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背离。他们不是被认为是憎恨对立,为社会的和谐而奋斗的吗?尤其是妇女,她们不是被认为只会唯唯诺诺的吗?然而在这里,这位年轻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竟然直率得丝毫不留余地。“好吧,那么请告诉我,你们日本的行事方式是怎样的?我向来听说非常与众不同。不要告诉我草下和南义不会以伯克信使的失踪之由来反对伯克,也不要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在日本算不上什么失误!请你别说这些。”“是的,当然。这样的失误对于生意人的名誉是相当不利的。伯克先生想得很对,但是他派你做的事比起先前的失误还糟,糟得多。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了,不可以与这样的人做生意。”“我想你真正的意思是说我们破坏了第十一条军规……你知道……‘别被逮住’。”“噢,你一直在开玩笑!我是说伯克先生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是很不明智的。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做。避免此类问题还有一条比这更好的计策。”“他该如何把握呢?”“你们的伯克先生在与我们谈判的时候早该学过浪花小调策略。”上木庆子自得地笑了起来。“哦,我会记住的。浪花小调是什么意思?”“那是江户的古老民谣。”庆子咧嘴笑着。“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寻我开心是吧?我想我该受罚。不过还是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朱丽的,好吗?我什么地方漏馅儿了?”尽管庆子对海伦没有急切地追问她古老民谣与日本商业活动的关系而感到失望,但她仍然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你没有漏馅儿。我得到名古屋国立医院的消息,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名叫朱丽·派普的外国女人两天来病情一直十分严重,我必须去医院替她签字担保,他们才能给她治疗,让她恢复健康。你对此很感兴趣吧,我想。”海伦站起身。“你说对了。我们这就去医院见见这位派普女士。一路上你还可以跟我说说浪花小调,你说呢?”16.春雄铃木检察官春雄铃木已经用完了每天的固定早餐:米饭、生鸡蛋和罗宋汤。现在正悠闲地啜饮着他的第一杯咖啡。这时,他的女房东,一个身穿破旧和服的灰发女人走来,说有个电话找他,请他原谅打扰了他今早上的清静。他咕噜几声,揩揩嘴站起身向房间走去。他当然也听到了电话铃声,传统结构的房子里,墙壁总是很薄的。他也知道电话是找他的,因为向来如此。可是他不动声色,等待女房东的证实。他的房东,即那个女人的年长的丈夫,举着话筒立于前门旁边。铃木点点头接过电话,房东鞠了一躬,出去了。他的角色已经饰演完毕。铃木对话筒说了声“喂”。“铃木警官。很遗憾打扰了你,不过……”“什么事,中士?”“嘿!一名巡警在宇丹地下通道发现一具男尸。要不要马上派车过来接您?”“好吧。”铃木挂断电话,拿上雨衣和公文包,出外等车。从外表上看,春雄铃木与其他日本工薪族站在一起时丝毫也不起眼。他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子,体重适中,黑棕色短发,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穿着黑色制服、白衬衣,系一条普普通通的领带。他完全可以成为数以万计的日本大型公司中任何一家的中层管理人员。然而事实上,他是名古屋地方警署第一处即凶杀刑侦处的一名检察官。不仅如此,他还是社会名流,地地道道的东京大学法学系的毕业生。每年,能够成功地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的人寥寥无几,而他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藉此,他开始了他的助理督察的生涯,而不必从低级的巡警做起。可谓青云直上。