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以后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啊?”令她吃惊的是,蒂伦回答得异常爽快:“哦,我想她肯定在什么地方住着,旅店之类的?所以首先,我们应该调查各种旅店,我想通过电话来查,直到查到她为止。你看呢?”“祝你好运,小伙子,这个由你来干。在你向日本各类旅店的服务生询问他们的客人并试图弄懂你得到的回答时,我去拜会拜会那个叫南义的家伙,朱丽可能见过他。这样行吗?”“行。听我说,我查过这座城市的资料。它很庞大,你知道,就像多伦多,至少有两百万人口。生意人、游客,这些都是饭店等行业赖以生存的基础,他们遍及每一个角落,这我懂,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不用英语还不行呢,相信我。”“我想你是对的。有个建议,给自己行个方便,去当地的旅游信息中心试一试,也许车站上就有一个。就像你说的,在偌大一个城市里,他们可能有懂英语的服务人员吧。不要别的,就要一份旅店名单。如果你能在那里找到人帮你打电话,那效果肯定会更好。”“好主意,就这么办。我会在她住宿的旅店里给咱们俩也登记上房间。与此同时,你就去找那可恶的南义。怎么样?”“行。就假设她在某个地方登记了住宿而你也能找得到好了。”“那么但愿如此吧,对吗?”海伦和威尼共同商议着他们的未来计划。离开东京两小时之后,他们抵达名古屋。列车非常准时。10.名古屋名古屋火车站是一个功能繁杂的地方,在日本,火车站本身仅仅是一系列单位的中心纽带。名古屋火车站周围的单位包括地下通道,购物走廊,连接单个地铁线路的进出口,三条地铁线路,一个公共汽车终点站,中心邮局,以及一个旅店,办公大厦和百货商店的群落,等等。数里长的地下人行通道在成百上千的商店、旅馆和咖啡屋之间迂回曲折地延伸着,通道的尽头以及突现眼前的楼梯深井又把你带到陌生的街道之上。这些精心的设计却让每一位外国或国内的陌生旅客如坠云山雾水之中,不知所措。大多数国内的旅客读得懂那些标识牌,而外国人只能望牌兴叹了。不过,既然骄傲地自诩为“国际城市名古屋”,自然也有一些被写成罗马字母或英语的标识牌。这种牌子在这儿简直太多了。问题是如何从铺天盖地侵扰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旅游者们视线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标识、图片当中,选取一些有用的信息,然后才能跟着前行不致迷路。海伦和威尼还算幸运,他们离开站台一进中央大厅,便瞥见了名古屋旅客咨询中心的标识牌,于是扒开人群,兴冲冲地向标识牌指示的方向奔去。事实上,威尼在前面开路时,神色漠然,一片迷茫,海伦则提着行李箱紧紧尾随其后。“请让我看一看名古屋的旅店名单。”威尼向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整洁的中年男子说道。中年男子不解地瞟了一眼眼前这位长相粗野的个子高大的外国人。看样子,他是过于自负了,满以为自己的英语别人也听懂了呢。威尼拿起一本英文小册子翻着,目光停在名古屋市区的地图上。沿地图的一侧列着一长串旅店的名字,一共有四十九个旅店的名称及其电话号码。蒂伦在小册子的空白边缘上写下“朱丽·派普”四个大字,然后把小册子翻转过来面对中年男子。“好极了。现在我要你逐一给这些旅店打电话,查找一个名叫朱丽·派普的女人住在哪一家。”中年男子疑惑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叽叽呱呱说着什么,伸手抓起电话。海伦也目睹了这一幕。这时候,另一个职员也译好了南义的地址,并把它写成连出租汽车司机也看得懂的简单文字。如同日本一般的公共场所一样,这里也是无处可坐。海伦离开柜台,靠在墙上,凝望窗外扰攘的人流。“搞定!”威尼挥舞着手中的名古屋车站的地图得意洋洋向她走来。“朱丽就住在名古屋宫古饭店,它就在车站附近,一直穿过地下通道走到宫古大道的尽头便是。根本不必坐的士,甚至不必走到街上。”“真快。”“没错,是名单上的第三个。很走运吧?否则我们可能会在这里耗上一整天呢。”威尼自得其乐起来。