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有被压得乱糟糟的野草,那一次拉尔夫前去探查时,他们全都在这儿躺过。那儿是陆地的隘口,侧石围绕着岩石——突出的架状岩石,上面是一个个红色的尖石块。 萨姆碰碰拉尔夫的手臂说:“烟。” 有一团小小的烟在岩石的另一侧悠悠地飘向空中。 “有点儿火光——这不一定是烟。”拉尔夫转过身来。 “咱们为什么要躲着?”他穿过象屏幕似的野草,走到了通向狭窄隘口的小空地上。 “你们俩跟在最后面。我先上,猪崽子跟在我背后。把你们的长矛拿好。” 猪崽子壮着胆子地向前看着,有一道发光的帷幕似乎在他面前,把他和世界隔开。 “安全吗?有没有峭壁?我听见了大海的涛声。” “你要紧跟着。”拉尔夫朝隘口移动。 他踢着一块石头,石头上下跳跃地滚入海中。 那时海水在退落下去,在拉尔夫左下方四十英尺光景,一块长满海藻的红色的方礁石露了出来。 “我这样安全吗?”猪崽子声音颤抖地说。“我很害怕——” 从高高的尖顶的岩石上,在他们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喊,随后有一种好象是战争呐喊的叫声,紧接着在岩石背后十几个人跟着喊起来。 “把海螺给我,呆着别动。” “站住!谁在那儿?”拉尔夫仰起头,瞥见岩石顶上罗杰黑黑的面孔。 “你能认出我是谁!”他喊道。“别装傻了。” 他吹起海螺。野蛮人脸上涂得辨认不出谁是谁,突然一下子冒了出来,全围挤在朝隘口方向的侧石边上。 他们擎着长矛,摆好阵势守在入口处。拉尔夫不管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猪崽子,还不断地吹着。 罗杰大声叫道:“你当心点——明白吗?” 拉尔夫为了喘一口气,才终于将嘴唇挪开。他气吁吁地开口说着,可还算听得出。“——开大会。” 守卫着隘口的野蛮人身体没有移动的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 拉尔夫又朝前走了几步。一个轻轻的声音急切地从他身后传来:“别离开我,拉尔夫。” “你跪下,”拉尔夫侧身说道,“在这儿等我回来。” 拉尔夫站在沿着隘口上去的半路当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涂得五颜六色,神态自若,头发朝后扎着的野蛮人看。 这些野蛮人显得比他自在。 拉尔夫作出把自己的头发也朝后扎起来的决定。 他感到很想叫他们等着,但马上就扎好自己的头发;那是不可能的。 野蛮人吃吃地笑起来,有一个用长矛作着瞄准拉尔夫的架势。 罗杰双手松开了杠杆,在岩石高处朝外倾着身子想看看情况怎么样。 隘口处的几个孩子站在自己的阴影里面,看上去只是几个蓬头散发的脑袋。 猪崽子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背弓着蜷缩成一团,象个麻袋似的。 “我要召开大会。”一片沉默。 罗杰向双胞胎中间扔去一块小石头,可没投中。 他们都开始扔石头了,而萨姆还站在那儿。 在身体里有一股什么力量在跳动着,被罗杰强烈地感受到了。 拉尔夫猛烈喊道:“我要召开大会。”他扫视着野蛮人。 “杰克在哪儿?”这一群孩子骚动起来,他们商量了一下。 一个涂着颜色的脸开了口,听上去是罗伯特的口音。“他去打猎了。他交代我们不让你进来。” “我来这儿是看看火堆怎么样,”拉尔夫说,“还问问猪崽子的眼镜。”拉尔夫前面的人群在格格的笑声中晃动着,高高的山岩上回荡着轻快而兴奋的笑声。 拉尔夫背后响起了一个人的话音。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箭步双胞胎俩冲过拉尔夫来,站到拉尔夫和入口处中间。 拉尔夫很快地回过身去。杰克——从那个人的神态和红头发可以辨认出那是杰克——正从森林里走向前来。 