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听使唤的腿吃力地拖着他们走下升降口去取呼吸器。当他们把呼吸器拿出来,穿在身上,并把进气口放到嘴上后,他们又开始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像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迷雾消散了,头脑清醒了。在高处燃烧着的房子发出的火光照耀下,他们可以看出彼此的神态都不太紧张了。他们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新的希望,生命最终文显得重要起来。他们能逃过毒气,但能摆脱被烤焦的命运吗?温度越来越高,他们已经汗流浃背了,从峭壁裂缝中喷出的火焰把20英里远的海面都烤热了,炽热的火焰足以把钢铁烧得像糖浆一样。哈尔紧紧地倚在栏杆上,眼睛盯着黑乎乎的水面,他觉得海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凉爽诱人。他真想跳进去。凉爽的水近在眼前却要在火中等死,岂不太冤枉了。跳下去——为什么不呢?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他突然放声大笑,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把他们召集到栏杆旁边,指了指下面,然后,连衣服也没脱,就爬过栏杆,一头扎进水里。要是在别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水很热。因为,虽然湖下面没有火,但炽热的石块大量落进湖里,使水的温度升高了。不过,这对处于烈火包围中的哈尔来说,却觉得凉爽极了。他感到快要被烤干的身体,又充满了新的活力。他焦急地等着其他人也跳下来和他共享快乐。希望他们能坚持到救援的到来,不要现在就热晕了。其他人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他们的头露在水面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但他们的头仍然热得难受,于是就向下游去。当他们潜到10英尺以下时,水已经不热了,他们浮在那里,轻松地呼吸着,悠然自得。他们的上面是一片火光,旁边是“快乐女士”号那黑黝黝的船体,鱼儿在他们头顶上游来游去,投下一个个黑色的阴影,他们希望这些鱼都是小鱼,友好的鱼。哈尔忽然想起了吃掉邮递员的鲨鱼。也许这种湖里根本就没有鲨鱼,也许这里的鲨鱼比外面还多,因为村民的祭品可能就扔到这个湖里。但他宁可被鲨鱼一点点吃掉,也不愿让火焰慢慢地烤死。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们头上,遮住了火光,它太宽了,而且显得很迟钝,不可能是鲨鱼。什么东西会有那么宽呢?月鱼只有四、五英尺,而这个东西却宽大得多。可能是海鲼或鹞鱼,那种扁平的鱼有十几英尺宽。哈尔希望能看到一条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细长尾巴,以便证实他的判断,但却什么也没发现。罗杰也看到了那个怪物,并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哈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猛冲过去,朝那个黑东西猛击一拳。他的勇敢换来的是几个被碰破的手指,而那个黑家伙却岿然不动。哈尔和博士也游过来想看个究竟。他们顺着底部一直摸到边缘,然后浮出水面,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浮石岛,足有三英尺高。罗杰再也不感到孤独了,他兴奋地爬上了小岛。“我回家后一定要给他们讲讲这个,”他得意洋洋地说,“坐在一个石头筏子上。”然而这个筏子却忽然漏了,他从洞里掉进了水里,锋利的石块在他身上划了几个口子。哈尔和丹博士也跟着潜入水下,因为水面上仍然很热。他们还要在水下呆多久呢?呼吸器里的空气只能再维持一个小时。到那时候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浮上去,否则就要被淹死。水下避难所变得越来越暗,哈尔希望这是上面的火焰熄灭了的缘故。但他觉得这种解释太幼稚了,他怀疑可能有另一个原因——越来越多的浮石飘过来覆盖了水面。他们的头顶上正在形成一个石顶,也许会很宽很厚,把他们的道路切断。哈尔听到过一些潜水员的故事。他们在北冰洋潜到海底去寻找船的残骸时,巨大的浮冰在他们头顶上连成了一片。从此他们就再也没有浮上来。现在的情况和那时非常相似,只不过不是冰顶,而是石顶。他看到丹博士也在向上观望,知道这位科学家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这会使他受刺激干一些怪事吗?