他举起自己的皮包,然后做宽宏大量状,把海伦的包也提了起来。“这个我来拿。我一个人去宫古饭店登记住宿吧,你见了南义后在饭店跟我碰头。好吗?”“好的。”“嗨,跟我在火车上说的没什么两样吧?”“不错,确实如此。”“今晚的酒我请了。”威尼笑着步入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11.初遇庆子南义会计事务所位于市区一幢写字楼的第八层。乍一眼望过去,仿佛就是由一个巨大的房间加上一打左右坐在计算机和各种会计事务所必备的设施之前的人们组成的。海伦走了进来,不安地四处张望。坐在距离大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前的一位稍有姿色的中年妇女急忙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并不住地点头哈腰。接下来便是这位白领丽人一连串的叽里咕噜的发问,海伦听得迷迷瞪瞪,一头雾水。“你会说英语吗?我不懂日语,我叫朱丽·派普,我要找南义先生。”海伦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如同一个说英语的人打电话时遇到了一个不会说英语的人。结果毫无反应,显然这女人不懂英语。谁也没有扭头,但海伦知道整个屋里的人都在等着她来解决这个问题。她便操起从伯利兹《旅游日语》中学来的最为初级的日语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儿有谁会说英语?我不会说日语,我叫朱丽·派普。”那个女人随后也迸出了几句日语。仅懂得几句足够发问的话而听不懂对方的回答看来还是毫无意义。海伦摇摇头,又用审慎的英语缓慢地说了一遍:“我不懂日语,请原谅。这里有谁会说英语?”坐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她简要地向那位早已如释重负般退回原位的中年女人说了几句,然后转向海伦说:“我叫上木庆子,很高兴见到你,我们一直在等你。请跟我来。”她领着海伦穿行于一张张办公桌之间,来到一扇极隐蔽的门前。这扇门又引出一间小小的私人办公室。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对椅子和一个空空荡荡的文件柜。海伦暗忖这就是南义的办公室,可能也是他的事务所里唯一的私人办公室。庆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向海伦指了指另一张。“我很抱歉,南义先生今天不能来这里跟你见面。你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在为你担忧,伯克先生还打过电话问你到了没有。希望一切都还顺利,没遇上什么麻烦吧?”庆子的英语非常流利。她二十八九岁模样,身材娇小玲珑,齐肩的长发与白皙的面庞正好相称。她身穿蓝色衬衣,外罩宽松的白色真丝短外套,脚上是一双黑色线口无带皮鞋,与裙子搭配得非常和谐。从她的外表和言谈举止来看,她是一个见过世面而且颇有城府的女人。海伦也不管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便直接将其与受过西方影响的人物等同视之。“谢谢,我很好。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为此请接受我的道歉。至于意料之外的情况嘛……无论如何,我现在来这里是代表伯克先生准备履行他对草下先生的承诺的。”听到草下的名字,庆子漂亮的眉毛顿时微微收缩了一下。“是的,很好。南义先生会感到高兴。我们为草下先生管理业务,他有很多生意。他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繁忙的人。”“我也这样认为。”海伦好奇地注意到,庆子一贯流利的英语竟然有些磕巴起来。“我希望这笔八千美元欠款的延期交付还没有给草下先生造成过度的不便。”海伦说完扬了扬眉毛。难道像草下那样的重要人物会因为少了这区区一笔钱而有所不便?这是不言而自明的。“没有,没有。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关心你,派普小姐。