两边蹲伏着的猎手和杰克一样脸上全涂满黑色和绿色。一个剖开了肚子并砍去了头的野母猪被扔在了他们身后的草地上。 猪崽子哭着喊道:“拉尔夫!别离开我!” 他下面是一起一落的大海,让人提心吊胆,因此他紧紧地抱住岩石,这个样子也很可笑。 野蛮人的耻笑声变成了大叫大嚷的嘲笑声。 杰克的嘲笑声要低于他的喊叫声。 “你们滚开,拉尔夫。你们守着你们那一头,这儿是我的一头,我的一伙人。你们别来管我。” 嘲笑声静了下去。 “猪崽子的眼镜被你抢走了,”拉尔夫说道,气喘吁吁。“你一定得还给他。” “一定得?谁说的?”拉尔夫被气急了。 “喂!是你们选我当头头的。海螺的声音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吗?你玩的是肮脏的把戏——你要火种我们本来是会给你们的——”热血涌上他的面颊,肿胀的眼睛眨动着。“随便你什么时候要火种都可以。你象个贼似的偷偷地跑来,不但拿走火种,还偷走了猪崽子的眼镜!” “你再说一遍!” “贼!贼!” 猪崽子尖声叫道:“拉尔夫!帮帮我!” 杰克拿长矛往前一冲,直刺拉尔夫的胸膛。 拉尔夫因为瞥见了杰克的手臂,察觉到他的武器的位置,刺过来的矛尖被自己的矛柄给挡住。 接着拉尔夫转过长矛朝杰克一刺,矛尖擦过了对方的耳朵。 他们俩怒目相视,推推搡搡地大口喘着粗气,现在胸对着胸。 “谁是贼?” “就是你!”杰克挣脱出来挥舞着长矛朝向拉尔夫。 这会儿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用会致命的矛尖,而拿长矛当军刀砍来砍去。 杰克的长矛打到拉尔夫的长矛上,往下一滑,他的手被打得生疼。随即他们又一次分开,杰克背朝着城堡岩,而拉尔夫则站在外围,背向海岛,此刻他们俩互换了位置。 两个孩子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再来呀——” “来呀——”他们双方虽然都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进攻架势,但却保持着距离,刚好彼此都打不到。 “来呀,够你受的!” “你来呀——” 猪崽子以紧抓地面来吸引拉尔夫的注意。 拉尔夫挪动身子,弯着腰,眼睛警觉地盯着杰克。 “拉尔夫记住火堆,还有我的眼镜。这才是咱们来这儿的目的。” 拉尔夫点点头。 他将格斗时紧张的肌肉放松下来,随便地站着,长矛柄被拄在地上。 杰克似乎透过涂在脸上的涂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拉尔夫昂首瞥了瞥尖顶岩石,随后看着面前的这群野蛮人。 “听着,我们来是要说,首先你们必须把眼镜还给猪崽子。他要看东西必须有眼镜。你们这样太不光明磊落了——” 涂得五颜六色的一伙野蛮人发出的格格笑声,使拉尔夫也犹豫起来。 头发被他往后一掠,凝视着面前绿色和黑色的假面具似的脸,竭力想回忆起杰克原来的模样。 猪崽子低声说道:“还有火堆。” “噢,差点忘了火堆的事。我又提起了它。自从咱们落到这岛上以来我一直在说这件事。”他把长矛伸出来指着野蛮人。“你们唯一的希望就在于:只要有亮光可以看得见,就该生一堆信号火。大概会有船注意到烟,驶过来救咱们,这样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没有烟就得等着碰巧来这儿的船。说不定咱们要等好多年;等到人都老了——” 在这里回荡着野蛮人爆发出的一阵颤抖的、清脆的、虚假的哄笑。 拉尔夫怒不可遏,他嗓门嘶哑地说:“你们这群花脸呆子,你们是不是不懂?萨姆、埃里克、猪崽子和我——我们缺人手。我们想要生好火堆,可是生不好。而你们呢,却以打猎寻开心……” 他指着他们身后,澄澈的天空中一缕烟飘散开去。 “瞧瞧那个!怎么能叫信号火堆?那只是个烧食的火堆。眼下你们吃东西,烟就没了。