作为日本四十七个地方警署之一的警长和东京国家警视厅的高层人物,假如他在执行公务中发生意外,也可以因为以往不凡的成就而无憾地告别人世。在名古屋从事凶杀案的侦破工作,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警察来说是一件好差事,但他不希望永远停留在名古屋。实际上,他即将重新调整工作岗位升任高级警司。而且幸运的是,他的新岗位在东京,那是国家的心脏,也是他事业的心脏。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东京他们新近购买的一套两居室的现代化公寓里,他放假时便回去看望她们。他在名古屋租了一间老式住宅,房东是一位退休警察和他的妻子。老两口都以家里住着铃木而引以为自豪。铃木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喜欢生活在日本传统的氛围之中,喜欢被人视为幕府时代的将军。没多久,一辆没有车牌的警车开来了。一位精悍的警察跃下车,向铃木敬礼,为他打开车门。在宇丹地下街发现尸体的巡警见到铃木便“啪”地一声敬了个礼。一名便衣警察仍然跪在那里检查现场,如同《犯罪的一幕》里的警官们在一丝不苟地工作。尸体的另一侧,有一位年轻的法医正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铃木在距尸体一米处的地方站住,向现场四周打量。死者系男性,中年人。尸体侧身躺在地下街墙边的一扇侧门后面。地下街里比较宽敞,有许多向上的出口通往地面的大街。其中一个出口的多级台阶正好挡住了侧门,使人不大容易发现隐蔽的尸体。从现场这里往一方延伸出一条瓷砖砌的走廊,弯弯曲曲地通向一个地铁出口,并继续通向名古屋国际大厦的地下层电梯间。往另一方则是地下商场。地下街的墙壁里砌有玻璃鱼缸,里面游动着各种五彩斑斓的热带鱼。鱼缸本来是设计用来使冷清的地下街增加一点亮色,可是实际上收效甚微。这儿没有长凳,也没有人在此处流连。“门是锁着的吗?”铃木问道。这问题似乎是问大伙儿的。蹲在地上的那个警官立即答道:“他被发现时没有。”“他是怎么死的?”“被人勒死的,用一条普通的绳索,但现场没有发现凶器。”铃木面无表情地低头望了一眼狼藉的尸体,然后点点头。警官伸着涨痛的脑袋站起身。他的个头比这位年纪稍轻的上司还要高。“他的一只手指头没了,但不是最近才没的。”铃木又点点头。目前没有必要发表评论。“我们都有些他的什么情况?”“他的名字叫南义哲,身份是会计师。他有着自己的事务所,雇了大约十几个人,主要是为建筑行业工作。”仍然不需发表评论。“私生活呢?”“没结婚,跟他的寡妇姐姐住在妙音街,我已派了两人过去,以确保我们赶到那里之前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好。在死者身上还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还没有。”“办公室呢?”“我们还没有去那儿呢,我原来以为您会先去那里的。不过它离这儿不远。”“好吧,待会儿我们去。”铃木别转身子。“医生,他大概死了多长时间?”“十二个小时,也许还要长一些。可以说是昨天夜里的某个时刻,但不可能这么精确,你应该明白……”“我明白。谢谢。好吧,警官,我们走。”“嘿!”17.南义办公室的“白领丽人”“白领丽人”被眼前这位高大沉默的警官和他身边刻板的警官吓得惊慌失色,然而她成功地误解了每一个问题,并且始终不肯向他们透露什么,不知她是否故意如此。她说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们必须去问南义先生本人。铃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彬彬有礼地问道:“我非常难过地告诉你,南义先生死了。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请原谅,你们肯定弄错了。南义先生几天前刚刚离开办公室,他昨天还打来电话跟庆子小姐交谈过。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当时是我接的电话……”“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跟庆子小姐谈谈?”铃木迅速调整策略。“非常抱歉,她现在不在办公室。几分钟前她来这里拿了些资料就马上离开了。她神色极为异常,她很难过,我想是由于国立医院来的消息。