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2

叶盈一惊说，原来顾亦喜欢被人填满啊。赵太阳接下话茬说，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进入别人，其实你的爱好是被人进入吧。　　顾亦眯起眼睛望向赵太阳说，你要不要亲自来求证一下我是喜欢进入别人还是喜欢被别人进入。赵太阳鼻头一皱说，我们都是清白的姑娘，和你想的不是一个空间的问题，受国家法律保护的那个红本结婚证没拿到手，谁都别想碰我们一个指头！然后推了叶盈一把希望得到她的声援，对不对，叶盈！　　　　叶盈把下巴埋在锁骨里闷不吭声地低下了头。台历上已经看到了被红色标印上的惊蛰，每天晚上在入睡之前的那一段黑夜中都能够明显感到气流在房间想要凝结成一声闷雷震醒体内沉眠了一个冬天的基因。而在这样万物复苏的初春，叶盈像一株被晌午的阳光照了一个世纪的睡莲，闪烁着疲乏而困顿的晶莹和美丽。　　赵太阳抿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导一下叶盈。在爱情中她也是个失败者。叶盈在某种程度上败给了左晓盏，而赵太阳根本就没有敌人，仅仅是败给了一棵树一枝花一株草一个不恰当的表白和一双永远视她为盲点的眼睛。　　　　赵太阳和顾亦陪着叶盈发了一会儿呆，一起自省了一下二十二岁之前经历的人和事。曾经总是有一段时间觉得人生马上就要到头了，可是过了那段时间又总是在考虑人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一堆一堆的人轮番地失意，连一个完满的当口来欢声笑语歌舞升平都没有。　　他们一起送叶盈回家。出了叶盈家在回去的路上顾亦开口说，你的教导还真有效，前后还没有一个星期吧。赵太阳把手插进口袋里说，因为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当然有效。不过我没想到周怀之居然端出了左晓盏，也不知道这个艺术家是怎么当的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　　　　一个星期之前，赵太阳和顾亦刚从叶盈家出来，看到来找叶盈的周怀之。双方打了声招呼，擦肩而过之后赵太阳突然叫住周怀之问他有没有空，有些话想要跟他说。　　赵太阳身为周怀之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姨子，从来不曾以征求意见的口气询问周怀之什么事情，这样突如其来的礼貌态度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这是种具有疏离感的客气，更接近要就此成为陌生人般冷漠的预兆。　　三个人挑了一间咖啡厅坐下，赵太阳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你能离开叶盈。　　周怀之长得过于清秀，长眉细眼唇红齿白如果好好打理一番拿出来也能偶尔有艳惊四座的效果。可是他却总把自己往反方向推进，顶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装颓废，半睁着眼睛装忧郁，不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和他的袖口一样层层叠叠好像受气的小媳妇，里里外外一副上不了台面的窝囊劲儿。听到赵太阳这么直白地企图破坏她最好朋友的爱情，丝毫不带掩饰地把震惊润饰在零落的胡楂上。　　赵太阳点点桌子角说，你和叶盈纠结来纠结去也快四五年了吧，客观事实上表现出来的茶具我也就不摆出来了，你比谁都清楚。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差距，我只想告诉你，在很多时候，俯视比仰望要累得多。在你还没有把一条路铺向明亮未来之前让她走在前面摸索在黑暗中带领你向前走，不管你对叶盈的爱有多深，这都是种自私的爱。你可以逆来顺受把苦难当成人生经验把磨炼当成宝贵财富，可是你没有必要让叶盈陪你一起受苦受难拖着她一起下坠，就算叶盈愿意，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叶盈这样。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叶盈么？她不再是穿着光鲜亮丽带给你创作灵感的精灵，她不再如满月一般美丽让你费尽心力调出和她发色一样的颜色，在余生中她要因为你而为生计奔波为生活犯难，等到那时，你真的认为这是一种对她的爱么？　　赵太阳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特别难以承受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恶地从高处俯视你？随便你怎么想我都行。大家都不小了，再过些日子就该为养老金发愁了。我现在只想你离开她。我们都是希望叶盈好的，如果你也和我们一样希望叶盈好，就请离开她。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她。　　几乎是命令一样的口气。　　　　整个过程周怀之一句话都没有说，闷声地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咖啡。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何况是面对赵太阳的犀利和尖锐。事后顾亦说你越来越有你妈的架势了，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你女儿以后会遭遇怎样的压迫。赵太阳说，我算是明白了，我多不屑多轻蔑对周怀之表达再多再充分的不满都不如摆事实来得有力量。事实多残酷啊，根本不用修饰单纯地描白复述一遍就能让人胆战心惊。而且这本就是些人人心知肚明的道理只不过大家选择性遗忘了，突然有一个人把它活生生地拎出来放到你面前，任谁都能吓个半死。我妈最近就老这样吓我，真是快要烦死了。　　不管是不是赵太阳对周怀之的谈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还是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怀之应该也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对自己对他人都进行了一番剖析才下定了决心。赵太阳并不知道周怀之跟叶盈说了什么，但他和左晓盏一起出入旅馆也确实是很多人都确认了的传闻。　　那天叶盈刚见到赵太阳就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失败？赵太阳赶紧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叶盈没有回答，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周怀之么？　　　　赵太阳当然记得。　　高一的校园文化艺术节有个绘画展，赵太阳想要冒充高雅就拉着叶盈去看，左晓盏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们。一等奖的作品是一幅不知道是抽象派还是野兽派的写生，画中一个女生高傲地仰着脖子，眼神很倔犟身体却很单薄，颈项的曲线有一种决绝的姿态。赵太阳撇撇嘴说，这样的画也能拿一等奖啊。突然一个男生飘过来跟左晓盏打了声招呼，左晓盏红着脸说，他就是这幅画的作者，叫周怀之。赵太阳的眉间一暗心想果然人如其画，都有一股子脱离了常态的不协调。而此时叶盈的眼神却一亮。　　赵太阳问左晓盏，你和他认识？左晓盏支支吾吾地说，嗯……初中认识，是同桌……算是朋友吧。赵太阳甩一甩头说了句，哦，前男友啊。左晓盏更加忸怩了说，不是不是你别瞎想。赵太阳头一昂说，才没工夫瞎想你的事情。　　叶盈没有跟着附和赵太阳，她转身上前一步走到周怀之面前说，这幅画，很好看。后来绘画展结束叶盈特地跑到宣传部把这幅画要了回来还裱了起来交还给周怀之让他好好留着。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他成了她眼神中最闪亮的一颗星。　　周怀之对叶盈说，你有点像我画中的女生，看似骄傲得远离人群，其实那个态势是渴望依靠的。于是这句话就成了一个引子，它由叶盈内心延伸出来长得枝繁叶茂此后不管再遇到谁听到谁说的话，只要跟本质的灵魂有关叶盈都会想起这句话，以及这句话的出处。　　最后叶盈哽咽地对赵太阳说，周怀之要和我分手。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幅画撕了。他这次是真的要和我分手了。赵太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顾亦问赵太阳，你不怕叶盈知道你找周怀之谈话这件事么。赵太阳说，你不说我不说，周怀之也不敢说，谁知道。顾亦冷静了一下说，你觉得你这样做真的好么？周怀之还是挺有才华的，你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干扰叶盈的感情生活，你怎么知道这就一定是对她好的呢？　　赵太阳停下脚步，路灯照在她的脸上在凹陷的地方形成凌厉的阴影。她严肃地说，你有没有觉得诗歌都特别美好？读读济慈的诗吧，那里面的云是有生命的那里面的雨是会说话的，你会想要成为他诗歌中的一颗星。可是济慈他本人呢，生途坎坷命运多舛二十五岁就郁郁地去世了。世界上最匮乏的人就是诗人，因为他们只能借由别的事物来抒情和歌颂。叶盈只是爱上了周怀之的作品，而周怀之是存在于他的作品之外的。她没有必要做周怀之作品的原版，能够成为流芳百世的作品的必定是充满遗憾的牺牲品。我们只要爱诗歌就行了，诗人以及诗人们的悲怆就留给其他人来爱好了。　　她挽起顾亦的手臂说，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会给你带来痛苦大于幸福的人，我也会强迫她离开你。因为你们不是我的外人。　　顾亦的表情凝固了。鲜少会把内心的独白映射在脸上的他，此刻五官中写满了对赵太阳的依赖。　　　　赵太阳在第十四次拨打叶盈的手机却无人接听之后跑到叶盈家，看到叶盈正窝在沙发里悠闲地看着偶像剧。不用说，那剧情肯定又是他爱她而她不爱他由此引发出来的恩怨情仇的桥段。赵太阳夺过叶盈手中的遥控器用她的大头挡住了电视屏幕说，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叶盈歪着头瞄着电视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你肯定直接来找我了。　　赵太阳非常不满叶盈现在消极的情绪便大声斥责说，你看你，沉迷于偶像剧的鸦片之中，喊你吃喝玩乐你都说没空，就连麻将都不来打了，你知道你现在状态有多颓靡吗？不就是爱情失意了么，没有爱情我们还有事业啊！　　叶盈说，你哪里搞来的事业啊。赵太阳压低嗓门顿了顿说，这两天我想清楚了，身处这样一个分叉口一般的年龄段要么就拼事业要么就拼爱情，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个基础，想清楚下半辈子是花自己的钱还是花别人的钱。眼看着马上就要毕业了大家都忙着实习就你我在游手好闲当然会给大家指责的理由。叶盈说，那你说你有什么好的想法么。　　赵太阳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说，企划书我都写好了。在我审时度势综观当今经济发展盛况缜密地分析了各类市场风险因素之后，终于发现了一门产业，简直是给应届大学生实现自主创业量身打造的，那就是摆地摊。你先别忙着翻白眼，我说你吧就是典型的眼高手低高分低能忘记了机遇永远偏向于有所准备的人。只要我们迈出了第一步，就等于离成功近了一步，谁管你是爬着走的还是滚着走的。叶盈说，你打算卖什么？赵太阳指了指电视机。叶盈瞪大眼睛说，摆地摊卖电视机？赵太阳摇摇手指说，不！我们卖青春男女卖执迷不悟的爱情卖他爱她但她不爱他——我们要卖盗版DVD。我计算过了，这种东西成本少利润高风险低回报快简直比房地产的股票还保险。我们三年成门面五年搞连锁七年就上市，到时候变成影视文化产业的鳌头，爱情两个字怎么写，我，不，知，道！　　叶盈看着赵太阳激昂的演说，内心也颇为震动，笑嘻嘻地点头认同了她的看法。　　　　赵太阳从顾亦那里搞到了第一笔资金，声称顾亦是她们的大股东。叶盈看着顾亦说，我只是出力，赔进去的是时间而已，你出的是钱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有去无回吧。