你知道,因为伯克先生来过电话,像出了什么事似的。就是这样。那笔钱根本无所谓。”庆子跟前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海伦把身子倚着椅背,一声不响,尽量避免引人注意。这种“逐渐被遗忘”的伎俩是她早已谙熟的。她全神贯注地盯牢电话,试图从这场用“外国语”进行的短暂的交谈中获取些什么。从庆子提高八度的声音,频频地点头哈腰,以及每隔两秒钟便“嗨”,“嗨”,“我明白啦”的样子,海伦猜测电话那边的是一位男性上司,也许是南义,也可能是草下。在谈及某一点时,庆子向海伦迅速瞥了一眼,显然,那人在询问她的情况。管他是谁呢。在庆子作出回答之后——可能对她的拜访者描述了一番——便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点头哈腰和“嗨,嗨”声。庆子似乎在接受训斥,或许是关于海伦的,或者可以说,是关于海伦不得已伪装成的朱丽的。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庆子给海伦叫了一杯茶。她是彬彬有礼地通过电话让那位“白领丽人”连同茶托一起端上来的。那位丽人依然是一副点头哈腰的笑眯眯的样子。庆子和海伦一边品着绿茶,一边闲聊,聊的多是海伦对于日本的印象之类的话题。庆子对海伦——朱丽在日本呆了多久,她的所见所闻,她在名古屋的住所以及下一次她计划去什么地方,去多长时间等等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真像是热情周到的主人对客人细致入微的垂询一般。海伦提到了威尼说过的那家车站旅店,然而礼貌地没有发表评论。她说她想去京都看看——这是旅游者不可不去,而且可以迅速到达的地方。说这话时她的视线穿过了庆子的头顶,庆子则希望海伦有时间去参观参观名古屋的风景名胜,比如名古屋古堡、寺院和博物馆等。或许她还可以陪同海伦游览?她不敢冒昧地与海伦共进晚餐,不过也许她们可以安排一下第二天的游览计划?名古屋值得一看,庆子向海伦保证。海伦勉力装出兴致盎然的样子。她没有提及威尼·蒂伦。茶水饮毕,礼节性的询问也告一段落,于是言归正传。海伦移交了八十张面值一百美元的钞票,并收取了一张印制精美的浅黄色收据,上面有日英两种文字的漂亮手写体,还有庆子的亲笔签名和她的私人印鉴。在日本,办理国外资金交易是非法的,两个女人对此谨慎地闭口不提。庆子陪着海伦穿过人头拥挤的办公室,一直把她送到前门。又经过一番彼此客套话别,海伦才离开这儿。12.酒吧谈话威尼坐在饭店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海伦发现了他,便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要了一瓶爱彼森啤酒。威尼交给她一把房门钥匙。“这是你的,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猜厅堂另一边住着谁?”他倒像在自己找乐似的问道。“朱丽?哦,妈的!怪不得你要同我住在同一层楼。她什么时候住进去的?住多长时间了?你弄清楚没有?”“当然啦。她是昨天住进去的,那时候你正在怀疑她是否已经乘坐东京至名古屋的那趟火车走了,也就是我没赶上的那趟。她在这儿预订了两天的房间,可是没有住下就离开了。侍应生还记得带她进了房间,她即刻就走了,走到现在还未回来。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她在这里有一个约会,她不想错过。这就是她没在东京火车站等你的原因。嗯,现在她消失了。啊哈,你是如何贿赂那个侍应生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她的房间吗?查清她的行李。”“嗨,主意不错!可我跟那个侍应生并不熟,很难说服这帮家伙的。他们也许肯帮忙,也许不肯。不过我可以试试。”“不,最好别这样。吓唬这些本地人其实毫无用处。”海伦盯着放在桌上的她的啤酒杯旁的门匙。这是一把标准的耶鲁圆筒锁匙,不过要比一般的耶鲁锁匙大一些,上面突出地刻着它的牌号“GOAL①”。写着614 号房的通用标签则贴附在上。“我们自己干。