大门前有宽阔的停车道,宫后还有占地数英亩的服务大楼和停车场。海伦向来不愿意让服务员泊车,也不相信地下车库的安全。她把车子开到金碧辉煌的大楼后面,把它停放在那个露天停车场。她从车里出来后,从无数的车顶上举目远眺。她朝一方向望去,只见近处是一个电线网,远处是环绕城市的一溜粉色山峰。她又往另一方向望去,可见一排棕榈树在摇曳,几个街区开外是幻影大酒店游乐场黄色大楼的轮廓。离海伦最近的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圆形建筑,上面是个小尖塔,一些巨大的无窗消防门上刷有“出口”字样,表明此处执行着内华达消防长官制订的防火规章制度。海伦找对了地方。她沿着大楼绕行,想找大门,但又找不着。后来她发现有一扇巨大的半掩着的消防门,便推开了门,来到一条空空的长廊里。长廊又高又宽,足以让一队大象轻松通过。海伦小心避开标有“办公室”字样的房子,果断地向前走去,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她穿过了又一组巨大的双扇门,来到恺撒宫的古罗马广场商厦。海伦的头顶是高高的天花板,它被涂成天蓝色,上面还点缀着朵朵白云。她在亮晶晶的大理石地板上走着,心中得意地暗笑。四周人不多,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教堂气氛。三三两两的游客伸长脖子,瞅着漂亮的大理石和石膏装饰,观看商店橱窗。有一小群旅游团的人正拍摄真人大小的仿意大利特莱维喷泉,一对左顾右盼的夫妻在旁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喝咖啡。这些迪斯尼商店当仁不让,抢走了商厦的大部分生意。前面就是间赌场,一眼就可见一排排的扑克游戏机和独臂警匪机。再往前一点,也就是距正门稍近一点的地方,是正规的轮盘赌、扑克赌和骰子赌的赌桌。海伦用20 美元向从身旁经过的服务员换了赌码。她坐在一台扑克游戏机前,这样可以观察牌桌旁来往的人。这儿只有两张牌桌上有人玩牌,因此发现威尼该不是什么难事。玩一轮需五张牌。海伦投进五个码子,看到牌显示在荧屏上。五张牌分别是一对8 、一张Q 、一张A 和一张2 。她按了一下“锁定”键,锁定一对8 ,然后换成一对J ,便得到了十个筹码,是她赌注的一倍。哇,开门红!海伦10 分钟赌了5 美元,这时威尼出现在赌场里。只见他漫不经心地经过电子游戏机和老虎机旁。他身穿牛仔裤、运动衫,头戴一顶蓝樫鸟棒球队标志的帽子,显得十分自然。他的打扮与那些在豪华、宽敞的赌房里玩乐的大多数人的穿着十分协调。虽然拉斯维加斯城中有的是阔佬,但是到拉斯维加斯赌场来得最多的还是那些退了休的老夫妇、在周末寻欢作乐的保险公司职员,以及越来越多的来此度假游玩的白人中产阶级家庭。旅店赌场是中下层阶级享受“高级生活”滋味的场所。为什么不玩玩呢,海伦想,每个人都该在人生中过把瘾。此时她看见威尼正东张西望寻找她。海伦等着威尼走过来,到了离她最近的牌桌旁,便把赢得的赌码兑成现金。赌码滚入金属付款箱,下落的码子发出雪崩般的声音。这声音是赌场老板专门设计来提高输钱者的希望和刺激赢钱者的贪欲的,目的是为了使双方都参与赌博。威尼朝着哗啦啦的声音方向一望,发现了海伦。海伦点点头,示意他到她身旁的位子上来坐。威尼赶快走了过去。“来,玩玩。”海伦递给威尼一把赌码,接着往自己的机器里又投了几枚。“来,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海伦让威尼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两遍,她对威尼描述的那个家伙特别感兴趣,叫威尼重复了好几次,详细描述了那人的形象。她又叫威尼好好回忆一下,他说他只是看了一眼,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真糟糕,但我们不久就会弄清楚的。你来这里时没被跟踪吧?”“很难说。我走到热带风情大街的拐角,叫了一辆出租车。如果有人一直盯着我,他可能会从那儿跟踪。可为什么要盯我的梢呢?他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同你在一起?”