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躺着一条大蛇,长达20多英尺,闪耀着黄褐色的光芒。“死的,一条蟒,”队长说,“匪徒们还来不及剥皮。蟒皮当然很值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东西——鞋、皮带、手袋;蟒肉很好吃——像子鸡一样鲜嫩;但最值钱的部分是它的脊骨。”队长说到这儿停住了。罗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谁能拿蟒的脊骨来做什么用呢?“非洲妇女用它来做项链。”队长接着说。“仅仅为了装饰?”“不,又是一种迷信。她们认为,这是治喉咙痛的良药。也有人用来做腰带,你要是围上这么一种腰带,可保你永远不会消化不良。”“你还有比这更荒店的理论吗?”罗杰说。“的确相当荒唐,”克罗斯比承认。“再看看这些葫芦里的东西,这是河马脂肪,他们用来抹头发,把头发油得油光锃亮。那边那一只葫芦里装的是狮子脂肪,他们用来治风湿。”这时,队长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堆新上,上面连一根草也没有。他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有人在这儿挖了坑,下边可能藏有东西。”队员们拿来铁锹,铲开土,朝下挖了几英尺,就露出了一根象牙。又继续朝下挖,挖出了更多的象牙。队长数了数,一共挖出540根。克罗斯比掏出笔记本,用笔在上面算了一下,然后说:“以每根象牙60磅计算,540根一共是32,400磅。黑胡子每磅付给他的喽罗20便士,但他将以每磅1镑零80便士的价卖出,这样,他就可以挣51,500镑。”“我还从未想到过,”哈尔说,“这行生意的规模如此之大。”“是大规模的屠杀,”克罗斯比说,“540根象牙就意味着270头大象被杀,这才仅仅是一个偷猎营地,在东非有好几百个这样的偷猎营地。这条陷阱篱笆才不过一英里长,你们就认为触目惊心了,更多的是5英里、10英里、15英里的哩!在维多利亚湖附近发现的一条竟长达70英里,我们曾经在一个匪巢发现过1,280头大象的尸体。”哈尔紧皱眉头,太难以令人相信了,他还不能理解这么大的数字的含义。克罗斯比又继续说:“仅仅是一个扎沃国家公园,我们估计,每年由于匪徒的偷猎而要丧失150,000头野生动物;就整个东非而言,匪徒们每年要杀掉上百万头动物,”克罗斯比笑笑,说,“也许,你们被我举的这些数字弄得晕头转向,我是想让你们了解:情况非常严重。”“为什么这些国家的政府对此不采取对策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克罗斯比说,“政府拿不出钱来做这件事,这需要成千上万的守备队员。”“但这样下去,这些野生动物很快就要被杀光啦!”“一点不错。那时,地球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公园就不复存在了。到东非来的游客90%是来看动物的,他们每年带来1000万英镑的收入。如果这一笔收入一断,这些国家必然更穷。对所有的动物来说,人是最危险的!在过去2000年里,人类已经灭绝了一百多种动物,其他的也正在飞快的消亡之中。目前,有250多种动物正濒于灭绝,它们一旦离开我们,就将是一去不返的了。”13、红色的尘土匪徒们的小茅屋被一把火烧成了平地。所有的战利品:那些长牙、尾巴、角、皮、河马牙、象脚、长颈鹿蹄筋、豹子头、狮子头、羚羊角、鳄鱼皮、河马脂肪、蟒蛇脊骨、白鹭毛、火烈鸟毛、鸵鸟毛、丹顶鹤毛、象的眼睫毛,连同所有的夹子、铁丝套子、各种机关等等,一起装满了几辆卡车。“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哈尔问,“卖掉?