或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精神失常而发呆?然后吸气口从他的嘴上掉下来,那样的话,他就完了。哈尔想到了博士对他无端的中伤。他曾经说哈尔是个懦夫,是个鬼鬼祟祟的人。如果是别人的话,哈尔想,他早就该痛打他一顿了。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有时精神失常的人呢。他只能忍气吞声,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这个杰出的大脑里的毛病治好。时间大概过了三刻钟,哈尔觉得该上去看看情况了。他游了好几分钟才找到了一个浮石的缝隙,探出头来。从石壁裂缝里喷出的火焰不像以前那么凶了,水面上也不像以前那么热了,但热度仍然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哈尔觉得他的头像是伸进一个火炉里,眼睛被烤得生疼。他又沉了下去,头上的浮石很快把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光线又昏暗下来。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希望其他人仍然在附近。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他的手能碰到罗杰的手,或是丹博士的,谁的都行。他终于抓住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但立刻就从他手里逃走了,速度很快。哈尔断定是一条受惊的鱼。不久他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不太粗大,可能是罗杰的,他希望是这样。他用一只手抓住罗杰,用另一只手继续摸索着,终于又抓住了一个不断颤抖的东西,好像是一条大章鱼的触手,不,那是一个人的胳膊,而且不可能是艾克船长或奥莫的,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力量会使这些顽强的水手发抖。一定是丹博士,他的神经又出问题了。哈尔手里的胳膊使劲抽动了几下,但他还是紧紧地抓住了它。是生是死,就决定于这几分钟了。事态的发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他的空气越来越少,很快就用完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到了真空里。他松开抓着罗杰的那只手,接通了五分钟的备用空气。他摸到罗杰的空气开关想看看他是否也打开了,已经打开了,然后他去摸丹博士的,还没打开。哈尔扭开了开关,新鲜空气流进了科学家的肺里。他又摸到几只手,可能是奥莫和艾克船长的。大家还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他们现在只能呆在一起。再过五分钟,备用空气就用完了,必须在五分钟之内从这座水下坟墓里逃出去。哈尔拉着其他人一起向上游。他已经想好了,寻找裂缝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在几百码之内找到裂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根本就没有。如果他们分散到各个方向去找,其中一两个人也许能找到,但其他人就完了。他们必须同心协力。他的头碰到了上面的浮石顶。他把头顶上的石块拉下水来,塞到罗杰手里,又推了他一下。罗杰明白了他哥哥的计划,把浮石一块一块地移开就会形成一个洞口。不过石块要拿到几码远以外,否则它就又会浮起来把洞口堵住。罗杰把手里的石块拖到较远的地方又回来搬另一块。这时其他人也一起干了起来。丹博士帮着哈尔把顶上的石块拉下来,交给罗杰、奥莫和艾克船长,由他们把石块运走。一束光线透了下来,又搬了几块后,一个能让人通过的洞口打通了。哈尔抓住罗杰,不管他怎么坚持让其他人先上,还是把他推了上去。罗杰爬在顶上,伸出手来帮助第二个上来的人——丹博士。博士看到洞口边的石块开始靠拢,就在上面把石块扒开。同时,下面的人也不停地搬动着石块。奥莫上来了,艾克船长也上来了,最后是哈尔。他刚爬上来,洞口就又被封住了。他们呼吸完最后一点空气,把吸气口从嘴上取了下来。毒气已经稀薄了,周围也不那么热了。下一步就是要上船,“快乐女士”号停在50码以外。看起来不远,但要从浮石顶上爬过去可就难多了。尽管石块紧紧地嵌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被熔岩粘在一起,但如果脚踩到上面,石块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更何况石顶又厚薄不一呢!为了保险,他们手脚并用,有时甚至趴在上面,一点点挪动身体,这是分散体重的最好办法。有一次,丹博士的脚陷了下去,如果不是奥莫和艾克船长在他附近及时拉住他,整个身体就会掉下去。危险过去以后,博士喘息着躺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顽强地向小船爬去。