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们为什么一定不能在水下起作用呢?它们能在空中起作用是因为我们给它们充满比空气轻的气体。要是我们把比水轻的气体打进气球,它们就应该能在水下起作用。”“什么气体?”“什么气体都行,空气本身就是气体,它比水轻得多。”他拿起特德船长送下来的那瓶压缩气体。“这是高压下的空气,它膨胀起来足以打满三个气球。我到外头去,你把气球一个一个递给我。”哈尔下水去了,罗杰给他递上第一个气球。哈尔把大约一打鱼串在一块儿,把绳子系牢在气球上。接着,他把气球嘴套在气瓶上,打开阀门。气球马上膨胀起来,一股劲儿往上冲,哈尔再也抓不住它了。它拖着重载往上升呀升。哈尔钻回吉普。“给船长打个电话,”他说,“再给我递个气球。”第二批鱼跟着第二个气球升上去,最后一批也跟着第三个气球上去了。两个孩子总共捕到了好几百条鮨鱼、马鲛、刺鲅、军曹鱼、巨鲻、鲯鳅和长鳍金枪,全都是优质食用鱼。话筒里传来特德船长怨艾的声音,“你们简直要把人逼疯,我们拿这些鱼怎么办呢?”“把它们送罐头厂去呀,”哈尔说,“他们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凯恩斯城吃不了的,可以用火车运到澳大利亚的沿海城市,北至约克角,南至墨尔本。还可以把它们运往印度或者世界任何一个闹饥荒的地方。这一大批的鱼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他们开创了新的捕鱼法,这办法也许能使各地捕渔业的产量成百倍地增长。不过,得让各地的渔船船长都知道,新捕鱼法的试验已经成功。哈尔知道,狄克博士会不遗余力地去宣传的。他会给科技杂志和渔业刊物寄去他的报导。那是狄克博士的事儿。两个孩子已经追不及待地要动手干别的事儿了。“现在,我们于什么呢?”罗杰问。“哎呀!”哈尔说。眼睛看着在吉普附近翻滚扭动着的几条模样凶险的东西,“要是稍微干点儿危险的活儿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就跟蛇玩玩去吧。”11、海蛇跟蛇玩儿?罗杰对这主意并不热心。“看样子,它们不像玩耍的好伙伴,”他说,“不过,我想它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哈尔说,“当然,海蛇有多种,一些海蛇见人总是躲避谦让。但大堡礁一带的海蛇就不那么胆小温和了,它们个儿大,外头那些海蛇看来就有三米多长,它们倒想咬你一口呢。据说,它们的祖先跟眼镜蛇和金环蛇的祖先是一样的。不管哪一种海蛇,毒性都相当于眼镜王蛇的50倍。”“那你干嘛还要跟它们开玩笑?”“因为我们在这儿的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给研究所收集毒蛇。”“研究所要毒蛇干什么?”“提取蛇毒。他们用什么方法从蛇身上提取毒液,这你已经知道。取得蛇毒后,他们就用来制造抗蛇毒素去救冶被蛇咬伤的人。他们也从海蛇、鱼、海蜇、海蚂蜂以及许多别的海洋生物身上提取毒素,用来研制医治各种疾病的药物。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人在大堡礁水域里收集过有毒生物。”罗杰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他说,“咱们走吧。捕杀海蛇用什么方法呢?”“我们不杀它们,要活捉。如果弄死了,不等我们把海蛇送到研究所,毒液就坏了。”罗杰凑上前去观察那些海蛇,“你说,它们的爷爷是眼镜蛇,我看,它们不大像眼镜蛇。看,它们的尾巴又宽又平。而且,它们怎么会是眼镜蛇的后代?眼镜蛇是陆地蛇呀。”“这些也是陆地蛇,以前是。