可以发一笔小财。”“那钱带血腥味,”克罗斯比说,“我们不想从滥捕滥杀中取利。不过,我认为我们可以更好地利用这些东西:把它们放到博物馆去,让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可以看到它们。我想,没有人会看到这些东西而不受到震动,从而感动他们为制止对无辜动物的杀戮尽自己的力量。”车队回到了营地。克罗斯比与哈尔兄弟一走进房间,小个子的辛达·辛格法官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哈,老朋友,”克罗斯比大声喊着,“又见到你,太高兴了。你上次的内罗毕之行还好吧?”“很好。我现在要回蒙巴萨去,顺便来看看你,看看你的突然袭击战果如何。”“非常成功,全靠哈尔兄弟俩和他们的狩猎队。47名匪徒正被押往蒙巴萨的监狱。最好你明天早上就审问他们。”小个子法官吹了声口哨,说:“那不是太妙了吗?你可以相信,在我的法庭上,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要消灭这种偷猎行径——你们和我一起。这是耻辱,是暴行,必须制止。我想,你们一定抓到他们的头子了吧?”“黑胡子?没有!真遗憾,他溜掉了。”“呵,那的确是遗憾——极大的遗憾。”悲天悯人的小法官说道,“我真想亲手逮住他,他要不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休想离开我的法庭。呃,他是怎样从你们鼻子底下溜掉的?”“他太狡猾,我们拿他没办法。他精明得很,喽罗们打头阵,我们抓那些喽罗的时候,他就跑了,用狗追了一阵他的踪迹,但到了河边,狗也无能为力了。”法官望着祖卢说:“狗是一条好狗,那个黑胡子一定非常精明,才能胜过这条如此机灵的好狗。”他伸出手拍拍祖卢的头顶,祖卢吸吸鼻子,朝后退了一步,接着就开始咆哮起来。“好啦,我该走了,”法官愉快他说,“多漂亮的猎豹,它似乎已经很习惯了,它和狗怎么合得来?”“还不知道他们是否合得来,”哈尔说,“至今为止,它们虽然互不理睬,但还都有礼貌。”“我们送送你吧!”克罗斯比说,然后几个人一起出门朝法官的小汽车走去。哈尔立刻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小汽车上没有一点红土!哈尔曾经几次驾车来往于内罗毕,这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沿途堆放着一堆堆的粘土,是为铺路而运来的一种红土,你要沿着这条路旅行的话,你的车不可能不蒙上一层红色的尘土。国家公园内的路不是用的红土,在这儿,车子也要蒙上尘土,但是是白色的尘土。法官的车上就蒙着一层白色的尘土。“你是怎样避开那些红色的尘浴的?”哈尔问。法官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极为迅速,他献媚地一笑,说道:“哈,哈,在那路上走,肯定要沾上一层土,所以进国家公园以前,在加油站把车冲了一下,”他又微微一笑,“还有问题吗?”“没有,没有,”哈尔为自己这样诘问善良的法官有点不好意思,但辛格法官似乎并不在意。他向克罗斯比说:“再见,马克,保重!我祝贺你有这些孩子们的帮忙,他们很机灵,说不定还可以逮住黑胡子哩,谁知道呢?”说完他就走了。祖卢和猎豹开始互相了解对方,但进行得并不是很有礼貌。两位都张着大口,露出各自以为值得炫耀的一副利牙。祖卢汪汪狂吠,猎豹身上狗性那一半在咆哮,猫性的一半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它们力图施展大自然所赋予它们的本事。阿尔萨斯犬是天生的警犬,不管是人是兽,它都不允许在它的面前胡闹;猎豹天生是捕猎其他动物的猎手,包括捕猎野狗,而这一只看来就很野。“祖卢,过来!”