但愿没出什么严重问题。”“什么‘什么严重问题’?国立医院来了什么消息?”“有关那位个头高高皮肤黝黑的外国女人的。我记不清她的名字了,请原谅。要记住真不容易。我不会英语,所以是庆子小姐跟她谈的。她现在在医院里……我很抱歉帮不了你们。我会告诉南义先生您在找他。”她说完身体摇晃了一下。这个老寡妇曾坚定地相信她的老板还活着,现在却大为动摇了。“再有一个问题。庆子小姐在这里的职务是什么?”“她有非常好的工作,她是一名会计师。南义先生完全信赖她,对她的信赖超过了对其他所有的人。她为最重要的客户处理一切事务,她有非常好的工作,就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非常感谢你。”铃木僵硬地鞠了一躬,继续官腔十足地说道,“现在我们要走了,很快会有其他警察来,请跟他们也合作一点。”“当然,当然。我们一向与政府合作,这是南义先生的一贯主张。”她连连鞠躬送他们出来。“我敢打赌!我发誓南义先生才不会跟政府合作呢!为犯罪组织伪造账目是南义先生所为,还有这位庆子小姐。我想,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女会计师呢,对了,是记账员,不是会计师。”刚出门,警官便迅速别转身来说道。“有不少女会计师呢,我妻子的姐姐就是一名会计师。在东京,她在一家外国银行工作。”“啊,外国的。对了,昨天一个外国女人来找庆子,而这外国女人现在却在医院里。我肯定我们在那里也找得到庆子。”“别那么肯定,警官。我现在回警署,然后去国立医院。你可以在那里跟我会合。给你派一名女警员和两名男警员。询问每一个雇员,搜查这个地方,尤其是南义和庆子的办公桌。要是有私人办公室就查封。确保所有东西保持原样,明天我们请专家来,反诈骗处的。”警官扮了个鬼脸。他在反诈骗处里职位并不算高,他不喜欢跟南义办公室这个年老色衰的“白领丽人”打交道。但愿反诈骗处的同仁们也都是些年轻人。18.遇见朱丽这个庞大的三层接待厅在海伦看来,更像是介乎铁路候车室和礼堂之间的一种建筑,而不是所谓的现代化医院的候诊室。一面连着一面的墙壁和一排接一排的蓝白相间的塑料座椅把整个候诊室堆砌得严严实实。这是海伦在日本碰到的唯一一个可供人们等候并有足够座位的地方。所有的座位面朝一个方向——大厅一侧的墙壁上延伸出来的一幅丑陋的半抽象壁画。接待厅顶部的镀金天花板上,绘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这座医院兴建于物价高昂的八十年代,至今几乎仍像是新的建筑。它看上去处于赋闲状态,以现时的需要而言仍显得过于奢华和庞大了。从停车场过来,海伦注意到入口处的右边有一家药店,左边是一家经营鲜花、礼品和各式百货的商店。目睹这种纯粹迎合市场的实用主义做法,她不禁觉得释然。候诊大厅里,有几个人一边坐着看墙上的壁画一边吸着烟。有几个人则站在门外靠近放雨伞架子的地方吸着烟。在日本,这种雨伞架是公共建筑入口处的标志。这时,唯有一人与众不同。他没有吸烟,形单影只的、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威尼!这么说你找到她了,好样的!”海伦说道,她见到他很高兴。“是的。嗨,庆子,你好吗?”威尼疑惑地把目光从海伦瞥向庆子。他不明白她们俩怎么一齐出现在这里。“我很好,谢谢。你找到了真的朱丽·派普!那么快。你是怎么干的?”庆子冲他嫣然一笑。威尼求助似的望向海伦。“没事了,威尼。庆子知道我不是派普。她从医院听说派普在这里。那你是怎样找到她的?”“很简单——查医院。我首先去了离车站最近的一所医院。她在车站对面的一家饭店里预订了房间,所以她不大可能离饭店太远,对吧?妈的!她在这儿。我刚给饭店打电话,留了个口信给你。我猜你用不着了。”他显得有些气馁。“你比你看上去要聪明,你知道吗?去看她有什么麻烦吗?在哪层?”“哦,没问题。这个地方太大了,猩猩都可以带着圣诞树一起在这里跳华尔兹。没人管你。没有保安人员。”确实如此。其实,在医院这种复杂的环境里,有谁注意到威尼的存在以及他在找谁呢?“我敢打赌,你是这个星期内人们在此见到的距离猩猩最近的人,”海伦幽了他一默,“那她对你说了什么?”“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她看了我一眼就挥手让我走。她病得很重,如果你问起这个问题的话。”“哦?她出什么事了?”“妈的,我不知道!她的情况看来非常糟糕!