顾亦无奈地摆摆手回应说，谁让赵太阳这么有说服力，动不动就占领理论高地用舆论做先驱，她想疯我们就陪她一起疯呗。　　顾亦面对赵太阳的时候立场一向不坚定，赵太阳稍微激进地拿出歪理邪说的佐证他就马上更换旗帜纲领。第一次见识到赵太阳蛊惑人心的本事是在顾亦刚升到初中的时候。　　顾亦爸爸和赵太阳爸爸是战友，一起去过战场拼过前线在烽火中同生共死过，后来顾亦爸爸转业下海经商又和叶盈妈成了商场上的合作伙伴。顾亦爸爸和妈妈刚开始打拼事业没有精力照顾顾亦，就经常带着他到军区大院随便交给以前的战友看管。也是在小学时候顾亦认识了赵太阳和叶盈。　　遇到赵太阳和叶盈之前的顾亦，几乎是独自过了十年，面部表情相当单一，小小年纪就透过眼镜里的一层薄暮看别人，说话声调冷冷清清不带一点跌宕起伏伤起人来直来直去地鲁莽。　　小学时候，第一次见面，顾亦对赵太阳说，你陪我玩，玩一次我给你五块钱。赵太阳从小并不缺钱，可是突然天上掉下来一沓钱她也不会踢走。她抬头看了看，拉来叶盈说，我这边有一个人，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玩。顾亦说好，那我就给你们十块钱。后来慢慢地变成了二十五十。直到初中有一次，顾亦好久都没有联络赵太阳，赵太阳便跑去顾亦家找他说，怎么也不一起玩了。顾亦双手交叉地坐在椅子上，说，我上次考试没考好我爸断了我的零花钱，我没钱给你们了。　　赵太阳听了这么伤感情的一句话大为震惊，她立刻站起来问道，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因为钱才和你玩的吗？顾亦平静地说，不然呢。我的朋友都是我给他们钱才愿意跟我玩的。　　按照常理来说一段脆弱的友情因为顾亦的决然和冷漠该就此了断了，可那是赵太阳，故事在她这里怎么可以循规蹈矩。她气哼哼地跑回家写了一封四页的长信给顾亦，还是正反面。满纸的问号和惊叹号一气呵成，信中严厉地挑明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友情是纯粹的是高尚的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他们一起捉弄警卫员一起闯弹药库一起深夜翻出军区大院上街吃烤羊肉串这些珍贵的情谊是无法拿金钱来衡量的。然后用了三个段落十二个反问句让顾亦自己检讨自己，在看到赵太阳和叶盈的时候只是觉得她们是冲着那几十块钱笑的么？她们听他倾诉的时候只是在支付和那几十块钱等价的时间吗？她们拉起他的手的时候只是在感觉那几十块钱的温暖吗？　　末了还用粗笔重重地加了句“我们是要玩到八十二岁还要一起晒太阳一起互相捉虱子的好朋友，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这么认为所以你要把我和叶盈跟你其他的狗屁朋友区别对待！”　　搬出了未来压倒顾亦，成年人尚且无法担当得起的厚重，更何况是年龄刚变成两位数的小屁孩儿。看完那封信顾亦一夜都没睡着。他被赵太阳一系列的修辞手法给弄蒙了，突然就认识到自己的存在，与自己牵扯到一起的那份情谊对两个女孩来说如此重要，飘飘然地自我膨胀起来。赵太阳说的话这么具有蛊惑性而且还如此朗朗上口，让他成长至此第一次意识到了存在的意义，在懵懂时期给他印下磨灭不掉的影响。于是第二天醒来就专程跑过去跟赵太阳道歉，然后铁了心跟她们一起抱团玩到现在。　　赵太阳有一种能力，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会让你躁动让你兴奋，她轻易就挖掘到了你心中那一颗不安定的种子然后让它们生长。你会想要跟随她，即使是去做错的事情也相信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就算是没道理，赵太阳便会说那又如何，人生犯错的机会是有限的，需要好好把握好好发挥。　　　　第一天摆地摊的场地选在了赵太阳中学母校的后门门口。原本叶盈还说要不要去勘探一下地形，赵太阳摆摆手说那个地方六十年之后我闭着眼都能再走一遍。赵太阳花了六年的时间去触摸它，那里有她丢的一双鞋子考了九分的数学试卷逃课必去的阳台，她在那里和叶盈顾亦一起斗争抗争着规章制度的压迫和教导主任的围追堵截，培养出了百折不挠坚强不屈的品质以及影响她以后发展的价值观人生观。她把自己最光华的青春遗失在了那里的某个角落，陪着一个不爱她的年少恋人的影像一起永垂不朽。　　高中毕业之后她也没有心情回学校看老师，也没有突然想要再来到学校回顾曾经的青葱岁月。尽管在走过高中的那段过程中一直是以赵太阳阶段性的胜利来给每个学年画上句号，但总是因为最终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导致那些回忆都是不甚美好的。现在她以地摊小贩的身份把地摊第一天开张的地点选在了母校后门口，是一种纪念，敬畏，和反抗。　　说不紧张那是胡扯的。起先叶盈和赵太阳还焦灼了一番，毕竟现在占领学校的是一群真真正正的“90后”，不管从身体上还是思想上都超越她们想象的族群，该如何经营“80后”的形象似乎高于了买卖本身。她们甚至兴师动众地想要穿上统一的制服显得随意又不失得体，收敛地展现出摄人的魅惑，不能丧失仅有的纯真又能显出已然混在社会的油腔滑调。还在商讨之中叶盈低头一看表眉头一紧说，不好了不好了快放学了我们快走吧。　　连准备好的粉底都没来得及涂便灰头土脸地顶着一额头闪亮亮的后青春期的痘奔赴战场了。　　　　学校后门有一大片广阔的平地，由于地处隐蔽成了小商小贩们做生意的圣地。她们挑选了一个地势比较有利的地方把贩来的DVD一张张整齐地摆好。刚把对方的衣领理理好就听见下午五点半下课铃声响起。不过按照传统，这个铃声只是响给路人听的。作为一个重点高中怎么可能让学生这么早放学回家玩电脑看电视呢？　　在赵太阳的时代里她对这个学校了如指掌尤其是哪个荒废的教室适合约会哪个旮旯适合单挑哪面墙比较矮适合逃出去，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她还忧伤了好一阵子觉得这些如同武功秘籍一样的信息如果不传下去岂不是人类遗产的一大损失？可事实是，每个时代的学生都是在进步的，我们可以看不起下一代的火星文非主流，但他们确确实实也是在和老师的斗争中更好更快地成长起来。　　他们终究也会发现前辈们留下来的财产，这样的敏锐不需要传授而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当赵太阳看到几个矫健的身姿从四年前她经常攀爬出学校的地方出现的时候，真是特别激动地想要冲上去跟他们握握手交流一下心得。　　　　已经过了七点才慢慢有放学的迹象。越来越多的穿校服的男生女生开始围观赵太阳和叶盈。她们一向不喜欢揣测别人的眼神中所蕴涵的意义，可是面对这些鲜活亮丽的少男少女难免会有不自然的情绪。他们停下来蹲在地上排查有没有自己喜欢的DVD表情羞涩动作含蓄，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总是要装作对现状的不安分，但又实在找不到逃脱的理由。那表情很像几年前的赵太阳。　　天色黑得特别早，灰暗的天空下一群群深蓝色的校服从她们面前经过，裹在里面的白色衬衫就更加耀眼。他们还是一群会喜欢上班上有些冷清的学习委员的小男生，面对喜欢的人会突然屏住呼吸再怎么掩饰都盖不住欢喜心情的小女生。有个瘦高肤白的男生拿起一张碟问赵太阳多少钱，赵太阳有一刹那以为这个人是顾亦。下一秒的一刹那赵太阳很想回头跟叶盈说，我们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想来有一次看到一个学姐写的日志说，她毕业工作之后回学校看到一个个新面孔坐在她当时坐的那个教室里听着一样的课程做着一样的试卷怀揣着一样的愤怒和悲伤，有一刹那突然觉得青春不曾远去。但是此时此刻赵太阳看到那些人神情恍惚迷蒙地想到了曾经，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混沌的自己，发现有些东西这么快就不见了。　　　　等到晚上八点多，赵太阳说今天一张碟都没有卖出去。叶盈耸耸肩说，其实你选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要卖出去碟的打算吧，我们只是来到奋斗了六年的地方作个总结，不是么？　　赵太阳勉强地笑起来说，我以这副模样回报母校对我六年的锤炼，算不算黑色幽默？　　叶盈说，太阳，你并没有变，你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如果教导主任现在看到你，他肯定还会有再世为人的真实感。　　　　接下来的地摊生涯她们选择了热闹的夜市。偶尔幸运了晚上能卖出一两张碟可是得到的利润少得可怜，然而她们也没有很灰心。原本叶盈就没有把赵太阳那套三年成门面五年搞连锁七年就上市的假象当真，但只要是赵太阳提出来的意见叶盈都不会投否决票。因为她的所有意见都会想法设法地把你拉出规规矩矩的框框，虽然生长的方向看起来并不健康，但是绝对灿烂。而且赵太阳也俨然一副做买卖的架势，每天蹬着一双高跟鞋表情肃穆精神干练地早出晚归，在家里晃荡的时间明显减少，搞得赵妈妈忍不住拉住叶盈问她们到底在干什么大买卖。　　有时候顾亦会逛到她们的摊前视察一下经营的情况，但是说不上两句话就被其中一个人的一句“还是去打麻将吧”搞得立刻收工。最常喊的第四个人是蓝夏。　　经过叶盈上次的教导蓝夏明显变得清心寡欲了很多。赵太阳有次问顾亦，蓝夏现在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顾亦思量了一会儿说，麻友。然后又补充说，美女麻友。　　　　四月很快就要过完，已经显示出即将热起来的迹象。赵太阳在闹市里跑来跑去地瞎逛，然后跑过来要了叶盈的手机又跑走，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叶盈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干吗啊蚂蚁搬家哪。赵太阳把叶盈的手机还给她，指着一串新记下来的电话号码说，刚记下来的，留着以后用。叶盈低头看了看说这是什么电话啊。赵太阳撩了撩刘海说，在那边看到的一个作坊级别的无痛人流的广告。　　叶盈拍了一下赵太阳的头说，你先迈出第一步再想怎么阻止第二步吧。赵太阳双手一摊说，命运从来不按理出牌这会儿才跟你比赛竞走过会儿就来跳远了，不防备着点不行。　　这时一个清脆的甜美声音出现了，老板，有没有一部电视剧是讲一个女人是如何被男朋友抛弃然后孤苦终生的啊。　　赵太阳笑嘻嘻地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瞳孔。她背后的太阳透过左耳的缺口有一束光直直地射向赵太阳，让她厌烦地皱了皱眉头眯起眼。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左晓盏挽着周怀之站在她们面前。　　左晓盏故作惊讶地盯着赵太阳说，哎呀，我还没认出是你呀赵太阳。怎么样，地摊生意还好做吗？　　赵太阳自认为表情铺满了嘲笑的时候才惯性地甩甩头嘴角一挑说，哟左晓盏好巧啊，怎么样，回头草好吃吗？　　周怀之一直在注视叶盈的目光立刻拐了个弯看向赵太阳，赵太阳一点也不心虚地跟他对视，最后败下阵来的又是周怀之。左晓盏有些泄气地哼了一声，重新振奋起气势说，人家都在传说赵太阳在干大生意，我正琢磨着要入股，不知道你和叶盈这次带不带我玩啊。赵太阳说，我怕我们小本生意承担不起你的股呀你还是和你家周怀之努力奋进吧，我们随随便便堕落着就好了。对了周怀之，那边有个摊位五十块钱三件衬衫，你们快过去看看吧去晚了可就卖完了。　　叶盈拉了拉赵太阳，小声说了句行了。左晓盏憋着气看着赵太阳。周怀之低下头被左晓盏扯着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态。四个人无声地僵持了好一会儿。　　忽然闹市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卷起地摊跑路，有一个人跑过赵太阳的摊前嚷嚷了句“城管来了！”。环顾一下发现好几辆车子停在她们身后下来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反应最快的还是赵太阳，她在左晓盏还在茫然地左顾右盼的时候，指着左晓盏和周怀之，大声地对那群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的人吼了一句，城管叔叔！抓住他们啊！他们在卖盗版DVD！　　说完立刻拉住同样茫然的叶盈赶快跑走。　　　　叶盈喘着大口的气说，碟没拿啊。　　赵太阳龇着牙说，随便了！　　