从前,它们曾在陆地上栖息。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它们宁愿搬到大海里去。”“这你怎么知道的?”“我们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海蛇有肺,没有鳃。它们呼吸空气。虽然它们能长时间地呆在水下,有时长达好几个钟头,但仍然得浮上水面去呼吸。”“但是,”罗杰提出疑问,“陆地蛇不长那样的宽尾巴,这点你怎么解释?”“这点嘛,”哈尔说,“想想海豚吧,它们也曾在陆地上到处行走,但自从到了海里,它们的脚就逐渐演变成鳍,尾巴也逐渐变宽变平,使它们能在水里行动自如。海蛇的那些宽而平的尾巴就是有力的桨,它们使自己能在水里以惊人的速度游动。”这时候,来了很多海蛇。一些蛇正匆匆忙忙地往吉普上扑,仿佛想把吉普里的那两团诱人的佳肴抢到口。它们的毒牙把玻璃撞得啪嚓啪嚓直响。“你可想清楚喽,”哈尔说,“我看,你还是呆在吉普里头吧。”罗杰壮着胆说:“决不。你能冒这种险,我也能。”他已经告别了被全家当成娇宝贝的年代。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个头够高大了,而且几乎跟他哥哥一样结实。“好吧,”哈尔不情愿他说,“不过,你会抓蛇吗?”“当然会,抓它脑袋后头的那个地方。”“而且要抓紧,不能松手,”哈尔补充道,“它们力气很大,会拼命扭动从你手里溜走,说不定还会咬你一口呢。”“说教得够了,”罗杰说,“咱们动身吧。”他们从舱口游到外面。海蛇四散游走,也许,它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海怪,有点儿害怕。但是,它们很好奇,也许,还很饿。它们能攻击大大小小的各种海洋生物,难道竟不敢惹这两只海怪?它们张着嘴游来游去,飞快地伸缩着它们的叉状舌。它们那些空心的、充满毒液的牙齿不像某些蛇的牙那么平。它们像眼镜蛇的牙一样尖锐。这些显然是几种不同类别的海蛇,它们挤成一团,蔚为奇观。有黄肚皮的,褐色底带黄环的,黄色底缀上黑圈儿的,还有一种蛇的皮色蓝得耀眼。两个孩子在父亲的动物园里已经见过很多蛇,他们对蛇的美有很高的鉴赏力。在非洲,他们还曾经捉过活蛇,只是从来没在海底下捉过。这些家伙在水底下到处溜,那么悠然自得;两个不曾在碧波下渡过亿万年的男孩不禁自愧笨拙,处处不得要领,它们也算是他们的呼吸空气的亲戚呀!当然,是很疏远很疏远的远亲。海蛇成群结队地挤在两个孩子周围,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它们的眼睛瞪起来怎么那么恐怖?罗杰的答案是,因为它们从不眨眼睛,它们没有眼睑。它们也没长耳孔,它们用舌头听,或者,倒不如说感觉。那一伸一缩的舌头看起来很危险,但罗杰知道,即使是毒蛇的舌头也是无害的。蛇通常用舌头探听声音,蛇舌跟鱼身上的那根长在侧线里的神经一样,对所有的声音都很敏感。充分考察了这两只怪物之后,一条大蛇决定试试自己的运气。它一头撞过去,用毒牙咬住哈尔的游泳裤裆,往裤子上喷了一点毒液,然后,等着这只大怪物倒毙。它以为那裤子就是大怪物的皮,它的毒牙肯定已经把它咬穿了。而根据蛇类王国臣民们的全部常识,毒性这时应该开始向全身扩散,引起抽搐,接着,死亡就降临了。看见事情的结果不像它预想的那样,海蛇当然非常惊讶。突然,它感到脑袋后面靠近喉咙的地方被什么卡住了,卡得它几乎窒息。哈尔迅速地把海蛇从裤子上用力揪下来,塞进随身带来的一个塑料袋里,蛇猛烈地扭动着。又冲过来三条蛇,也都被哈尔一一装进了塑料袋。罗杰那边还一直没有蛇光顾。正在这时,罗杰发觉自己的右腿动弹不了,可能是被咬了却没有感觉。他吓得全身冰凉,他又试着挪动了一下腿。毫无疑问,他被咬了,他的腿已经麻木。