我想不会太难吧。”“你要破门而入?”威尼急切地问道。“不是。我们可以像两只老鼠似的溜进去,不破坏任何东西。你说过我们在同一层楼,对不对?”“对。嗨,你说得对。破门……不,进入饭店的房间不算难的。让我想想……假设你就是那个叫朱丽的女人,你对服务小姐说你把自己锁在门外了,让她给你开门,你看怎么样?十有八九应验如神。”“回家干这种事也许还灵验,但我打赌,在这里可能行不通。我敢发誓,服务小姐压根儿听不明白我们的想法和要求,甚至她也不会积极主动地帮你解决任何事情。她会打电话请求指示,请示许可什么的。你难道没注意到,任何一点与正常规范的偏离都会使日本人大惊失色。不,我们只需打开锁就行了,不应该太难。只是那些由密码卡控制的电子玩意儿可能有些麻烦。”“撬锁?好吧,如果你认为你办得到的话。我还是认为从服务小姐手里弄一把钥匙或其他什么别的办法要容易得多。万一她明天那个时候要整理我们的房间呢?”“谁说明天了?我是说今晚就干。”“今晚你用你的方式干,假如不行明天我再用我的方式干。这样如何?”“当然,有意思。”海伦似乎觉得很有趣,威尼则兴致高涨。他又叫了一杯啤酒,继续热切地问道:“好啦,现在请说说那个南义。那里发生了什么?”① 英文,意思是目标。“他不在。不过我遇见了一个叫上木庆子的女人。”她把那个女人的名字用罗马字母拼了出来。“你会很高兴听到她今晚要过来与我们共进晚餐。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我是说对朱丽·派普。她太过随和了,所以你要当心。顺便说一句,我没告诉她你的事儿,也没告诉她你此行的目的,所以你自己得见机行事。”“她长得怎样?是个美人吗?”“我曾经说过,她可比目子年轻漂亮多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小伙子,或者别的什么想法。她满脑子都是生意经,而且我敢打赌,她特别擅长整人。因此请别太兴奋了。”“当然,当然,妈妈桑①,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是不是看上她啦?”“打住吧,小伙子,你还没见过她呢。我现在要回我的房间去。我约了她八点钟在大厅碰面,你也应该准时出现,而且要有最佳表现,听清楚了?”威尼点点头,然后向酒吧侍者招了招手。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每人就向各自的老板挂了一个长途电话。① 日语,妈妈的意思。13.三人聚餐他们坐在庆子已经预订好的印度餐厅里。庆子已从刚刚见到威尼时的颤栗之中恢复过来。她来这本是期望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外国女人共同在餐桌上进行一次建设性的会谈。她有她的指导思想,也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高大、年轻、性感十足的男人,这立即就把她从容自如的气度扔到了一边。在夏威夷的学生时代,她曾与西方男子有过初次的交往,从此以后便再没遇到过令她心旌摇荡、坐卧不安的男人。毕业后她回到名古屋为南义工作,也碰到一些好色的美国商人,但都能够应付裕如。她处理此类问题的能力对她的工作大有帮助,几乎就跟她那近乎完美无缺的英语对她的帮助一样大。餐厅里充斥着小豆蔻的刺鼻的气息。庆子坐在海伦和威尼之间,感觉如坐针毡,仿佛在被包围被侵袭。她很难集中注意力跟海伦深入地交谈,同时又感受着在她的另一侧的威尼健硕的身体的存在。他在用膝部跟她接触。威尼说话不多,他乐得把谈话的机会留给海伦,那个他总是不能脱口叫出朱丽的女人。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庆子,尽管他已被她那纤细娇柔的美艳所征服。其实在威尼·蒂伦的内心深处,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人。对他来说,有魅力的性感的女人可以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妓女和天使。妓女如目子,她们只能坐在自己的脊背上,而天使如庆子,她们可以悠然地坐在坐垫上。