两个人穿着高跟鞋在市中心的大道上疯子一样狂奔。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奔跑了。在被生活懈怠了情绪被感情迟滞了思维之后，每每都感觉自己活在筋疲力尽的边缘，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力气用来奔跑。忘记了曾经的梦想是成为自由的云，于是在起风的时候怅然若失也找不到理由。　　她们跑到一个死角才终于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赵太阳有了点力气就一抬脚把高跟鞋甩了出去，盯着披头散发的叶盈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盈理理头发，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可是笑着笑着，叶盈便捂住脸，慢慢地转成了呜咽，继而开始大声地哭泣。　　赵太阳停止笑声，调整气息看着叶盈。　　叶盈哭了好长时间，渐渐平息了情绪，说，压抑了一个多月，现在好多了。　　　　很久很久以前，赵太阳不解地问叶盈为什么执意要和周怀之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叶盈说除了你和顾亦，又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心里，他真的能洞察到我的想法他像你们一样真的懂我。所以他也像你们一样，是我不愿放弃的人。或许你爱江卓那就是爱上了，可是我爱周怀之除了爱，还有的就是不想放弃他想带着他一起走。我能想象到的未来里是有你有顾亦有周怀之，如果不是这样的未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后的岁月。我不想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想带你们一起走。　　　　赵太阳搂过叶盈的肩说，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你放弃他吧。　　叶盈掉落最后一滴泪，里面放着对周怀之满满的不舍和牵挂，对赵太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赵太阳的心一沉，第一次质问自己做的真的是对大家都好的吗？CHAPTER5 此去经年　　赵太阳被一个电话吵醒，看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似曾相识但又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的电话，按下接听键听见一个尖厉的声音说着“啊是赵太阳啊还想不想毕业了啊啊马上答辩了啊你毕业论文的定稿写好了么……”赵太阳立刻像只受了刺激的青蛙跳起来，赶紧精神饱满地说“啊是赵太阳啊系主任好啊我现在就在学校宿舍了啊毕业论文已经写好了啊一定要毕业的啊”。挂上电话立刻又拨了一通叶盈的电话，慌慌忙忙地说，毕业论文你写了么？叶盈说，没啥说的了，我刚从火车站买了回学校的车票。赵太阳尖叫起来说我也要回校的啊！叶盈说，你别激动，我买了两张。　　赵太阳蜷了一下膝盖，关节交错发出了一声闷响。一想到江南那糟糕的天气，骨头比她先表达出了抱怨。　　　　赵太阳高中毕业之后以背负爱情伤痛的名义选择了去他乡求学，坐八个小时的火车跑去被划到南方的地域里生活。江南作为游山玩水的圣地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去处，但是如果需要贴身在这里生存却让赵太阳怀揣满腔的嫌弃。每个时节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雨水，墙壁上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潮痕，伴着泥泞的泥土味和飘在街巷里无处不在的香味立志要把她神经中最刚毅的那一块固执绞断。江南的气息太过柔软，赵太阳就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突兀。她的眼睛太亮了，根本不适合这里氤氲的雾气。　　大学第一学期放假赵太阳忙不迭地赶回家过年，再一次看到顾亦，顾亦嘟着嘴对赵太阳说，你怎么变香了？赵太阳不明白地问，什么香味？顾亦说，糖醋排骨的香。　　坐上火车赵太阳转头问叶盈，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去那个地方了吧。叶盈想了想说，搬行李的时候要注意，别忘拿了什么东西还要再跑过去一趟。对于那座水乡，叶盈也有沉重的不满。　　其实在大学的企划中赵太阳没有打定主意也要跟叶盈上一个学校，因为高中刚开始那会儿叶盈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就算费了一些精力花在了和周怀之眉来眼去上也都是铁定的准重点大学学生。赵太阳就比较称职地当了三年差生，心安理得地喜欢着江卓讨厌着左晓盏，也不挣扎也不颓废，结结实实地建设内心世界。只在高三最后半年时因为不知道又怎么被江卓戳到了哪个痛点，痛定思痛之后在闲暇之余把所有历史书和政治书背了一遍，然后高考时，叶盈失利败北，赵太阳超常发挥，最终去了同一所大学。　　第一次坐上火车赶往下一个人生的起点，在那八个小时中赵太阳和叶盈又把历史上出现的甲乙丙丁挨个批判了一遍。而在最后一次坐火车去即将成为人生上一个终点的那八个小时中，赵太阳忽然发现，她们所谈论的话题和那时无异，只有深度在逐年递进。她有些失望地对叶盈说，原来我们一直都活在过去。　　叶盈沉思了一会儿说，不不不，只是我们遇到的人事物都比较经典，类似于高考历届真题的性质。能从这一道题中总结出无数的经验方法，所以多研究几次是值得的。　　　　火车到站，赵太阳刚出火车站就感到了一股糯米的黏稠在热气中翻腾。江南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像某种尖锐的戾气逼迫春天离开。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和赵太阳还是很相似的。　　　　大学生活对于赵太阳来说是相当的乏味，咂咂嘴实在没有多少珍贵的回忆可言。缺乏吸引力的社团，神色呆滞的学生会主席，恼人的宿舍生活以及恶劣的江南天气都让赵太阳怀疑那些诗歌作品中描写的象牙塔的言辞究竟是不是作者的意淫。虽然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关于大学的传说已经不是那么离奇但真正接触到之后还是深深地失望了一把。所以在那四年的时光里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外出旅游上面。在大学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几乎走遍了所有她想去的地方，然后在每个她去过的地方给江卓寄一张明信片。　　相隔千山万水也要提醒他，她在想他。　　叶盈在这点上实在是佩服赵太阳。她问赵太阳说，你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江卓的存在么？赵太阳说，当然不知道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叶盈说，其实如果你妈出马这事可能就容易很多了，江卓这么容易打发还是你资质太浅。赵太阳说，我爸要是知道江卓这样对我肯定二话不说先开辆坦克把他家碾平了，自己家的闺女都舍不得吼一声，凭什么在人家那里受这么多冤枉气。　　　　赵太阳宿舍其他三个人都是江南周边城市的人，坐汽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校，所以她是宿舍第一个到的。除了每天写一点毕业论文就是和叶盈在学校里瞎逛，一定要去的就是城南的一家很有名的包子铺。叶盈大二的时候在这里买了一辆车，赵太阳最热衷的娱乐消遣就是和叶盈开车一起去城南吃包子，等到天黑了再开车回校。在南方繁花先进的大都市里，在它独有的历史传统民族特色百转千回的道路上绕圈，一切灯红酒绿都离她们很远。　　这所城市中没有她们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她们的人，所以甩甩衣袖离开也不会背上薄情的名号。每当车停在某个红绿灯的岔路口时，赵太阳把头伸出窗外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哪怕是四年之后她再次望向那些熟悉的街景也是用一种近乎仰望的姿势，仿佛是在远观成年人的世界，带着大部分觊觎和小部分抵触。　　她们第一次慕名来到这家很有名的包子铺是大一刚开学，一上来就给老板说拿两笼包子。语毕，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两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女孩肃然起敬。后来赵太阳才被告知这边的人吃包子都是吃一个或者两个。　　叶盈和赵太阳一人端着一笼包子看店里面还有没有空位子，忽然叶盈用胳膊肘捣了赵太阳一下，一个诡异的眼神献给一个角落说，我怎么觉得那边有个熟人啊。　　赵太阳顺着方向望去，心一提呵呵了两声，正在想着赶紧找个偏离的座位坐下，熟人一抬头看到了赵太阳，似乎内心也起伏了一番终于还是叫出了赵太阳的名字，用着好听的江南普通话说，这里还有空位坐这里好伐？　　叶盈转头给赵太阳说，你去和你的烟雨小巷叙旧吧，我打包先回学校了。赵太阳跳了脚说，那我怎么回去啊。叶盈头都没回地说，坐公车啊，抓紧时间再温习一次青春吧。　　赵太阳讪讪地端着一笼包子坐下来，看到对方面前的一个碟子里只有两个包子，自责自己还是那么饭桶。　　他似乎比大一的时候更白了，也更好看了，穿着干净的衬衫，说话的时候像所有江南人一样喜欢加些语气词，看起来很像商量和询问的态度。赵太阳低头咬了一口包子，汁从嘴角流了出来她赶紧慌忙地找面巾纸。他从容地从手里变出一张递给赵太阳，默默地看着她如何轻而易举地席卷一笼包子，满脸的笑意似是端详故人一样的满足。　　　　叶盈一直称乔峻是赵太阳的烟雨小巷，一不小心就迷失了。　　　　那时赵太阳的年龄还是“1”开头，整个人三分之一陷在了对过去的悔恨中，三分之一献给对大学的憧憬中，剩下的三分之一游荡在前两者之间。然而她确实是那么一个不安分的人，在心心念念家乡某个人的时候还能抽出心情来给学校里各式各样的异乡男子打分。　　初来乍到赵太阳也真的被这些皮肤白白身材瘦瘦说话柔软的男生们惊艳到了。他们和她从小到大在军区大院里认识的男人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孱弱来形容，他们和顾亦不一样，和江卓不一样，甚至和最具柔弱气质的周怀之都不一样。他们是地道地吃着大白米喝着玉露水长大的男生。听着评弹诵着唐诗，历史在渔米的歌声中流传，长长的手指百转千回出一座琼楼，骨子里都能溢出来的浪漫。　　　　坐在公交车上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赵太阳曾经一度以为只要是一个男的，他干净清瘦眼线狭长沉默寡言，面对她的时候略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她都会爱上他。然而事实是，那个人只能是江卓，换一个人都不能给她再次上上发条让她发动推翻世界的攻击。　　乔峻突然开口说话。他说，啊毕业论文写好啊。赵太阳突然咧开嘴笑了。她喜欢乔峻说话时总要用个拟声词开头，让他很清冷的气质一下就温暖起来。赵太阳说，还没呢，还差个结尾。　　赵太阳问，你毕业是回家还是去外地？乔峻说，回家，家里的公司需要我去打理。赵太阳撇撇嘴说，哇，当老板啦，不过很辛苦的。乔峻眨眨闪亮的眼睛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呀。他转而又问赵太阳的情况。赵太阳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一直以来都还没有来得及对未来有些什么万全的想法，该去哪里呢？该做什么呢？原来都已经毕业了啊。然后呢？　　想着想着，内心充满了丰沛的担忧。　　忽然乔峻按了按赵太阳的肩，嘴唇嚅动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探头看了看车窗外说，快到学校了，啊别有东西忘在车上了。　　