麻木感会迅速扩散,很快,他会连一块肌肉都动弹不了,然后,可怕的剧痛就开始了。现在,虽然右腿动不了,他还能用左腿游动。过一会儿,左腿也会背弃他的。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大自以为是,他本应听从哥哥的劝告留在吉普里的。他把手伸下去抓右腿,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觉到了手指的压力,这么说,这条腿总算没麻木。那么,它出了什么问题呢?被海草缠住了吗?想透过面罩眼观六路可不容易,但他终于看到了下头的脚,找到了腿麻木的原因。一条长约2.7米的蛇咬住他的鸭脚板,毒牙嵌在橡胶里。罗杰想使劲儿把蛇蹬掉,但这条蛇很大,光凭它的重量就足以使腿变僵。他用另一只鸭脚板狠狠拍打那位不受欢迎的客人,接着,又想用鸭脚板刮掉它。海蛇咬住不放,就像残酷无情的死神。他伸手下去抓住蛇颈拽,海蛇被拽开了,但鸭脚板却被咬掉了一块。海蛇使劲儿蹦达,罗杰几乎抓不牢它。哈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带着口袋游过去,可是,还没等他游到弟弟那几,蛇已经紧紧地缠住了罗杰的胳臂。幸好,海蛇不是巨蟒、水蟒或大蟒,没有把它的牺牲品缠卷至死的习性。干杀人勾当,它靠的是毒牙。罗杰试着用另一只手把海蛇扯掉,这时,哈尔也到了,帮着一起扯。两个孩子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拽这盘黑黄相间的蛇卷。海蛇终于松开了,罗杰把它塞进那个塑料袋。但是,当他卡住蛇颈的手松开时,蛇头扭动了一下,一只毒牙从他的手上擦过。只不过搔了一下,罗杰根本没在意。总算把这条害人虫平平安安地塞进了口袋,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儿。哈尔用手按住罗杰的胳膊,拖着他钻进吉普。“让我看看。”哈尔说。“没事儿。”罗杰说。“有事儿没事儿我都得看看。”“只不过搔了一下,瞧吧。”一滴血从抓痕里渗出来。哈尔揩掉血,用嘴对着那轻微擦伤的地方用力吸,然后把吸出来的东西吐掉。他吸了一次又一次,脸都憋青了。“你这是多余的。”罗杰说。“那可说不准,”哈尔说,“渗进你体内的蛇毒不多,还不足以让你丧命,但很可能会使你感到非常难受。我们要是能有点儿抗蛇毒血清就好了。不过,这种蛇毒的抗血清还没研制出来呢。”“我还以为你有呢。”“我的抗血清是治陆地蛇毒的,治不了海蛇毒。要是你等我们把这些海蛇送到研究所,再带回一点儿海蛇毒抗血清后再给它咬着就好了……唉,你也太着急了。”哈尔的话听起来像开玩笑,他心里却焦急万分。在罗杰手腕上抓痕的上方,他已经紧紧地扎上了一根绳子当止血带。每隔半小时,他就得把止血带放松一下。“口对手”的治疗也在继续进行。“我没什么,”罗杰说,“只不过腿脚有点儿不灵便。”哈尔担心地望着弟弟,“这正是开始中毒的征兆。”他说。“不是手不灵便,是腿。”“开始就是那样的,”哈尔说,“很有意思,伤口在手上,蛇毒却使腿变僵。这是怎么回事呢?过一会儿,僵硬感会慢慢地自下而上向全身扩散。”“也许,我最好活动活动双腿使它们保持柔软。”“别动,乖乖地躺着。我看,我还是把你送回屋去,让你躺床上。”“不用什么床,你这是在小题大做。”但是,哈尔已经坐上驾驶台,开足马力,让吉普飞快地驶往城里。到家后,他帮着罗杰脱掉衣服躺到床上。这时,僵硬感已经传上脖子,又继续传到上下颏,这会使牙关紧闭。罗杰说话已经很艰难,他说他几乎不能吞咽,但他必须咽点儿什么,他渴得难受,喉咙干得冒火。哈尔给他把了把脉,脉搏不快,但很微弱,很不均匀。毒性蔓延到眼部,瞳孔扩大,眼睑往下耷拉。接着,疼痛开始了。