可是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会说英语。护士们只会咯咯地傻笑,鞠躬,然后把我赶走。从任何人身上我都得不到回答。朱丽似乎对我也很不友好。”威尼显得非常沮丧。“没关系,现在有庆子在,我们会得到一些答案的。只管干你的,庆子。医院打电话给你,说明他们需要你。我猜是为账单作担保。在我们弄清楚朱丽的情况之前不要签任何字。”“这不太合适吧。首先,我必须做医院要我做的,那样他们就会知道我是可以信赖的。你看……”庆子已经滑入日本传统的道德习惯的思维圈子中去了。而海伦则别有用意。“不管你说什么。我们走吧。小伙子,你待在这儿,喝一听好一点的咖啡。”海伦指了指一台投币机。这种投币机在日本随处可见,它提供一切旨在使辛劳过度的男性工薪族们焕发青春活力的东西,从威士忌、色情连环漫画、饮料到各类听装的冷热咖啡,应有尽有。“她在哪儿?”“妇产科,四楼,401 房。那里看上去很安静,四周少有人走动。电梯很慢,不过总比走路快。她的房间正好经过护士室。”“妇产科?她怀孕了还是什么别的?”威尼耸耸肩,也没去理会海伦有关咖啡的提议,便一屁股坐在了塑料椅上,并伸出了他的长腿。他做好了等待的准备。在庆子与四楼的值班护士交谈结束之时,海伦步入朱丽的房间。她站了片刻,望着眼前这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面无表情的女人。这人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张窄窄的脸,一双痛苦而黯淡无光的灰眼睛和一把金发。一双优美的腿伸到了床外,床显然太短了。“你是朱丽·派普?”海伦问。“猜对了。是谁想知道?”“海伦·凯莱莫斯。索尼派我来的。”“索尼?上帝!”“是的。”床上的女人虚弱地咧嘴轻笑。她有些吃力地别转脸,显然她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位来访者身上。海伦继续说道:“你失踪了,你知道。他很担心。”“我敢打赌,他才不会这样呢!”“出什么事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谁知道?——我不知道。我的血液阻塞了,我就知道这些。”“什么?”“我病了,非常严重,非常难受。像只傻牛,你不会不懂英语吧?”“有一点不懂。就这么说吧。跟我谈谈,我对索尼说什么呢?”“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暂时哪儿也不去。这些当地的医生推断我的病情的确非常严重,我的输卵管里长了某种东西。你知道输卵管吗?”“不知道,不过会知道的。上木庆子跟我在一块,所以从现在起与当地人的交谈就不成问题了。”“庆子。哦,那么我想你至少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索尼给了你她的名字,是不是?”“是的。我把索尼欠草下的钱还给了她。”“好极了。这么说一切进行得不赖。”朱丽的声音逐渐微弱。海伦继续说道:“是吗?威尼·蒂伦在楼下。”朱丽咆哮起来。“刚才窜进来的那个没头没脑的流浪汉?我想是他,但愿不是。好啊,好啊,好一出晚会。”她瞪一眼海伦,然后移开,闭上眼睛。“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们说话。他得等等了。”“我们全都等着。你会好起来的。我走了。要我送什么东西来吗?”“我可不要什么营养品之类的坛坛罐罐,我只要一只真正的枕头。瞧这个,装的全是米糠,这是给日本人枕的,不是给澳大利亚人枕的。其他的就别操心了。”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耳语,真让人对这话的内容产生误解。“好!”海伦说完离开401 房,找庆子去了。19.医生海伦在走廊一侧的一间小办公室里找到了庆子,她正在与两位男医生交谈,或者说是在聆听。另外还有一位女护士立在一边,每说一个字她都殷勤地点头。海伦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人们既感到好奇,又伴随着一丝不快。出于礼貌,现在这场谈话需要用英语继续进行。那位年长的医生多少有些不情愿,因为用外语说出的话很难产生权威的效果,即便他的外语是一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熟练的外语,但相对海伦来说,他的英语并不出色,只能说就其本人当然是绝对出色。