直到所有的人都安全地上了船,博士才彻底松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倒在了甲板上,是睡着了,还是累昏过去了,哈尔也说不清楚。为了确信他没有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哈尔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说明博士很健康。“咱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哈尔说。奥莫解下呼吸器,和哈尔一起把熟睡的博士抬进船舱,给他脱下湿衣服,擦干身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博士一直酣睡着。哈尔和罗杰高兴地爬上自己的床,想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奥莫蜷缩在露天的甲板上打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14、圣埃尔摩之火艾克船长一直担心着他的船,无法入睡。他在甲板上迈着大步踱来踱去,一边低声埋怨着,一边看着从石缝中喷出的火焰,燃烧的房屋和30个不时喷出岩浆的火山口。他最关心的还是天气的变化,海员的直觉告诉他,那团由蒸汽、烟尘、毒气组成的巨大的烟云与预示飓风来临的乌云非常相似。由于不太了解火山地区天气变化规律,他不能下结论,但他对一团团被横冲直樟的气流吹来吹去的烟云很不放心。叉形闪电此隐彼现,仿佛高空中的巨人们在用黄色长矛进行一场混战。其他地方的片形闪电,就像有人在天堂里的凉衣线上刚刚挂上湿衣服又立刻取走一样地变换着。“讨厌,烦人,该死,”艾克船长每走一步都要说一句,“我不喜欢。”他吃惊地停了下来,抱头看着桅杆。像一只只夜光表的表针一样,桅杆从头到尾都闪着幽灵般的微光,就连支索上也发着光。“好兆头!”艾克船长大声喊起来。奥莫惊跳起来:“有事吗?”“不,伙计,看看这是什么,幽灵上船了。”“那可太糟了。”奥莫说,“我们的人说那是死人的灵魂,可能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废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圣埃尔摩之火①。圣埃尔摩是保护水手的,我们会平安脱险的。”“那是你们白种人的迷信吧?”“白种人不迷信,只有你们棕色人种才迷信。”但他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说棕色人的见解比白人的更愚蠢呢?①火山周围出现的低压放电现像。因出现在意大利的圣埃尔摩教堂而得名。——译者他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就有相当笨的白人和一些十分聪明的波利尼西亚人。“好了,也许我们都错了。”他承认道,“科学家们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幽灵,只不过是电玩的一个把戏。你看那个。”一颗桔红色的星星在前桅的正上方闪烁着。艾克船长盯着它说:“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有人说它是命运之星,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但我们的人说……”“我们又要抬杠了。”艾克船长大笑起来,“只是在有闪电的时候它才出现,因此正像他们所说的,可能也是一种放电现像。瞧,主桅上边也有一颗蓝色的星星。他们告诉我,那个桔红色的带正电,蓝色的带负电。听!”发光的桅杆和支索上不时发出噼啪声或嘶嘶声。当天空出现闪电时,声音就更响;当天空恢复黑暗时,响声也就逐渐消失了。那种神秘的桔红色和蓝色的光,像星星一样在桅杆顶上闪烁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消失了。这时暴雨已经把小船吞没。伴随着暴雨而来的是狂风。呼啸的狂风打着旋向小船刮来。小船顺着风向抛锚。但锚也被拖了起来,看来小船非要撞到岩石上去了。哈尔和罗杰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可谁能使它停下来呢?人类在火山喷发引起的风暴面前显得太软弱太渺小了。丹博士,如果他醒着,也许能说出这些自然现像的原因,但大概也无力阻止。火山湖在狂风暴雨中变得巨浪滔夭,浮石在船体上撞来撞去,每一次都像撞在艾克船长的心上。“千万别在它身上留下伤痕!”他痛惜地说,“但愿别被磨出个洞。”酷热已经过去了,人们被淋得透湿,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但热源依然存在,火山还是不断地把火焰喷射到暴雨中;引起山崩的地震,使石壁上不断出现新的裂缝,喷出更猛的火焰。黎明时分,暴风雨停了,但地震仍然不断。