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败了,你难过吗?”“我失败了吗?”黑克特轻声道。精神治疗椅上,那电脑的影象又开始慢慢消退了。“是啊,是啊。”那虚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会的。失败已与我无关。”“你知道我们将要做什么吧?”崔莉安的声音理智而冷漠。“是的。”黑克特说,“你们将逐散我。你们将摧毁我的意识。一切请便。经过漫长的岁月,如今我只求一死。如果说,我依然没能完成任务,那也已经太迟了。谢谢你们。晚安。”沙发消失了。茶几消失了。长椅和电脑消失了。墙壁不见了。阿瑟和崔莉安又神奇般地踏着真空向黄金之心走去。“好啦。”阿瑟说,“就这样了。”他面前的火焰高高地腾起,随后,倏然熄灭。几条小火舌窜了窜,还是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灰烬。几分钟前,它还是自然与精神力的木柱。阿瑟把灰烬从架子上弄下来——这是黄金之心飞船上的伽玛射线烧烤架。他把灰烬放进纸袋,走回控制舱。“我想我们应该把它送回去。”他说,“我有强烈的预感。”刚才,他和司拉提巴特法斯已经就此事进行了一番争论。最后老人觉得很恼火就走了,回自己的意馆数学飞船去了。他和侍者大吵了一架,然后带着满脑子的极端主义思想离开了。争论的导火索,是因为阿瑟希望把这些灰烬带回罗德板球场,而且要刚好在他们拿走的地点和时间。因此大家必须进行时间旅行。对于真实时间运动来说,这种事恰恰是最没有理由、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必须予以制止。“好啊,”阿瑟道,“那你去跟MCC①解释啊。”然后就没人答话了。“我想”他又说道,然后又闭嘴了。他开口说“我想”是因为没人听他说话。他闭嘴是因为,显然还是没人听他说话。福特、赞福德和崔莉安,正专心盯着显示屏。他们看见,在黄金之心发出的振动力场下,黑克特正在分散、解体。“它说什么?”福特问。“我想我听见的是,”崔莉安困惑地说,“‘过去的毕竟过去了……我已完成任务……’”“我想我们应该把它送回去,”阿瑟拿着那袋灰烬,“我有强烈的预感。”译者注:①MCC:玛丽勒本板球俱乐部(Marylebone Cricket Club MCC),诞生于1787年,板球界非常权威的俱乐部。该俱乐部拥有监管、修改板球赛规的权力。----------------------------------------第三十三章阳光静静地投在一片混乱的草坪上。版求机器人抢走灰烬杯时起火的草坪,此时仍冒着滚滚浓烟。浓烟之中,人们惊慌失措地跑着、撞着、被担架绊着、被警察抓着。有位警察试图逮捕无极长命哇布格,罪名是侮辱他人。但那个瘦高的灰绿色外星人毫不理会地走回飞船,傲慢地飞走了,警察也无能为力。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而此时,在球场正中间,阿瑟·邓特和福特·长官又凭空冒了出来——这是今天下午的第二次了。他们是从黄金之星上穿越时空过来的。飞船就停在地球外面的轨道上。“我要解释一下!”阿瑟叫道,“灰烬杯在我这儿!在我包里!”“我不认为有人注意到你。”福特说。“我还帮着拯救了宇宙!”阿瑟大声喊着,希望有人听到,但显然没有。“真该有个指挥员!”阿瑟对福特说。“可惜没有。”福特说。阿瑟拦住一个跑过的警察。“抱歉,”他说,“灰烬杯。在我这儿。刚才被那些白色机器人偷走的。我把它拿回来了。它是缓时封皮钥匙的一部分。你懂吧?嗯,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想象。总之我把它拿来了,我该怎么办?”警察回答了他的话,可是那回答太奇怪,阿瑟只好猜想他是不是在打比方。他走过来又走过去,失望至极。“就没人在乎吗?”他大声喊道。一个人从他身边跑过,撞到了他的胳膊肘,他手一松,纸袋掉到地下,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阿瑟看着地上目瞪口呆。福特看着他。“可以走了?”他问。阿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地球,现在他确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OK。”