他并非不渴望庆子也像一回目子,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有一丝不安,甚至觉得仅就动一动这种心思也是亵渎神灵的。对于两个年轻人心中的秘密,海伦当然有所察觉,她只装作浑然不知。在她的谈兴越发浓厚、海阔天空无所不至之时,她越发意识到威尼和庆子之间的情欲在不断膨胀。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她发现自己也不大敢确定即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情欲如此强烈,超出了她的预料。对这种情况她习以为常。凭她的经验,她不能横加阻挠。她只有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寻找机会,以逃开这种尴尬的场面,让年轻人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她很高兴同时也并不奇怪庆子神情专注于她这个女人,而在表面上又冷落威尼这样的男人。她很像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日本女人,海伦毕竟是庆子工作的一部分。然而威尼似乎对于只占据庆子注意力的一小部分(其实并非如此)也感到非常满足。吃完所谓天德利鸡,庆子继续不遗余力地描绘名古屋的胜景,并表示第二天做他们的导游。威尼展望前景,得意地咧嘴笑着。海伦则接受了在名古屋“多待一两天”的建议。现在,她们总算有了一个借口,留在这里继续谈论朱丽和麦尔先前遗留下的问题。他们一致同意第二天一早九点在饭店大厅碰头。使命完成了。庆子只吃了很少一点东西,酒饮得更少,在咖啡送上之前便匆匆告辞了。她诚恳地解释道,她很累,而且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游览安排。威尼一本正经地挽留,然而庆子去意坚决,海伦也在一旁为庆子开脱解释。威尼坚持要送庆子回家——不,她回答说不必。那么叫辆出租——不,她说她的车就停在几个街区远的地方。那么他能送她上车吗?此时庆子不可能再婉言拒绝了。威尼毕恭毕敬地替她披上外衣,两人向海伦道别,此时一位印度侍者端上了咖啡。威尼回来时海伦正欲叫唤再来一杯咖啡。“哇!”威尼做无比兴奋状,“哇!”“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是什么意思?真他妈太棒了!”他的梦中情人走了,兴奋之情便溢于言表。“哇!”“整个晚餐你为什么那么沉默寡言,嗯?”“我根本没法把她从你那里抢过来一丁点,我怎么开口?”威尼自卫道。“干嘛不呢?承认吧,你没那本事。”“哦,是吗?只管瞧好了。其实她很希望再见到我,你没注意?明天……”“明天我们去找朱丽,还记得吗?我们来名古屋就是为了她。或者你情愿单独一个人去找她吧,从医院查起……那么我和庆子两人就去游玩。”威尼差一点被一大口咖啡噎着,海伦不禁起了恻隐之心。“瞧,小伙子,我不想坏你的事,可是我们在此地已经卷进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里,也许你没有注意?在她知道了你的存在之前,她便已经决定带我参观名古屋。你真以为她会扔下她的工作,花上一天时间陪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到处转悠?除非我们也是她的工作范围,她是受命盯住我们。你那男子汉的魅力成了这件事情的助推器。所以还是降降温吧,这可不是关于什么性的事情。我猜想这肯定与我一直在扮演的这个朱丽·派普有关。哦,真希望一开始就不这么干。因此你最好立即找到她——还有她手里那件贵重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威尼猛地清醒过来。海伦继续道:“像我先前说的,我们需要看一看朱丽的行李,再拍几张照片。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让我们先到她的房间里瞧瞧。”“现在?”“现在。”14.朱丽的行李朱丽·派普住在位于饭店拐角的一间最好的客房。使撬门者值得庆幸的是,它与任何一间客房都不相连,而是部分隐藏在两个走廊直角连接处上的一个小凹室里。