每次地震后,总会传来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既不像地震引起的崩裂声,也不像火山的喷发声。丹博士一大早就来到甲板上,显然是被吵醒了。“你听那爆炸声,那是怎么回事?”艾克船长问。“蒸汽爆炸。”丹博士说,“地震引起地裂,如果裂缝在水下,水就会涌进去,遇到岩浆,剧烈汽化,便会发生爆炸。”奥莫从厨房里端出一些热饭菜。温暖的阳光快把湿衣服晒干了,发抖的身体也暖和起来。尽管仍然置身于活火山中,但他们还能得到一点安慰。他们可以在较低的岩石处靠岸,穿过小岛,逃到外面的海滩上去,那样他们就能乘坐“玛图亚”号脱险了。“快乐女士”号怎么办?我不会离开它的。“艾克船长十分坚决。的确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它,他们的小船已经成了他们不可分离的真诚的朋友。但怎样才能让一条船越过20英尺高的石墙呢?“咱们起锚去看看出口吧,”艾克船长说,“也许它现在已经通了。”这只是良好的愿望,通道上的石块怎么能自动让开呢。小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驶过浮石,看到的却是通向海洋的出口依然被石墙堵着。他们绝望了。“要是有点甘油炸药就好了。”不幸的船长痛心地说。“甘油炸药。”其他人也重复着。那时,甘油炸药似乎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但船上连一个爆竹都没有,更不用说一批炸药了。奇Qīsūu.сom书出口一侧高出水面几英尺的地方,一个裂缝正冒出滚滚浓烟。“一定是地震造成的。”博士说。大家都呆呆地望着石缝里冒出的浓烟。哈尔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才转过弯来,裂缝,烟,有烟就有火,那里一定很热。他转向丹博士:“你说蒸汽爆炸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水涌进石缝,遇到岩浆,变成蒸汽,迅速膨胀,就爆炸了。”“爆炸能把出口上的石块炸开吗?”“绰绰有余。”丹博士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哈尔犹豫着说:“我有点异想天开,也许不会成功。”丹博士的口气带着嘲讽,“那干嘛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其他人可不那么想,艾克船长催促道:“说说你的想法吧,小伙子。”“好吧。我想,既然水流进石缝能产生爆炸,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水灌进石缝呢?”“我们怎么干呢?”“用水龙头。”罗杰高兴得手舞足蹈:“噢,伙计!那就能炸开出口的石块,我们就能出去了。快干吧!”“等一下,”哈尔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石块能被炸开,同时我们也会被送上西天。”人们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本来那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想法,他们甚至设想自己已经安全地离开了这座要命的火山。可现在他们又成了无望的囚徒。丹博士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我不能肯定这个计划就一定不会成功。”他说。“但我们得把船驶到裂缝旁边,才能把水龙头插进去。”哈尔说,“爆炸会把我们炸得粉碎。”“不要紧,爆炸不会马上就发生,产生足够的蒸汽需要一段时间。把一壶水放到火上,它会立刻变成蒸汽吗?”“不,大概需要10~15分钟。”“对。当然这儿的火比炉子要热得多,但我们多加点儿水就行了。如果我们把一两吨水灌进石缝里,需要10~15分钟才会产生足以引起爆炸的蒸汽,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撤到安全地区。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亨特。”他苦笑着承认道,“我希望这是我的办法而不是你的。但不管是谁的,只要能使我们脱险,我都愿意尽力而为。”哈尔对他自己的计划还有一点不放心,“石缝,”他说,“可能像一个打开的安全阀一样,把蒸汽都放光,那就不会爆炸了。”“对,也许可能。你知道所有这些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地震造成裂缝,水涌进石缝里变成蒸汽,尽管一些蒸汽从石缝中跑出来,但还是发生了爆炸。关键就在于裂缝太小了,只允许一小部分蒸汽漏出去。想想蒸汽机车,你也会看到蒸汽从阀门里喷出来,但仍然能推动活塞,带动长长的列车向前行驶。蒸汽的巨大力量就在于它的膨胀性。水变成蒸汽时,体积要膨胀一千六百多倍,也就是说,一个四英尺见方的盒子里的水变成蒸汽后能充满一间房子。