“既然他有本事知道我在哪里,难道还不知道你?”海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改变了话题,又说:“庆子怎么样啦?你昨晚给她打过电话吗?”“她很好。当然,我打过……哦,见鬼,海伦!我明白你的意思啦……我是对她说了我们在哪里,我当然会说的!但是庆子不会告诉别人!她干嘛要跟别人说呢?有谁可告诉的呢?”海伦十分不安。“对不起,威尼。那并不意味着庆子存心出卖我们。电话可以被窃听,也别给她写信,至少现在不行。还有一种可能:朱丽和鲍勃知道了我住的地方,玛蒂娜·卡亚特也知道了,但他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就我们所知,他们目前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但庆子很清楚。所以你要看看是谁盯你的梢。”海伦现在只得告诉威尼一些事实真相了。不管穿西装的那家伙是谁、什么人,她真该让威尼面对现实,必须告诉他关于庆子和山姆大哥的事。她一边讲,一边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火了。这对于他童话般的婚姻可不是个吉兆。“我知道你不好受,威尼,但要理智。庆子就是庆子,山姆是她唯一的亲人,似乎……”“她骗了我,见鬼!我是她丈夫,对吧?这是最重要的。假如她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想摆脱黑社会那伙混蛋,那为什么……这没意义。”“对她有意义,我们不清楚她想什么。不过你得看到她有自己的打算和做事的原则,她与你的原则不太一样,如此而已。不过这并不会使她比你现在过得更差。”“我又不会出卖她,决不会!他妈的。”“我们不知道她已经出卖了你!冷静点!事情没那么可怕,现在还不是世界的末日。无论如何,我们得首先对付目前的情况,得弄清楚那家伙是谁,想干什么。你同意我的看法吗?”海伦盯着屏幕上的五张牌,做了个鬼脸,然后锁住两张方块,抛掉其余的牌。替换上去的牌不怎么样。她在机器里又多塞了几个赌码。威尼胡思乱想,无心赌博。他心烦意乱,都把手中的赌码攥出了声。“同意,同意,我当然相信你的说法。我们把他引到某个地方,打他个半死,看他说不说。”威尼正想找人出气。“也许会到那一步的。”“这里都他妈的发生了些什么事!天啊!我还以为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朱丽和油画。谁知……”“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干这一行,你总是无法知道结局如何。你最好快快学会干吧,小伙子。”他们不吱声了,两人各自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海伦最后拍拍威尼的胳膊,压低嗓门,轻轻地安慰道:“威尼,我很抱歉拖累了你,事情的确如此。我还没有跟你说说我所知道或所思考的一切……嗯,主要是因为我不习惯与别人搭档。我只顾自己往前闯,没有考虑别人。对不起。”威尼点点头,他似乎有些茫然,但已不再愤怒,至少没对海伦发火。“是啊,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想带我来,你是为了庆子才这样做。而庆子想把我当做她哥哥的内线,好把你找到的东西透露给他。他妈的,我真傻!可现在……我既然在这儿,就把我算在里面吧。我们一起收拾那些坏家伙,不管会冒多大的险。那么,下一步干什么,头儿?”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现在你只要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有没有那个撬我房门的家伙。最好是没有。你在找吗?好的。我来告诉你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我在一间小屋里发现了朱丽和鲍勃。鲍勃这家伙出版《艺术品追踪》,是一本定期出版的新闻通讯刊物,主要为收藏家们提供艺术线索。起先,他们说鲍勃就是幕后策划人,是《艺术品追踪》的唯一老板。明白吗?”“请接着讲。”