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历史记载,天花的死亡率最高可达25%。但从科威特的情况看,死亡率恐怕要远高于这个数字。原因无他,医学进步造成了天花病毒的50年真空,使人类原有的天花免疫力逐步消退。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孜孜努力消灭了天花的科学前辈们,恰恰成了天花女神的忠实帮凶,这实在是过于悲凉的讽剌。十六、真诚的邻居陈大中教授的实验飞机就停在舒赫特军营。代首相贝克尔每天要去四五次。在波音757的无菌货舱里,各国来的专家夜以继日地劳碌着,他们都满脸倦色,双目通红。贝克尔每次进去,教授们都心怀歉疚地看看代首相,似乎疫苗尚未试制出来是他们的失职。但贝克尔仍硬着心肠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们,因为在电脑的屏幕上,首都科威特城区及附近已有34万人染上天花。更可怕的是,标志着疫情爆发点的小红旗几乎布满科威特,如果不能及时注射疫苗,科威特200万人将无一幸免。实际上疫苗的培养速度已经成倍地提高了,陈大中教授搞疫苗已经三十年,他的行动就象一只配合巧妙的精密机械。他从液氮中取出封有人体二倍体细胞的安瓿,在37°-40°中的水浴中,使其在一分钟内融化,在超净工作台上切开安瓿,将其中的细胞悬液接种入培养液中。这些细胞在微载体培养罐中生长迅速,很快连成片状。他们同时从最先患病的首相肖卡德身上提取天花病毒,用大肠杆菌的限制性内切酶切开它的基因,同大肠杆菌基因重组,从重组后的杂交体中选出既具大肠杆菌的繁殖特性、又保持天花病毒抗原决定簇的新杆菌,放入微载体培养罐中的细胞上培养。新杆菌的生长异常快速,每25分钟繁殖一代。三天之后,在培养罐中到处都是新杆菌群落形成的网络。他们迅速提取了天花抗原,用高温减毒,从10月18日下午3时起,新疫苗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疫苗从生产线上下来立即装车,依疫情发现顺序投放各地。贝克尔看到第一架军用直升机载着疫苗飞走后,与那些疲乏不堪的教授们紧紧握手:“谢谢,衷心感谢。”陈大中脸色阴沉:“不用客气,首相阁下,我心里还不踏实。”“为什么?”“时间太仓促,无法作严格的药理实验。我们只进行了猴子试验,未及作人体实验。事急从权,如果按部就班地作完试验,恐怕科威特已经用不上了。当然,”他转而安慰首相,“凭我们多年的经验,对疫苗的安全性我有100%把握,对疫苗有效性也有80%把握。你不必过分担心。”“我相信你们。”“可惜疫苗对已患病者基本无效。肖卡德首相病状如何?”代首相心情沉重地说:“非常不好。他的病情最重。”国际卫生组织干事萨马迪先生走过来,对代首相说:“首相先生,伊拉克和科威特之外的国家都关闭了边境线,但为了绝对可靠,我们还想用疫苗在重要关卡处设立一个隔离带,这就需要在贵国急需的药品中抽用一批,请首相谅解。”首相犹豫很久才勉强答应。萨马迪的话使他想起了那个多事的邻国,据情报,这些天在伊拉克境内只有库尔德地区天花流行,这当然是那块当作礼物的陨冰引起的,不足为怪。另外,首都巴格达附近也有疫情,但似乎很快得到控制。萨拉米最先接触那块陨冰,他的病情如何?象是为他的思索作答,秘书急匆匆赶来,告诉他,伊拉克副总统阿齐慈打来电话。阿齐慈!就是那个在电视广播中叫喊“用血和火为萨拉米报仇”的阿齐慈!但这次他的态度异常亲切:“贝克尔代首相阁下,请问埃米尔阁下和首相阁下的病状是否已经减轻了?”贝克尔不愿告诉他真相,含糊地说:“对。估计几天内就可痊愈。”“贵国的疫情是否已经控制?”“还没有。但天花疫苗已赶制出来。谢谢你的关心。请问贵国及萨拉米总统的情况如何?你们为什么没有吁请国际卫生界援助?”“萨拉米总统已经基本痊愈,身上的痂皮已基本脱尽。”阿齐慈的口吻十分崇敬:“萨拉米的确是真主赐给我们的领袖,这一次伊拉克全国军民都受他的恩惠。你知道吗?总统的免疫系统十分强大,他靠自己体内的抗体战胜了天花,又把自己的血液贡献给他的人民。”贝克尔怀疑地问:“总统的血液?你们为多少人注射?”阿齐慈大笑起来:“这是一个复杂的医学过程,不仅是你,连我也不是十分了解。简单说吧,如果一个病人对某种病毒有了抵抗力,他的血液中就有了某种抗体。可以用冻裂法把他的白血球中的有效成份提出来,称为转移因子,再用转移因子为其他人注射,即能传递此人的抵抗力。当然,一个病人能提供的转移因子是很微量的。但正好我们卓越的科学家发现了一种基因工程法:只要有一个样本,就可以无限制地复制--产生这种样本的秘密仍在真主手里掌握着,科学家们还不能直接设计出它。萨拉米总统正好在关键时刻提供了这个样本。现在,巴格达全城和库尔德人周围的居民全都已经注射,形成了有效的隔离带。”他解释道:“只有那些库尔德人至今不同意我们派人去进行注射,这些多疑而愚蠢的家伙!”他提高声音,不容置疑地宣布:“敬爱的萨拉米总统不忍看到科威特兄弟仍受病魔和死神的折磨,已决定派3000人的医疗队,并带上足量的天花克星去为你们注射。请你们不要拒绝穆斯林兄弟的好意。”贝克尔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阿齐慈不悦地说:“你总不至于象库尔德人一样,怀疑我们的好意吧。”“不,我们十分感谢贵国的情意。但事体重大,我还要同首相和来科医疗专家商量一下。”阿齐慈恼怒地说:“耽误半天就会送掉十万人的性命!也许,”他刻薄地说:“你是怕科威特人身上流着萨拉米的血液?请放心,我们施惠不图报。”他卡地挂断了电话。贝克尔十分犹豫,如果能有办法挽救科威特人(尤其是已患病者)的生命,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不敢相信狡诈多变、生性反复的北方邻居。对这种所谓“转移因子疗法”,他也全无了解。