乔峻和赵太阳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坐汽车下了车赵太阳说包忘在车上了，乔峻二话不说追着汽车跑了两站路终于把包追了回来。　　　　乔峻照例把赵太阳送到她宿舍楼下。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宿管阿姨坐在楼下织毛衣。夏虫已经开始呜呜嘤嘤地叫唤，她回头看了看乔峻，看到他微笑着在鼻子和额头之间挤出很好看的纹路，挥手拜拜。　　跑回宿舍在阳台小心地望去发现乔峻又站在一棵树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甚是一顿翻腾。　　有一个人，你对他说你爱他，然后你又对他说你不爱他，态度明确情绪镇定，不管是不是悲剧都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说起这个故事就是用过去式。给对方一个清晰的身份那就是前男友，再次见面的时候也知道该作何怀念。可江卓就是不愿意给赵太阳这个机会，不让她来爱他，就无法让她不爱他。他要一直住在赵太阳的年华中，用模糊的定位和迷离的态度纠缠她，手把手地教给赵太阳如何解答证明出爱情这个真理。　　而乔峻就是赵太阳一个练习例题。乔峻曾经对赵太阳说，你大老远地从北方跑来，然后平白无故地咬了我一口，又跑了。　　　　乔峻和赵太阳的开始毫无新意，赵太阳也终于在这里通俗了一把。像所有小说故事中描写的一样，在篮球场在图书馆在食堂在自习教室在学校电影院，他们制造出了无数次偶遇，对彼此的五官都有了一定的熟识度。乔峻在学校多少也算有点名气，在还没有相识的时候叶盈给赵太阳描述乔峻时说他的鼻子比顾亦的还好看。然后在某次同学的同学的同学的聚会上，终于搭上了话，交换了号码相约一起爬了一次山逛了一次街看了一次电影。赵太阳有天晚上给江卓打电话打了二十多通对方都不接，最后拨通了乔峻的电话。只是大哭了一顿他就说要给她一生的庇护，第二天赵太阳成了乔峻的女朋友。　　叶盈问她，是不是真心想和乔峻在一起，还是想用另一个自己再来一次，你应该更早发现了乔峻低头不语的某个侧影很像江卓。赵太阳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她并不恼怒叶盈的怀疑。赵太阳第一次面对不是江卓的那个爱人，决定收敛自己的所有锋芒。她回答说，不是每个人的心脏都像江卓那样强，不想再像伤害江卓那样伤害乔峻，所以才索性装成另一个人。　　这算是爱么？不算么？算么？赵太阳牵着乔峻的手，温文尔雅地笑着，停止对自己的质问。　　交往了大半年之后，赵太阳刚从沙漠跑了一趟回来，接到乔峻的电话，她很兴奋地问乔峻有没有收到她的明信片。乔峻没回答而是说赵太阳你有空么晚上一起吃饭吧。　　在包子店，乔峻说，我们上一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半个月前了吧，你不吭声就跑去了沙漠，跟你一个月前不吭声就跑去海南一样，只有收到你的明信片的时候我才能知道你的行踪。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把我当成你的谁。我们生长在天南地北素未谋面素昧平生可是我爱上了你，而你爱不爱我？你注视我的时候眼睛里的闪烁，你跟我说起你朋友的时候口吻中的生动，你坐在我身边时温顺的呼吸那些都是假的么？都是我的误会么？可是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你能爱得这么随便，突然就消失只留下大把空闲的时间给我。你爱其他人也是这样爱的么？你让我就觉得我是在自作聪明自我膨胀，我所有的自信都是虚构的。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可是你的现在也拒绝我加入，你让我怎么参与你的未来。赵太阳，你大老远地从北方跑过来，然后平白无故地咬了我一口，又跑了。　　赵太阳在听完乔峻这段话的一瞬间第一次全身心地在替一个人着想，站在他的角度揣摩他的悲伤。她看着乔峻眼中酝酿出琼汁一般的难过，很想辩解什么，但为了自始至终都维持文静女友的形象，她咬了咬嘴唇一狠心说，那，我们分手吧。　　分手之时赵太阳也着实伤心了一番，她拉着叶盈跑去周边城市小住了一个星期。每天像个颓唐的文艺女青年在潮湿的石板路上闲逛，让思绪被雾气萦绕，更混淆了她对人生的定义。她问叶盈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算爱乔峻。叶盈说，不管你爱不爱乔峻，在你没有使用武力的情况下，甚至在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情况下，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问，这就是成功的。　　赵太阳动情地揩去眼角的一滴泪说，这一切都是江卓的错，他把这种折磨人的功力传授给了我让我成了一个可恶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他仅仅是回头看了你一眼就能耗费你最风光的几年青春。　　但是多可怕，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赵太阳站在宿舍的窗口看着久久都没有离去的乔峻，想到了当年分手之后偶尔在学校偶遇乔峻迎来他迟滞不舍的目光，在宿舍的阳台上又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树荫下，听到他再也没有交什么女朋友的传闻。突然一阵阵的战栗袭来，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和江卓一样可恶的罪人。　　　　学校里的人像六月份的天气一样来得生猛，突然就变得喧闹起来。毕业答辩进行得相当顺利，教授拍拍赵太阳的头用吴侬软语说了一大通的道理赵太阳一句都没听懂。穿学士服照合影的样子又呆又傻，毕业之后的散伙饭吃得惊心动魄，虽然赵太阳自认为和大学同学的关系不是很亲，但是依然动了情喝了很多酒。不小心放倒了全班所有的男同学，大家纷纷表示再也不要和北方人拼酒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晚上，她和宿舍的姑娘们最后一次一起看了恐怖片，听到外面开始砸水瓶的声音就都来了劲，纷纷把水瓶茶缸脸盆往下扔，连被褥都不放过，扔到最后发现已经没有可以睡的地方了，就在地上铺了两个凉席四个女孩挤了一夜。　　好像四年都没有如此亲近过，因为网速因为卫生因为丢了一根牙刷吵架冷战一个学期都互相不答理的情况很多很多，但是过了今夜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下次再见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赵太阳在这间冬冷夏热的房间里，睁着眼睛，心想和一般同学分离都这么难以割舍，如果是和顾亦呢如果是和叶盈呢……最后蒙上了头觉得实在无法想象。　　赵太阳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第一个离开宿舍，其他三个女生都还没有醒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宿舍，看了一眼照在宿舍阳台清晨那道熟悉的光束。以前每天晚上都下定决心明天不去上课但是照例都会被那道阳光照醒，由此便喋喋不休地埋怨一天。　　赵太阳轻轻地关上了宿舍门，那道光哗地就此被挡住。干脆利落得似是再也不愿开启，都不给个缅怀的机会。　　　　在火车候车室赵太阳挨着叶盈坐下，突然听到叶盈感慨了一句“毕业了啊”，一拍大腿从包里拿出毕业纪念册递给叶盈，叶盈瞪着眼睛说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毕业纪念册我都给你写过了，大学的你还让我写，没那么多感想了啊。赵太阳从叶盈包里掏出她的毕业纪念册，拿出一杆笔死皮赖脸地说，一个都不能少嘛。　　写的时候两个坐在身边的南方人说话啊来啊去的让赵太阳一个劲地侧目。突然她按住叶盈的肩，说，我们真的毕业了啊。叶盈埋头苦写无暇理她，说，怎么你的毕业证没拿到么？赵太阳长叹一口气说，二十二年了，我们一直在争取一直在斗争的不就是现在的这种独立和自我么，没有老师的教条没有学校的管制，革命终于结束了我们应该没有输，可是也没有一点点赢的快感啊。叶盈专心写着毕业纪念册根本没听见赵太阳说些什么，赵太阳一下子站起来，对叶盈说，我有个奇怪的想法，请你不要阻拦我。　　叶盈这一惊吃得不小，一旦赵太阳看起来很正经那就是她预备要干不正经的事情，赶紧问她你要干什么。　　赵太阳已经把书包和行李背在身上，转身对叶盈说，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去个地方。你妈问你你就说我还在学校，有点事儿留住了。　　叶盈还没来得及叫住她，赵太阳就跑出候车大厅，来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车票。　　是去乔峻家乡的一张车票。　　　　乔峻以前教赵太阳说吴侬软语，给她描述他的家乡。那是座水乡小镇，距离大学所在的城市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说他的城市很小很小，早上起来的时候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肚子还没有觉得饿就已经把城市走完了。赵太阳说，你家乡真小，我每天早上还没从卧室走到客厅呢肚子就已经很饿了。乔峻听完咯咯地笑起来，好像早晨初升的太阳一样耀眼。　　赵太阳在汽车站下车，第一脚刚踏上了一块石板路，脑海中立刻升腾出对日剧的敬意。其实没有要来找乔峻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做什么文艺的事情，只是那时突然想起来乔峻无数次答应要带赵太阳来他家乡玩，可最终都没有实现。这个世间的承诺是多么脆弱，它像十四岁的朱丽叶，像十八岁的兰波，像二十二岁的青春，美好晶莹却经不起推敲。总有那么些时候觉得自己是泯灭美好事物的罪魁祸首，于是免不了想要挽回一点东西。　　赵太阳凭借微薄的印象去寻找一条条乔峻以前给她说过的道路。这座城市确实很小，小得好像四季都懒得在这里停歇时光会可以忽略。在乔峻以前上过的高中徘徊，门卫最终还是没能让赵太阳进去。她只能隔着围栏眺望里面的篮球场和教学楼。　　是不是所有人的成长都要经过一样的打磨，不变的场景变的只是场景中的人。永远都是十岁的小学，永远都是十四岁的初中，永远都是十八岁的高中，永远都是二十岁的大学。为什么会如此痛恨学校？大概就是因为它们夺走了我们的年轻而赋予我们并不想要的成长和成熟。　　然而她现在彻底毕业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交付出了所有珍贵的年华。她再也不能任性地哭和笑再也无法肆意妄为凭着感觉去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　　再也没有哪个少年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楼下等着赵太阳送去惊鸿一瞥。　　因为，她已经毕业了。　　　　如果那时在高中遇见的不是江卓，赵太阳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呢？如果第一次遇见的是乔峻，是不是就能一马平川地望向未来的结局，安安稳稳地走完了呢？　　如果遇见的是其他人呢？　　可是其他人是谁呢？那个人又能给赵太阳带来什么改变呢？　　如果是他呢……　　　　——赵太阳？　　——赵太阳！　　赵太阳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莫名地四处张望，只在街角捕捉到了一张面孔。他不见得有多扎眼，可是看到了眼睛就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他比江卓清爽，比乔峻明亮，散发着赵太阳不可企及的光。然而他俯下身来掬起赵太阳的下巴，说希望和她一起闪耀。　　赵太阳的眼睛泛着红，看到秦牧匆忙地穿过马路走到她面前，像从天而降一样，又或许是从赵太阳的脑海中蹦出来。是谁说过，如果你在想着一个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真实的他，那十有八九你就会爱上他。以前赵太阳很唾弃这种由偶然造就的爱情，但是现在她发现这种偶然带来的冲击也很大。　　秦牧有些激动地说，你怎么在这里啊。