罗杰的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在抽搐跳动。他觉得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跳动,从头顶到脚趾全身都在一阵阵痛苦地痉挛。哈尔感到病人的皮肤冰冷、粘乎乎的,于是,又给他盖上一床毯子。后来的一个钟头简直是受刑。在痉挛中,中毒的身体似乎在被支解。罗杰从来没遭过这种罪,他想尖声叫喊,但男子汉是不应该喊痛的,所以,他拼命克制自己,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觉得似乎有头大象蹲在自己胸口上,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儿来。痉挛突然停止,他晕了过去。哈尔焦虑地用指尖按着弟弟的脉搏,脉搏摸不着了。过了好久,他才感到一点儿微弱的悸动,接着,是非常虚弱的若有若无的跳动。有时,脉搏会停止整整十秒,然后,又重新跳动。最后,这孩子总算从昏迷状态转入正常的睡眠,心跳也稍微变强了。这小伙子是条硬汉,他绝不会轻易死掉的。哈尔一直守着他,彻夜不眠。他打算放弃,不想再找什么蛇毒了。原先,他觉得这主意似乎不赖,现在,他讨厌这个主意了。是的,蛇毒确实该找,可干嘛不让别人去干呢?第二天早上,罗杰醒得很晚。他睁开眼,瞳孔已经恢复正常,眼睑也不再往下耷拉了。他静静地躺着,昨日的痛苦已经无影无踪。“你这可怜的蠢家伙,”他说,“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刚坐一会儿,”哈尔说,“你觉得怎么样?”“挺好,只想马上出去。”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你还是安静点儿吧,行吗?”“我怎么啦?”罗杰说,“恐怕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我们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干,而我却躺了大半天。”“没什么要干。”哈尔说。“你的蛇毒呢?”罗杰问。哈尔说:“那事儿我们不干了。咱们找点儿别的事儿干吧。”罗杰责备说:“听着,大哥哥,你不用娇惯我。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懦夫,我也不是。告诉你吧,我没事儿。我敢打赌,你还没吃早饭,我也饿了。咱们来顿快餐,就看我们那些小毒蛇乖乖去吧。”12、漂荡的死神于是,他们又出去了,惹祸去了。要说祸害,海底下可真不少。有多少美,就有多少祸害。海里有成千上万像扁鲛和角镰那样可爱而又无害的天使,也有数以百计的模样丑陋行为凶狠的家伙。还有一些动物既漂亮又凶狠。兄弟俩碰上的第一种就是海洋里最漂亮的生物,它身上密密地长满绚丽的羽毛,像印第安首领头饰上的羽毛一样鲜艳夺目。“活像天堂上的鸟。”罗杰叹道。“是呀,”哥哥说,“也像孔雀。但是,在那精美的羽毛底下却藏着饱含毒液的刺,特别是在鱼背靠近尾部那儿。”“干嘛长在靠近尾巴那儿?依我看,毒刺应该长在用来进攻的那一头。”“尾巴那头就是用来进攻的一头。这种安排再巧妙不过了。别的鱼都以为危险应该来自头部,这坏蛋就能使它们猝不及防。一发现猎物,它就游过去,赶到猎物的前面。被追猎的鱼并不知道它不怀好意,丝毫不存戒心。这时,蓑鲉突然朝后猛冲,用尾部的背鳍棘刺那条鱼,鱼立刻中毒死亡。蓑鲉呢,就可以慢慢地享用了。”“它为什么叫做狮子鱼呢?”“因为人们觉得它那一身羽毛状的棘看起来很像狮子的鬃毛。我去把它抓来。”“让我去。”罗杰说。哥哥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经匆匆抓起他的袋子溜出吉普。