他立即打电话向卫生组织的几个著名专家咨询,以色列的本·古里,俄罗斯的谢苗诺夫,中国的陈大中,日本的山口川夫商量后,给了他一个稳妥的答复:“撇开政治上的考虑,阿齐慈所说的转移因子疗法是早已在实践中使用的方法。科学家已发明了克隆法来复制转移因子(主要是其中的干扰素),但周期达数月之久,远远不能应付突然性的病毒流行。不过,如果在伊拉克首先取得培育周期的突破并不是不可能的。伊拉克的生化科学十分发达,这是在二十世纪末萨达姆研制生化武器时打的基础。”贝克尔仍在迟疑着。可惜埃米尔、首相和各大臣都在病中,无法和他们商量。他把电话打到军方首脑迪勒米准将那儿,但是,未等他开口,准将已紧张地报告:“刚刚得到的消息,伊拉克军队已强行闯过了边界!”“有多少人?”“大约3000名。不过他们都是医护人员,没有带武器。他们声称是来挽救天花患者的生命,并已蒙你同意。”贝克尔苦笑道:“阿齐慈副总统15分钟前才同我通过话。我还没有同意。”秘书急匆匆地闯进来,满面泪痕,贝克尔不由心中一沉,秘书说:“首相……首相已经去世了!”贝克尔眼前一片金星。秘书急忙跨上一步扶住他。几天来的劳累已使他疲弱不堪,这重重一击使他难以承受。看来,中国那位神医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领。电话中准将还在急急地喊:“首相,我军该如何行动?是否开枪阻止?”首相咬牙:“放他们进来吧,但注意警戒他们的后方。”在伊科边境的一号哨卡上,今天是哈姆里少尉值班。边境线早已关闭,往日繁忙的高速公路上这些天异常沉寂,偶尔有一群躲避冬天的野鸭从边界对方飞过来,不过今年它们似乎来得早了一点。哈姆里少尉和士兵们一直带着防毒面具,但恐惧仍然向心中渗透。从电视上看,科威特全境都成了疫区,200万人口中已有89万罹病,8万7千人死亡。谁知道防毒面具能不能挡住250毫微米的天花病毒?谁知道“死神的忠实帮凶”会在哪一天偷偷降临?早上八点,他忽然看见伊拉克境内有一列车队飞速逼近,便高声喊道:“作好战斗准备!”又迅速拔通团部的电话:“团长,伊拉克境内有一列车队很长,望不到头,用望远镜看大部分是客车或救护车,没有坦克或装甲车。他们已逼近了,请火速支援!”他匆匆跳出岗楼,用血肉之躯向车队迎去。车队在横木前停住了。一个身穿淡蓝色医生服的女军医跳下车,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你好。我们奉萨拉米总统的委派,前来科威特救灾,我们研制成功了天花克星,在伊拉克境内已扑灭疫病。这支医疗队共3000人,争取在两天内为所有科威特人注射完毕。请放行吧。”美貌的女军医和蔼地笑着。这些天,哈姆里少尉很少看到不戴口罩或防毒面具的人,更不用说女人了。所以这名漂亮女军医就象沙漠中的甘泉。当然他不会因为欣赏美貌而玩忽职守,他严肃地说:“对不起,我们尚未得到上级的通知,不能放行。”女军医佯怒地说:“难道你们怀疑我们的真诚吗?所有车辆你们可以仔细检查,绝不会有一支枪、一颗子弹。”“我们相信,但作为军人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女军医生气地说:“等那伙政客把一千零一个方案讨论完,科威特已没有一个活人了!俗话说去邻舍救火不能先穿礼服,请原谅,我们一定要立即通过。”“不行!”女军医讽刺地说:“你总不至于向一群手无寸铁而且急于救助你们的医护们开枪吧。”她径直冲过哨卡,一挥手,后面的车辆缓缓冲断横木涌过来。哈姆里少尉一挥手,科威特士兵立即鸣枪警告,但女军医和她身后的车队置若罔闻。少尉还多少有点政治头脑,知道在这种场合绝不能造成流血事件,于是他指挥着士兵步步后撤,一边用报话机急急向上级报告。那些满面笑容的伊拉克军医们对着枪口一步步地前进。直到这场拔河比赛深入科境500米后,迪勒米准将才传达了代首相的命令。于是,剑拔弩张的局势一下子变成了一场联欢,那位女军医不客气地摘掉少尉的防毒面具:“来,我先给你注射,注射后就用不着戴这个玩艺儿了!”3000人的医疗大军分成300队,按照计划迅速向科威特境内扩散。十七、精确注射绝密。此命令必须由行动小组正副组长共同启封,阅后立即返回。不得复制,不得私自销毁。违者就地正法。封套内正文:大伊拉克新月行动委员会:第12号命令。兹命令3 0 0名行动组员立即插入援科医疗队并随队出发,医疗队向科将威特民众注射A型疫苗。对科威特政府官员,萨巴赫王族成员,军队连长以上军官(含连长),警察中巡长以上官员(含巡长),各界实力人物等,均由行动队员注射B型药物。对普通民众中仇视伊拉克者,也可由行动队员相机处置。注射B型药物者一般不要超过科人口总数的30%。此令。大伊拉克新月行动委员会主席阿齐慈 2031年10月17日《阿拉伯复兴报》10月18日专栏报道:伊拉克新闻署署长卡尔什答记者问:史密斯(基督教箴言报记者):伊拉克向科威特派去了3000人的医疗队,这次行动是否事先征得了科方的同意?卡尔什:当然。我国副总统阿齐慈已向科威特代总统贝克尔通报,并已获他允可。王小伟(人民日报记者):贵国的转移因子快速克隆法在世界上属于首创,它的可靠性是否经过验证?据我所知,库尔德人聚居区的天花仍然非常猖獗。卡尔什:库尔德聚居区的天花未能有效扑灭,纯粹是政治上的原因。因为多年战争造成的隔阂,库尔德人拒不接受政府的援助。我们不得不派军队强制注射,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但巴格达疫区的局势已经完全得到控制,这是有目共睹的。我想再次说明,由于萨拉米总统体内无与伦比的免疫系统,才使我们及时得到了特异性转移因子的样本。现在,伊科两国人民的血管里都有萨拉米的血液。我们永远铭记领袖的恩惠。穆里克(埃莎社记者):贵国的转移因子快速克隆法--如果它确实成功的话,应当无愧于下一年度的诺贝尔医学奖金。你们是否会向科学界公开技术秘密呢?卡尔什(笑):伊拉克人绝不是守财奴。