他说。就在此时,透过逐渐飘散的烟雾,他瞥见一个完好的三柱门,兀自矗立在前方。“等一下,”他对福特说,“在我小的时候……”“一会儿再说行吗?”“……我极其迷恋板球,知道吗,不过不太擅长。”“或者说一点也不擅长,如果你乐意的话。”“而我常常想——很傻地想,要是有一天能在罗德板球场投球,该有多好啊。”他看看周围混乱的人群,估计没人会在意的。“OK。”福特觉得很疲惫,“快去快回。我就在那儿等着,”他补充道,“无聊地等着。”他走开去坐在一块冒烟的草皮上。阿瑟还记得,今天下午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有颗板球恰好落到他的包里。他伸手进去找。还没想起这其实不是那个包,他就已经把球握在手上了。这颗球,就安静地躺在一堆希腊纪念品中间。他掏出球来,在屁股上蹭了蹭,吐上一点唾沫,又蹭了蹭。他放下旅行包。他要好好投。他用两只手将板球抛来抛去,感受着它的质感轻松愉快,感觉棒极了。他朝球门相反的方向一路小跑。距离要适中,他想。他来到了恰当的位置。他抬头望天。空中有小鸟飞翔,轻云疾掠。本来还有警察的吼声、急救车的警笛、人们的尖叫和哭喊,但他是那么的快乐,所以全然不为所动。他就要再罗德球场上投球了。他转过身来,穿着他的拖鞋在地上划拉两下。他挺挺胸,把球抛向空中,又接住。他起跑了。他一边跑,一边发现三柱门边站着一位击球手。噢,不错嘛。他想,这就更……然而,当他跑得近一点时,他才看清楚,站在三柱门边的击球手,不是英国队的,也不是澳大利亚队的,而是版求机器人队的。也就是那种冷酷、无情、致命的白色杀手。也许它恰恰没有跟其他人一起乘飞船离开。阿瑟·邓特的脑海里,刹那间闪现了好多念头,但他已无法停下脚步。时间,似乎变得极慢、无比慢。可他就是无法停住脚步。像是在糖浆里移动一样,他极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手中,是那小小的、坚硬的、红色的板球。他的脚还在向前迈着,不停地迈着。他盯着手中的球。它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可他的脚还在不停地迈着。他又望向版求机器人。它定定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球棒高高举起,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它眼中射出两道如剑的寒光。阿瑟无法移开视线,像是在往一条隧道里看似的——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此时在他脑中闪现的念头如下:他觉得自己奇蠢无比。他觉得他早该仔细听别人讲的话。那些话如今都在脑中回响,正如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正如他将不由自主地把球投向版求机器人,正如对方将无法挽回地击球。他记起黑克特说过:“我失败了吗?失败已与我无关。”他记起黑克特的遗言:“过去的毕竟过去了……我已完成任务……”他记起黑克特说他“做了点东西”。他记起,在尘云里的时候自己怎么会那样突然地抓住那个旅行包。他记起,是自己要穿越时空回到罗德球场。他还记得自己并不擅长投球。他的手臂抡了起来。手中紧握的球,他知道,正是黑克特所造的超新星炸弹。是黑克特将它安插在此。它能让宇宙末日提前到来。他希望,他祈祷,祈祷不要有来世。随后,他觉得这句话有点矛盾,于是就把祈祷删掉了。要是有来世的话,他会愧对所有人的他希望、他希望……他希望自己的球技一如既往地糟,这也许是避免宇宙毁灭的唯一希望了。他感到双腿高高迈了出去,感到手臂用力地抡了起来,感到双脚绊到了他的旅行包——真蠢,他竟然把这玩意儿丢在了自己的前面。他感到自己猛地朝前摔去!但是,思绪万千之下,他完全忘了碰到地面的事,于是就真的没有碰到。他冲向了高空,右手还紧紧握着那颗球。极度惊讶之下,他发出了轻轻的呜咽。他在天上扭转、盘旋,转得停不下来。他转着圈儿往地上飞去,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与此同时,竭力一扔,把那颗炸弹扔到了无害距离之外。