因此,他把阐释朱丽病情的任务留给了比较年轻的同事,自己则不时用结结巴巴,但还算过关的英语插上几句,做些补充和修正。眼见自己的资深地位得到巩固,他便鞠躬退出,护士则尾随其后,留下年轻医生来应付海伦。现在,年轻医生终于得以坦言,他们尚未确诊朱丽到底得了什么病。医生拿出一张女性生殖系统的骨骼截面图。看上去跟小牛凸出的鼻子和伸展着的牛角十分相似。他指着一只“牛角”说:“我们认为问题出在这儿,在输卵管里,可能是宫外孕。”“什么叫‘宫外孕’,医生?我从没听说过。”“大多数人都很幸运,不会有这种问题。它是指受精卵无法到达子宫,在输卵管里受到了阻塞。”“哦?有多严重?”“相当严重!果真是这种病的话,必须进行手术,手术后经过两三个星期,病人才得以好转。”“朱丽能否忍受得了在医院待上这么长时间,我很怀疑。请告诉我,你要多久才可做好手术的准备工作,必须做手术吗?”“很快,很快了。我们已经做过测试,结果可能今天下午出来。由于有庆子小姐在这里为病人担保,我们将尽快动手术。再等下去就危险了。”“谁来做手术?是你还是这方面的权威?”海伦朝刚刚出现在门边的另一个男人点了点头。年轻医生一边继续对海伦微笑,一边拼命向庆子使眼色。帮忙他应付这个残酷的外国女人的角色该由她来扮演了。有良好社会经验的日本女人向来会不遗余力地替男人们铺平道路,至少在公共场合都是如此。至于庆子是否会积极响应便永远不得而知,因为她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突然出现的刑事警官春雄铃木以及尾随其后的大个子警官打断了。殿后的则是那位自负虚荣的老医生,他是不会错过这种精彩场面的。20.铃木在医院铃木早就注意到了医院候诊大厅里这个高大的西方男子。他伸着腿懒洋洋地藏在蓝白相间的椅子里,对他来说,这椅子似乎太小了。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铃木不由自主地把他与自己前来寻找的神秘的西方女郎联系在一起。一个好警察应该善于怀疑一切巧合。在整幢大楼里,找得着的西方人恰恰也没有几个。这是一次在适宜的时间里进行的调查。他的紧急调查目标是那个女病人,当然还有上木庆子。医院里只有一位西方来的病人,人人都听说过她。当他赶到医院的行政管理区时,他已经听到了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她有两米高;她死了;昨天夜里,也有人说是前天夜里,她被人发现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下通道里;她被强奸了;她被枪杀了;她怀孕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长得很丑;她长得很漂亮……他把这些传闻理解为,有不少人来看她,其中一位就是在候诊大厅里见到的那个高大的西方男人,也包括刚才来过的那两个女人,有一位也是西方人。每一个警察都非常明白,传闻与他们的工作毫不相干,没有必要都去弄清楚,这一点在警察的经验里是很正常的;然而,每一个警察都希望知道得更多,并知道它们精确与否。医院的行政管理区位于一幢独立的大楼里,比起医院本身,它甚至更为空旷、豪华和晦涩。礼貌周到的工作人员把铃木带至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他在办公室中央的一张写字桌前站住,向院长助理作了自我介绍,并阐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充分的合作。“那个西方女人名叫朱丽·派普。她是,让我看看,是前天夜里住进来的,当时已经是深夜了。是被一位先生用出租车送来的。很可惜,他没留下姓名就离开了。她身上没有身份证,所以直到今天早上她苏醒过来后,我们才知道她是谁。她说了她的名字和她在名古屋的联系人。是的,就是上木庆子小姐。上木小姐不久以前刚到过这里,还跟朱丽的主治医生作过交谈。你可以在妇产科那层楼里找到她……不,我不能告诉你她得了什么病,请原谅,你得问医生。别客气,非常高兴能为警察效力。”去妇产科的路上,铃木遇到了他的大个子警官,几分钟后,两人一齐去拜访海伦、庆子和那位对此很感迷惑的年轻大夫。21.与海伦碰面针对错综复杂的形势,铃木迅速而明确地进行了分工布置。大个子警官负责向朱丽的治疗小组询问有关派普的情况;铃木则集中精力对付上木庆子和南义办公室的神秘的造访者海伦·凯莱莫斯。不像那位自负的老医生,铃木能操一口令他引以为自豪的流利的英语。