罗杰厉声喝道,“还有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奇奇’吧——放规矩一点。”奇奇原本想把这条狗当作一顿美餐的,但现在看到罗杰摸着祖卢的头,它不得不收敛一下;它挨到罗杰的另一侧,用鼻子拱着罗杰的腿,轻轻地叫着“喵喵。”罗杰也摸了摸它的脑袋。但两个家伙敌意未消,它们突然从罗杰的两条腿之间向对方冲去,把罗杰掀了个四脚朝天。“奇奇!祖卢!”罗杰跳起身,一只手拉住祖卢的项圈,另一只手抓住奇奇的颈毛,把它们拉到一起,脸对着脸,鼻子几乎挨着鼻子。两只狗都“呜呜”哀叫,谁也不再“汪汪”,也不再“呼噜”。它们都是极通人意的动物,一下就听得懂主人的意思。罗杰松开手,它们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退去,然后趴在地上,似乎要好好想一想。“拿什么来喂奇奇?也不知道它被困在那个坑里有多久,它一定饿了。”罗杰突然想到这件事。哈尔说:“呵,那,容易,只要在你手上切开一道口子,让它喝你的血就行了。”罗杰不屑他说:“你以为你挺能,是吧?”队长插嘴了:“不。你哥哥说得对,猎豹最喜欢的就是血,不过,不是非喝你的血不可。”“我们可以放它自己去捕获猎物。”“那你就会失掉它。你想要它跟着你,你就得亲自喂它。”“怎么喂呢?”罗杰突然想到个主意,“准备送进医院的那些动物有没有死了的?”“没有。我们就是要尽可能保证它们一头也不死。”“那怎么办?”“上车吧!”克罗斯比说,“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地方去,在那里可以弄到很多血,而且什么动物也用不着死。把奇奇叫上。”罗杰喊了一声“奇奇”,但猎豹还不知道它已经有了个名字。罗杰走到它跟前拉它后颈的毛,它还以为罗杰在爱抚它呢,高兴地“呜呜”叫开了。克罗斯比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如何牵一头猎豹。握住它的牙齿!”罗杰瞪着眼睛:这一回队长肯定在开玩笑。克罗斯比继续解释说:“猎豹的犬牙很长,而它的门牙和臼齿很短,你可以在它的上下短牙之间把手指头塞进去,握住犬牙。它会用短牙咬着你的手指头,但如果它喜欢你,它就不会用力咬。当然,你得冒一定的风险——它完全可能不喜欢你。如果成功的话,你想要它上哪儿就可以牵它到哪儿。”“如果不成功的话,”哈尔装作安慰的样子说,“你也不过丢几个指头而已。”罗杰狠狠地瞪了哈尔一眼。哥哥是想吓唬他,其实用不着吓——他已经害怕了。当他小心翼翼地扳开奇奇的嘴巴时,背脊上就像有一条毛毛虫在爬!他把指头慢慢地从短牙之间插进去,勾住长长的犬牙。这真是一辈子从没做过的蠢事,奇奇肯定要咬。奇奇咬了,但没用力咬,而是用牙轻轻地压住他的手指头。整整一分钟,罗杰的手指一动不动地留在那儿,他另一只手搔着奇奇的脖子。他开始拉了,轻轻地,奇奇伸直身子,起立,罗杰又等了一会,然后慢慢朝汽车走去,奇奇就一直轻轻地咬着罗杰的手指跟到了汽车旁。把奇奇引进汽车,既不能用搁在猎豹牙齿之间的手使劲拉,又不能使它受惊,这个经历罗杰是不会轻易忘掉的:一只手搁在猎豹的牙齿之间,侧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往座位上挪,实际上他想抽出手也几乎是不可能,奇奇的牙咬得很紧。幸运的是奇奇已经坐过一次汽车,而且没有发生什么令它惊慌的事,所以这一次它也不过分紧张。它两条后腿立在地上,两只前爪搭上汽车,轻轻一跃就进了驾驶室,坐在罗杰的双膝之间。这时它才松开牙齿,罗杰才能抽出手指。手指上留下红红的齿印,但没破皮。猎豹有力的双颚可以咬碎狒狒的脑袋,就像用锤子砸核桃一样地容易,但这个畜生温柔、聪明的天性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咬在罗杰手指上的力量。