不过时间仓促,疫区情况又太复杂,这种药物还未得到绝对可靠的验证,适当时候我们会公布的。谢谢大家的光临。卡尔什走下讲坛时,还特意注目那位正忙于记录的穆里克。多谢这位聪明的傻瓜,关于陨冰病毒的情报正是通过他及时传播出去。他看着记者们急急冲出房间去发消息,不禁冷笑一声。第二批来自中国的药物已经运到了。在法赫米的帮助下,皇甫林、小娜和那位司机兰小龙(他已成为熟练的护士)已经培训了一千人的队伍,他们向九十万科威特人进行了注射。但第二批药物也快要告罄。好在皇甫林已经预见到这一情况,他在中国紧急采购了大批中药,品种繁多,有大黄、鸦蛋子、莨若、麝香、美人豆、虎耳草、博落回、石长生、大戟、八角金盘、三七、山慈菇、天南星、半边莲、蛇含草、马兜铃……这些都是潜能激活剂的主要成份。当然,再生产针剂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采用变通办法:用大锅把这些中药按配比熬成药汤,令群众服用。于是,在科威特各个城区,常常见到一口大锅中翻滚着药汤,锅下是熊熊的火焰,就象贝都因人在沙漠中烤全驼那样热闹。小娜和兰小龙都派到外地了,法赫米为皇甫林配了一架小蜻蜓单座直升机,使他可以方便地到各个疫区巡查。但不管多么疲累,晚上他总是尽量回到首相官邸。首相已移到达斯曼王宫,由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救护。首相夫人已明显好转,但艾米娜被病魔蹂躏得面目全非,满脸满身的脓泡几乎布满了原来白晰润泽的皮肤。她高烧昏迷了三天,在谵妄中尖锐地呼喊着,有时反复地重复着一个三音节的词,似乎是皇甫林的名字。皇甫林耐心地为她翻身,擦去她身上的粘液和分泌物。在体温过高的时候,为她灌服一些退烧药。惨烈的灾疫也淡化了科威特人森严的男女之防。每当皇甫林进来,屋里的护士就悄悄退出去,似乎服侍艾米娜成了皇甫林骑士的专利。每当单独与艾米娜相对时,皇甫林常常握住她的手,不厌其烦地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向她灌输着希望,他相信自己的喊声能穿透意识障碍进入她的心房。这一天,艾米娜缓缓睁开眼睛,皇甫林惊喜地喊:“艾米娜!艾米娜!”艾米娜的瞳孔中一片茫然,然后逐渐聚焦,一个面孔在虚浮的背景中逐渐出现。在昏迷中她一直在同两个人追逐、逃跑、搏斗、缠绵,一个是死神阿慈赖尔,一个就是他。当死神在狞恶地啸叫着追逐她时,常常是另一个轻悄深情的声音驱走死神。现在,她在昏迷中百寻千觅但始终相距一步之遥的面孔就在面前。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皇甫林理解了她的意思,把脑袋凑过去,艾米娜抱住他的脖颈,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泪水汹涌流淌。皇甫林也觉得嗓中发哽。法赫米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没有退回去,而是走过来拍拍皇甫林的肩膀。但皇甫林的耳鬓厮磨使艾米娜感到了自己脸上的异常,她摸摸脸颊,摸到了正要退掉的痂皮。她恐惧地看看自己的手臂,看看皇甫林,忽然凄惨地喊:“镜子!我要镜子!”护士闻讯赶来,看到病人已经苏醒,十分欣喜。但病人又厉声重复:“镜子!”法赫米上前按住妹妹,劝说道:“艾米娜……”艾米娜狂怒地甩脱了哥哥。皇甫林忽然平静地对护士说:“去,把镜子拿来。”护士惶惑地走进梳妆间,皇甫林笑着说:“艾米娜,你当然知道白雪公主的故事,她的后母处心积虑杀死女儿,想成为天下最漂亮的女人。这种卑琐的女人心态实在很可怜。我再说一个中国的历史故事,东汉时一位女子孟光肤黑体胖,麻脸跛足(这一条是他杜撰的),但她选夫甚为苛刻,声言只嫁给大学者梁鸿。后来两人真的成了一家,夫妻恩爱,妻子每次端饭时都要把食盘举到与眉平齐,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举案齐眉的故事。”他的声音转为严厉:“我常常觉得那些顾影自怜的美女们实在可怜,因为她们除了美貌之外,是十足的精神上的穷人。当一个女人在心中充满对丈夫、对儿女、对世人、对生活的热爱时,她就不会只顾梳理自己的羽毛了。”他接过护士递过来的镜子,庄重地说:“希望你在揽镜自照之前,先好好想一下我的话。”法赫米的翻译又耽误一会儿时间,艾米娜接过镜子时已经比较平静了。她慢慢举起镜子,镜中是一个丑陋的麻脸,只有两道明亮的秋波似曾相识,法赫米、皇甫林、护士都紧张地盯着她。她把镜子扣在胸前,闭上眼睛,几大滴泪珠从眼角溢出来。很长时间的静默后,她睁开眼睛虚弱地微笑道:“皇甫林,我比孟光还丑吗?”愣了一秒钟后,皇甫林和法赫米都舒心地大笑起来。他们在笑声中感觉到:艾米娜已经蜕去了一层旧皮,羽化成一个新人了。就在这时,两个军人匆匆走进来通知他们,首相已经去世。十八、死神的翅膀自从给首相注射后,皇甫林就没能见到他。首相在王宫由世界卫生组织医疗首席专家卡洛斯教授全天监护。埃米尔的病情逐日减轻,但首相一直高烧昏迷。这天早上他忽然清醒了,睁眼看看,四周没有一个熟识的人,他声音微弱地说:“我们都属于真主,终将回到真主身边。”未等翻译把话翻译给卡洛斯医生,他已溘然长逝。几分钟后,代首相贝克尔匆匆赶来,卡洛斯悲凉地说:“很抱歉,我已尽了全力,但可悲的是,我实际上毫无作为。很抱歉,贝克尔先生。”贝克尔心情沉重地同首相的遗体告别。全国的危机远未过去,他不敢在这里多停。临走时,他皱着眉头对卡洛斯说:“有人说首相的不幸与那位中国医生的注射有关。你的看法呢?”卡洛斯教授迟疑一会儿答道:“恐怕还不能下结论。埃米尔阁下也注射过,他已经基本痊愈了。我作过一些调查,经皇甫医生注射过的病人,有死亡的,但大部分已经痊愈。不过,患天花者本身就有自愈的可能,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经他注射过的健康人有大约20%-30%仍传染上天花。