对于英语的应付裕如使他不必产生丝毫的怯意。他向海伦作了自我介绍并出示了证件,海伦则拿出她的护照和温哥华的业务名片。铃木仔细看了看,说:“凯莱莫斯女士,真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侦探同行。我以前从未遇到过。你昨天去了南义的办公室,对吧?”“对。”“也许你本该是朱丽,那个正躺在医院里备受病痛折磨的女人,所以非常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这似乎是一个令人遗憾的误会。”“是的。”“你和上木小姐正在这里探望朱丽·派普女士?”“是的。”“凯莱莫斯女士,请好好跟我们合作。你为什么要来名古屋?不是来旅游的吧?”“不。我是来找派普小姐的。”“啊,和楼下那位高个子先生一起?”“是的。”“他叫……”“威尼·蒂伦。”“谢谢。现在请你做进一步的合作。派普小姐是什么人?她来这儿干嘛?”“我不知道。”“是否在寻找一个你所不认识的人?请解释一下。”“请原谅,那是秘密。”“对警察而言就不是秘密。很遗憾你必须告诉我。这是在进行谋杀案的调查。”“你是说谋杀?谁被谋杀了?”铃木转了一圈,视线从海伦移到庆子,回答道:“上木小姐的老板,南义哲先生。”“南义被谋杀了?!怎么谋杀的?什么时候?”海伦试图继续抓住铃木的注意力,好让庆子有更多的时间接受这个消息。“可能是昨天夜里。你最后一次见到南义先生是什么时候?请告诉我。”“我从未向他眨过眼睛。”“眨过眼睛……?哦,你是说你从未见过他。那么也许我最好问问这位上木小姐?”铃木用日语继续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老板,或者说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是什么时候?”“他真的死了!噢,我必须打电话给他的姐姐。她该有多伤心!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庆子转眼之间便像一个婆婆妈妈的日本女人那样,一惊一乍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在西方人眼里,这种说话方式简直低下之极。海伦发现她一旦使用日语来说话和作答,便会对任何事情都变得无能为力,从而陷入日本女人传统的说话行事方式之中。这实质上是语言的文化专制性,它使人奴性十足。“我很抱歉,警官,非常抱歉,我记不清了。噢,对了,他来过电话,是昨天,我想是的。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一直没到过办公室,自从……那里也许有人知道。非常抱歉。”“你跟他通过电话,是不是?昨天?什么时候?说了些什么?”铃木连珠炮似的发问,试图使她阵脚大乱。要吓唬一位年轻的日本姑娘,即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也并非难事。对此,他的自信溢于言表。他也知道,与海伦的对垒他没有占据优势。这个年长的西方女人不是那么轻易被恐吓的,而她却可以得心应手地用英语捉弄他。尽管海伦不懂日语,但她对心理活动的理解能力非凡。看到目前的态势,她趋前一步说:“让她放松些,警官!你没看见上木小姐很难过吗?给她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我相信她会回答你的问题。来,庆子,坐下。要杯水吗?还是咖啡吧。铃木警官,我们需要弄点咖啡给上木小姐,请帮帮忙。现在,庆子,放松些。我知道这件事的确令人震惊,但你自己必须学会调整自己,好吗?不,我不会离开你,我就在这儿。”作为一名聪明的警官,铃木知道何时该宽容以待。于是他拨通电话,请他的大个子警官接听,告诉他准备大量的咖啡,并把威尼接来,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然后他回转身继续向两个女人提问,直到他在最大的限度上获得他能获得的情况。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庆子近来与南义的交往情况很快便明朗了。她已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只是在前一天的某个时刻跟他通过电话,他向她传授了如何处理她那时正面临的一桩会计纠纷的机宜。庆子坚持认为那事与朱丽毫无关系。