14、猎豹的晚餐营地在公园的边缘,所以只几分钟,汽车就出了国家公园,来到一道刺篱笆的外面。这不是陷阱线篱笆,这是一个村子的刺墙。“为了防止野兽进村?”罗杰问。“不,”克罗斯比说,“是为了不让牛群出村。这些马萨伊人是放牛为生的,你可以叫他们非洲牛仔。进来见见他们吧。”队长领着罗杰和奇奇穿过刺墙的一个门进了村。罗杰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村庄,但没见过这种模样的村庄。小屋像蚁山,而不像房子,蚁山都比这些屋子要高些大些。这些小屋的屋顶才有罗杰的下巴那么高。“像是用泥巴糊的。”罗杰说。“差不多,他们先用树枝搭好骨架,然后用牛粪和粘土糊在上面。”“门才不过三英尺高,他们是俾格米人吗?”“才不是呢,瞧!”从最近的小屋里出来了一个人,钻出门时,他不得不使劲弯腰,胸部几乎要碰到膝盖。当他出得门来站起身时,他的身高要超过6英尺——几乎与罗杰在月亮山上看到的瓦杜西人一般高。“为什么人这么高,却把门做那么矮呢?”“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如果有敌人想侵入你家的话,他就不得不深深地弯下腰才进得了门。这种姿势使他毫无还手之力,在头上给他一下,或用矛一戳,他就得在门口倒下。”从泥巴小屋中钻出一个又一个人来,他们见到克罗斯比都露出了笑容,可见克罗斯比跟他们很熟,而且很受欢迎。他们身上除了披一件牛皮斗篷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头发糊着红色的粘土,在额前梳着一条短辫,脑后则编着一条长辫。这些人从小就在耳朵上扎洞,并坠以重物,所以他们的耳朵都是长可垂肩的,那个耳珠上的洞也就越坠越大。到中年时,这个洞已经可以装一个相当大的东西了,这也非常有用,因为他们的斗篷是没有口袋的。当他们对着罗杰笑的时候,罗杰发现他们咧开的嘴里,上下都少了两颗牙齿。他问克罗斯比,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有时会得牙关紧闭症,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为了能在患这种病的时候,把食物和水灌到嘴里,他们只得敲掉几颗牙齿。”“牙关紧闭症是可以治得好的呀,他们不看医生吗?”“他们不相信医生。事实上,现代的事物他们都不太相信,他们坚持着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一个挺英俊的马萨伊人,面带笑容,来到罗杰跟前,站定之后,猛地朝罗杰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看到罗杰惊愕的样子,克罗斯比不禁开心地大笑。那位马萨伊人似乎还在等着什么,站在原地不动。“回吐他一口。”克罗斯比说。罗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朝客人脸上吐唾沫,是马萨伊人表示友好的礼节,”队长说,“不能让他老等着,不然他会动怒的,赶快回吐他一口!”罗杰尽可能多地在嘴里积满唾沫,使劲朝马萨伊人脸上吐去,这位高大的马萨伊人咧开嘴笑了。妇女和孩子们也从小屋里钻了出来,但都很怕生,不敢走近。孩子们赤身露体;妇女们则披盔戴甲——不是骑士们穿的铠甲,她们的手臂戴满了金属的手镯,脖子上戴的是金属弹子串成的项链,金属的大耳环宽达几英寸,腰间围以各种金属饰物,腿部从踝到膝全部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金属线。看上去金属线是唯一的现代化的东西。“她们到哪儿买这些金属线?”“不是买的,从附近的电话线偷来的。”罗杰还注意到,这些落后、原始的人身上几乎是一尘不染。