两英寸宽的裂缝漏出的气体是微不足道的。我们能造成一次爆炸,一次成功的爆炸。咱们动手吧。”15、“快乐女士”号脱险看看丹博士是怎样执行一个由他打心眼里不喜欢的人制订的计划吧。哈尔觉得这件事表明,尽管丹博士的大脑有毛病,但仍然是一个好人。奥莫控制着发动机,艾克船长掌着舵,小船驶到了裂缝边上。哈尔和丹博士拿着水龙头上了岸,罗杰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也跟了下来。脚下的石块很烫。裂缝大约只有一英尺长,宽度恰好能使直径两英寸的水龙头通过。三个人透过裂缝观察着这个凶猛的“弹药库”。它在下面扩展成一个洞,好像延伸到了通道的下面,侗里被岩浆照得雪亮。他们能看到50英尺以下的地方,却仍然看不到底。他们就是要把这间威力无比的“弹药库”变成一个巨大的“蒸汽锅炉”。在“锅炉”顶上指手划脚,真叫人胆战心惊。他们希望博士说的话是对的,“炉顶”不会一灌水就飞上天。哈尔向奥莫发出了启动水泵的信号。湖水通过水龙头哗哗地注入炽热的洞穴里。凉水遇到灼热的岩浆发出“咝咝”的尖叫声,洞里立刻升起一片蒸汽云。“炉顶”会留出时间让他们逃走吗?然而,随着湖水的注入,洞里的颜色由耀眼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水蒸汽也消失了。灌进去的水很快就沸腾了,水一直灌了五分钟,然后丹博士喊道:“够了!”奥莫关掉水泵,把发动机开到最大马力,人们刚爬上船,小船就开始向远处驶去。发动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大家都焦急地看着奥莫。如果发动机在这个时候坏了,他们就会成为自己计划的牺牲品,那可是最不幸的事了。发动机喘息着,劈啪作响,但这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也许它和他们一样热爱“快乐女士”号,在死神步步逼近的时刻,它成功地运转着,一直把小船带出危险区。直到小船驶出半英里并靠近一个小岛时,丹博士才认为安全了。小船停了下来,人们都聚集到船头,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实验结果。从裂缝里冒出的缕缕烟尘被猛烈的、笔直的喷气柱所代替,气柱很细,却高达二三十英尺。“我们应该把洞口堵住。”罗杰说。“一点儿用都没有。”丹博士说,“蒸汽会把塞子喷开。”蒸汽喷出洞口时发出的“咝咝”尖啸声从水面上传了过来。忽然,气柱的体积增大了一倍。“那表明蒸汽已经把一些岩石吹开,洞口扩大了。”哈尔说,“如果继续下去……”丹博士仍然满怀信心,他懂得蒸汽的力学原理。“打个比方吧,”他说,“假设在那个洞里有一个巨人,他的一根手指头从缝里伸了出来,能说他可以从缝里逃出来吗?当然不能。他太大了,能逃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洞口冲破。我想蒸汽巨人也会这么干的。”他们静静地观察着,紧张极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们离得够远吗?就连博士也说不清爆炸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至少他们可以保证当地居民不受伤害,因为他们的村庄在高高的石崖上,离通道很远。咦,村民都在哪里呢?哈尔扫了一眼高处的村庄,除了燃烧的房子外连个人影都没有。落下的火山弹不断燃起新的火焰,却没一个人去救。人们都藏到哪儿去了?他又向通道口望去,喷出的气流更加猛烈了,“咝咝”声变成了尖啸声,巨人越来越怒不可遏了。忽然,眼前一片火光,接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巨人冲出了牢笼,把石块抛向四面八方。冰冷的石块,炽热的熔岩四处横飞,巨浪翻滚的蒸汽云海把他们的视线挡住了。除了一些“嗖嗖”飞来的碎片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手忙脚乱地躲避着这些石块,焦急地等待着蒸汽云散开。云海散开的速度很慢,让人着急。他们瞪大了眼睛。渐渐的,山脊显露出来,但形状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通道口仍然被一团浓雾笼罩着。雾终于散开了,他们高兴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阳光把黑色的岩石照亮了,一条畅通的水道由湖里直通大海。“太棒了!”艾克船长喊道,“我们畅通无阻了。奥莫,发动机!”他向丹博士笑道:“我原谅你,但这是你最后一次把这条船带进一个火山口了。”丹博士也笑了。“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了,”他说,“连我也不喜欢这鬼地方。”在发动机的欢叫声中,“快乐女士”号向出口驶去。“慢点儿,”丹博士提醒道,“水下可能还有石块。”小船小心翼翼地驶过通道,龙骨没有碰到一块石头,说明爆炸进行得非常彻底。不久,小船就在美洲与亚洲之间广阔的海面上自由自在地漂荡着了,所有的人都陶醉于新生的喜悦之中。