不过,也有可能在他注射前这些人已是潜在的病人。总的说,由于疫情突然,无法作准确的统计分析,平衡疗法是否有效无法确定,但也不能断定这种疗法有害。”“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否制止他?一位中国教授强烈主张这样作。”卡洛斯考虑很久才说道:“不要制止吧。虽然没有准确数据,但我有一个感觉,经他注射过的病人,似乎抵抗力更强一些。关键是现代医学在这方面并无灵丹妙药,既然如此,就让那位皇甫医生按自己的意愿去干吧,只要是无害而可能有效的疗法,医学界应该允许其存在。但愿他闯出一条新路来。”首相下葬那天,皇甫林独自驾着直升机上天,在送葬队伍上方盘旋两圈,看着灵车缓缓地在街上爬行,数十万科威特人俯伏在地为首相涌经,其中不少步履踉跄的病人。他拉起机头冲上天空,在科威特境内毫无目的地盘旋飞行。他飞过科威特南部的丘陵,一会儿又飞越东部的平原。在这个无河之国里几乎看不到水面的反光,公路密如蛛网,到处可见清真寺尖顶上的新月。傍晚时,他把直升机停在南部沙漠的一片绿州中,一群飞鸟被惊动,嘎嘎地飞上天空。对于首相的去世,法赫米和艾米娜十分悲痛,但悲痛中他们仍忘不了安慰皇甫林,这使皇甫林更加难过。当然他早就说过,平衡医药的药物只能去唤醒人的免疫体制,使免疫机制充分动员起来,应付病毒的袭击。这样,平衡药物能把生死平衡点拉得靠近人类这边。但死亡不可避免,甚至一定比率的疾病死亡是维持人类进化的必要杠杆。他深信祖父的这些见解,不过,当艾米娜在父亲灵前悲痛欲绝时,他仍然难以克制自己的内疚。他悲凉地仰天长啸。极目望去尽是漫漫黄沙,连蓝天白云也显得分外辽阔。只有脚下是一片绿地,长着芨芨草和骆驼刺,那群惊飞的飞鸟盘旋一阵后又降落在绿州上。他看清了,那并不是伊斯兰壁画中常描绘的沙漠飞鸟卡塔,而是一群褐麻色的野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心头,他蓦然想起刚到科威特时,正在下降的飞机曾与野鸭相撞,险些酿成事故。这会儿,那群野鸭显得有些异常。它们嘎嘎乱叫着,在草地上扑着翅膀。这是在迁徙兴奋期常见的行为。但一般来说,处于兴奋期的候鸟常常向着迁徙方向鸣叫,这些野鸭却呆头呆脑地四处乱撞。他想起,科学家们早就发现,流感病毒的最初宿主正是野鸭,它们在迁徙期间把流感传播到世界各地。难道……他立即站起来,向鸭群潜过去,但鸭群早就发现了他,聒噪着飞上天空。皇甫林咬咬牙,干脆驾机上天,象一只鸷鸟一样扑向鸭群,鸭群恐惧地尖叫着四散飞走,他用直升机再把它们圈过来。混战一会儿,鸭群的飞行已渐见迟缓。他瞅准一只野鸭穷追过去,等到直升机与野鸭并行时,他歪过身子,一把扯住那只野鸭的翅膀把它拽进机内。他用两腿夹住野鸭,掏出手绢把鸭子绑起来,然后就急急向舒赫特军营飞过去。陈大中教授这几天已略为松闲,疫苗生产已走上正规,不用他多操心了。生产的疫苗经过在科威特城区的试用,效果很好。这天,他静下心,想同国内的妻子通一次电话,来科威特已经六天了,他还未向家里报一声平安呢。妻子刚在那边喂了一声,忽然专家组的山口川夫急急走进来:“陈先生!陈先生!”他的表情十分惊慌,陈大中心房猛然紧缩。他知道山口川夫一向镇定,不是万分紧急的情况,他是不会这样失态的。他赶紧对电话说了一句:“又有紧急情况,稍后我再回话吧。”就挂上了电话。山口川夫急急说:“艾哈迈迪、舒韦赫等地的病毒样品送到后,我仔细作了检查,它们与首都科威特的病毒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异。”他补充道:“这个结果我已复核过,你看,这是放大十六万倍的病毒照片。”两个人苦笑着面面相觑。每种病毒都有自己独特的外壳,人类的抗体是特异性的,每种抗体正好与相应病毒子粒的抗原决定簇外形吻合,于是就能中和掉它的毒性,恰象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照片上,各地天花病毒的外形是一样的,仅抗原决定簇有人眼不易察觉的变化,但这点变化足以使他们已生产的“钥匙”失效。这就是说,一切又得从头开始。但在新疫苗试验成功之前,变异病毒足以杀死一半科威特人,并蔓延到世界各地。陈大中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一点。他知道,病毒由于构造极为简单,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产生变异。流感病毒是最易变异的,它通过体内八条DNA短链的排列组合,每十几年就能随机产生一种致病病毒。但天花病毒在变异性上属于中等稳定程度,他们不该在短短几天内发生这样大的变异啊。陈大中呆呆立着,大脑中飞快地思考。是不是因为从太空来的病毒,其变异性本身就十分凶猛?抑或这多种病毒是在实验条件下逐步分化变异的,现在被人同时撒播到科威特不同地区?他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是这样一个用心周密、心地阴毒的对手,那么现代医学倾其全力也难以对付。外面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一驾小蜻蜓单座直升机落在院内,未等旋翼停止转动,皇甫林就急急跳下来,手里拎着一只野鸭跑进屋:“快点检查,我怀疑是它把病毒带进科威特!”山口川夫一句话也没问,接过野鸭就到显微镜室去了。他从鸭嘴中刮出一点粘液,放在观察镜下。随着调焦过程,那些圆圆的周边长有小凸起的天花病毒变得清晰起来--又是一个新种!等他拿着结果返回,代首相贝克尔也匆匆赶到。从山口川夫的神色,大家已看到结果,皇甫林苦笑着说:“其实,不用镜检我就知道了结果。我发现鸭头的皮下植入一个绿豆大的东西,喏,就是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立方块。