电梯便坐落在这个直角三角形的斜对边上,跟两边走廊的距离几乎相等。海伦和威尼沿着玫瑰色地毯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路上什么人也没碰到。走到608 号房门前,海伦弯下腰开始工作,并让威尼负责“放哨”。海伦一边用牙齿紧紧咬住“传奇”牌微型手电筒,一边用一种类似牙医用的探针模样的柔软的小钢针触探着锁眼。其余的小工具都是一些旅行必备品,比如指甲刀之类的。这些东西装在一个带拉链的漂亮的皮革小手袋里,把她的裤兜也挤压得垂落下来。她对于迅速找出每一件合适的工具颇为在行,一点也没有手忙脚乱。海伦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工具时,威尼在一旁悠悠地看着,觉得似乎无所事事。现在他有活儿干了。他站在两条走廊的连接处,仔细地倾听各种脚步声、开门声以及不同方向传来的声音。最好别出什么岔子,他跟海伦都一致认为这次冒险的危险系数不大。谁会知道那不是海伦的房间?谁会知道她不是钥匙出了麻烦呢?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于是更有理由推测,此时此刻到旅店来的人想必都喝了一定数量的酒。而威尼呢,也许是一位护送她回房间的绅士,也有可能是一位被邀共眠的人。整件事情都有完全充分的富有说服力的解释,然而还是别被发现为好。可是在这家饭店为数不多的非日本客人当中,他们恰恰太惹人眼目。这把笨重的锁可把海伦给难住了。由于它的外形和重量都比较大,所以比起那些海伦惯于摆弄的锁都要难以打开。海伦暗暗骂了一声,接着变换工具,选了一支更为坚硬更不易弯曲的探针,她希望以此探针把锁栓移开。威尼粗重的呼吸声和不胜其烦的踱步声一点也帮不了她。她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有时她甚至痛苦地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里,她竟然一厢情愿地想把这扇门打开,简直有点不自量力。可以肯定,如果她失败了,她将在威尼面前威信扫地。然而锁毕竟只是锁。这一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地摆弄手中的家伙。锁终于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朱丽的旅行之道是讲究轻松而潇洒。房间里只有两件小件行李,仍然捆在一起还未开启,外面都包着绿色的带鸳鸯图案的套子。海伦首先检查背包,发现里面有一件蓝色T 恤。T 恤的前胸上用老式字体写着“现在你明白了,现在你依然不明白”这样的句子。其他都是一些旅行常用品:一双旅游鞋,两双袜子,一袋盥洗用具,一包棉球,一瓶强筋健骨的泰勒那,两本杂志,一副太阳眼镜,一只手电筒,一本日本导游图,一把瑞士军刀,三块同一牌子的系列香皂……在旅行袋的底层还有一些常见的鸡零狗碎的东西。进一步仔细搜索,她又发现了一把梳子,四只回形针,一个破损的文件夹,一张华夏太平洋航空公司飞往东京的登机牌,一支香港大使饭店的圆珠笔;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上面记着一个电话号码,从另一面看像是张购物发票;几盒火柴,上面有“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酒吧的广告但没有地址;一把港币零钞;一扎橡皮筋;一支耶鲁圆筒锁的钥匙;一把英国航空公司为旅客配用的咖啡勺等等。她把每一样东西又尽可能地放回原处。接下来便是旅行箱,威尼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不管她离开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她把所带的服装都整理得有条不紊:一件英国式样的绿色圆领衫及其配套的运动短裤;一件墨尔本橄榄球俱乐部会员衫;一件飘逸美观的黑色真丝连裤装,在衣服的颈部、腰间和脚踝处镶着火红色的贴边;一条看来很昂贵的米色斜纹呢休闲裤;三件外套以及与之配套的衬衣;一件毛皮薄夹克,一条同样皮制的皮裙,两双雅致之极的意大利皮鞋;六条不同颜色的崭新的裤子,两条紧身裤,四副尼龙护膝。