海伦知道她在撒谎,至少在电话内容上她没有说实话。对此事铃木怎么想,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海伦冒充朱丽的颇不走运的骗局,看来距离被揭穿的厄运已经为时不远。海伦下定决心,坚持说是那个可怜的“白领丽人”把所有事情都搞错了,她从未声称自己就是朱丽。这只是一场由于缺乏一种共通的语言而造成的误会。庆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不过显然她没有出卖她的意思。现在,她们俩都对铃木说了谎,而且彼此心照不宣。真是一种情同手足、休戚与共的感觉。接着,海伦很自觉地向铃木坦白了她和威尼·蒂伦来名古屋的目的。她说他们是这位生病的朱丽的朋友,来这里是探望她的。至于海伦拜访南义的办公室则纯属巧合。她去找上木小姐是因为她知道上木小姐是派普小姐的朋友,这与南义毫无关系。下面的大难题是威尼。他会对警察说些什么呢?已经没有办法在铃木单独留下他之前同他预先统一口径了。然而威尼也不会轻易上当的。他的回答很简短,他的故事与海伦的也没有显著的出入:他们来这里寻找和探望朱丽……他从未进过南义的办公室,跟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他是死是活。一切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无法判断铃木到底相信了其中的几分。不过只要铃木还不能证明威尼话里的水分,那么威尼说了些什么也就无关紧要了。三人终于获准离开,并根据通常的限制性规定,他们应当待在名古屋,第二天自行前往警署。他们在大个子警官警惕的目光的注视下钻进庆子的汽车,向饭店驶去。几分钟的沉寂过后,庆子开了腔:“朱丽会对铃木说些什么呢?”“她不会提及你的老板草下和任何有关金钱交易的事。这点你尽可以放心。至于别的事情她怎么说,谁知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打算如何向你的老板们汇报朱丽、威尼和我的情况呢?我们彼此都坦率一些吧。你本来是为南义工作,而他实际上是在为黑社会工作,对吧?”庆子依然忧心忡忡。“是这样。可是我对你知之甚少,所以也无法跟他们说出你太多的情况。当然你说得很对,我会做个汇报,而你也极有可能要拜会一下草下先生的一位高级顾问。”“哦,是吗?不是草下先生本人?”“到底谁是草下?”威尼·蒂伦在汽车后座上不耐烦地插了一句。他在脑子里排练着如何向麦尔·罗缪勒先生汇报的程序。当初抵达饭店时,他第一个急于打电话汇报的人就是这位麦尔·罗缪勒。现在他却无法以愉快的心情向他再作汇报。更为糟糕的是,麦尔那件珍贵的东西仍然下落不明,并且他卷入了发生在这个陌生的鬼地方的一起谋杀案之中。毫无疑问,他肯定要倒霉。无论事情的卷入具有多大的间接性,对此麦尔一定不会高兴。“他是当地黑帮组织的头儿。”“黑帮组织!上帝,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那么那个组织是做什么的?我怎么跟麦尔说?”“这个问题留着以后再说好吗?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光明的一面。我们不是找到朱丽了吗?”“哦,是的。”他又陷入沉默,琢磨着刚才听到的情况。看来他为麦尔干的与庆子干的毫不相干,或许那人就是她的老板。对话里面隐藏的含义逃不过庆子的眼睛。凭她的观察,威尼·蒂伦根本不是海伦的同伙,海伦知道的他却不知道。他们在一块寻找朱丽,纯粹是暂时的利益驱使他们走到一起而已。上木庆子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各为其主。她希望这条信息会使她的老板们发生兴趣。22.索尼·伯克一阵轻微的兴奋感袭遍索尼·伯克全身。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差一点把仍然盖在熟睡的同伴身上的床单也蹬掉了。然而这种兴奋感同坎通·比尔孔武有力的男子气十足的躯体无关,它来自于几近无声的电话铃响。尤其这声音是为了提醒他这是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或者传真时,那么不管他正在干什么——读书、睡觉或者做爱——他都会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