“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估计它是控制野鸭定向功能的。那些野鸭的行为很异常,它们似乎丧失了方位感,神情亢奋,晕头晕脑。”山口川夫说:“对,它们携带大量的天花病毒,而且是我们尚未检查到的一个新种。天花病毒不能使鸟类患病,它是只是作为中间宿主。”贝克尔忽然想起一件事:“汉塔病毒!伊拉克在一月前为全体人民注射了汉塔病毒疫苗,只有库尔德人除外。看来,这所谓的汉塔疫苗一定就是天花疫苗,他们那时就已经预谋好了!”屋内气氛十分沉重,他们甚至感到一种深深的屈辱,一个头脑简单的狂人编造了一个慧星的神话,把全世界蒙骗了将近10天--对于现代战争来说,10天足以把一个国家从地图上抹去。现在答案揭开了,它是那样明显,那样无可置疑,各种事实都在向这个答案靠拢。可是,在这个中国人拎着野鸭闯进屋里之前,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这一点?皇甫林忧心忡忡地说:“伊拉克的医疗队……”每个人都悚然惊觉。自然,如果这是一场不宣而战的生物战争,是伊拉克精心策划的,那么,伊拉克医疗队的针管里绝对不是萨拉米的转移因子,而是未经减毒的天花病毒或其它致命病毒,贝克尔首相疑惑地说:“我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从注射效果看相当不错,不少病人已经痊愈。至少说没有发现突然得病的人群。”他果断地说:“不管怎样,我要把他们全部逮捕后再逐步甄别。另外,还要通知各国政府和多国部队,请他们密切注意伊拉克国内动态。科威特人被疾病征服后,伊拉克军队恐怕就要出动了。”几小时后他们得到了确凿的证据。通过复查KH-23锁眼式卫星十天来拍摄的胶片,他们发现十几拨鸭群都不是从北方路过,而是从巴格达以北的萨迈拉荣军医院里突然冒出来的。在距科威特以南的波斯湾洋面上,多国联合舰队已进行了十天的军事演习。这里有以“罗纳德·里根号”为首的美国核航母特混舰队,以“邓世昌号”为首的中国核航母特混舰队,以“库图佐夫号”为首的俄罗斯核航母特混舰队。英国、法国也派了几艘导弹护卫舰或猎潜舰参加。但演习进行得敷衍了事,每天,海鹞式垂直升降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来几个起落,驱逐舰向浮标发射几枚自动寻的鱼雷,猎潜舰向预定海域丢几颗深水炸弹,便告结束。舰队的指挥官有意让士兵们养精蓄锐,他们时刻盯着北方伊科边境的动静。这天早上海雾很大,直到八点钟才渐渐消散。“罗纳德·里根号”上三架海鹞式飞机刚刚降落在飞行甲板上。黑人海军准尉弗兰尼忽然发现海雾中钻出一个黑影。因为海雾造成的视觉误差,乍一看,他以为是敌机来袭,而舰载雷达竟然毫无反应!他几乎惊叫起来。但他随即认出这是一只庞大的海鸟,不,是一只白色的天鹅!天鹅动作优雅地舒腿收翅,轻盈降落在飞行甲板上。弗兰尼惊喜地叫起来,天鹅!他还从未见过天鹅降落在军舰上。他慢慢逼过去。天鹅并不惊慌,傲然停在甲板上,舒着它的长颈。甲板上闲逛的水兵看到这个尤物,笑嘻嘻地围过来。天鹅感到了威胁,怒目相向却并不飞走。弗兰尼试探着伸手过去,天鹅立即愤怒地啄了一口。士兵们乐不可支地哄笑着。正在舰桥的舰长也看到这一幕,不由浮出微笑。但突然之间,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潜上舰长心头。他机警地联想到科威特的疫情,立即命令值班军官汤姆逊:“迅速把那只天鹅捕获,必要时可以击毙。”汤姆逊带着匆匆扎就的扑鸟网赶来,喊道:“弗兰尼,舰长让快点抓住它!”天鹅大概看到真正的威胁,也可能是已经休息好了,不等汤姆逊走近,已经展翅飞上天空。汤姆逊迅速掏出手枪瞄准。就在他扣动扳机时,弗兰尼猛扑过来,把他的手枪打飞:“畜生!那是一只美丽的天鹅,你为什么向它开枪!”汤姆逊气急败坏地喊:“快,这是舰长的命令!”士兵们不敢违抗舰长的命令,但他们恼怒地瞪着汤姆逊。一个士兵趁他不注意,一脚把手枪踢开,周围的士兵们大笑起来,等汤姆逊拾起手枪,天鹅已经飞远了。第二天早上,弗兰尼开始发烧,身上出了一些小疹子。他以为是偶然的感冒风疹,没有在意。但到第三天,相似的病状已在“罗纳德·里根号”上蔓延开来。在科威特的布尔甘油田,以雪哈莱为首的十人医疗小组日以继夜地忙碌着,她就是那位第一个闯过伊科边界线的漂亮女军医。这些天,她已经瘦了一圈,鬓发散乱,化妆品也遮不住面容的憔悴。但她心情很舒畅。经他们注射过转移因子的几万名科威特人,据了解很少再传染上天花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使医生高兴呢。今天他们直接到油井为工人注射。那些满身油腻的工人们(他们大多是外国侨民)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雪哈莱知道科威特的这两个油田已是世界上最后的石油宝藏了,这些石油工人也将是历史上最后一批石油工人。她象小母亲一样和蔼地微笑着,把针头灵巧地扎进那些粗壮的胳臂。忽然,几辆军用越野车从地平线上出现,车轮扬起一片黄沙。军用车很快来到油井,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科威特军人跳下车,成扇形包围过来,医疗队和油田工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为首一位中尉走近雪哈莱,仇恨地说:“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你们被捕了!”雪哈莱十分惊怒,她愤怒地嚷道:“你们疯了吗?我们是来为你们预防天花的!”工人们也慢慢聚拢过来,不满地盯着这批军人。