“这完全是放屁。现在的情况是:《艺术品追踪》成了邮购盗卖艺术品阴谋的幌子,而鲍勃毫无察觉。他只是个不知内情的挂名负责人,而其后另有人操纵。还有,根据他们透露,油画已不在他们手中。鲍勃说已将油画寄去纽约做鉴定,我才不信呢。他给我的印象是他为了撒谎而编造谎言,可以说是这样。比如,他有辆三轮车放在门口车道上,他就油嘴滑舌地大谈妻子和孩子,但我敢肯定他只是一个人住在那里。我检查过浴室和两间卧室,肯定那楼里根本没有小孩。当然,车道上放辆三轮车是最能说明他不讲假话的了。还有一点,他俩都很紧张,忧心忡忡。大概是怕台湾人吧——朱丽当然清楚关于另外一个人,只透露了一点点他的消息。那人就是切诺普斯,像是他俩的老板一样。”“切普斯?这名字……?”“别管它啦。为了简单起见,你就叫他‘切普斯’吧。他可是个人物,我猜测台湾和名古屋两派黑帮都在找他。要查明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以及所作所为,然后要么把他关起来,‘永远’不见天日,要么给他提供‘保护’。我想知道会是哪种形式。”“为什么?那有什么关系?”“哦,可能有很大关系,生死攸关。杀掉切诺普斯也许比同他谈判更容易些。你明白我的话吧。也许他们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比如请他出马。如果是这样,就会用得着我们啦!比如,做中间人什么的。正如我刚才所说,假如他们只对将他‘永远’逐出生意场感兴趣,那么谁还需要我们呢?有人需要我们总是要比这更安全些,小伙子。”“我想也是。听起来挺复杂。我想了解的就是,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首先,我认为应该赶快离开安乐旅馆,这回可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你是说庆子也不告诉?好吧。到哪儿去?”“这里有什么不好——恺撒宫怎么样?你想住带赌场的大酒店,这里比哪家都不差。”“太棒了!给我车钥匙,我去拿行李,然后退房离开那差劲的旅馆。”“哈!你应该一辈子都过得这么风光才好,”海伦说道,一边递给他钥匙,“用你的名字来为我们登记。我在这儿等你。汽车停在后面的停车场,可以不从正门出去。别让人盯梢到这里来。”“好吧,甭担心!我们搬到这里住,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然后看情况再定。”“能不能具体点?”“看下一步发生的情况再定,看他们还有什么举动再定。小伙子,‘看情况’就是这场游戏的名称,没别的。下过象棋吗?”“没有。”“我也没有。”海伦笑了起来,把已有皱纹的脸扭过来面对威尼。她的声音充满兴奋,显示着她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玩过桥牌的跳级叫高吗?”“没有。”“好吧,我们要做的就是跳级,可能还不用叫高。你看怎么样?”威尼当然是满口答应。不管海伦要冒什么风险,他都随时做好准备助一臂之力,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威尼经常认为海伦是个巫婆。巫婆都是过了更年期、神秘莫测的老女人,毫无性欲,十分可怖。同时她们也无人理会,形单影只,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无能为力是她们最重要的特点。现在看看海伦,威尼知道自己的观点错了。他摇摇头,好像要把那种错误看法抛到脑后。“我们行动吧,不管有什么风险。”他说。“对。”55.一人被害车里没开空调,所以特别热,引擎也熄着火。海伦和威尼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夜晚四周的动静。几分钟就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几分钟后,海伦从包里拿出两副手套,递给威尼一副。“走吧,”她说。轻轻关上车门后,他俩像影子一样绕过拐角,穿过寂静的十字路口向低矮的《艺术品追踪》编辑部走去。四周没有一点灯光。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即使是在拉斯维加斯,也是万籁俱寂。