蓑鲉马上对他发生了兴趣,它游过去,用它那双大眼睛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装出还有别的事情要干的样子,游过他身旁。它停下来,悬浮着,突然往后疾退,迅猛得像一道闪电。说时迟,那时快,罗杰赶紧闪过一边,对着蓑鲉张开手中的口袋。蓑鲉倒退着,尾前头后地冲了进去。罗杰把口袋一抖,拧紧袋口,把袋子系在吉普的一根喷气管上,自己钻回吉普。整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哈尔恭喜他,“好干净利落,那边来了只螫刺水母。这回该看我的了。”“那只不过是只海蜇罢了,它也有毒吗?”“我想,大概有毒。在澳大利亚沿岸,螫刺水母毒死过很多人。有些科学家说它是已知海洋动物之中最毒的一种。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在达尔文港附近游泳,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螫刺水母。他以为它不会伤人,用手把它拨到一边。7分钟后,他死了。另一位游泳者碰了螫刺水母以后,3分钟就咽了气。人们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时,那螫刺水母还紧紧地粘在他的尸体上。他们把它扯下来,结果粘着的皮也一起被扯掉了。对海蜇可得万分小心。虽说大多数海蜇不伤人,顶多有时使皮肤发痒,但有几种海蜇却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凶手,如果你不会识别哪些是坏家伙,还是远远地躲开所有的海蜇为妙。”螯刺水母哪儿也不去。它用不着到处跑,只需等着,直等到有东西掠过它的触须。一条跟螯刺水母一样大的鱼游逛到那些螯刺当中,一眨眼就送了命。然后,只见螫刺水母奇迹般地鼓起肚皮,把鱼裹在肚皮的褶襞当中,整个儿吸进肚里。它舒展开身体来容纳这顿美餐,看上去比原先大了一倍。鱼渐渐被消化掉,它的身体又恢复原先的大小。哈尔出去时,螫刺水母一点儿游走的意思也没有。它的身子软绵绵的,哈尔没费什么手脚,就把它给舀起来了。于是,吉普上又多绑上了一只口袋。“要是一切都像这样顺当就好了。”回到吉普后,哈尔说。在礁石上一块突出的地方,罗杰发现了一只漂亮的贝壳。他立刻跳出去,但被哈尔抓住头发拽进吉普,使他吃了一惊。“你这是干嘛呀?”他问。“在你去抓那只贝壳之前,我得先给你介绍它的情况。这是一只芋螺。”“用不着你给我讲芋螺,这玩意儿我捡得多啦。”“你捡的可不是这一种。芋螺有四百多个种类,有六种很毒,这就是其中一种。”“可是,它这么小,对人不可能有什么危害。”“有危害——这是危害最大的芋螺之一。它叫石纹芋螺,因为它的样子很像有花纹的大理石。去把它抓回来吧,不过,要抓它大的那头。小的那头开着口,那里头有一只小小的黑家伙,长着鱼叉状的螫刺,随时会刺那些碰它的东西。”“那根螫刺肯定很细,”罗杰说,“哪能伤着人呢?”“这根刺与一个装满致命毒液的毒囊相连。一丁点儿毒液就能致人于死命。”“你言过其实了吧?”“一点儿也不。退潮时那片珊瑚礁会露出水面。一个澳大利亚男孩在礁顶散步,他捡了一个这样的芋螺,抓在手心里。那家伙往他的手指上刺了一下,毒性迅速发作,3分钟后,他死了。好啦,去吧,不过记住抓大的那头。”罗杰离开吉普到礁石那儿去。看样子,那芋螺毫无害人之意。它还不到四厘米长,大的那一头是密封的,小的那头是它的大门口。那是一个很小的孔,小得跟针眼儿差不多,罗杰没办法看到孔里头去。他拿出小刀拍了拍芋螺,一根黑针模样的东西马上从洞里伸出来,发现没什么可刺杀的,又缩回螺壳里。