对于住在泥巴小屋中的人来说,他们真算是非常干净的了。“他们一定每天洗几次澡。”“不,”克罗斯比说,“他们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成年时一次。”“那他们怎么能使身子保持那么干净?”“沙。你洗过沙浴吗?你要试一试的话,可以洗掉你一层皮。他们洗惯了,所以只洗掉身上的尘土。”克罗斯比改用土话跟一个土著人说些什么,他指指猎豹,又指指小屋旁的一头牛。马萨伊人则不断地使劲点头。队长用英语对罗杰说:“马上就可以给你的猎豹弄点血,但用不着杀生。在这个地方,马萨伊人有点像猎豹——他们也靠饮血为生,血和牛奶。这可能是世界上人的饮食中最奇怪的食谱了——尽管在你们的国家里,有些人的减肥食谱也够怪的。”“你是说,马萨伊人只喝血和牛奶,而不吃肉、蔬菜、水果?”“少数进化一点的吃一小点肉,可能节日才吃。大多数碰都不碰。而且从不吃任何蔬菜,或汤,或沙拉,或面包、饼干,布丁、点心,不吃乳酪、牛油,不吃鸡蛋,不吃果酱或果冻,什么甜东西都不吃,什么水果都不沾。”“仅仅喝血和牛奶!”罗杰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仅仅喝血和牛奶!人们会认为他们一定瘦得一阵风就可以刮跑,但他们看上去都挺壮实。”“他们的确很强壮,而且很勇敢,一个马萨伊人可以赤手空拳与一头狮子或豹子搏斗,一个年轻人必须只用矛杀死一头成年狮子之后,才可以宣称自己已成为男子汉。”罗杰看看那些母牛,“牛奶就是从它们身上来的了,那血呢,从哪儿来?”“来吧,让你瞧瞧。”那人带着一张弓和一支箭,他选中了一头母牛,在离牛不到六英尺的地方站定,一条腿跪在地上,用箭瞄准了母牛的脖子。哈,罗杰想,不杀死牛——完全是瞎扯。他肯定要杀掉那头牛。牛并不惊慌,仍旧安静地嚼着草。他放了箭,射中了,牛仍然安静地、像没事儿似地嚼着草。罗杰注意到,箭头只扎进去了几分,还不到一英寸深。原来,在箭链的后面套着一个卡子,使箭头不可能扎深。箭头一定很锋利,牛还没觉得疼就扎进去了。箭手拔出箭,一股血从牛的脖子上冒了出来,另一个土著人用一只葫芦接着,牛就像让人给它挤奶那样,耐心地呆立着。装了满满的一葫芦之后,土著人用一种难看的糊糊敷在伤口上。克罗斯比说:“这是草药和灰的混合物,你看看它的止血效果,而且还可以防止感染。”那个马萨伊人眼睛看着罗杰,嘴里不知在跟克罗斯比说些什么。队长点点头,另一个人就钻回小屋,拿来了一只小葫芦。他从大葫芦里倒出约半杯血装到小葫芦里。又一个人蹲到一条母牛身旁,从母牛乳房朝小葫芦里挤奶,然后他用一个指头把葫芦里的血和奶搅了一下——最后,递给了罗杰,罗杰绝望地看着克罗斯比。“把它喝下去!”克罗斯比说,“他们想向你表示欢迎友好之意,不能扫他们的兴,不然你会伤害他们的感情的。”“那我的感情怎么办?”罗杰嘟哝道。“先别管你的感情,年轻人!”克罗斯比嚷了起来,“在非洲,你得向非洲人表示你尊重他们,如果你不想碰上苗苗大屠杀那样的不愉快事件的话。那时候,连我们的老婆都得配带手枪,没有一个白人的生命有保障。”“好吧,听你的。”罗杰顺从地说,他接过葫芦,一口气喝下里面的东西。他不敢歇气儿,怕一停就再喝不下去。但喝过之后,觉得还不是那么难受。这举动在马萨伊人身上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他们议论纷纷,高兴地咧开大嘴,有的还上来拍拍罗杰的肩膀。现在,他们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看待了。现在该轮到奇奇了——不过,没加牛奶。它贪婪地敌光了那些新鲜的牛血。马萨伊人还给另一条牛放血,准备给他们带回去让奇奇明天喝。在回营地的路上,罗杰问道:“马萨伊人养牛就是为了取血吗?”“呵,不,他们娶妻子也还必须得有牛。一个男人得付给姑娘的父母三到四条牛。