破旧的房前的车道里只停着那辆三轮车,别无一物。朱丽租来的车也已无影无踪。海伦不慌不忙地领着威尼来到房子后门,他们现在都在周围人家的视野之外。他们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四周悄无声息,连狗吠或晚间的电视声也听不到。唯一传来的声响是偶有汽车加速的轰鸣,那也是从几个街区开外的沙漠旅馆路或马里兰公园路一带传来的。“这太好了……”海伦朝身旁的威尼笑笑,但威尼却表情严肃。海伦给满是汗水的手戴上了手套,威尼则早已戴好。他俩身着暗色衣服,白晃晃的手在夜色中十分可怕,两人活像小品演员。“哦,哦!门扣上了。干嘛要扣上门?真讨厌!”海伦转动门柄,打开房门。他们踏进厨房,又停下脚步,细听动静,使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手电。”海伦轻轻说。一束白光从威尼的左手中射出,在手电光下,可以看到厨房有两扇门通向其他房间。海伦清楚:一扇门通向起居室,另一扇门通向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旁是卧室和浴室。“好。先检查一下卧室,但愿鲍勃正大睡特睡。”然而两间卧室都空无一人。其中一间显然无人居住,里面的一切物品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是最近也没人动过。不过另一间较大的主卧室里就显得非常零乱:床单和枕头掉在地上,衣柜和梳妆台里的东西都翻在外面,衣物和杂物堆得乱七八糟。“他溜了!对吧?还把我们大老远赶来要找的油画也带去了。我们什么也找不着。快走吧,”威尼嘘声嘘气地说。“也许。可我们既然到了这儿,还是检查一下其他房间再说。”海伦转身穿过走廊,进入起居室。“可以开灯照亮一点。开关在哪儿?啊,在这儿!”简陋小屋里的一切,一下子就变得清清楚楚了。“瞧,瞧!鲍勃没收拾行李!这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威尼惊讶得瞠目结舌。海伦没听他说什么,她绕过掀翻的桌子和散了架的椅子,快步朝敞开的《艺术品追踪》编印室走去。突然她一停步,紧跟其后的威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怎么……天啊!”他们看到鲍勃·福布斯的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挂着痛苦不堪的惊讶。胸前衬衫上有两个小洞,冒出的血已凝成黑块,他的衣服口袋也都被翻了个里朝外。好一会儿,他俩紧靠在一起站着,眼睛忙着查看房间。“鲍勃是被人从后院门口的方向用小口径手枪打死的。或许他听到了什么动静,然后去查看,结果在开这门时被枪杀。杀他的人毫不留情,砰,砰。”海伦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那杀手然后乱翻乱砸一气。瞧!真乱!确实有人不喜欢鲍勃这家伙。”《艺术品追踪》的编印室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海伦和威尼小心翼翼地走出废墟。文件夹和旧杂志扔了一地,被掀开后盖的计算机躺在一堆磁盘旁,墙上每件东西都被撕下和彻底毁坏,每张床椅、每个箱子都被掀翻,唯一还立着的东西是那撒了一地废纸的碎纸机。“有人真的毁掉了《艺术品追踪》。杀了鲍勃还嫌不够。”海伦说。“哎,小伙子,我们该怎么办?叫警察来,等着接受盘问,还是赶快溜走?”“赶紧溜走!就好像我们从来没到过这儿!”“对,走吧。反正这里也没有电话可以报警。”他俩很快跑了出来,钻进汽车,开车就跑。“到哪儿去?回恺撒宫还是去别处?”威尼声音颤抖地问。他开着汽车,海伦则在思考。她摇了摇头。“不,到处转转,让我好好想想。”“好吧。”他们默默地驶上脱衣街。海伦终于发话:“去找朱丽,找到朱丽前别轻举妄动。”“好主意,但我们怎样找到她?”“我知道她报给租赁车行的地址,是机场旅店。值得去看看。见到公共电话停一下车。”“好的。”三天前朱丽确实到机场旅店投宿。总服务台的小姐彬彬有礼地接待了4 点20分来此问事的海伦,告诉她维瓦莎·胡德夫人已经退房,就在当日凌晨1 点20 分。