罗杰抓住大头把芋螺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拿着,游回吉普。“要有支牙签就好了。”哈尔说。“要牙签干什么?”“把那个孔塞起来呀。那东西离开水自然会死,但那得好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内,身边放着这么个东西是很危险的。手脚随时都可能碰着它,那时候可就‘拜拜’啦。到家以后,我们得用牙签、香口胶或者手头有的什么东西把那孔塞起来。研究所弄到这玩意儿会很高兴。它的一滴毒液比一条陆地大蛇的一滴毒液毒性大得多。用它还能制成多种药物。”“我还是想不通,”罗杰说,“这些会毒死人的东西怎么能变成能给人治病的药。”哈尔很赞成,“我们犯不着不懂装懂,连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弄懂呢。但这些毒液确实能治病,正如灵香猫射出来的那些难闻的东西能制造香水,垃圾可以用来制肥皂一样。也许,世界上就没有一样东西会只有坏的一面。”他们继续搜寻那些既好又坏的海洋生物,要找到它们倒也不难。大堡礁礁面一带汇集着品种如此众多的海洋生物,这样的地方,世界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了。他们的收藏里又增加了一条短角杜文鱼。“伙计,它真难看,”罗杰说,“就像噩梦里的妖怪。”“难看是难看,但可以吃,”哈尔说,“法国人发现它味道鲜美,用它烹制出一道很有名的法国汤。”“它的螫刺长在哪儿?”罗杰观察着他们逮到的标本问。“长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在底下。短角杜文鱼既不从前头也不从后头袭击去刺死它的受害者,它自上而下落到它们身上,使它们防不胜防。”“海洋里到处都有令人惊异的事物。”罗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哈尔表示赞成。收藏又增加了一条石鱼。石鱼模样丑陋,人称“讨人嫌”。它又叫“伺机者”,因为它从早到晚不动弹,只是卧在海底,伺机袭击那些误踩住它的人。它的颜色跟海底的颜色差不多,而且经常有一半掩埋在泥沙里。蹚水和游泳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踩住它,这时,竖在它那长疣子的背上的毒刺就会把人的脚扎伤。这些毒刺一戳到那些爱贴着海底觅食的鱼就会弯下去,把猎物塞进自己的那张巨口,这样,觅食的鱼反而成了石鱼的口中食。两个孩子没有误踩在石鱼身上,出岔子的是一只螃蟹。它从那“伺机者”身上爬过,结果被毒刺扎着,当场就被吃下去了。虽说它不动弹,想抓住它却十分棘手。不能抓它那长毒刺的背,哈尔想揪着尾巴把它捡起来,它却紧贴住身下的石头。罗杰把吉普开到它的铁爪刚好能夹住石鱼的位置,然后开倒车把那玩意儿揪下来。哈尔在那位俘虏下面张开口袋,罗杰一松铁爪,“讨人嫌”落入袋中。孩子们深深地松了口气儿。“总算过去了,真是万幸,”哈尔说,“只要被那些毒刺轻轻扎一下,不死也得精神错乱,然后,一辈子精神恍惚,像个疯子似的度过余生。这就是造成南海诸岛上众多精神病患者的罪魁祸首。”吉普停在离礁石不到六十厘米的地方,透过它的玻璃车壁,可以看见这座珊瑚礁的建设者们在干活。有人以为,要看清这些叫做珊瑚虫的微小的珊瑚动物一定得用显微镜,其实并非总是如此。珊瑚虫有大有小,有些比针头大不了多少,有些的直径几乎有一厘米多。当它们把那些鲜花瓣儿似的触须完全舒张开的时候,人们就能看清,每条珊瑚虫都卧在一个由它自己的身体分泌出来的石灰形成的杯子里。乍一听,珊瑚虫这玩意儿似乎应该是肉质的,再不就是植物性作物。