“罐头岛”又在地震中发抖,滚滚波涛追逐着“快乐女士”号,火山口喷出的火焰更猛烈了。透过轰鸣声传来另一种声音,一种长而平稳的声音,那是蒸汽船的气笛声。“一定是‘玛图亚’号,”丹博士说,“我们绕过这个海岬就能看到它了。”绕过海岬后,他们清楚地看到“玛图亚”号正向这边驶来,它被自己冒出的黑烟包围着。哈尔现在终于明白村民们为什么会放弃烈火冲天的村庄了。他们早就看到蒸汽船了,并且跑到海滩上等待着它的到来。成百上千的棕色人,男的、女的、孩子,还有几个白人,大概是牧师或是传教士,他们有的背着包袱,但大多数人什么也没带。他们绝望地站在那儿,无家可归。美丽的岛屿被火摧毁了,肥沃的土地被火山灰埋没了,他们的生命受到岩浆的威胁。“快乐女士”号向他们驶去,一条独木舟也从海岸划了过来,船上坐着几个村民和一个白人。独木舟靠近后,上面的白人对站在船栏边上的艾克船长说:“我叫科尔,是这里的传教士。”“我是弗林特船长,上船吧。”“我们在湖里看到这条小船了。”科尔爬上来后说,“恐怕昨天晚上你们不好过吧,我们现在能帮你们什么忙吗?”艾克船长很惊讶:“你们能不能为我们干什么事倒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能帮你们什么忙。你能想到我们太好了,可你们一定比我们更难过。”“太可怕了。”传教士承认道,“这是南太平洋里最美的岛之一,现在只剩下一片冒烟的废墟了,三千人已经一无所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留在岛上还是离开,这要由火山的发展情况而定。”“那些事我也不懂,”艾克船长说,“但我们船上有一位火山学家,也许他能告诉你。”他向科尔介绍了丹博士。“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们留在这儿。”博士对传教士说,“坦率他说,我相信火山爆发刚刚开始,糟糕的事还在后面。”“如果你们的船和‘玛图亚,号能把我们带走就太好了。你觉得这可能吗?”“不仅可能,”丹博士说,“而且已经准备好了。‘玛图亚’号也快到了,我昨天晚上就和他们联系过,事先没能和你们商量一下,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离开,但我强烈地请求你们离开,你们的人已经失去了一切,如果留下来,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但我们付不起路费。”“这对‘快乐女士,号来说不成问题,当然我不能替’玛图亚‘号的船长表态。”丹博士看了看驶过来的船,“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再过几分钟就能听到他们的意见了。”“玛图亚”号是一条南太平洋地区著名的大商船,结构坚固,但式样太老了,因此有人断言它是给种植园运送奴隶的那种船。不管它是不是,它的甲板很宽阔,巨大的客舱能装下成百上千的乘客。在一阵丁零丁零的铃声和备用螺旋桨的转动声中,“玛图亚”号停在了“快乐女士”号旁边。就像一条鲸停在了一条金鱼旁边。它的驾驶室就有小船的桅杆那么高。驾驶室里露出一张脸,脸上长满了大胡子,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是你叫我来的吧。”船上的人喊道,“乘客在哪儿?”“在海滩上。”艾克船长答道。“就是那些?见鬼!我还有别的事,没时间拖着这些人在太平洋上转。”科尔先生走上前来,“船长,我是这个岛上的传教士。你可以去看看火山爆发把我们的岛糟踏成什么样子了。这儿的火山学家告诉我们情况还会变得更糟,我们不得不离开。”“噢,你们不得不离开,是吗?因此你觉得我们必须带上你们。因为你们不喜欢这点小火苗和硫磺石,你就希望我们带你们走。那你们当初还来这儿干嘛?你知道它是一座活火山。这条船是商船,我得给船主赚钱。现在,说正经的,有多少人?”“一千三百人。”艾克船长说:“快乐女士‘号可以装一百人。”“那还剩一千二百人。”“玛图亚”的船长说,“去哪儿?”“由于这座岛属于汤加,”传教士说,“我想我们应该被带到汤加去。”“汤加!”船长嘟哝着,“足有300英里,要打乱我两天的计划,还会把我的船弄得臭气熏天。好吧,没人能说我心肠不好,每人付一镑我就带上你们。”“一千二百镑。”哈尔小声说,“简直是个大海盗,合三千三百多美元。”传教士的脸涨得通红,但声音仍然很平静。“我知道这会给你添许多麻烦,船长,可事情非常紧急,可以说是生死攸关。至于船费,在一般情况下是很公平的,但你必须知道我们很穷,付不起船费。”船长的脸色发紫,愤愤他说:“你让我偏离航线100多英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上帝,如果我有办法,我就会把你们统统扔进那些火山口里。再见,地狱里见!”他把手放在电话机上要通知发动机室启航。“等一下,”丹博士喊道,“你忘了一件事,这些人是汤加人,也许汤加政府会付给你船费的。”“也许月亮是生乳酪做的,”船长反唇相讥,“我不能在‘也许’上浪费时间。”“但这很容易搞清楚,”丹博士一点也不让步,“你可以向汤加呼叫,问一下就行了。”