赵太阳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调整出来，抓住了秦牧的袖口说，我毕业了。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牧的表情松弛下来，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有鼓励赵太阳继续说下去，反手拉住赵太阳的手，等待她平静下来。　　　　秦牧领着赵太阳在一家餐馆坐下，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赵太阳心情变得大好，毫不客气地开吃。秦牧眯着眼睛，没有开始任何话题的打算，倒是搞得赵太阳有些尴尬，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牧说，公司在这边有点业务出差来的，正好大学同学在这个城市定居，好久不见了所以也过来看看。说得非常坦白，然后看着赵太阳，表情十分淡定。赵太阳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失态，语无伦次地说，我大学也是在这边上的，昨天刚毕业典礼，原来想回家的，但是想来逛逛，没想到这么巧啊，呵呵呵呵呵。　　秦牧照旧一脸坦然，没有过多在意，让赵太阳很不舒服。她拒接过很多次秦牧的电话，也忽略过很多条秦牧的短信，有点试探和任性的含义在其中。可是秦牧似乎完全不介意，他仿佛已经看透了赵太阳的把戏，每每都能在最稳妥的时机再次来到她面前。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紧张她，也不知道他声称他喜欢她想念她是不是还奏效。被喜欢的人并非永远有恃无恐，她们也在困扰也在踟蹰也在不停地反思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被爱，该不该接受这种爱能不能承受这份爱，在感恩的同时又背负着深深的惊慌。　　面对秦牧坦荡的眼神，赵太阳决定要拿出气势迎接挑战。　　她整理了一下语音语调，放下筷子对秦牧说，好吧我现在毕业了，也该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了，关于之前你发表的喜欢我的言论我准备予以重视。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对你的了解只有你的性别年龄，知道你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你至少看过了我的详细简历，听过我在电话里哭泣，在异乡碰到我情绪失控。我觉得关于我们俩的关系的进程，我输在了起跑线上。　　秦牧怔了怔，第一次表现得出乎意料让赵太阳很满意。而后秦牧清了清嗓子说，我，二十七岁，父母健在，朋友很多，在一家上市公司任职企划部总经理，这是我父亲和我老板的父亲认识所以才走后门得到的职位，但是我现在的业绩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说一句闲话。有一辆车一套房，暂无贷款需还。为人坦诚，比如我喜欢你，我就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淘宝上的买家信用度是一颗钻，最喜欢的游戏是《怪物猎人》。　　赵太阳说，嗯估计人事部关于你的资料也是这样，还有呢？比如感情方面的经历，初恋几时前女友现状分手原因。秦牧说，这种八卦的细节没有我的律师在场我拒绝回答。赵太阳一挑眉说，你可以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么你就必须忍受我胡乱猜想的后果。　　赵太阳说，你今天来看的同学是个女的吧，而且她对你来说应该还很重要。你们应该在月光下散步过，她为你织过一条围巾你为她点过九十九根蜡烛，我说的对不对？秦牧呵呵地笑起来说，你的口气有在泛酸，这让我心情很好。　　他忽然眼神往赵太阳身后一伸，招了招手喊了出来，邢烟，这里！　　　　赵太阳侧过脸，远远地看着走过来的那个女性，立刻恨自己穿得太花哨，红红黄黄的着实轻佻。她仿佛又回到了小学二年级时，站在楼梯的拐角，目送着六年级的学姐致以崇拜。那第一眼，她看到邢烟身穿淡紫色的雪纺连衣裙，V字领刚刚好地滑到胸口，性感又不失高贵，马上就承认自己输得很彻底。　　邢烟拉着秦牧的手，寒暄了一阵子才转脸对呆滞的赵太阳含笑点头，送一个疑问给秦牧。秦牧大方地说，这是我未来的女朋友赵太阳，刚才她在编你和我之间的故事。　　邢烟并不算是绝顶的美人，但一颦一笑非常到位，透露出沉稳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都充满了仪式感。一双眼睛睁开来就是一汪秋水，眯起来就是一轮新月，整个瞳孔满满地装着对方的倒影绝不含糊。她伸出手拉过赵太阳的胳膊说，呵呵呵女朋友啊，你要好好把握他啊，秦牧当年可是我们的系草呢。　　坐落席间，邢烟一直在和秦牧说着大学时候的往事，李汤姆和张丽娜打打闹闹的也快结婚了，王查理有了个儿子，宋玛丽去当了演员，等等等等。赵太阳看到他们的眼神交替得非常有默契，时不时地开怀大笑时不时地相视不语，于是就更加确定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那里有一段她无法插足的四年甚至更久的光阴。　　邢烟好像是关于秦牧过去的一扇门，赵太阳现在站在门口，却始终没有勇气叩开。她害怕那些过去太绮丽轻易就把她淹没。因为她也有同样汹涌的过去。明朗的阴暗的，随便拿出一章来都能把旁观者吓得退避三舍。　　　　晚饭吃完，在饭店门口准备分手，秦牧问赵太阳有没有买回家的车票要不要明天他开车载她一起回去。赵太阳虽然没有料到在这里能遇到秦牧但也真的没有作好打算就头脑一热地来到这个异乡，没有太多的犹豫就答应明天一起走。秦牧说，可是我在酒店只订了一间房，你愿意和我挤一挤么？赵太阳立刻跳起来说，滚，才不要呢！秦牧说，那怎么办呢？　　邢烟插了进来说，要不然今晚就让赵太阳住我那里吧，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个房客，够住的。赵太阳不知所措地看着秦牧，发现他也在犹豫。邢烟笑着揽过赵太阳的肩说，放心我又不能把你女朋友吃了，明天一定完璧归赵。　　临别的时候秦牧跟邢烟握了握手，轮到赵太阳时一个大臂绕过赵太阳给了她一个结实厚重的拥抱。邢烟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太多的异样在脸上。　　　　邢烟的家和她的人的气质非常符合，偏欧式的风格却剔除了繁复点缀，简洁地装饰出典雅的整体效果。洗漱完赵太阳换上邢烟的睡衣，邢烟问她要不要喝点酒，赵太阳很激动地点头。心想成年女性的世界果然充满了寂寞的诱惑。　　邢烟端着酒杯说，你看起来年龄很小，二十出头？赵太阳回答说，二十二了，今年刚毕业。邢烟闭着眼睛说，二十二啊，多年轻。她喝了一口酒问，为什么秦牧说你是他未来的女朋友，我认识他这么久很少看到他说出有任何不确凿的结论，尤其是在感情和女人方面。赵太阳说，啊那是因为他单方面喜欢我，我嘛，还没予以盖章通过。　　邢烟呵呵笑起来说，果然年轻就是资本，还是有伤人的本事。赵太阳也喝了一口酒说，你也二十二岁过嘛，我想你二十二岁的时候杀伤力更强吧，比如杀伤秦牧让他至今无法对你释怀？邢烟抿起嘴摇摇头说，没，年轻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幸运去伤害秦牧。　　赵太阳吸一口气质疑道，你们之间没有故事？我不相信。　　邢烟扬了扬脖子说，没有故事，还没来得及发生故事我就已经不再年轻了。不过我目睹过秦牧的故事，他和另一个女孩。他为她跑去山崖摘一朵花为她游去江河撷一瓢水，为她在宿舍楼下淋了一场雨为她在自习教室门口收集生日祝福为她在学校公演上发表爱情宣言。他们向所有人证明了什么叫爱情，最后也证明了爱情的转瞬即逝只有刹那芳华的真相。　　　　原来真的有个女孩。　　赵太阳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不是邢烟，她应该要比邢烟更美丽更有气质更风情万种，可是她没有停留在秦牧身边，但绝对会停留在秦牧的心中。一直一直一直地停留下去。那赵太阳应该在哪里？秦牧从不曾动容地凝视着她也不曾高亢地强调她，他对她的纵容和淡然，他平静地说出爱，是不是因为心中已经没有爱。　　　　邢烟似乎看出来赵太阳的内心活动，便给赵太阳斟上一点红酒说，年轻的时候大家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你肯定也这样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是唯一的永恒的百分之百确定的，你肯定会在那个时候觉得能喜欢一辈子，越是年轻就越觉得一辈子就在明天。如果不喜欢了怎么办如果爱情消失了怎么办？那该伤得何等的肝肠寸断痛成何等的挫骨扬灰？其实不是的，爱没有了就是没有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再爱一个人，就像重新爱上一个人那么简单。　　她抬手闪了闪指上的钻戒说，我喜欢了秦牧很多年，而现在我要结婚了，但嫁的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因为我要嫁的不是爱情，是幸福。　　那天晚上两个女性都喝了不少酒，赵太阳刚一毕业就加入了一场都市女性深夜对谈的活动，觉得隆重又荣幸。最后邢烟眼神中闪着微醺的笑意，看着赵太阳说，赶快长大吧小姑娘，年轻太容易伤害到人了，尤其是最爱的人。　　　　第二天看到秦牧，赵太阳严肃地对他说，邢烟把你的那些破事儿都给我抖出来了，怪不得你昨晚对我住在邢烟那里那么踯躅，原来是怕邢烟给我汇报情况啊。秦牧脸一沉，赵太阳接着说，没想到你大学的高数竟然连续两年挂掉，要不要这么逊啊。秦牧惊觉自己被耍了，掐住赵太阳的脖子把她丢到了车里。　　分别的时候邢烟给了秦牧一个大大的拥抱，赵太阳还无法琢磨透这个拥抱究竟有多么深的含义，但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个女人的感情究竟可以有多伟大。那是一种聪明的逃避也是一种懦弱的坚持。年华可以适当地浪费，却终究也会有个底线，忽然发现了爱他不如爱自己，才是走上正途的开始。　　人总不能一辈子犯傻吧。毕竟二十二岁只有三百六十五天。　　　　秦牧开着车问赵太阳说，你怎么了，从一开始就不跟我说话，挂了高数真的有这么逊么？　　赵太阳把头靠在窗户上，转脸问秦牧说，你是不是特容易地就喜欢上我了，我还没问过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看着眼熟？秦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说，这是个理由但不是唯一理由。喜欢一个人有很多原因，因为心情很好因为天气很晴朗因为桌子很干净因为饭菜很可口因为发了工资因为出了新游戏，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些好事交错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你。　　感情上似乎是在敷衍赵太阳，但说得又这么诚恳，搞得赵太阳想要抱怨也没有借口，着实不爽了一阵子。最后只能歪着脸盯着秦牧的脸，借景生情地在脑海中像重播幻灯片一样把这些来龙去脉重放了一遍。　　他不像任何一个人，而他也许会成为她的某个人。他率先跟她说他喜欢她，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又出现在她对面的街角，在她毫无防备的一瞬间。下一次他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又或者是惊吓，在某个时刻，再次把赵太阳击倒。　　车厢里，赵太阳慢慢酝酿出了一种情绪，突然很想要倾诉的情绪。这种面对突如其来的结局的惊慌让赵太阳有想要分享秘密的冲动。　　如果真的要是他的话，如果那个人不应该是乔峻也不可能是江卓的话，他知道了这些会怎么办呢？　　　　赵太阳的思维放空了很长时间，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糟糕，我是个能干出很多恶毒事情的人。　　秦牧轻轻地呵了一口气说，能有多糟糕？偷偷涂你妈妈的口红还是买了黑色的内衣？　　赵太阳深呼吸了一下说，很久以前，我很讨厌一个人，后来我给人家的情书被贴在了公告栏上，我就说是那个人贴的。