实际上,它却是一种结构巧妙、十分能干的动物,它会收集食物,会给自己盖房子,会毒死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它们筑起了一座比华盛顿纪念碑宏伟得多的纪念碑——大堡礁。孩子们正置身于一个海底天堂。他们俯视着的是一片梦幻般的森林。想想看,一棵六米多高的树独独长着一片六米多宽的叶子。这种树,还有成百种像它这样的树都是小珊瑚虫建造起来的。在那片巨型叶子的浓荫下,成百上千条色彩绚丽的小鱼游来游去,像翩翩飞舞的彩蝶。还有一种树看起来像榕树,长着成百个树枝,就像天主教堂里的圆柱,树上长满茂密的珊瑚叶子。潜水员在树枝之间考察这座海底迷宫时很容易迷失方向。大洋底下的这一部分不像海底,倒像从飞机上望下去看到的一片梦幻般的树林——一片长着大大小小的树木的丛林。透过怪异神秘的枝杈,俯瞰那些蓝的、紫的峡谷是多么令人激动啊!峡谷里,小鱼像细碎的色斑在枝蔓间闪烁跳跃,而大一点儿的鱼则缓慢庄重地挨着海底漫游。珊瑚树叶子的颜色十分娇嫩,似乎一碰就碎。但是,当吉普撞在这样一片叶子上时,却发现它像石头一样坚硬,这时的感觉真是古怪极了。“海底天堂”里的一切并不都是那么美。在一棵珊瑚树的枝杈上卧着一个模样可怕的东西,哈尔认得那是海蜈蚣,它的样子就像陆地蜈蚣一样讨厌,讨厌得连爱动物的人都不会喜欢它。它可能有成百条腿——孩子们没数过,但最吓人的还是它的体型。在陆地上看到的蜈蚣可能只有六七厘米长,而它们的这条海底亲戚却足有六十厘米。它的旁边,还有一条海蜈蚣在蠕动。“我看,我们两条都得要,”哈尔说,“一条送往研究所,另一条吃掉。”罗杰恶心得脸都皱起来了,“谁吃那玩意儿呀?”“你和我吃,”哈尔说,“而且,马上就吃。你会喜欢的。味道比龙虾还鲜美呢。它叫瓦罗,波利尼西亚人很爱吃它,他们甚至给儿子起名叫瓦罗。这样,一看见儿子,他们就会想起美味的海蜈蚣了。”“给研究所的那条有什么用呢?”“它的每只脚爪都充满毒液。海蜈蚣甚至能抓住大鱼,把爪子抠进鱼肉里,放出毒液使鱼麻痹,然后把它吃掉。”这一回,吉普的铁爪又派上用场了。它抓住一条海蜈蚣,把它紧紧抓在珊瑚枝上的成百只脚爪扯下来,扔进口袋。这一次,口袋是罗杰撑开的。另一条蜈蚣也是这样落入口袋,跟第一条蜈蚣作伴去的。“烧海蜈蚣吃时,一定得非常小心,”哈尔说,“那些脚爪快得像剪子,爪子里的毒液会使伤口红肿化脓,好几个星期才能好。”“妙极了,”罗杰说。“我想,我还是把烧海蜈蚣的美差让给你吧,还有吃的差事。”“你真慷慨啊!”哈尔说。罗杰摆摆手,“别客气,谁叫咱们是亲兄弟呢!”捕猎毒物活动的高潮是追猎“漂荡的死神”,一些澳大利亚人就是这么叫的。在别的地方,人们管它叫僧帽水母。孩子们首先看见海水变成淡蓝色,接着,他们发现这蓝色来自从水面垂下来的几十条触须。长着这些触须的那个家伙,像一艘鲜艳的蓝色船。那些触须至少有九米多长。“要是能抓住它,”哈尔说,“那就是这一天最大的收获了。那些触须含有大量毒液,而且,信不信由你,它们还装着电池。上头那个模样像船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装满气体的大蓝口袋。”“它好像要走。”罗杰说。“挂上慢挡跟着它。它的蓝口袋顶上有张帆,风吹动着它。”“那些触须不至于毒成那样吧,”罗杰说,“我看见一些蓝黑色的小鱼在它们中间游呢。”哈尔说:“那种小鱼是僧帽水母的好朋友。它利用它们作诱饵。别的鱼看见它们在那些触须中游玩,以为它们无毒,很容易上当。它们跟着那些小家伙冲进去,被那些触须缠住,既挨电击又遭毒害,然后,便统统被扫进僧帽水母贪婪的口中。”罗杰被哥哥搞糊涂了,“我真想不出来,你打算怎么抓它。要是,它在我们的飞云号附近,船长会设圈套捕住它并把它拖上船。但是,风已经把它从飞云号吹开了相当一段距离,我们跟着它,也远离了我们的船。还有,它张开以后那么宽,乱七八糟的一团。还有那些长触须!我觉得,我们还是另外找一种好逮的东西吧。”