另外还有一本杂志,一个空白记事本,一双橡胶手套,一只小首饰盒,里面并无耀眼夺目或昂贵的首饰。没有照片,没有记事卡片或任何形式的私人文件,没有任何有关麦尔的贵重物品或有助于他们追踪物主的线索。海伦轻轻合上皮箱。“我猜我们陷入困境了吧?”威尼问道。海伦缓缓地点头。“看来是这样。没有任何确切的东西可以拿回去给你的老板,也没有任何有助于找到她的线索。那些私人的或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她的手袋里,自然是随身携带着。难道她不换洗衣服?她把旅行时要穿的一大堆衣服都扔在了这里。从留在皮箱里的衣服判断,她走时穿着牛仔服,我敢打赌。她一定走得非常仓促。这就是说她必须同某个耽搁不得或等待不得的人会面。其他情况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或者我们可以猜一猜。”“哦,猜到什么了?”“她有奢侈的爱好,此为其一。”“见鬼,别拿福尔摩斯来说明问题。”“她喜欢裸睡,此为其二。”威尼欣赏地望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注意到了?”“当然,我是个训练有素的侦探。我们离开这儿。”海伦小心地捡起朱丽皮箱里的那本杂志,夹在腋下。他们溜出朱丽的房间,经过昏暗的走廊,朝威尼的房间走去。一切顺利。问题就出在锁上,但最后还是解决了,整件事情稍稍有点虎头蛇尾。他们呷着威士忌继续交谈。“从这方面入手试试。她对旅行习以为常;她聪明而世故;她异常谨慎,没遗留任何不该遗留的东西;她在日本办理自己的事,这件事比起她答应为我的委托人干的事情要重要得多。不过……”“不过什么?”“不过并不意味着这二者毫无关系。实际上,我敢打赌它们有。你怎么看?”“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我是指通常的。比如说她以何谋生?她包里的东西……为男人们出卖色相……我认为她像个高级妓女。”“哦?有趣。还有另外的可能,你知道。商人呢?”“没什么分别。依我看全都是妓女。在饭店里活动的这类人我见得多了。她们总是伺机寻找一些有钱的傻瓜然后就粘上去。她们淫荡地满世界窜来窜去,外表打扮得妖娆冷艳,像狗屎一样侍候着那些人。你知道这种人吧?”“我不大敢苟同。不,我们有了新发现。你看这本杂志,《计算机网络运用》。”“这么说她看计算机杂志,那又怎样?也许她上过大学,你以为这就表明她不可能是妓女?现实点吧!”“随你怎么说,小伙子。我很佩服你在这方面卓越的见识。”“当然!还有,别叫我小伙子,你这样称呼我是什么意思?”“我对计算机很感兴趣,所以干嘛不?至于小伙子,你别放在心上,这只是我对你的年轻英俊表示欣赏的一种昵称。噢!再来一杯。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小伙子?桑德里苏格兰酒好吗?要这个还是高登酒?”“哦,给我来点高登牌杜松子酒。你可以喝他们的假苏格兰酒。”“好吧。我们造反吧!”“疯子才造反。希望我们尽快找到那个该死的朱丽!你不能为了称我意就把我早早赶出这个鬼国家!”是夜以迷你酒吧的酒被一扫而空告终。15.海伦露真容海伦和庆子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参观供奉着草泉宝剑的原田神殿。草泉宝剑是皇家三大稀世珍宝之一。她们两人边走,边赞叹,边交流,彼此逐渐有所了解并互相产生了好感。她们饶有兴趣地品尝当地的开利面条;她们坐在小池塘边观看游人们赏玩乌龟;她们对圣树和色彩斑斓神气活现的雄鸡赞不绝口;她们忙不迭地躲闪一队一队的日本游人,在导游们手中挥舞的小旗帜后面,游人们虔诚地追随着。海伦对庆子的英语水平表示欣赏,庆子便向她描述了她所受的教育和她在夏威夷的经历。起初,海伦在谈及有关自己的事情时措词谨慎,因为现在她是朱丽·派普。然而事情很快明朗下来,原来庆子对朱丽知之甚少。海伦或多或少放下心来,于是只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朱丽,其余的尽管按自己的经历说去。发明一个虚假的生活故事没有必要。