我知道不是她贴的，但是我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她，我多么希望是她贴的，我就真的当成了是她贴的，这样我就有理由欺负她了。　　秦牧说，那为什么不去欺负真正贴你情书的人？赵太阳摇头说，我最讨厌的人只有她，所以一定得是她贴的。秦牧摊开一只手，想说什么又压抑了下去。　　赵太阳把脸埋在包包里说，你看我有多糟糕，我没那么大本事把握你，你要是知道我的所有肯定会觉得我更糟糕。我这么坏，会遭报应的。　　　　秦牧把那只空闲的手递给赵太阳，摸索到赵太阳的手然后紧紧拉住说，你还年轻，这不是过错，只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作了不准确的判断。肯定会有很多难过的事情发生，也许大部分是你自己导致的，这没什么，每个人都这样。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走过去的。　　　　窗外的风景瞬间划过视线，比某些东西消失的速度还要快。让赵太阳心惊肉跳。CHAPTER6 清君之侧　　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回到家赵太阳充上电刚打开手机就接到六条短信，有两条是顾亦的两条是叶盈的，还有两条是一个陌生号码。顾亦的两条短信是“你怎么还没到家啊”和“立刻联系我！”，叶盈的短信是“到家了就立刻联系我，别在大街上闲逛！”，另一条解释了为什么要赵太阳别在大街上闲逛，因为“蒋菲菲在到处买凶通缉你！”　　然而那两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直接让赵太阳被一头的雾水给淹死了。　　　　——你信不信，就算江卓不跟我在一起了，他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你信不信？　　——写匿名信还真不是你赵太阳的风格，我以前高看你了。　　赵太阳莫名其妙地被人威胁和否定，首先在自尊上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后来查询了一下电话号码，发现那是蒋菲菲的电话。　　如果说有谁能稍微有点资格用轻蔑的眼光望向赵太阳还能让她无从反击，就只有蒋菲菲了。可是从蒋菲菲挂上江卓正牌女友的名号开始，时至今日她都没有真正燃烧正室的小宇宙和赵太阳发生大规模的直接冲突，因为赵太阳一直都扎着结实的马步叉着气壮山河的腰以前妻的气势在江卓的历史上留名。在攀爬江卓这座大山的时候赵太阳太理直气壮太颐指气使，她的委屈是确凿的她的不甘是实实在在的，她的青春滴水不漏地浪费给了江卓。而且赵太阳又非常善于做宣传工作，以舆论先行占据了理论高地，所以她可以趾高气扬风声鹤唳地指责是江卓负了她对不起她，连带着好像蒋菲菲也要对她多舛的感情道路负些责任。　　错位的情绪定位和角色对置让蒋菲菲一直得不到群众言论的扶正，有些后来人还会误认为是她第三者插足了江卓和赵太阳。而现在蒋菲菲终于爆发要正式打压赵太阳这个史上最嚣张的小三将她就地正法，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相当水泄不通。　　　　可是什么匿名信？　　赵太阳从小就喜欢在所有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物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哪里有让她匿名的机会啊！　　　　没人真正看到了那封匿名信，唯一知情的人只有蒋菲菲本人。顾亦用他特有的女人关系网得到的最接近真相的传说是，蒋菲菲收到一封信，信上着重讲述了蒋菲菲看不到的江卓的私生活的一面，说有一人追随江卓多年两人的关系就差暗结珠胎相约私奔，最近那人正在谋划反权篡位欲把蒋菲菲颠覆，重建自己的王朝。总之一封信写得玄机四伏满纸威胁论，端着质疑的态度审视江卓和蒋菲菲的感情，让蒋菲菲看罢便怒吼出“赵，太，阳”三个字。　　这个事件刚一宣传开来，满堂哗然。众人纷纷表示平时小看了江卓的能力，表面上闷不吭声贯彻低调行事没想到骨子里也喜好效仿段正淳。有个赵太阳擂鼓震天地撑门面有个蒋菲菲体贴懂事地当内侍还不够，又来赶时髦搞小三，真让人不得不去埋怨社会分工的不公平。　　叶盈分析说这明显就是还有其他人在捣鬼。写匿名信给蒋菲菲，如果她猜不出是谁写的，那她对于信上说的第三者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赵太阳，如果蒋菲菲聪明点的话看到这种挑拨事端的东西，第一反应也肯定是赵太阳，如果蒋菲菲拿着这封信去跟江卓对质两个人感情出现危机最后得到的还是赵太阳。说是匿名信，可是矛头全都指向你。既然蒋菲菲放出话来了，江卓的立场都是次要的，反正这场华山论剑是比定了。　　赵太阳不忍心看叶盈和顾亦神色凝重的表情，便嚷嚷着打电话喊蓝夏过来打牌。顾亦按上赵太阳的肩问，你毕业完不赶紧回家拐个弯到哪个烟雨小巷逛去了？叶盈用手一拨把顾亦的手拍了下来坐在赵太阳旁边说，你说现在我们联手还能打过蒋菲菲么？　　　　蒋菲菲人高马大，充斥着一股高原美女的泥土气质，高中时候和赵太阳一起上过体育课，她一直站在队伍的排头。那时候两个女生之间还没有插入江卓这个埂子，所以体育课一起搬篮球搬垫子赵太阳还会假惺惺地帮一把手。在学校走廊上遇到属于点头而过的交情范围，如果没有江卓，蒋菲菲或许会是赵太阳高中毕业之后第一批忘掉的路人。　　然而也在那年，大约是冬季，江卓颤悠悠地在赵太阳面前拉起蒋菲菲的手，蒋菲菲小心翼翼地予以回握表示肯定，给了当时传闻“江卓顶着赵太阳的强大压力找了一个女朋友舍生取义”一个交代。赵太阳第一次仔细端详蒋菲菲的五官，似是要把她记住到化成灰也能认出的程度，非常平静地走开。随后找到叶盈问她，我们联手能不能打过蒋菲菲，然后很有军师的内涵和沉着，详细分析了敌我优劣，后备的道具列表中还写上了硫酸和鹤顶红。　　穿插着也小小地了解了一下，蒋菲菲和江卓算是半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学开始同班同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前后位，是日久生情案例中的典型。赵太阳以前皱着眉头地鄙夷这种感情说，一段由时间做媒而产生的恋人，把退化的热情假装成升华的激情来欺骗自己，就算在一起了也肯定还是把对方当成同学对待，说话都客气得好像是在收作业，内心总有一股疑虑担心班主任在门后看着。没有电光火石劈出来的那一条缝，怎么可能飞出爱情的明天。　　然而停顿一会儿，赵太阳把书盖在脸上偏着头低声说，可是，谁又能敌得过时间呢？　　　　恰巧时间又来到了春季运动会，赵太阳正商量着准备和顾亦叶盈借学校开两天运动会的空当逃课去海边玩一圈，却在运动会报名期间被班里的体育委员纠缠相劝去跑八百米。体育委员动用了班级荣誉来说服赵太阳，以强健体质提高素质为目的的低姿态诱导她就范，甚至每天夸赞一番赵太阳腿长眼明，跟一头小鹿一样机灵活泼但都没有打动她。　　不过这个体育委员明显是个有企图有野心的班级干部，在报名表上交前的最后一天，幽幽地在赵太阳耳边念叨好像蒋菲菲也报了八百米的项目，人家一看就像是练过长跑的，想想赵太阳也肯定跑不过她吧……于是在最后一刻，赵太阳在八百米跑的栏目上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着力的狠度差点把薄薄的报名表划烂。　　叶盈和顾亦知道这个消息后相当震惊。在他们的常识里，赵太阳绝对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一堆骨头，虽然步伐有力走到哪里都踩着高跟鞋铿锵得好像在跺脚，但是这种纯竞技的跑步比赛从来都和她扯不上关系。比赛当天赵太阳非常隆重地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故意从蒋菲菲面前绕了一圈然后走到自己的起跑线。　　不过枪声一响赵太阳刚迈出两步就忍不住喊出一句“累死了”，然后备生悔意。　　日历翻到二十一世纪，有这么多的旁门左道可以分出个高低胜负，可是生物在争夺配偶上却一直都停留在石器时代。以体力决定成败，以速度决定输赢，用最古老的物竞天择来决定江卓的归属。　　爱，或者很爱很爱，都是模拟出来的指数，犀牛为了爱人而战斗失去了生命那才是值得赞颂的美德。赵太阳以此鼓励自己闭着眼睛跑了接近一半的路程，努力地睁开眼在前面的人群中寻找蒋菲菲的影子看看自己输得有多惨，可是找了半天没找到。突然模模糊糊地听见叶盈在身边一边奔跑一边说，“后面！后面！”于是趁着拐弯的角度赵太阳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蒋菲菲居然在自己身后。　　所有选手都完成了比赛，全操场只剩下蒋菲菲和赵太阳你追我赶。这两个人创下了建校以来运动会上八百米的最慢纪录，最后赵太阳终于以两步的优势赢得了倒数第二名的殊荣，代价则是在终点躺了二十分钟都不愿意再动一动。最后是叶盈和顾亦把她抬了下去。　　路过江卓和蒋菲菲的班级的时候，赵太阳突然回光返照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吼一声“蒋菲菲我赢了你！”继而又昏死了过去。　　　　可惜赵太阳猜中了结局却没有猜中结局的后续。她成了胜者，可江卓不是犀牛。她赢了和蒋菲菲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对决，但是可以坐在江卓自行车后座上下学的奖品却是给倒数第一的。　　那一年春天的尾巴，一切依旧。该爱的更爱，不爱的还是不爱。反反复复着春天和夏天的交接。　　　　不过归根结底赵太阳对蒋菲菲从来谈不上恨，或许蒋菲菲还没有资格让她恨，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是输给了蒋菲菲。赵太阳一直坚信江卓不愿意来喜欢自己是因为他还不打算喜欢任何人，只要他开始打算了，首当其冲的第一选项除了她赵太阳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蒋菲菲充其量是个幌子，虽然这个幌子打得有点真的过头。　　　　叶盈和顾亦两个人心事重重，赵太阳对着电话自言自语说，奇怪了怎么给蓝夏打电话她也不接。推了推顾亦问他，是不是又怎么惹蓝夏不高兴了，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顾亦抬头看了看赵太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他忧虑地问，蒋菲菲收到的匿名信上说江卓私藏的第三者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太阳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说，不过是江卓情感乐章里的一个走音，插曲都算不上，不足畏惧。　　话虽这么说，可江卓确实是有个爱慕着他的小学妹，距离赵太阳拿到的第一手资料也是很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深入调查之后才知道这个小他们一个代沟的姑娘也许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来爱慕江卓，尽管手法在赵太阳看来还是稚嫩了点，但也被列入了她们闲时的谈资。有次跟叶盈和蓝夏一起开车兜风的时候，叶盈抱怨最近生活太沉闷让赵太阳快去生点是非，赵太阳便开玩笑说，要不要琢磨着和那个小学妹一起联手做掉蒋菲菲，或者给蒋菲菲写匿名信让她亲自出马去剿灭小三。　　顾亦把话题扯回重点说，女人的忌妒心一向是没有下限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的变态都相当有自信，蒋菲菲当这个正室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这样一下全面爆发我不信你赵太阳能扛得住。　　虽然矛盾积着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偏偏有人硬要把这事儿拿到大家眼皮底下折腾还附赠上一盘瓜子，明显是等着看赵太阳笑话。赵太阳一直以为在处理江卓事件上必须发动的致命一击要留到江卓的婚礼上，然而事到如今要不要同归于尽就看蒋菲菲是不是执意要把事情闹大，到底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赵太阳安抚地搭上顾亦和叶盈的肩，认真地说，没有蓝夏，麻将都打不成，这姑娘怎么变得这么扫兴了。　　　　赵太阳表面上装得很轻松，心里却没有那么平静。