牛越多就可以买到更多的老婆。马萨伊人的财富是以牛群而不是以钱来计算的,他身上可能一个硬币也没有,但如果他有一百头牛的话,他就是个富翁。”“因为他卖掉就可以有很多钱。”“不是那回事。他不卖牛,卖掉之后他就没有了,除了钱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对钱不感兴趣,看重的是牛。就因为这样,马萨伊人成了一个大问题。”“怎么回事?”“成千上万的马萨伊人,喂养上百万条牛,这么多的牛毁掉了数千平方英里的草地。牛不光吃掉地面上的草,它们连地下的根都给吃掉,草原就成了沙漠;野生动物不吃草根,所以草原仍旧是草原。马萨伊人其实用不着养那么多牛,但我们却必须给野生动物提供大量的食物,才能吸引游客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公园来。”他们在河边停下让奇奇喝水。奇奇走到河边,先望望上游,再望望下游,又望望对岸,还使劲地喷着鼻子发出呼呼的响声。“真聪明,”克罗斯比说,“它这样‘呼呼’叫是为了吓跑鳄鱼。有时候,一头狮子,或者豹子,或是羚羊来到河边喝水,把嘴凑近水刚要喝,鳄鱼就可能一口咬住它的鼻子把它拖下水。猎豹很聪明,它不会冒这个险。”奇奇喝完水自己就跳上汽车,再不要罗杰来牵。这一次它不愿意再坐在地板上,它想上罗杰旁边的座位。罗杰只好朝中间坐,奇奇则坐在开着的车窗旁。当汽车从一群游客旁边经过时,奇奇从开着的车窗把头伸出车外,一位太太惊叫起来:“看哪,他们车上有一头老虎!”队长笑了,他一踩油门,汽车飞驶而去。他说:“老生常谈罗!人人都认得老虎,或以为认得老虎,或认得豹子,或美洲虎,但一百个人当中,难得有一个人见过这类大猫中最亲人的一种——猎豹。”奇奇有时候对人简直太亲了,晚上它非要睡到罗杰的床上。它的身长从鼻子到尾巴尖有七英尺长,四条腿横在床上要占三英尺宽的地方。罗杰几乎没地方可睡了。更糟的是,整个晚上它都在罗杰耳边打着呼噜,而且那不是一般的呼噜,简直是磨坊里大石磨发出的轰隆声。不过,像罗杰这样健壮的十多岁的小伙子,又忙了一整天,要吵醒他也不容易。15、审判“你在想什么吧,哈尔?”克罗斯比注意到,吃早餐的时候,哈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咖啡已经凉了也没喝;他也没加入他们的谈话——队长、罗杰及奇奇的谈话。奇奇本性难改,喉咙里一直在呼噜呼噜地震天响,队长和罗杰只有提高嗓门才能盖得住它的呼噜声。哈尔似乎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他抬起头,笑着说:“我在胡思乱想,被你发现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哈尔迟疑了一下,“呃——可以,是关于——你的朋友,辛格法官。你对他的印象很好,是吧?”“我想是的,”克罗斯比承认,“他乐于助人,待人友善,为我做了不少事,前天还救了我的命——你们已经看到了。”“不……”罗杰冲口而出,但他看到哈尔的暗示,只好忍住了。他很想告诉队长,是哈尔救了他的命,而不是辛格。辛格几乎要了他的命。克罗斯比继续说:“而且,法官是我打击偷猎匪徒的同盟军,没有他的话,我们就达不到目的。我们可以抓,但我们没权处理。匪徒们只能在他的法庭上受到惩处——他罚他们的款或判他们入狱。法律规定,对偷猎者要判以重刑。”“他是否按法律规定判处他们呢?”“是的,他说是的。”“你到过法庭吗?”“呵,没有,我这儿太忙。我干我的事,让他管他的事。”哈尔继续吃鸡蛋和咸肉,他闷着头吃了几分钟之后,又说:“真是有意思的人,我说的是法官。我想看看他怎么审判,我们今天上午到那儿走一趟怎么样?看看审判去。”“我去不成。”克罗斯比说,“不过,你们没什么理由不能去,唯一不便的是,去蒙巴萨来回有250英里,而且路很难走。哈,我怎么搞的!