最后,庆子摸出一张列着半打旅游景点的单子,她坚持认为她们应该继续参观。海伦打断她的话茬。“已经够了,我需要的是一杯咖啡。尊敬的导游小姐,为我找一个有好咖啡的地方好吗?最好别超过五块钱一杯。你认识不认识这样的地方?”“很抱歉让你累坏了。我知道在我办公室的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屋,我们去那儿吧。我还要回去取一些资料,你可以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去参观德川艺术馆和名古屋城堡……”“你从来不休息是吗?我们是不是每一个景点都得看?”“哦,既然你说你是个游客,那你就必须装得像一点,对不对?”“好吧!”海伦说。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大笑起来。海伦独自坐在咖啡厅里,一边不时呷几口她的第二杯咖啡,一边舒舒服服地等待庆子。姑且不去理会时刻提醒自己就是朱丽有多困难,也不管庆子如此平易随和的后面隐藏着什么动机,反正她们俩今天早上过得非常愉快。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别对这个年轻的日本女人太感兴趣,也许,最好下午,她就该让威尼对庆子产生厌恶。搀和与较量,直至她们找到朱丽,离开这里……突然,庆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请不要再装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是朱丽·派普。”海伦盯牢她一分钟。“噢,妈的!好吧,我猜想这个化装舞会开不下去了,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不管怎么说,我从来就不喜欢扮演‘朱丽·派普’这个角色。我的名字叫海伦·凯莱莫斯,加拿大温哥华人。”海伦勉强出击,仓促应战,试图扭转不利局面。她掏出一张陈旧的业务名片,上面有她的名字,温哥华的地址,“私人侦探”四个字赫然醒目。字是印上去而不是刻上去的,这证明她告诉庆子的全是她自己的真实情况。她所以临时叫做朱丽只是为了保护无辜者而变换了名字而已。经过仔细考虑,她决定不使用那些新做的日英双语名片,因为上面有拉德隆的名字及其在香港的地址。“这是我的名片。我非常抱歉。”“海伦·凯莱莫斯。是的,那么请解释一下你此行的目的和动机好吗?”“很公平。嗯,全是索尼·伯克授意干的。他是我的委托人。朱丽携带他支付给草下先生的一笔欠款失踪后,他就雇我来找朱丽,而且要我假扮朱丽来完成这笔交易。这样的话,朱丽的失踪就不会导致一场轩然大波。所以……”“轩然大波?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你们的草下先生会以为他不守信用而断绝与他的生意往来。我猜使者的失踪,尤其是一个携带欠款的人的失踪,会让你损失许多巧克力小方饼吧。”庆子疑惑地看着她。“噢,你在开玩笑。这并不好笑,你知道,一切都乱了套,糟透了!”“哦,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错呢?我是说,我很抱歉,可我的行为并无大碍。我只是在事前没有告诉你的情况下取代了原来的使者。你的老板拿到了他的钱,而我的老板掩盖住了自己的失误。谁是真正的朱丽又有什么关系呢?瞧,我并不喜欢这样,是伯克的坚持,是他叫干的。”“这样看来伯克先生并不十分聪明,他活该要失去与我们的生意往来。他的所作所为不是我们日本行事的方式。你已经告诉了我这个故事,现在,我怎样才能知道是真的呢?我们不再信任你了。还谈得上进一步的生意往来吗?”庆子难得有机会这么无拘无束阐述自己的观点。她正在将她所知的与西方人彼此交往的方式再次付诸实践。在夏威夷时,她对此已略知一二,并对它的好处难以忘怀。海伦吃了一惊,她对庆子的直率多少有些惊奇。继而她对庆子产生了好感,便饶有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庆子的直率跟她曾经看过的有关日本人性格特点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