她不确定有几个人会认真地相信这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叶盈跟顾亦，她不知道真正可以信任的人有几个。后来收到江卓的短信，这几乎是史上第一次江卓主动给赵太阳发短信。虽然短信的内容并没有给赵太阳带来和“第一次”这个词相匹配的喜悦。　　江卓在短信里说，你怎么就是不愿意成长一点点呢？　　赵太阳面对这个问句相当气愤，穿上一双靴子就直梗梗地跑到江卓家楼下，把他拉了出来。握着手机一边挥舞一边控诉江卓的不负责任，在刻意不去关注她的内心世界和精神构造的同时却出来指责她的不成熟不完善。　　赵太阳用只有在面对江卓时才能迸发出的特有的激情说，蒋菲菲究竟是有多重要？如果真的觉得我惹了蒋菲菲让你不高兴了，可以正大光明地来讨伐我，和很多人一样对我口诛笔伐甚至落井下石，何必发这种短信给我添堵呢？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副对我悲悯担忧的样子，用看似难以割舍的隐忍宽容来饶恕我的无可救药。我告诉你江卓这事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去招惹蒋菲菲，也更不想给你的小学妹造成什么麻烦。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想做我早就做了，可以用比这更阴险的手段。你信不信？你相不相信我？　　江卓盯着赵太阳，几乎没有作任何思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知道。我也相信这事和你无关。　　赵太阳被他不假思索但有悖自己思路的答案突然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原本可以脱口而出的熟练排比一下子用不上了，一股气憋在头顶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卓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件事。可是如果你但凡成长一点点，都不会让其他人做出故意使别人误会你的事情吧。赵太阳，别再任性了，这个范围不单指我，是对所有人。　　赵太阳似乎只把重点放在了第一句上，因为这几乎挥散了她一半的阴霾。也许在十年之后，也许已经没有爱或者恨的存在，但江卓的一句话依然能影响赵太阳半个脑垂体。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但是她有些不甘心就此结束这一次的争论，重新在脑中酝酿了反击的话语。刚想发挥，就看到她表姐夫带着江由庚出现在江卓家楼下。　　表姐夫看到江卓和赵太阳一副对战的架势有些疑惑。赵太阳跟表姐夫打了声招呼，转脸对上江由庚的眼神，满目直愣愣的英气把江由庚的一声“小姨”吓回了肚子里。　　江卓说，我小舅这个周末加班所以把江由庚先放在我家里，反正赵太阳你没事干周末也来照看江由庚吧。赵太阳立刻丧失了所有斗志表示投降，列举了一系列周末需要参与的活动事宜，推脱了江卓踢过来的负担。然后惶惶地逃走。　　江由庚看到他小姨矫健的奔跑背影，比江卓更深地松了一口气。　　　　赵太阳正蒙头睡觉，赵妈妈举着一个吸尘器进来一边轰轰地打扫房间一边跟赵太阳商讨跟陈阿姨家那个大头儿子吃饭见面的事情。赵太阳尖叫一声蒙住了头，却又被手机的震动干扰。她不耐烦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约莫算了算，差不多也该到日子了。起身洗漱一下，给顾亦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忙不迭地逃出门远离赵妈妈的念叨。　　已经有了浓夏的预兆，赵太阳有点后悔还穿着长袖衫，尤其是在看到蒋菲菲一袭清凉的短裙之后。按照惯例她几乎都没有正眼看蒋菲菲一眼，只在蒋菲菲耳边说了一句话，便直接擦过她进了酒吧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冬天，跟叶盈和好的地方，所以赵太阳对这里挺有感情。蒋菲菲庄重地在赵太阳面前坐下，点了自己要的茶水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　　半晌，蒋菲菲有点不耐烦地不停地望向赵太阳，赵太阳掏出指甲剪翻着白眼对她回礼。十个指甲剪完了，听见门口有一群人的欷歔声便循声望过去，赵太阳忽然笑着向蒋菲菲示意。蒋菲菲转头，看到左晓盏带着几个女生走进了酒吧，直直地向她们走来。　　左晓盏身后的那群人中有个最漂亮的女生。赵太阳觉得她这辈子都不能再碰见比她还漂亮的人了。她的美有一种遗世的冷漠，希区柯克在世肯定会跪着求她去当他的女主角，如果对她不能俯首称臣地真心羡慕和喜欢，能发挥到最大限度的忌妒的对象也只是埋怨上天偏心的眷顾。可她整个人又是庸俗可触的，并非没法在一起真诚欢笑，虽然这种快乐和跟叶盈在一起不一样，或许带着点虚荣的攀比，这样能让赵太阳更加鲜明地跟其他人区分开来。但是如果说到当朋友，赵太阳对她却从未虚假过。　　所以此时此刻，赵太阳看到她认为的世界上最美丽的蓝夏跟左晓盏站在一个领域中，觉得相当刺眼。　　　　左晓盏笑嘻嘻地迎上来坐在蒋菲菲的旁边对赵太阳说，好巧啊，今天高中同学聚会么？难得看到你们相约出来喝茶啊。　　蒋菲菲有意无意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赵太阳没有理左晓盏。　　左晓盏以为这两位当事人已经入戏很长时间，便给蒋菲菲坚定的眼神鼓励她进行下去，眉飞色舞地表述高中时蒋菲菲和她的关系并非想象中那么浅，口吻热切地表示了她是站在蒋菲菲这一边。非常努力地充当了一个挑拨离间者，但凡是个不知道状况的人都会坚定不移地认为左晓盏是盟友。　　蒋菲菲听毕，有些疑惑地撞上赵太阳似笑非笑的眼神。赵太阳没有急着挤对左晓盏，而是抬头热切地看着随着左晓盏坐下的蓝夏，说，蓝夏，怎么最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了？很忙么？蓝夏不敢直视赵太阳的目光，不自然地左顾右盼。长长的睫毛扑扇的频率有点快，赵太阳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眼中的闪烁却依然耐着性子说，好久没有一起打麻将了，有空一起吧，叶盈和顾亦手都痒了。　　蓝夏一听到顾亦的名字整个人都僵了，终于和赵太阳的眼睛对视上，逼迫自己表现出无畏但依然透着胆怯。赵太阳用尽自己所有的耐心近乎于请求地对蓝夏说，要不就明天吧，明天去老地方打麻将，行么蓝夏？　　左晓盏一把挎住蓝夏的手臂说，对不起啊蓝夏明天有约了，我们说好一起去唱KTV的。赵太阳哼了一声，说，左晓盏你还真是不长进啊，拉拢叶盈不成就换成蓝夏了，下一个会是谁？顾亦么？左晓盏冷笑了一下说，顾亦我可不敢碰，你们的交情有多深大家也都是自己清楚的，对不对蓝夏？　　蓝夏嘴角明显抽搐了一番。赵太阳彻底失望地把目光从她眼前移开，对上蒋菲菲的目光，说，好了，好戏可以开始了。　　　　左晓盏和蓝夏都一愣，原本想要来煽风点火当路人放黑脚的却被通知自己才是主角，免不了后悔一下刚才没来得及擦上点胭脂。　　赵太阳抿了一口眼前的咖啡说，左晓盏，写匿名信这种事情是我初中时候教给你的吧，你这人就不能活学活用点，要做坏事就要忘记自己是谁，，想要栽赃嫁祸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得先有让自己不干净的狠劲儿。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你左晓盏特有的愚蠢，我都懒得批评指正你了。我以为当年你跑路去英国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情商和智商不止一点两点。　　她看着蒋菲菲，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封匿名信，看都不看左晓盏一眼就把信丢到她脸上对蒋菲菲说，就是这个弱智，给你写的匿名信。　　然后转脸向左晓盏瞪过去。一刹那仿佛回到了高中时，左晓盏打了一个冷战，她连个辩解的余地都没找到就又输在了赵太阳的嚣张气焰下。永远都只能迟疑地低下头，不敢委屈不敢抱怨。　　赵太阳接着说，知道江卓有小三这件事，很不巧，我只跟叶盈和蓝夏以前开玩笑说过。蓝夏，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你给左晓盏说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我只要你一个答案，是不是你？　　蓝夏突然很大义凛然地站起身回应赵太阳的质问，说，赵太阳，我也想问你，一直夹在我和顾亦之间的人，是不是你？　　　　赵太阳没想到蓝夏会反击出这一招，整个人一个抖擞，马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刚得知匿名信的事情的时候，赵太阳第一反应便是左晓盏使出来的阴招。她先找到蒋菲菲心平气和地谈了谈，蒋菲菲在气愤之余表示了识大体的风范，虽然对赵太阳的很多行为不敢苟同，在江卓问题上也毫无疑问地心有芥蒂，可是就事论事，她决定跟着赵太阳的步伐且看后事如何。在外人眼中看起来这两个人是在各自招兵买马准备大战一场，其实早就私下通了气决定一起把这个毁坏江卓声誉的人捉出来。　　约在这天见面是给观众一个官方的排场。赵太阳料定左晓盏早就等不及要看热闹，也许还会沉不住气地来生事一番，跟蒋菲菲见面第一句话赵太阳便说，“沉住气才能等着看好戏。”　　可是她始终都没想到居然是蓝夏给左晓盏提供的情报。或许早就已经想到了是她，但是没想到蓝夏是出于这样的原因选择暂时团结左晓盏一起来厌恶自己。　　之前已经给了蓝夏反悔的机会，只要她愿意，她们还可以当朋友，她们还可以一起打麻将。可是她拒绝了，她站在了赵太阳的对立面，用跟赵太阳敌对的方式来爱顾亦。　　赵太阳闷着声不露痕迹地望向蓝夏，她优雅的脖颈梗在某个角度，让她第一次看起来如此扭曲，甚至丑陋。　　　　蓝夏说，什么朋友什么麻友什么好姐妹都是假的吧，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让我和顾亦在一起对不对？都是你对不对？我一直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呢？除了破坏我和顾亦之间的关系你还做了什么？赵太阳，你这人除了会破坏好朋友的爱情还会做什么？　　赵太阳打断蓝夏的话，冷冷地问，是谁告诉你我在破坏你和顾亦？　　蓝夏根本没有理她，继续说，周怀之和叶盈闹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你赵太阳的功劳，你就是看不得你周围的人比你好，连你的好朋友都不放过。江卓一个人对不起你，你就要报复所有人。　　赵太阳继续冷冷地说，是不是左晓盏，左晓盏告诉你了这些你就相信了她？她就随随便便说了些话你就选择相信她而背叛我？为了顾亦，为了左晓盏？　　蓝夏有些失控地发起抖来，完全不理会赵太阳的话。她几乎是尖厉地吼叫说，我这么喜欢顾亦，你不是不知道，我等了他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等到他，我听你的话，安静地等默默地等，可是结果呢？赵太阳，我求求你，把顾亦还给我吧。那个时候你把演唱会门票给我，把顾亦推给了我，为什么不能全盘地把他让给我？你可以接着奋斗你的江卓，你不是前一阵子还俘获了一个新的追求者么？你不缺顾亦，而我没有顾亦就活不下去了……一行热泪从她的眼眶夺出，赵太阳完全能理解她有多伤心。　　可是赵太阳现在一点都不想去体谅蓝夏的伤心，她回到正题萧索地再次逼问蓝夏。她说，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告诉左晓盏那些事情的？你是不是已经选择背叛我了？　　蓝夏深吸一口气，一抬手抹掉眼泪强势地回应赵太阳说，是不是你，在我和顾亦之间的究竟是不是你！　　　　她突然上前拉扯赵太阳的肩，赵太阳面对这样直接的身体冲突吃了一惊，没有站稳欠了个身子，手一抬打翻了面前的杯子。蒋菲菲吓了一跳以为赵太阳要跌倒起身想要拉赵太阳一把，一扬手打在了左晓盏身上。左晓盏被这一下打醒了，想到了自己这次的最终目的又泛起了对赵太阳的恨意，也站起来想要趁机偷袭赵太阳，却在站起的一瞬间差点撞翻了蓝夏。　　场面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爱情让女人勇敢。可是蓝夏的勇敢用错了地方。　　一个黑影出现揽住了赵太阳的肩把她护在身后，蓝夏斜过眼瞥去脸变得煞白。　　