船长不耐烦地捋了一下胡子,低声向一个船员嘀咕了几句。那个船员立刻向报务室走去。不到20分钟就回话了,汤加的萨洛特女王将亲自出面解决难民的问题。“好吧,”“玛图亚”的船长气呼呼地喊道,“让他们上来吧。”传教士回到岸上,立刻就被人们围住了。他们听了传教士的介绍后,欢呼着向海边冲去。几个年纪大的登上了唯一的独木舟,而其他人顾不得鲨鱼的威胁,纷纷跳进水里向那两条船游去。妇女们把孩子背在肩膀上,那样孩子们可以抓住她们的头发。孩子们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在水里就像鱼一样,许多波利尼西亚人的孩子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学游泳了。浑身湿透的难民们顺着绳梯爬上“玛图亚”号和“快乐女士”号。两条船的船舷上都挤满了人。他们像沙了鱼一样挤在一起,旅途肯定不会舒服,但波利尼西亚人天性乐观,即使面临灾难他们也不会愁眉苦脸。他们仍不停他说着,笑着,唱着。16、熔岩河把一千三百名难民交给汤加女王陛下后,“快乐女士”号向夏威夷驶去。太平洋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夏威夷群岛最南端的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星期的火山爆发。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冒那罗亚火山,喷出的岩浆顺着山坡蜿蜒而下,即将摧毁美丽的城市希洛,火河一天天逼近,怎样才能阻止它呢?丹博士对那一新的火山喷发很感兴趣,同时他也下决心要竭尽全力来拯救希洛城。他希望在夏威夷登陆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样他就可以离开“快乐女士”号和它的乘客。“这条小船的确不错。”当小船顺着信风轻快地驶向夏威夷时,他对艾克船长说,“哈尔那家伙有自己的主张,但我不信任他。”“你已经到了谁也不信任的地步了。”艾克船长说,“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有神经病。”丹博士笑了笑,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忍耐性,“你那么说我也不觉得奇怪,亨特对你说了许多关于我的坏话,他使船上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的大脑受到过刺激。据我所知,他已经把我的情况向我的老板作了汇报,他想顶替我的工作。”“你怎么这么想?”“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编造那些无聊的故事,什么我在浅间火山口神智不清,什么当小客栈受到地震袭击时我发了疯,什么在法尔肯岛潜水时我得了‘氮中毒’……他是要陷害我,我敢保证。”“有几次如果不是哈尔的话,你就会真的死掉。”艾克船长提醒他,“是谁想到用水中呼吸器来代替防毒面具?是谁在我们快要热死的时候领着我们跳进水里?当浮石把我们覆盖起来时,是谁打通了一条路才使我们死里逃生?又是谁想到用蒸汽炸开通道口,才使我的小船逃出‘罐头岛’呢?”丹博士不再说话了,但仍然不服气,“没错,”他想,“我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亨特干的。但麻烦就在这儿,我是这次探险的领导,可有一半时间是他在领导。他的鬼主意太多了,聪明得有点狡猾,他千方百计地使我看起来像个大傻瓜,利用我付出的代价来树立他自己的形像。可他不会成功的,一踏上夏威夷我就把他和他的一伙人全都撵走。”但他没那么干。他们在希洛登陆了。当他正准备采取行动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乎预感到在某种情况下,他需要哈尔的帮助。火蛇正在向希洛城步步逼近,人们惊恐万状,束手无策,情况十分危急。现在最需要的是办法,而哈尔是有办法的,因此他现在还不能把哈尔轰走。他的这一决定里也包含着一点儿高尚的成分。就他的本意来说,他很想把哈尔撵走,这对他是有利的,但考虑到希洛城的利益,哈尔应该留下来。因此,他为了三万多名需要各种帮助的受惊的居民,还是决定把他留下。哈尔虽然缺乏对付火山现像的知识,但他可能有办法让人们离开这一危险地区。这样一来,哈尔和他的朋友们就可以多呆几天了,可是等到这次紧急情况解除后,他们就必须分开了。丹博士在码头上遇到了一个步履轻快,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人,他是火山学家詹诺博士,冒那罗亚山坡观察站的负责人。“听说你们要来,我们很高兴。”詹诺博士说,“郊区的几个村镇已经被烧光了,如果两天之内不采取措施,这座美丽的城市就要被摧毁。我们需要你的建议。”丹博士介绍了一下哈尔和罗杰。艾克船长和奥莫还在船上。“那么好吧,”詹诺博士说,“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坐我的车上山吧。”