那位中尉冷笑道:“不要再演戏了!你们知道吗?”他转向工人,“他们注射的不是什么萨拉米的转移因子,而是没有减过毒的天花病毒。他们想让你们全部染上天花!”工人们的眼神中立即充满了恐惧,恐惧很快转为歇斯底里的仇恨,他们蜂拥而上,把医疗队拉入人群,劈里劈拍地打起来。中尉喝止道:“不要打了!军方要审问他们!”他走近雪哈莱,女军医已经脸颊红肿,上衣被撕破,露出白晰的胸部。她用手掩住衣服,悲愤地看着中尉,这使中尉产生了一丝怜悯,他软声说:“也许你们这些执行者并不了解真情。等审问清楚,我们会分别对待的。”女军医悲愤地说:“不,我什么都了解。难道你们瞎了眼,你们不会睁眼看看注射过的人群?已经五天了,他们全都逃脱了天花女神的魔手。你们这样对待医疗队,总有一天,你们的良心会感到内疚的!”中尉皱着眉头,确实感到迷惑,他自己也被注射过,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在注射天花病毒,那么最多两三天后病状就会显现,可是从实际情况看远非如此,莫非真的弄错了?他低声说:“这些情况你对军部说吧,我想他们绝不会冤枉你。你们只有九个人,另一个人呢?”“他一直在单独行动,是给油田上层人士注射。”说到这儿,雪哈莱忽然打一个寒颤,想起那个行动鬼祟、不讨人喜欢的阿立德医生,他身上似乎总蒙着一层神秘,他在注射取药时很小心地避开别人的目光。可惜这一段太忙,没顾上细想这里的蹊跷。莫非……她顾不上考虑自己的处境,急急地说:“你们快去油田总部把阿立德抓到!如果这支医疗队真的有什么名堂,一定是那个家伙在捣鬼。请你们相信我的话!”中尉凭直觉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喝令士兵们把九个医疗队员押上车,关照士兵们一定要礼貌对待这些医生。工人们恐惧地问:“我们该怎么办?”中尉苦笑着说:“随后会有医疗队来为你们检查的。”他没有多停,率领三名士兵,风驰电掣地赶往油田总部。在那儿没找到阿立德,人们说阿立德只对少数上层人士作过注射,注射后就不知去向了。被问及的人迷惑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不久中国医生为我们每人注射过一次,那位阿立德又注射过一次。科威特政府已经乱套了吗?”中尉说:“情况复杂,难以马上说清。凡是被阿立德注射过的人,请立即到我们的医疗队去作检查。”然后他取出报话机,向上级汇报了阿立德潜逃的情况。这时阿立德已经坐在萨迈拉荣军医院的地下室里,对面桌子上是副总统阿齐慈。副总统脸色阴沉,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红心桃花木桌。他面前是刚送来的多国部队最后通谍:尊敬的总统阁下:鉴于贵国政府对邻国科威特使用了早已为国际公约所禁止的生物武器,对此我们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又鉴于贵国政府公然向公海上进行演习的多国联合舰队使用了同样的武器,我们不得不遗憾地要求阁下立即停止类似行动,并于10月20日前在联合国监察小组的监督下,销毁位于巴格达北郊萨迈拉荣军医院地下室的生物武器工厂。否则我方将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联合舰队司令、海军上将彼·奥多罗夫阿齐慈冷笑着。伊拉克对此早有准备,只要那些强权主义者对伊拉克宣战,十三名肉弹就会按时爆炸,把世界上主要国家的首都全都变成死城。那时候他们自顾不暇,还会来张牙舞爪教训别人吗?1991年2月海湾战争结束后,联合国监察员监督着销毁了伊拉克的生化工厂。但是,伊拉克生化专家的大脑是无法挖出来销毁的,而且在监察员眼皮底下藏起几管菌苗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其中就包括77年取自世界上最后一个天花患者阿里·毛马林身上的天花病毒。那时伟大的萨达姆执政甫始,他英明地预见到:当天花疾病在地球上消灭几十年之后,当人类对天花的特异免疫力在几十年太平中衰亡净尽后,天花很可能成为头号杀手。而且,它不象鼠疫杆菌、炭疽杆菌这类恶疫那样恶名昭著,作为细菌武器使用时比较有隐蔽性。所以,伊拉克的战略就是抢在他们预防之前作战。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用慧星转移世界视线--用定向发射的“陨冰”向科威特国家领导人散发第一波病毒--由野鸭散布多种变异天花病毒--由假扮的医疗队员对特定人进行精确注射。他丝毫不怕多国部队的干涉,等到科威特的精英阶层全部死亡,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挠近邻伊拉克接管这个国家?他把最后通牒抛在一边,开始听阿立德汇报。但他听下去时眉头越皱越紧。阿立德说:“就在这个工厂里,我们对天花病毒经过长期的幅射变异,精选了毒性强、发病快的种群。它们可以使感染人群在两天内发病,死亡率高达80%。这些数据我们经过反复验证,是绝对准确的。但是,在科威特进行的B型药物注射中,只有不足10%的发病率,死亡率更是不足5%,即是加大用量也不行。而且据我所知,由陨冰引发的第一波传染和野鸭群引发的第二波传染都已得到控制,疫情逐渐减缓,要知道这几波病毒是完全不同的变种,不可能用一种疫苗就制服啊。我不得不冒险潜回国内汇报。我怀疑病毒活力减弱。”阿齐慈说:“你做得很对。”他转过头问,“萨瓦克上校,病毒检验结果怎么样?”阿立德旁边的萨瓦克军医迷惑地说:“已经检查过,病毒的活力丝毫未减弱。”阿齐慈冷酷地问:“你用脑袋担保?”萨瓦克咬着牙说:“用脑袋担保!”屋内的人都束手无策,阿立德迟迟疑疑地说:“难道真是因为那个中国医生?”阿齐慈狐疑地问:“什么中国医生?”“一个中国的江湖医生。