你是个飞机驾驶员嘛,上次我昏倒在操纵杆上,就可以看出你的本事了。驾小飞机去。等着!”他走到书桌前取来地图。“瞧,我们在这儿——这儿是蒙巴萨,你们知道,它在一个岛上,与大陆之间靠一道堤连结。这儿是着陆的机场”,他用铅笔标了个十字,“从那儿你们可以搭出租汽车到法庭——在这儿。”他又画了个十字。来到简易机场,克罗斯比指挥着给飞机加油,除了加满机翼油箱之外,还另外在飞机后部装了一副应急油箱。他还交给哈尔一台手摇泵,如果需要,就用手摇泵把应急油箱的油压进机翼油箱。队长把仪表板上的各种德文说明都译成了英文,还特意说明了哈尔原来不明白的几个地方。“起飞前,发动机一定要充分加速,”他对哈尔说,“不然你就无法避开跑道尽头那些树。”哈尔爬进飞机,罗杰正在跟着往里爬的时候,被哥哥制止了:“先下去吧,小家伙,我需要练习一下。”“你不能带上我练习吗?”“我先上去,再下来,那时再带你。”罗杰正表示不干,克罗斯比说话了:“你哥哥做得对,有点危险。”罗杰有点丧气,也有点生气:如果哈尔可以去冒险,为什么不能让他也冒险。队长笑了:“我可不能一下子失去你们俩。”“我五分钟后下来,”哈尔说,“如果我忘记了某个按钮,说不定还用不着五分钟。”他看了一下风向袋,情况并不令人鼓舞。风向袋的指向应与跑道同方向或反方向,现在它与跑道方向垂直,在一条两旁都是树的狭窄的跑道上,这可能会出麻烦。他拉上透明的机舱罩。完全封闭在透明的机舱里。“像橱窗里的假人!”罗杰想,他一肚子的气。哈尔开始发动飞机,他试了试助推泵,然后等着油温升高。他把飞机滑到跑道尽头,调头,推下风门杆,飞机朝前滑动,但太慢了。哈尔使劲咬着牙,似乎这样可以使飞机跑得快一点。他真希望跑道是沥青的而不是草地。飞机颠簸着前进,越来越快。离地了,已经腾空,哈尔把襟翼置于15度以获得更大的升力,跑道尽头的树以吓人的速度朝他扑来。令他担心的还有侧风,风一直把飞机朝右边推。就飞机而言,这是一架小飞机,但它的39英尺长的翼展,在这条狭窄的跑道上还是太长了。右翼的翼尖已经扫落了几片树叶,只要碰着一根指头那么粗的小树枝,就足以叫这架飞机一头栽到地上。他飞过了树顶,只差几英寸就碰上树梢。现在他可以想一想了,刚才该做而没做到的步骤:襟翼角度更大一点,拉平升降舵,机头尽量迎风——下次记住,要飞得好一点。他转了几个圈,直到他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把飞机对着跑道准备降落:放下襟翼,减速,摇摆方向舵,降低高度,飞机掠过树梢,像片树叶轻轻地滑落在草地上。这次他已经知道刹车的位置,踩下刹车,飞机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颠了几下,停住了。哈尔打开舱盖。“漂亮!”队长高兴地称赞说。罗杰虽然还是一肚子气,也不得不承认:“是不错。”他立刻爬进飞机占了另一个驾驶位置。这一次飞机像是认识了新主人,所以飞得像架飞机了。爬到6000英尺高空之后,哈尔把飞机拉平,沿着扎沃河向东,朝扎沃火车站飞去。在那儿拐弯往右,下面就是通往蒙巴萨的红色公路,旁边是铁路。这块地方曾经发生过很多不幸的事件。很多年以前,这儿修铁路的时候,全世界的报纸都连篇累牍地刊登关于“扎沃的吃人者”的恐怖故事。所谓“扎沃的吃人者”就是狮子,那些狮子吃人肉吃出味道来了,尽管人们费了很大的劲儿追捕它们,可是,有一次一下就咬死并吃掉了20个修路工人。在左边,嘎拉纳河水像一条闪光的带子,飘向远处的印度洋。辽阔的扎沃国家公园向北伸展,绵延数百英里。水珠飞扬的卢嘎瀑布在朝阳下泛着白光,瀑布下边的小湖旁大象、犀牛、长颈鹿在俯身饮水;动物们集中在小湖旁和几个小水坑附近;成群的野牛、斑马和角马在水边肥沃的草地上吃草;白天活动的狮子出来寻找早餐,而夜行的豹子则退回到了森林的暗处。突然,他们看到一个小树林中冒出一股烟。“偷猎匪徒的营地。”哈尔猜测说。罗杰却叫了起来:“陷阱带!