从背光的角度看去赵太阳看不到顾亦的表情，只听见他用他人生中鲜有的认真腔调说，碰赵太阳，你还没有这个资格，蓝夏。　　随后叶盈也跟着出现，面无表情地端详蓝夏，也没有要给她丝毫机会的端倪。　　　　蓝夏一下又慌了神。面对突然出现的顾亦，她急急忙忙地卸下刚才的备战状态，想要回到以前低回柔情的状态，可是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的顾亦，我不是……我只是……　　顾亦对着蓝夏不语，让她更加慌张地不知该从哪里解释。可是该解释什么呢？叶盈说了一句，蓝夏你不要说话了，保留最后一点我对你的好感吧。在你们还没来到这里之前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赵太阳临出门给顾亦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了他们她和蒋菲菲约会的那个酒吧，顾亦便和叶盈一起坐在那个酒吧的死角。　　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却可以看得到一切。　　蓝夏彻底崩溃了，指着赵太阳说，你早就设计好这些了吧！你早就把顾亦喊过来看我的笑话了吧！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给我机会！赵太阳你太可怕了！没错就是我告诉左晓盏江卓小三的事情，我还告诉了左晓盏更多事情，你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了她。你以为你赵太阳能聪明一辈子嚣张一辈子，你的那些秘密早就人尽皆知了。多少人等着看你死，我们都在等着看你死，那个时候要不是顾亦和叶盈帮你瞒着赵太阳你早就……　　　　叶盈端起桌上的茶水泼向了蓝夏，发抖地握着茶杯对蓝夏说，你真让我恶心。　　也不知道蓝夏究竟有没有恢复理智，也许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毕竟没有当过反面角色的经验，拿捏不准心情波动的火候，愣了好长时间，晶莹的水珠挂在她翻飞的长睫毛上。最后拽住了顾亦的衣角，开始委屈地大哭。　　顾亦没有扯开蓝夏的手，但也没有丝毫安慰她的举动。任由蓝夏拉扯，注视她的目光中有一团从高中开始燃烧的火俨然已经熄灭。　　纵使从来没有要燎原的趋势，但那足以让蓝夏取暖度日的火，不见了。　　　　赵太阳完全没有理清蓝夏刚才对自己的指责，还在盘算着这笔账是先从左晓盏开始算还是从蓝夏。内心正在组织歹毒的说辞给予最后的反击，蒋菲菲突然出现在身后，给她一个示意的眼神。赵太阳衡量了一下轻重缓急，低声在叶盈耳边说先和蒋菲菲出去一下。叶盈理解地点点头，表示剩下的局面让他们来收拾。　　赵太阳跟着蒋菲菲的步子走出酒吧，眼神立刻被正午毒辣的太阳射到，目眩了好一阵。转头看到跟自己并肩的蒋菲菲，暂时还没有想到要以什么姿态面对她。是短暂的团结还是长期的对抗，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导致面目表情有些纠结得可笑。　　她们找到街角的一家冰激凌店坐下，蒋菲菲首先开口说，你有两个好朋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为你挺身而出，很让人羡慕。　　赵太阳苦笑一下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如果连个好朋友都不给我，我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蒋菲菲说，那如果要用一个你喜欢而且又喜欢你的人来交换你最好的朋友你愿意么？　　赵太阳犹豫了些许，答案明明就在嘴边，却哽着怎么也说不出来。　　蒋菲菲接着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对江卓的感情，如果我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可能都会为你拍手叫好。但是，我参与在这个故事之中，所以你对江卓的挂念只能是我的噩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为我和江卓感情崩塌的一个契合点，你都不知道我这么多年过得有多辛苦。可是我爱他，只要他说没有，我就相信。你给江卓写的情书，他说没动心，我就决定不会去翻看。你给江卓打电话，只要他说他没接，我就不会逼他换号码。你成了江卓的远房舅妈，只要他说你们最近的关系就只能到此为止，我就不会嚷嚷着去参加你们的家庭聚会监视他。江卓有个小学妹一直喜欢他这事我早有耳闻，可是我相信他，所以我绝对不会去调查这件事的原委。我以为这就是爱，虽然很沉默很稀薄，但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最光鲜的一面。赵太阳，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能像我这样冷静地去爱江卓不给他一点压力么？　　　　赵太阳猛地被蒋菲菲这样一席娓娓道来的言论问住了。　　从一开始的一开始，她都坚信自己对江卓的爱，无人能及。那是种灵魂深处的触动，始终习惯性地悸动，是种每时每刻都会有身体里的某个部分跟着他漂游的激荡。她会为了他攻击任何人甚至是自己。她曾经问别人问自己，如果能给江卓带来幸福的人不是她赵太阳，那还能是谁？　　她的眼神游离在蒋菲菲的眉间，发现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仗着身高的优势由高往低俯瞰赵太阳露出怯怯的强硬气势的女生。而自己也显然已经不再是个动辄就握紧拳头昂起怔怔的脑袋怒视社会的家伙。　　　　赵太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蒋菲菲的问题，便幽幽地说，江卓这个人，浑身上下就是眼睛好看。我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被他那两条细长眼电到的。　　蒋菲菲一愣，抽着嘴角笑了一声说，他小学时候整个人没有长开的时候你没见过，最丑的就是眼睛。　　赵太阳说，我还喜欢他打篮球的样子。平时看起来总是睡不醒，打篮球就特精神，看起来很上劲。　　蒋菲菲说，确实，他投篮姿势好看得还真是无人能及。　　赵太阳说，他身上有股味道，我以前以为是柠檬草香。　　蒋菲菲说，他不吸烟，所以不惹人厌。　　赵太阳说，基本上来说是个好人，可毫无特色，无法把他归类到潜力股，本质上是属于得过且过型的吧。　　蒋菲菲望向天花板有些天真地笑笑说，只喝可口可乐，从不在晚上刷牙，玩《怪物猎人》玩到死，所有论坛的注册ID都一样，毫无创新意识，平凡得长毛。　　赵太阳不自然地咧开嘴，低下头笑笑说，哦……是么，这些我都不知道。　　蒋菲菲把视线挪到赵太阳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该给一个恰当的歉意，赵太阳便首先移开了目光拒绝了蒋菲菲的犹豫。　　赵太阳被现在略有些和谐的气氛给搞得有些混乱。她完全不愿意享受那些表面的和平，可又没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战争的突破口，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蒋菲菲坐在冰激凌店里聊江卓，曾几何时她还和叶盈拟订过无数个如何暗杀蒋菲菲的作战计划。这就是岁月的力量么？当我们都不再愚蠢得像一头脾气怪异的犀牛，而是安静地坐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诉说彼此的失败与伟大，是不是就有传说中的成长在降临？　　赵太阳有一刹那感到无比的悲哀，为在时间面前开始懈怠的自己，为在爱情路上不再盲目的自己，为正在收获成长的自己。　　她注视着蒋菲菲身旁的空气，很想说一些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开了口，仍然是一副没有学会谦卑忍让的精神。　　赵太阳说，我不觉得通过这件事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也不觉得坐在一起吃个冰激凌就会是成为好朋友的开端。可能到现在为止我给江卓带来的麻烦大于欢乐。也许在某些时候我也觉得江卓对我从始至终的拒绝是正确的选择，这证明他是个理性的人，于是就导致我更加喜欢他。这么多年我也觉得累了，不要跟我拼谁更辛苦，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赢我。我不确定我这种喜欢还能维持多久，也许明天一早我就突然觉醒不再执迷不悟，也许余下的十年我还会用我的执著让江卓受迫让你受怕。然而我可以确定的是，直到我死我都会挂心江卓的归属，会担心他的幸福，说我是因为长情也好是因为不甘也好。那天我看到了江卓，江卓没有看到我，这是缘分。他遵守缘分的规则把我划在圈外，我也同样要对缘分尽职为他耗费我最后一丝心力。你依然是我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的前五名，但并不意味着是因为你赢了我。　　　　蒋菲菲收到了赵太阳完美的反击，很给面子地在内心咀嚼了一下赵太阳的话。然后抬头致以尊敬的微笑，并非没有挑衅的含义。　　赵太阳骄傲地眯起眼回应蒋菲菲的挑衅。却在五脏六腑中回味着怅然若失。　　这次，也许真的是以江卓的名义打的最后一仗了吧。　　　　分手的时候蒋菲菲欲说还休了一阵子让赵太阳很不舒服。她点点桌子说，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玩扭捏在我这儿不管用。　　蒋菲菲眉毛一扬，摊手说，反正都是历史遗留的谜题，拿出来跟你分享也没什么。其实高二你刚开始喜欢上江卓的时候，江卓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你的抗拒，会做出小心收藏你给他的情书绝对不允许别人去碰之类的事情。可能你不知道，当时我们跟他关系很好的人都觉得你把他攻陷是两个月之内的事。但是没想到那年圣诞节的时候，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情书被贴在公告栏的事件发生之后，江卓就不再允许我们任何一个人提起你的名字。是畏惧还是厌恶或者其他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赵太阳你说得对，我并没有赢了你，只是你恰好输了。至于输给了谁，输给了什么，这不在我的探索范围之内。　　　　赵太阳追着蒋菲菲的话把回忆中高二圣诞节前后的画面回放了一遍，心骤然停跳。　　不止一次地想过，很想回到那一天，把所有的事情都抹掉重来。　　如果可以的话。赵太阳每每把那些事情连贯地重新回忆一遍之后都会想，如果明天可以重来一次的话。能够选择的原始点一定是那个地方。　　　　虽然那也绝非全部出于悔意。CHAPTER7 游园惊梦　　赵太阳躺在床上握着已经温热的电话，给秦牧讲述她是如何运用自己的足智多谋平息上个月的那场动乱。从床头翻到床尾，动用了无数排比拟人，自己特别欢乐地拳打脚踢。当然中间剔除了很多繁复的关系网，简单地把对方描述成只为一己私利无事生非的好事群体，把自己的立场概述成眼观大局运筹帷幄的仗义大侠。她越说越兴奋，反复问秦牧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跨入了大智慧的行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有武林盟主稳坐山顶不动但熟稔江湖任何动荡的威信，是不是是不是啊。　　秦牧在电话那头乐呵呵地笑着说，你们这群小姑娘啊。赵太阳严肃地说，你不要把我们的故事只当故事，现在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地能折腾。轻敌是走向崩塌的第一步，多少诸侯藩属起义成功都是因为当朝不把弹丸之地当回事才被颠覆的。　　秦牧也跟着严肃起来，说，好吧，从我的角度来看你这次的胜利虽然不是偶然，但也绝非必然，不是因为你更有优势，而是因为你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她们的劣势。你现在要思考的是，你是不是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等到她们开始从你的缺口着手发挥功力，你会不会被击溃到永世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