“好哇,好哇,”威尼等海伦回到车上告诉他这消息后叹道。“那么说她逃了!喂!海伦,也许是朱丽杀了那家伙。你怎么看?有这可能吗?”“可能的,我想,但为什么?不知道我们最关心的澳洲佬想干什么?还是回恺撒宫吧,小伙子。我累坏了,头脑都不灵了。”“好吧。”威尼同意。他猛地把车违章调头,一辆警车正好从他们旁边加速驰过,吓得海伦呆若木鸡。威尼却没有注意到,说:“好吓人哇。见鬼,我以前还从未见过死尸。赶紧回家,好吗?”56.回家二十四小时后,海伦坐在她多伦多旅店的客房里,仍然想不通为什么朱丽要害鲍勃,但如果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她干的,那又是谁呢?日本黑社会?台湾黑帮?切诺普斯?其他什么人?他们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就是这些人,他们杀人的可能性彼此不相上下。海伦累坏了,但因事情有了转机所以很高兴。她骂自己,那天到《艺术品追踪》的编印部去见鲍勃和朱丽时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她也许再次将杀手引至鲍勃住处。她和威尼到达拉斯维加斯的当天凶杀就发生了。大概是巧合……威尼和海伦从内华达州逃回多伦多是完全应该的。他们回来时两手空空,正如艾丽斯形容的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的。最后,海伦用恺撒宫的一个公用电话打了匿名报警电话。他俩不能丢下鲍勃的尸体不管,但另一方面,威尼和海伦谁都无法等着应付警察的盘问。海伦不想忍受警察盘问那天晚上的情况,那样也许会使他俩待在拉斯维加斯好几个星期并且不能走开。她和威尼有重大的杀人嫌疑。对于威尼,他有了在名古屋的经历就足够了,他只想尽快回家,哪里还去多想此事道德不道德。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做出一走了之的决定。威尼安全地投入庆子的臂弯,海伦自己却陷入了难抑的苦恼之中。她从未见过南义,不管是南义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见过,而且,他死在海伦卷入此事之前。这次可完全不同,她见过鲍勃,一见面便以为他无足轻重,没想到他的死却重重地压得她喘不过气。他被杀害,首先就使海伦想到到内华达去玩的“游戏”兴味索然。同时,她一向具有的理智这次也顷刻化成了灰烬。麦尔·罗缪勒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听到海伦开始行动却没能为他拿回梦寐已求的多米埃油画,麦尔的话语听起来是毫无兴趣、漠不关心。海伦禁不住不停地思索这些天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明白。她似乎无法控制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无能为力。更有甚者,为了过去紧张的几周,她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旅差费、时差、熬夜、快餐。她的身体疲惫不堪,腿疼背痛,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感冒了。整整三天,海伦呆在客房里,活像一具僵尸。她看看电视,翻翻杂志,靠一瓶麦芽威士忌酒和盒饭维持生命。威尼给她打了一两次电话谈谈他的近况:庆子在滨海东路找了一套公寓,相当高级;她已订购了新家具,搬运工下月1 日来送东西;他买了票请海伦去看蓝樫鸟队的比赛。由于海伦不去,威尼便不再勉强。艾丽斯过来看海伦,想请她去吃晚饭,并找地方谈谈海伦可能认识的许多搞同性恋的人,但最终艾丽斯也摇着头走了。海伦仍然闷闷不乐,想起切诺普斯、麦尔和多米埃油画,索尼、南义和名古屋黑帮,阿谭、庆子和山姆大哥,拉德隆和鲍勃。她翻来覆去考虑每一件所知的事情,从方方面面猜测和怀疑,努力想把整个事件看得更清楚些,并理出一个头绪,以便对这个谜团的一切因素有新的认识。一次又一次她找到解释,又觉得不能自圆其说,最后终于将它们弃之一旁。