你们难道不明白?有艘船也许正从那儿经过呢——” 拉尔夫停住了,这一群涂成花脸的、不知名的人守卫在入口处,他们一声不吭,使他处于下风。 头领张开粉红色的嘴巴,对着在他和他那一伙人之间的萨姆纳里克叫喊道:“你们俩回去。” 因为没有人答应他。 而双胞胎迷惑不解,彼此看着对方;猪崽子看到一时不会有冲突发生,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杰克转头看看拉尔夫,随后又看看双胞胎。 “抓住他们。”没有动静。 杰克怒气冲冲地喊道:“我说,抓住他们!” 萨姆纳里克被涂着脸的人群七手八脚地紧张地围住了。 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哄笑声。 萨姆纳里克以礼貌的口吻抗议道:“唉呀,喂喂!” “——正当一点!”有人夺走双胞胎的长矛。 “把他们绑起来!” 拉尔夫朝着脸涂成黑色和绿色的人绝望地喊道:“杰克!” “别停手。绑住他们。”现在涂脸的人群觉得已经把萨姆纳里克征服了,也感觉到了自己手中的力量。 双胞胎被他们笨拙而兴奋地打翻在地。 杰克知道拉尔夫会试图营救他们,因此很受鼓舞返身用长矛嗡嗡地挥舞了一圈,拉尔夫刚来得及避开打击。 那一伙人在他们上面和双胞胎大叫大嚷,滚做一团。猪崽子又蹲伏下去。双胞胎在地上受惊地躺着,他们俩被那一伙人围着。 杰克转向拉尔夫,咬牙切齿地说道:“看见吗?他们听我的吩咐。” 又是寂静一片,被乱七八糟地绑着的双胞胎俩躺在地上,那一伙人注视着拉尔夫,看他到底怎么办。拉尔夫透过额前的长发点着他们的人数,又瞥见了已熄灭的烟。 拉尔夫熬不住了,他朝着杰克尖声叫嚷:“你是野兽,是猪猡,是个地地道道的贼!”他冲了上去。 杰克明白这是关键时刻,也向前冲去。 他们俩突然相撞,又跳了开来。杰克给拉尔夫一拳,打中了他的耳朵。 拉尔夫一拳正中杰克的肚子,打得他发出哼哼声。 接着他们俩又正面相对,气喘吁吁,怒不可遏,双方并没有被彼此的凶狠所吓倒。 在打架时那伙人持续不断的、快活的尖叫声被他们觉察到。 拉尔夫在一片喧闹声中仍听到了猪崽子的声音。 “让我说话。”他站在因他们相打而扬起的尘土中,当那一伙人看到猪崽子想讲话时,刺耳的喝彩声变成了轻蔑的哄笑声。 海螺被猪崽子拿起来,哄笑声稍稍低落了一点,接着又响起来。 “我拿着海螺!”猪崽子喊道:“告诉你们,我拿着海螺!” 这会儿又静下来倒很令人吃惊;他究竟要讲些什么有趣的事情,这时那些人都好奇地想听听。 一阵沉默和停顿,但是在寂静之中一种奇怪的声音,贴着拉尔夫的脑袋旁响起了。 他略加注意地听了听——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声轻轻的“嗖!” 有人在扔石头:罗杰在扔,他一手仍按在杠杆上。他在罗杰下面,只看到拉尔夫的蓬头散发和猪崽子缩成一团的胖胖的身躯。 “我要说,你们这样做就象一群小孩儿。” 哄笑声又响起来,但又随着猪崽子举起白色的,有魔力的海螺,平息了下去。 “哪一个好一些?——是象你们那样做一帮涂脸的黑鬼好呢?还是象拉尔夫那样做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好呢?” 一阵响亮的喧哗声从野蛮人当中冒出来。 猪崽子又叫道:“是照规则、讲一致好呢?还是打猎和乱杀好呢?” 喧哗声再次响起,“嗖”的声音也响起了。 拉尔夫不顾喧哗声,叫喊道:“哪一个好一些?——是法律和得救好呢?还是打猎和破坏好呢?” 这时候在杰克的叫嚷声中已没有人能听清拉尔夫说的话了。杰克背靠着他那一伙人,长矛林立,连成一气,充满了威胁之意。 他们在准备着要酝酿发起一场将隘口一扫而清的冲击。 拉尔夫把长矛准备好,面对他们站着,稍偏向一侧。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猪崽子,仍伸着那只护身符——易碎的、闪亮而美丽的贝壳。 