他咚地一声砸在那惊呆了的机器人后面。机器人还举着多功能战棒,但却一下子找不到击打目标了。阿瑟突然全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冲上前去,从呆住的机器人手中猛地夺下战棒,以十分华丽的姿势、抡圆了战棒——然后拼了老命朝它头上狠狠地敲去。“可以走了吗?”福特问道。------------------------------------------------第三十四章 后记他们终于又开始四处旅行。本来,阿瑟·邓特不愿再旅行了。他说,是意馆数学飞船给了他启示: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精神和宇宙是一体的,感知和现实是一体的。一个人,旅行的越远,就越趋向于静止。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要静下来好好弄清楚——既然它们跟宇宙都是一体的,那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弄清之后他就可以休息了,可以练练飞行,可以学学厨艺,他一直很想学。那罐希腊橄榄油,现在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他说,它是如此不可思议地重返自己的生命之中,这给了他一种万物一体的灵感,令他感到……他打了个哈欠,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大家准备把他带到一个宁静恬美的星球上去,在那儿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没出发,他们就收到电脑发来的一条求救信号,便开始调查此事。原来有一艘小小的、完好无损的梅里达级太空飞船,似乎正在太空中跳着诡异的快步舞。初步智能扫描显示,飞船没问题,中枢电脑没问题,只是那个驾驶员疯了。“半疯,半疯。”那个人获救的时候,如此坚持地宣称着。他们把他弄到黄金之心上。他是《恒星每日评论》的一名记者。他们给他服了镇静剂,并让马文陪着他。最后他终于向大家保证,自己能够试着理智地说话了。“我本来是在报道一次审判,”他终于开口了,“在阿加布松。”他那羸弱瘦小的肩膀猛地一抖,身子直了起来,眼神惊恐万状。他的白色头发立了起来,像是在跟隔壁屋里什么人打招呼似的。“没事没事。”福特说。崔莉安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以示抚慰。那人又躺了回去,双眼直直地盯着病房舱的天花板。“案件本身,”他说,“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有个证人……有个证人……名字叫普啦刻的。他是个又怪又难搞的人。所以他们不得不给他服用说真话的药物。真话药。”他的眼珠无助地颤动着。“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给他吃太多了。”他哭了起来,“我想一定是那些机器人撞到医生的手了。”“机器人?”赞福德警觉地问道,“什么机器人?”“一些白色机器人,”那人低声道,“他们闯进法庭,把法官的节杖抢走了。正义的阿加布松节杖,玻璃做的破玩意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又哭了起来,“可我想是他们撞到医生的手了……”他无力地摇着头,茫然而悲伤。他痛苦地闭紧了双眼。“但审判还是继续进行,”他一边抽泣一边说着,“他们问了一个最不幸的问题。他们叫他……”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哽了一下,“说出真相,全部的真相,毫厘不差的真相。可是……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他猛地用双肘撑了起来,狠狠地叫道:“他们给他吃太多太多的药了!”他又颓然倒下,依然发出低低的哀鸣。“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众人围在床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怎么了?”