终于在第三天晚上,电话铃响了,是麦尔打来的。“啊,太好了,你还在多伦多,我还以为你回温哥华去了呢。啊……不知我是否能说服你过来看我。现在就来,如果可能的话。我知道不该强迫你来……我当然会付给你报酬。如果你能过来……马上来,现在就来。”“你为什么找我?”“我需要你帮我拿主意。拜托。”麦尔的口气一反常态地犹豫不决,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可不受任何虚伪誓言的约束,我可以在电话上给你提建议。你有什么麻烦?”海伦没好气地说。“现在有个人,也许你有兴趣见见。”麦尔诡秘地说。“谁?”海伦狐疑地问。“切诺普斯。”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干嘛不早说?”有如获得解放一样,海伦把正在吃的烤鸡扔到一边,爬了起来,冲了个淋浴,穿好衣服,走出旅店。从麦尔打完电话算起,海伦一共只用了半小时就收拾妥当。她驾驶租来的车——哦!她讨厌租车来开,真想早日拥有自己的四轮啊!——向北奔驰在唐谷公园的路上,然后拐上401 号高速公路,来到布莱蒙特2800 号:宝石广场高塔大厦。海伦朝值班的保安人员点头致意,穿过熟悉的大厅,乘电梯到了16 楼。她满怀希望地按响了1609 房的门铃,麦尔立刻前来开门。“请进,请进。感谢你来了。想喝点什么?”“喝点啤酒吧。”海伦说。她跟着麦尔走进屋子,没注意四周摆放的艺术品。她仔细打量他带她进去的办公室,但是里面没人。“他在哪里?”“喝点北加拿大啤酒怎么样?”麦尔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小吧台里的酒。“好的,好的!见鬼!麦尔,你说要我见切诺普斯,现在就叫他出来。”“别急,海伦,我只说你也许会有兴趣见见,并没有保证他今晚就在这儿。请坐,喝点啤酒,然后听我说。”“你骗我!哼!”海伦这人从来不认死理,但这次显然光火了,不死拗。她坐下来,接过啤酒。麦尔松了口气。干瘦的他手执一杯白兰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今天晚上他从上到下穿着一身时髦的黑色名牌运动衫裤。“我的确要听听你关于切诺普斯的意见。他就在多伦多城里。”“放屁。你见着他啦?他是谁?快说!”“让我慢慢说,一次只讲一件事。几天前我接到一份传真,签名是切诺普斯。”“什么时候?从哪儿发来的?”“四天前。那是你从美国回来的前一天,早在你打电话向我报告没能得手之前。传真从亚特兰大发的,你想看的话待会儿可以看看。现在请别再打断我的话。”海伦集中起精力听他说话。麦尔呷了口酒,接着说:“传真十分简洁精练,可以这么讲。首先,切诺普斯重申了他有兴趣与我合做生意的企图,然后他问我,他该做些什么或提供一些什么才能使我回心转意与他合作。换句话说,我需要他的什么信物才会做出决定。于是我告诉他:拿出另一幅多米埃油画的复制品,将它与我手头的那幅并排放在一起让我好好检查。他马上回了一个传真:‘画已上路,我带着它去见您。’签名是切诺普斯,所以我等着。今天我又收到电话,是市内电话,我与一个自称是切诺普斯的人通了话。他说要交给我油画,时间和地点由我决定。我让他明天中午来这里,然后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坦率地说,我对此事感到不安,平时我很少会这样。你对这笔交易的看法如何?我高度重视你的意见。”“我想我应该受宠若惊才是,可对不起,我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你搞的,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后来你胆怯了,现在却要我出‘主意’?什么主意?是否继续玩这个游戏?是否这家伙真的叫‘切诺普斯’?要不要继续跟他做生意?还是其他什么事?”“我明白啦。很抱歉你感到没有受到重视。我想我一直期望你帮帮我的忙,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也许出于好奇,你一定想知道切诺普斯的底细吧?现在机会来了,请帮我对付一下,计划我们怎样做。明天中午他来的时候你先过来。来吧,海伦!你一定会想来的!”