在我们到达之前,在科威特首相之子法赫米的全力帮助下,他已为科威特200万人中的大部分注射了一种所谓的潜能激活剂,他声称这种药物能全面激活人的免疫系统,因此能对所有病毒而不仅是特定病毒产生抵抗力。老实说,听了这种天方夜谭式的神话,我当时只是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值得考虑了。”“他叫什么名字?”“皇甫林。噢,对了,法赫米曾得过很顽固的免疫过敏症,世界各国著名医生都束手无策,皇甫林把它彻底治愈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因为我曾亲眼看见法赫米在科威特各地忙碌,组织人员注射那位中国医生的药物。法赫米一直没有传染上天花,要知道,肖卡德首相是第一个接触病毒的人,除了法赫米,他家里人员无一幸免。这是不是与那个医生的药物有关?”萨瓦克上校说:“根据制定计划时的电脑模拟,两天前科威特的死亡人数应该达到最高峰,但是现在科威特的疫情显然已经慢慢熄灭。副总统阁下,”他壮着胆子说:“恐怕我们精心策划的新月计划已经失败了。”阿齐慈很长时间不说话,咬着牙关,目光冷酷地盯着窗外。为了这个新月计划,伊拉克已耗费了近亿美元,对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经过详细推敲,自认为万无一失,谁料到它会败在一个中国江湖医生手里?但是,历史是为胜利者撰写的,这一次只有承认失败。他果断而有条不紊地而置道:“萨瓦克上校,迅速组织生物武器工厂的撤退,尤其是各种菌种和我们的科学家,有了这两条,我们就不愁某一天再杀回来。至于那位叫皇甫林的中国人,”他冷酷地说:“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来。我要把他泡在天花病毒、狂太病毒、鼠疫杆菌、炭疽杆菌和破伤风杆菌的浓菌苗中来检验他的药物是否可靠。”当其它人都退出后,萨瓦克上校小心地问:“还有派往各个首都的肉弹……”“已经不可能召回了。在这份最后通牒公布于众之后,各个肉弹就会相继爆炸,不管它了,让那几个爱管闲事的国家也吃一点苦头吧。”他对具体事宜又一一作了安排,然后连夜驱车赶回首都。“我的病全好了,真的全好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出院呢?”阿依莎委曲地说。李合军陪着笑解释:“你的病太突然,医生至今没查到病因,他们怕你出去后复发。你再耐心多住几天吧。”阿依莎看着他,泪珠慢慢从眼角溢出来。李合军惊慌地说:“你怎么啦?你哭什么?”阿依莎哀怨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娶我了,你一定变心了。合军,你如果不娶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已经没有脸回伊拉克了。”李合军苦笑着解释:“你胡思乱想什么呀。好,我这就去找医生。”等他气冲冲走出病房,阿依莎眼中闪出一丝无法觉察的冷笑。已经是10月20日了,按照走前的推算,这时候科威特已经在伊拉克手中,而世界上一定是一片抗议声浪,多国部队也很可能已经开战.但这些天来,病房的电视里竟然看不到伊科两国的报道!这未免太不正常。她很感谢中国人爱用高音喇叭的习惯。一次她偶然听到了高音喇叭中的报时声,才知道病房中的时间(包括电视、手表以及为她诊病医生的手表)都比外边慢了10分钟!不用说,这10分钟是用来对电视新闻进行剪辑的,大概初来时自已对新闻节目过于热心,引起了他们的怀疑。那个痴情男子也很不老练,他肯定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是伊拉克特务,所以对于被迫演这场戏越来越恼火。这会儿他一定在和中国的反谍人员干架呢!在另一间屋子里,李合军果然在怒气冲冲地喊叫:“你们总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软禁她!这么多天了,你们发现什么线索没有?她的全身衣服包括内裤乳罩都换了,难道她还能把炸弹或菌苗藏在肚子里吗?”国家安全部的刘忠少校安慰他:“如果她不是伊拉克派来的肉弹,那再好不过了。这样吧,今天就让她出院,你和她立即乘车去机场,飞赴福州结婚,不要在北京停留,好吗?请你问问她是否同意。”李合军眉开眼笑:“她当然会同意!她盼着做一个新娘,梦中都在喊!”三十分钟后,一辆奥迪从医院出去。阿依莎满面喜色,不时侧脸看看北京的街道,人群熙熙嚷嚷,大楼巍然矗立。她遗憾地说:“可惜,没能逛逛北京,看看市容。”“等回来吧,爸妈想见你这个异国媳妇,已经快想疯了,结婚后我领你在北京玩个够。”汽车停下了,前边是十字口,一排戴着黄帽的小孩子在过街。他们手拉着手,笑容灿烂。阿依莎忽然打开车门跳下车,李合军心中猛一格登,立即跳下车追过去,后面一辆车也唰地停住,两个人敏捷地跳下车。但阿依莎只跑到孩子队伍前就停下了,她赞叹道:“多漂亮的中国孩子呀!”她俯下身去同孩子们亲吻。北京的孩子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他们落落大方地受了这一吻,回问道:“阿姨好!”孩子队伍走过去了,阿依莎仍在痴痴地看着,李合军笑着把她拉上车。阿依莎不顾司机在场,忘情地吻着恋人,低声说:“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你说是吗?”李合军稍微有些脸红,忙说:“快走吧,不要误了飞机。”后边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紧皱着眉头,他们立即走过去同幼儿园阿姨耳语了一阵, 脸色苍白的阿姨忙把孩子召集在一块儿:“孩子们,这两位叔叔想领你们看真正的飞机坦克,你们愿意去吗?”“愿意!”两分钟后,一辆白色救护车开过来,把所有孩子装走了。