赞福德终于问道。“噢,他的确说了。”那人恶狠狠地答道,“就我所知,现在还在说呢。说的全是怪事……恐怖的事……太恐怖……太恐怖的事!”他尖叫道。他们想安慰他,但他又用双肘撑了起来。“恐怖的事,无法理解的事。”他叫道,“能让人疯掉的事!”他神情激动地望着众人。“或者,就我而言……”他说,“半疯。我是个记者。”“你是说,”阿瑟轻声问道,“你已经习惯了面对真相?”“不是,”对方迷惑地皱起眉头,“我是说我找了个借口先走了。”他又倒了下去,昏迷了。后来他只醒了一次,而且时间很短。在那唯一一次清醒的时候,众人问出了如下情况:既然普啦刻已经不能停下来,而且真相也终于、完全大白了,所以大家就退庭清场了。不只是清场,法庭还被封了起来——连带着普啦刻一起。法庭四周立起了铁墙。而且,出于安全考虑,周围又加上了倒钩钢丝,电网,鳄鱼池,以及三支陆军部队。这样就没人听得见普啦刻说话了。“真可惜,”阿瑟说,“我挺想听听他说的,或许他知道终极答案的终极问题呢。咱们一直没找出来,我一直想知道。”“想一个数字,”电脑说,“随便一个。”阿瑟就说出了国王十字路地铁站的乘客咨询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总该有点用处,也许这时候就是用到它的时候吧。电脑将电话号码输入重新组装的非概率驱动器。根据相对论,物质令空间弯曲,空间则令物质运动。黄金之心却可以令空间打结,然后,它便可以恰好出现在阿加布松审判大厅那钢铁内墙的正中心了。这间大厅非常朴实。它是一间空旷、黑暗的大厅,显然是为正义而设,而不是为了……举个例子,为快乐而造。没人愿意在这儿举行晚宴派对——至少,一定不会成功举行。这儿的装修会让客人失去兴致的。天花板高耸如穹,非常阴暗。上面不知藏着多少不怀好意的阴影。墙壁和长椅的嵌板,笨重的柱子的包层,这些地方所使用的木料,都是来自阿戈巴德那可怕的森林中、最黑最冷峻的树木。大厅正中那巨大的黑色的正义的讲台,简直庄严得吓人。要是哪天,一束阳光竟然得以潜入这间阿加布松正义的建筑里,它一定会扭头便走,一路潜出的。阿瑟和崔莉安先进去。福特和赞福德英勇地为其断后。刚进去时,只见一片黑暗与寂寥。他们的脚步声鬼魅一般回荡在大厅之中。这很奇怪。外面那些防护设施都处于正常状态,他们都检查过了。这么说,他们猜,那个人应该还在说真话才对。可是什么也没有。随后,当他们的眼睛终于适应黑暗,才看见角落里有暗暗的一点红光。红光背后,有个人影。他们将火把举近了一点看。普啦刻大大咧咧地坐在长椅上,抽着一支半燃半熄的烟。“嗨。”他说着,懒懒地抬了下手。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他是个小个子,头发稀疏。他驼着背坐在那儿,把脑袋和膝盖抖着玩。众人盯着他。“怎么了?”崔莉安问。“没什么。”那人说着,抖了抖肩膀。阿瑟把火把向前伸,照亮了普啦刻的脸。“我们听说……”他说,“你在这儿讲真话。”“噢,那个啊。”普啦刻说,“对啊,我是说过。已经说完了。大部分都是无法想象的东西。不过,有的也很好玩。”他突然爆笑了大约三秒钟,像疯了似的,然后停了下来。他坐在那儿,抖着脑袋,抖着膝盖。他似笑非笑,又吸了一口烟。福特和赞福德从暗处凑上前来。“跟我们说说吧。”福特说。“噢,我已经不记得了。”普啦刻说,“我想过用笔记下来,但是,首先,我没铅笔。其次我又想,何必呢?”长久的沉默。他们几乎能感觉到宇宙变老了一点点。普啦刻凝视着火把的光辉。“一点都不行?”阿瑟开口问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对了,有些关于青蛙的还不错。我记得那个。”突然,他又狂笑起来,在地上跺着脚,“你们绝对不会相信那些关于青蛙的事。”他笑得直喘气。“走,咱们找青蛙去。伙计,我得用新的眼光去看它们喽!”他一跃而起,跳了几步舞,停下来,狠狠地吸了口烟。“走找青蛙去,去笑它。”他说,“对了,你们是谁啊?”“我们是来找你的。”崔莉安毫不掩饰她声音中的失望情绪,“我叫崔莉安。”普啦刻抖着脑袋。“福特·长官。”福特耸了下肩膀。普啦刻抖着脑袋。“而我,”赞福德开口道。等了一会,等到他觉得足够久、足够宣布一个重大消息时,他才轻描淡写地说:“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普啦刻抖着脑袋。