“哦,我是想来,可我拿不准自己是否喜欢这种真相大白的方式。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家伙就是切诺普斯而且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也许是同你一样把那幅油画从别人那里弄到手的。他提出的合伙建议可能是个骗局。”“这正是我请你来的目的!我需要你冷静的头脑帮我明察秋毫。这另一幅油画若真的像你帮我从索尼那儿弄到的那幅一样能以假乱真!……我可能会飘飘然。除了用别的手段以外,我还请人用X 光把油画透视鉴定过。油画棒极了!欸,海伦,我知道你冒险南下去找油画,我想我至少会为你所花费的精力付给报酬。当然,我也会为这次咨询和你明天到场付酬。怎么样?”“要弄到那幅油画,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要你先‘存款’才让你检查油画怎么办?多少钱?油画是放在这座楼里,还是放在你楼下的工作室里?你打算从外面请个专家来,还是事先在别处用X 光透视鉴定油画?既然我们一定要跟这家伙会谈,我需要了解投资多少、赚头多少。这是最重要的。其次,如果要我参与,我需要有人保驾。你同意吗?”“完全同意。我相信你在这些方面的眼光和权威。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现在来谈谈。我将请一位外面的、搞化学及X 光透视检查的可靠技师来鉴定油画。我不找艺术品专家,为的是不想冒走漏风声的危险。我会存一笔可观的‘存款’,如你所说,但这要根据我对油画的检查情况而定。我当然懂得不少,足以判断这样做是行还是不行。这我并不操心,我操心的是……喔,我不想跟切诺普斯做交易,就算他真有诚意。我不想与他合作,不管怎样,我只想弄到与这有关的另外一幅油画,只是油画。你明白我的难处啦?”“是‘我们的难处’!你想哄骗这家伙!他也许是、也许不是真正的切诺普斯。他以为是与一个潜在的生意伙伴、腰缠万贯的伙伴打交道,而你只想把油画弄到手,然后跟他说再见!哇!但愿你已经买了保险。麦尔,你可知道切诺普斯一事已经造成两起命案了吗?至少已有两起。”“那么告诉我:有没有充实的理由相信切诺普斯本人对任何一起命案负有直接责任呢?肯定没有……”“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那有什么关系?南义和鲍勃不都死啦?现实点,麦尔。这很危险。”“如果你认为危险,大概就有危险吧。你觉得怎样安排有必要,就怎样安排,不过我们一定得做这事。”“好吧,但愿它不会成为你的葬礼。”“那是我该冒的风险。好,好!再喝杯啤酒?不喝啦?好吧。明天……”在以后半小时里,他们商讨如何与切诺普斯进行会谈。海伦最后离去时头脑有些茫然和没有把握,但事还是要做。她驾车穿过夜晚的车流返回市中心,没有注意到有辆小车跟踪她一直到她住的旅店。57.朱丽打电话“朱丽!你在哪儿?在拉斯维加斯时你怎么啦?”第二天一早,海伦连洗澡水都来不及擦干就赶紧接电话。电话里是朱丽重重的澳洲口音。“他们杀了鲍勃,天哪!我当然赶紧逃命。你也发现他的尸体啦,是吧?唉,你去那里之前我已去过那乱七八糟的房子,发现他已经被害,真可怕!你不如我了解他,他的死不会对你产生同样大的刺激。我可吓坏了。下一个追杀目标可能就是我。我连夜开车到了洛杉矶,一直与我的朋友住在一起。你怪我吗?”“我明白啦。”海伦说。“你现在在哪里?”“就在多伦多这里!我想见你,海伦。你能马上见我吗?”“让我想想。”海伦不愿让对方觉得自己其实挺急。“首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好的。”“那幅油画从名古屋一寄来,鲍勃真的马上把它寄到纽约去啦?我敢肯定当我那天下午离开你们时,它还在房里。”电话另一端是短暂的沉默。朱丽没料到海伦会问这个问题。“我拿不准。他也许还拿着,也许没拿。”“真的?你不知道?哎,朱丽!你的谎言我听得够多的啦。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数都数不清你编了多少故事。这个谎我也不信,别再编啦,你知道油画的下落。”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