“我们就是要逮这玩意儿,”哈尔说,“但这活儿得咱俩一起干,一个人拿着绳卷,另一个人抓着绳头,用绳把触须一束一束捆起来。然后,‘酒瓶’就能把它拖到飞云号那儿。”“我敢打赌,事情绝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罗杰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拿起了一卷绳。于是,两位冒险家都离开了吉普,朝那堆危险的、在水里晃晃荡荡的蓝触须游去。罗杰抓着绳卷儿,哈尔则用绳子把那堆乱麻似的触须一束一束地绑紧。这一切都干得挺顺当。像往常一样,忠实的“酒瓶”正呆在跟前待命。哈尔把空着的那个绳头交给它,“酒瓶”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它朝着飞云号游去。可是,即使是海豚也会出差错。因为执行任务的愿望过于迫切,匆忙之中,它把那些痉挛着的触须从哈尔身上直拖过去。触须马上卷起来裹住这位博物学家的背和胸。哈尔遭到一连串快速的电击,他心里明白,成千上万的小刺正在把毒液注入他体内。他拼命挣扎,却被越裹越紧。罗杰壮着胆游过去,冒着自己也被蜇的危险,抓住哈尔的脚,想用力把他拉出来。这办法却不行。该怎么办呢?他以最快的速度游回吉普,开足马力,把吉普开到哈尔那儿,用它的铁爪抓住哈尔的胳膊,然后,开倒车拉。这么一来,海豚往一个方向拉,铁爪却往相反的方向拉。哈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拉成两半了。但是,功率强大的发动机终于把他从死亡的绳索下解救出来。拉扯的当儿,触须末端断了,扎在哈尔的皮肉上,它们的刺施放出更多的毒液注入了孩子的肌肤。开头,疼痛难忍;这会儿,疼痛消失了,这不是好征兆。哈尔知道,这意味着他正在被麻痹,麻痹会使他神经麻木以致失去知觉。他几乎无力游回吉普。罗杰好不容易把他拽了进去,他喃喃地说,“打电话让船长等着‘酒瓶’。”罗杰照办了。“现在,”哈尔说,“把这些东西给我弄掉。”罗杰套上橡皮手套,试着把那些蓝色的毒丝拔掉。毒丝深深地扎在肉里,怎么也拔不下来。“弄不掉。”他说。“你一定得弄掉。不弄掉我会死的。用你的刀把它们剜下来。”这活儿不对罗杰的胃口,但他还是动手干了。他用锋利的刀尖向每根触须下的肉剜下去,终于把它们撬松,把数以百计长着倒刺的小钩子从皮肤上拨掉。当然,肉也随着这些小钩子被扯下来,每拔掉一根触须就留下一道血痕。哈尔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脑袋开始糊涂,眼神呆滞,牙关紧闭。他的胸脯越绷越紧,硬邦邦的像一块木板。这意味着他的肺部在逐渐麻木。他艰难地喘着气。“我还能帮你干点什么呢?”罗杰一筹莫展地说。“什么也不用干了,把我送回家去吧。”总算到家了。罗杰把他从吉普弄出来,送进屋里。他躺在地板上,罗杰用海绵把血揩掉,涂上抗菌药。他用毛巾把哥哥裹起来,帮助他挣扎地上了床。病人的神志还清醒,但呼吸非常困难,他恐怕自己会窒息。“准备好,”他艰难地吐出一句含糊的话,“给我做人工呼吸。”罗杰·亨特大夫已经智穷汁尽。他的医学知识太贫乏,他痛感自己的无知。哥哥在发烧,他在他的额头上敷上块湿布。如果哥哥死了,他可怎么办呢?他知道,死亡是完全可能的。他想起一则关于一个澳大利亚男孩的新闻报道。这男孩遭到僧帽水母的袭击,好不容易挣脱了身子,游到四五十米远的海岸,然后,就倒下来死了。在澳大利亚的基星岬浴场,一个被僧帽水母蜇伤的十四岁女孩挣扎着到了医院,抢救了一天,终于无效。光是那电击已经够厉害了,好像被缠裹在高压电线里,就更不用说毒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