“这家伙呢?”普啦刻朝阿瑟抖着肩膀。后者正在发呆,一脸的失落。“我?”阿瑟说,“哦,我叫阿瑟·邓特。”普啦刻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开玩笑?!”他大叫道,“你是阿瑟·邓特?就是那个阿瑟·邓特?”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了肚子,爆发出又一阵狂笑。“嘿!我正想见你呢!”他一边喘气一边说,“伙计,”他叫道,“你是最……噢,你可是连青蛙也望尘莫及啊!”他仰天长笑。他笑倒在了椅子上。他歇斯底里地笑着嚷着。他大笑不止,他双腿乱蹬,他捶着胸口。渐渐地,他平静下来,气喘吁吁。他看着他们,看着阿瑟。他往后一倒,又大笑起来。最后,他睡着了。阿瑟站在那儿,嘴唇嗫嚅了几下。其他人则把昏睡的普啦刻抬回了飞船。“来找普啦刻之前,”阿瑟说,“我说我要离开。现在也这么想。而且走得越快越好”其他人无言地点点头。一片沉默。然而,飞船最远的船舱传来的、普啦刻的一阵隐约而歇斯底里的笑声,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已经问过他了,”阿瑟接着说,“至少,你们问过他了。我,你们知道——不能靠近他,所以什么也干不了。而且,他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除了那些我没兴趣的关于青蛙的片断。”其他人强忍着笑。“好吧我知道你们在笑什么……”阿瑟说完这句话后,不得不等其他人都笑完了再继续。“我是头一个,”他又停了下来。这次停下是因为安静。此时此刻,真的安静了,非常突然的安静。普啦刻没了响动。过去几天来,他们一直生活在不时爆发的、疯子般的笑声之中,偶尔演变为睡梦中轻轻的笑声,那时他们才能稍稍放松一下。阿瑟觉得自己快得妄想症了。这时的安静却不像在睡觉。一阵蜂鸣声响起,他们朝控制台看去,原来是普啦刻按响了蜂鸣器。“他不好了。”崔莉安低声道,“过度的大笑彻底毁了他的身体。”阿瑟嘴唇抽搐了两下,什么也没说。“我们最好去看看他。”崔莉安说。崔莉安从船舱走出来,表情严峻。“他想让你进去。”她对阿瑟说。阿瑟正一脸郁闷,嘴巴紧抿。他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努力想说点表示大度的话,尽管不太公平,但他还是说不出口。“拜托了。”崔莉安说。他耸了耸肩,进去了。还是一脸的郁闷,嘴巴紧抿,这些都正是因为普啦刻。他低头看看这个专门烦自己的家伙。这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衰弱。他的呼吸很微弱。福特和赞福德站在旁边有点尴尬。“你想问我点问题。”普啦刻气若游丝,轻轻地咳着。阿瑟一听那咳嗽,脸色就变了。不过,他还是试着平静下来。“你怎么知道的?”他问。普啦刻无力地耸了下肩。“因为真相如此。”他明确地说道。阿瑟承认了。“是的,”他还有点不情愿,声音拖得老长,“我是有个问题。其实,是有个答案。我想知道问题是什么。”普啦刻点点头,表示理解。阿瑟觉得舒服点了。“这是……唉,说来话长。那个问题可是关于生命、宇宙及一切的终极问题。我们只知道答案是42。不仅没用,反而搞得更麻烦了。”普啦刻又点点头。“42,是的,没错。”他停了停,脸上浮现出思绪如潮、回忆万千的阴影,好似云朵的阴影飘过大地一般。“恐怕……”他终于又道,“问题和答案是互不相容的。从逻辑上讲,知道了一个就必须蔽掉另一个。两者不能在一个宇宙中同时为人所知。”他又停了停。阿瑟显出失望的神情,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而且,”普啦刻努力思索着,说,“如果真的都被知道了,那么问题和答案,就会彼此删除,把宇宙也删掉,然后会出现更加古怪、无法解释的东西来代替它们。这种事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他虚弱地笑了笑,“但是具有相当的不确定性。”阿瑟坐在了凳子上。“噢,好吧,”他放弃了,“我只希望能有个理由什么的。”“你知道,”普啦刻说,“理由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