那辆奥迪刚进机场的停车场,就有三辆轿车紧紧地围上来。李合军惊讶地看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四面包抄过来,回过脸,他看见阿依莎已七窍流血死在他怀里。她又咬碎了一颗氰化钾胶囊,而在刚才,在亲吻孩子之前,她用舌头顶破了装在假牙中的天花病毒小囊。美国旧金山机场。从旧金山到华盛顿的国内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早到的旅客坐在活动椅上闭目养神,或者闲聊着,也有人在免税商店中闲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悄悄过来,在每人的行李上放上一枚胸花,胸花下是英文文字:“我是聋哑人,我不想让衰老的父母为我操劳, 请帮助我。感谢仁慈的主。”有不少人拿过胸花,在原处放上一美元。也有人漠然不动。几分钟后,那个少年折回头,把美元收起来,并微微点头致谢。对那些未放美元的旅客,他把胸花轻轻放到他们手里,有些人付了美元,有些人嫌恶地摆摆手。少年也不再纠缠,马上收起胸花退回。一个黑人警察看到这一幕,按说在机场是不允许行乞的,不过这位警察大叔并没打算严格履行职责。他漫步走过去,用警棍轻轻触触少年的头。少年抬起头,略显惊恐地瞪着他。警察揶揄地轻声说:“真的是聋哑人?”少年目光中闪出一丝笑意,警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那位少年拿起一朵胸花,用几张一美元的钞票包住,塞进警察的口袋,警察笑着走了。在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的第二天,这名伊拉克少年恐怖分子用这些胸花向华盛顿、纽约、旧金山、西雅图等九个美国大城市散播了天花病毒,那位好心的黑人警察第二天发病,7天以后痛苦地死去。在此之前,一个浑身脓疱的少年倒在白宫草坪上,被保安人员发现。他随即死在陆军医院里。经指纹核对,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第三天,在莫斯科地铁中,一名交了好运的阿拉伯商人醉薰薰地同每个人亲吻,并向每个人的手里硬塞进一万卢布的钞票。最后他踉踉跄跄出了地铁,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风中他也没带帽子,脸庞烧得通红,身上已经出了细小的红疹。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第十一天,开罗候赛因清真寺下一颗炸弹爆炸,正在作晨礼的伊斯兰教徒惊惶四散。但很快就知道这只是一场虚惊。爆炸装置炸开后只是蓬出一团香雾,香味清爽宜人,似乎是玫瑰,又象是素馨花。教徒们又好奇地聚拢过来,但那个恶作剧制造者却不见踪影。……十九、行刺与婚礼直升机在费莱凯岛停下来。孤岛被清彻蔚蓝的海水包围,对面隐约可见科威特城的球状尖塔,那是著名的海水淡化塔。小岛上保留着一座古代的要塞,这正是科威特(小要塞)名字的由来之地。天花凶神忘记了这座小岛,皇甫林和法赫米也把它忘了。等到全国的局势平定,他们才想起这几座孤岛,决定还是给岛上的人补作注射。艾米娜已经病愈,非要跟着哥哥一起来。她仍穿着初见皇甫林时的衣裙,用一袭面纱遮住了留下斑痕的脸庞。岛上往日多为游客,本岛居民并不多。现在游客早已绝迹,所以对居民的药物注射很快就完成了。法赫米拉着两人来到海边,艾米娜脱下鞋袜,把赤足浸在清彻的海水中。往东南望去,海天连接处隐隐可看见多国部队军舰的顶部,偶尔有几架直升机升空盘旋。艾米娜的秋水双瞳一直在面纱后定定地看着皇甫林。十几天的超强度工作后,皇甫林仍然神采奕奕,那两只小眼睛也分外深湛。他说这要感谢那十天绝食,超强度的劣性剌激极大地激发了体内的潜能。他笑嘻嘻地欣赏着艾米娜的侧影,轻声吟唱着阿卜杜胡·哈姆里的著名歌曲:“你的腰,如春风摆柳,你的脸,如玫瑰盛开。”艾米娜突然羞涩地说:“你知道吗?你的药物不仅治愈了天花,还治好了我的痛经。过去因为这个顽固的毛病,我对所有异性都……”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但皇甫林听懂了,她实际是在为初见面时的乖张道歉。他们俩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这位公主在病愈后象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骄纵乖张的脾气,但她也没有因为麻脸而自卑,没有垂下眉眼,请求皇甫林的原谅。这个麻脸婆娘似乎已理直气壮地坐上皇甫家主妇的位置。正是这一点赖皮劲儿让皇甫林喜悦不已,他觉得这个女人的性格与自己对味儿!法赫米走过来问:“昨天南大使见到你了吗?”“见到了。他说埃米尔几天后要接见我,为我颁勋。”“祝贺你!你的功绩确实值得一枚萨拉丁勋章。”皇甫林开玩笑地说:“十分感谢你们对一个江湖医生的推崇,我在中国国内至今仍登不上大雅之堂。”他的话中隐露伧然,法赫米安慰道:“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承认你的。”这时后面传来了飞机轰鸣声,一架法国海豚直升机疾速飞来,停在他们面前。一名军人匆匆跳下飞机,向他们跑过来,很远时就大声问:“是皇甫林医生吗?”他看见了法赫米,忙立正敬礼,“法赫米先生,沃尔拜岛上刚刚发现疫情,代首相请你们尽快赶去!请上我的直升机吧。”皇甫林立即说:“法赫米,药物已经不够了,你和艾米娜回去取药,我先去。”他从自己的飞机内取出药物,跟那位军人上了直升机,艾米娜揽着长裙匆匆跑过来,伸出手喊:“我也要去!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