伙计,那么长,足足有五英里。”哈尔一算:“大约26000英尺,如果每50英尺设一个陷阱,差不多就是500多个,假如只有一半抓住了动物……。”“什么假如一半!”罗杰说,“昨天那个地方每一个陷阱都有动物。”“是的,匪徒每星期来收一次,一星期死500只动物,一个月就超过2000只!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是不是算错了?”“那又怎么样?”罗杰说,“即使一个月只死100只,那也够多的了。而且,不要忘记,这还仅仅是一条陷阱带,队长说过,还有比这长两三倍的呢!东非有几百条这样的陷阱带。”这次飞行很容易,顺着公路和铁路往前飞就是了。实际上公路是看不见的,因为持续不断来来往往的汽车带起的尘土已经把它遮住,这条红色的彩带一直飘向蒙巴萨。现在可以看到那座珊瑚岛,像是碧波万顷的印度洋上镶着的一块宝石。飞机轻盈地降落在离城8英里的机场上。兄弟俩搭乘出租汽车经过长长的海堤,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法庭。哈尔从门缝朝里窥望着。在房里的那一头,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放着桌子,桌子的后面,就坐着辛达·辛格法官。现在看上去他就不是那么矮小了,黑色的长袍给他增加了一种尊贵威严的气派。在他的前方,站着所有的偷猎匪徒。其他的都是旁听者,也全都站着。没有陪审团,没有起诉人,也没有辩护人,法官辛格是唯一的权威。这不是刑事法庭——真怪,滥捕滥杀无依无靠的动物并不认为是刑事犯罪。“我不想让法官看到我们,”哈尔低声地说,“我们弯下腰,尽量悄悄地溜进去。”他们溜进门,站在人群后面。一名翻译在用土话询问那些犯人,随后用英语传达给法官:“他说,他是个穷人,有八个孩子,还有四个将要出世。”“四个要出世?”“是的,他有四个妻子。”法官神情严厉地问道:“他知不知道,因为偷猎,我可以判他十年监禁?”“知道。”“但是,本法庭同情穷苦不幸的人,我决定不惩罚他,一个有四个妻子的人已经被惩罚得够苦的了。”群众中爆发出笑声,多风趣的法官。辛格法官宣布:“结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感到有趣,哈尔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非洲人,他愤愤他说:“他太宽容这些人了,这样搞法,永远也别想制止住偷猎行为。”哈尔点点头,他想起了他和他的伙伴们经历的种种危险和麻烦,才抓到这些匪徒。而现在,这些家伙们不受惩处或轻描淡写的罚一下就放掉,他们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再去干那一行。法官已经在问另一个犯人:“你不知道滥杀动物是犯罪吗?”“不知道。我们的部族一直都靠捕杀动物为生,我们的父亲杀,父亲的父亲杀,一直都是这样。”法官沉思地说:“我们怎么能要求这个人违背他本族的传统呢?结案。”下边一个用的是另一种借口:“我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喜欢杀生,但那个长黑胡子的人,他要我们去杀。”法官庄严地点点头:“你不是出于自愿去干的?”“绝对不是。”“这个长黑胡子的人是个恶棍,你怕他,是吗?”“我们全都怕他!”“很好!”法官打了个顿,说道,“我是说,你不是自愿干的,很好。我怎么能惩罚一个被迫去做他不愿做的事的人呢?结案。”另外一个,当被问到为什么偷猎时,说他看了一群羊,那些野兽老吃他的羊——所以他要杀死那些野兽。“你杀了些什么野兽?”“主要是,呃,犀牛、长颈鹿,呃,大象、河马,嗯,还有斑马,还有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