暴风雨般的骂声朝他们俩袭来,这是一种仇恨的诅咒。 罗杰在他们俩头上高高的地方极度兴奋地、恣意地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杠杆上。 早在看到巨石以前拉尔夫就听到了它的声音。他觉察到从他的脚底传来了大地的震动,他还听到悬崖高处有石头破碎的声响。 那一伙人被一块红色的巨石直朝隘口蹦跳而吓得发出尖叫声,拉尔夫忙扑倒在地。 在猪崽子的下巴到膝盖之间这一大片面积被巨石擦过;海螺已不复存在了,此时成了一堆无数白色的碎片。 猪崽子一声不吭,连咕哝一声都来不及,就从岩石侧面翻落下去。 巨石又弹跳了两次,最后消失在森林之中。 猪崽子仰面摔倒在离岩石四十英尺海中的那块红色的方礁石上。 脑壳迸裂,脑浆直流,头部变成了红色。 猪崽子就象刚被宰杀的猪的腿一样手臂和腿部微微抽搐。 随后大海又开始起落,发出了缓慢而长长的叹息,白色的海浪翻腾着冲上礁石,又夹上了缕缕粉红色的血丝;猪崽子的尸体随着海浪的退落而被卷走。 这下子孩子们都寂静无声。拉尔夫嘴唇虽然在翕动,但没有声音出来。从他那一伙人中杰克猛地跳了出来,发狂地尖叫起来:“看见没有?你们看见没有?那就是你们的结果!我说,再也没有我们这一群了!海螺完了——” 他俯着身子跑了上来。“我是头领!”杰克的长矛被他杀气腾腾地投向了拉尔夫。 矛尖戳破了拉尔夫肋骨上的皮肉,随即又滑开掉进了水里。 拉尔夫只是感到惊恐,踉跄一下并没有疼痛感,那一伙人这会儿都象头领那样尖叫着上前来。 又一根弯的长矛是从拉尔夫面前掠过,而不是沿直线飞过来,这根长矛是从罗杰站的高处投下来的。 被捆着的双胞胎躺在那一伙人的背后,一张张说不清是谁的恶魔似的面孔一窝蜂地拥下了隘口。 拉尔夫的身后响起了象成群海鸥惊叫所发出的巨大噪声,这使得他转身就逃。 拉尔夫服从一种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具有的本能,他躲闪着跑过了开阔地,因而投来的长矛距离拉得更开了。 一头砍掉脑袋的野母猪被他一眼看到,及时地一跃而过。 随后他噼里啪啦地穿过簇叶和小树枝,隐没到森林之中。 在死猪旁边头领收住脚,转过身去,举起手来。 “回去!回到堡垒去!”不一会儿罗杰加入到吵吵嚷嚷地回到隘口的那一伙人当中。 头领气愤地对他说:“为什么你不在上面守着?”罗杰沉默地看着他回答:“我刚下来——” 一种刽子手般的令人恐怖的感觉散布在罗杰周围。 头领只是俯首直盯着萨姆纳里克,没再对他说什么。 “你们必须加入我们这一派。” “放我走——” “——还有我。” 萨姆的肋骨被头领从留下几根长矛中的一根戳了戳。 “你这是什么意思,嗯?”头领狂怒地说。“你们带着长矛是来干什么的?你们不加入我们这一派,准备干什么?” 矛尖有节奏地一戳一戳。 痛得萨姆大叫。“别这样。” 在头领的身旁罗杰慢慢地挨过去,只是留心不让自己的肩膀碰着他。 叫嚷声停了下去,接下来的是不声不响,惊恐万状躺在地上仰脸看着的萨姆纳里克。 罗杰就象是在行使不可名状的权威朝他们走去。《蝇王》作者:[英] 威廉·戈尔丁(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二章 猎手的尖叫 在一个树丛中拉尔夫躺着,思量着自己受的伤。 右肋上被长矛刺中的直径几英寸的皮肉青紫,而且伤口处还浮肿着,有一块血红的疤。 头发轻叩起来就象一根根藤蔓卷须一样肮脏不堪。 由于穿越森林飞快地逃跑,树枝把他擦得遍体鳞伤。 他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他也想好了:这些伤口只好等一段时间才能冲洗了。因为泼水冲洗时或许听不到赤足的脚步声呢?而在小溪边或在开阔的海滩上,怎样才能够平安无事呢? 虽然拉尔夫离城堡岩并不远,但他还是侧身倾听。在先前的惊慌失措之中他曾以为听到了追逐的响声。 