汽车在奔驰,眼前的希洛城展示着它那诱人的魅力,漂亮的建筑物,美丽的花园和棕桐树。她的后面耸立着雄伟的冒那罗亚人山。尽管山峰离城市还有35英里,但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威力无比的巨人要压倒这座小城市似的。罗杰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同时又感到有点儿害怕。“是真的吗?”他问,“冒那罗亚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吗?”“千真万确。”詹诺博士说,“不仅如此,它还可能是地球上最大的孤峰。它的高度为海拔13700英尺,水面以下还有18000英尺,总高度达31700英尺,体积10000立方英里,而沙斯塔①只有80立方英里。和它相比,维苏威火山也只不过像个小孩玩具。”①沙斯塔:美国的一个山峰,属卡斯卡德山脉,海拔4316米。——译者他们驱车穿过市区来到城郊。远处传来一种像加农炮开火时的轰鸣声,大地在地震中颤抖,地面上经常出现裂缝,工程人员正忙着填补路上的裂缝以便让汽车通过,但新的裂缝仍在不断出现。前面又裂开一条缝,幸亏汽车及时停住了。裂缝约有10英尺宽,深度足有50英尺。詹诺博士又把车启动了。“我们可以从田里绕过去。”他说着,把车开了过去。在离希洛城不到半英里的地方,詹诺博士把车停了下来,他们走下车,看到一条黑色的怪物,慢慢地越过田野向城市爬来,有三四十英尺高,约有一英里宽。它的前端像悬崖一样陡峭,这是一个会移动的峭壁。这个由炽热的黄色熔岩形成的峭壁,正在不停地向市区推进。熔岩河的两侧和顶部温度较低,凝固成黑色的熔岩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股气体从黑壳里喷出来,形成一个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金黄色的熔岩。到处都是气柱,整条河都冒着烟,慢慢向前蠕动,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以这种速度前进,”詹诺博士说,“两天后就会到达希洛城。”熔岩河的黄色前端碰到几棵树,它们立刻像纸片一样燃烧起来。树后面是一间被遗弃的房子,在凶猛的巨人面前它显得既渺小又凄凉。当巨人的一个黄色的手指触到它时,它立刻燃烧起来。与其说是燃烧,不如说是爆炸,几分钟之后就彻底消失在黑烟中了。“你一定能想像得出熔岩河流到希洛城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詹诺博士说,“好了,跟我来,那边还有更壮观的。”他们顺着支离破碎的公路,爬上一个山坡,停在一个火山口旁边。顺着火山口向下望去,六百英尺深的地方是一个沸腾的熔岩湖。“这是基拉韦厄火山,”詹诺博士说,“它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称得上是一座大火山,可在这儿它只不过是冒那罗亚的陪衬而已。看到火山口边上那座旅馆了吗?它都被从火山里冒出的蒸汽烤热了。”他们又向上开了几千英尺,然后下车步行。在这里,他们看到的熔岩河上面仍有30多英尺高,但宽度只有100英尺。现在他们找到了熔岩河的发源地。它不是来自冒那罗亚的火山口,而是从山坡上一个裂缝里喷出来的。它像一个巨大的喷泉,把岩浆喷起五百英尺高,真是一个壮观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岩浆落在裂缝周围,顺着山坡流下去。在几百码的距离内熔岩还保持着金黄色,但外层很快就冷却下来,失去了原来的色彩,再下面一段,外表面变成了黑色的、坚硬的岩石,但熔岩河仍然在里面流着。“熔岩隧道就是这样形成的,”詹诺博士说,“如果熔岩流被忽然截住,下面的熔岩将继续流动,直到流完为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隧道。这个岛上有一条6英里长的隧道,还有一条长达27英里。人们有时候住在里面,小偷们更把它当做理想的藏身之地。”罗杰被500英尺高的火焰吸引住了。“看起来像群魔乱舞。”他说。詹诺博士笑了,“夏威夷人也这么认为,但他们把它当做女神,而不是魔鬼,让我给你讲一个火山的故事吧。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火山的主神叫佩丽,当火山爆发时,当地人就说是佩丽正在和她的姐妹们跳舞。她们边舞边走下山坡,杀死那里的居民,直到人们做了使她们高兴的事为止。据说佩丽喜欢吃猪肉和浆果,因此这些东西就经常被作为祭品扔到火里。“在1790年,有一次,一支军队驻扎在它附近,没有给佩丽献祭品,于是就发生了一次可怕的火山爆发,死了四百人。“十一年后新的火山爆发来临之际,牧师们企图用活猪来祭奠女神,却没起作用。最后,伟大的凯姆·海密哈国王割下自己的头发作为祭品,佩丽好像很满意,熔岩也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