但是猎手们也许是为了捡回长矛,仅仅偷偷地跑到了绿树丛的边缘,随后都一窝蜂地退回到阳光照射的城堡岩上,好象叶丛下的黑暗把他们都吓坏了似的。 拉尔夫还瞥见了其中一个,涂着一道道褐色、黑色和红色的条纹,他猜测那是比尔。 拉尔夫想事实上这不可能是比尔。 这是一个野蛮人,他的外貌跟过去的比尔——一个穿着衬衫和短裤的孩子——的形象很难一致起来。 下午随时间流逝而过;虽然绿色的棕榈叶丛和褐色的树纤上被太阳的光斑所照射,但是城堡岩的后面并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 最后拉尔夫扭动着身子钻出了羊齿草丛,偷偷地爬到了隘口前面那难以逾越的乱丛棵子的边上。透过树枝他十分谨慎地窥视,在悬崖顶上有罗伯特在放哨。罗伯特左手持着长矛,一块卵石被右手往上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一股浓烟在罗伯特的背后冉冉上升,拉尔夫鼻孔张得老大,嘴里馋涎欲滴。 鼻子和嘴巴被他用手背擦了擦。 这时他觉得饥肠辘辘,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早晨感到饿。 那伙人一定席地而坐围着观看野猪开胸剖膛,看着脂油熔化着滴在灰烬上口兹口兹而燃。 他们一定很聚精会神。 另一个认不出是谁的人影在罗伯特身旁出现了,给了他什么东西,随后转身走开,隐没在岩石背后。 罗伯特把长矛放在靠身边的岩石上,双手抬起,嘴里咬着在两只手之间的东西。吃喝开始了,看守者也分得了一份。 拉尔夫暂时没有危险,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就一瘸一拐地穿过了野果树林,想随便弄点蹩脚的食物来吃;这时令他心酸的事情莫过于当他想到山上的人有许多东西吃。 他们今天有得吃,那么明天……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但是想不透他是不是被他们丢在一边不管;或许会把他当作一个放逐者。 但是那决定命运的看法不假思索地回到了他身上。 被砸得粉碎的海螺,还有猪崽子和西蒙的死,象烟雾笼罩在岛的上空。 这些脸上涂得五颜六色的野蛮人会越走越远。其次还有他自己和杰克之间讲不清楚的关系;为此杰克是决不可能让他太平的;绝对不可能。 拉尔夫停顿了一下,一根大树枝被他在斑驳的阳光下托起,打算从下面钻过去。 一阵恐怖使他浑身颤抖,他出声地喊道:“不。他们不会那么坏。那是碰巧发生的。” 他钻过大树枝,笨拙地奔着,又停下来谛听。 拉尔夫来到一块遍地野果的地方,就贪婪地吃起来。他看到两个小家伙尖叫着逃走,觉得纳闷,却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副尊容。 拉尔夫吃完以后,朝海滩走去。此刻阳光斜射到塌掉了的窝棚旁边的棕榈树林里。 那儿有平台和水潭。 现在尽可能的不去管心里那种沉闷的感觉,相信他们白天神志会正常,相信他们也有常识。既然那一伙人已吃完了,那就再试试看吧。 无论如何,他总不能整夜呆在荒无人影的平台边空旷的窝棚里。 他在落日的余晖中感到自己汗毛直竖,浑身打战。没有火,没有烟,也没有人来救。他转过身去朝岛上杰克他们那一头走去,一瘸一拐地穿越森林。 在密密的树枝当中倾斜的阳光消失了。他最后来到了岩石使得植物无法生长的一块林中空地。 此时空地上满是阴影,拉尔夫一眼看到有什么东西站在空地中间,赶忙闪到一棵树后;后来他看清了那白面孔只是个插在一根木棒上头的一只猪头正在朝他露齿而笑,就缓缓地走进空地中央,盯着那猪头看。 猪头闪着微微的白光就象先前的海螺那样,似乎在讥笑他,挖苦他。 在一只眼窟窿里有一只好奇的蚂蚁在忙碌,除此以外猪头毫无生气。 或者说,它确是毫无生气的吗?好像有针在拉尔夫背上上上下下地刺着。他站在那儿,双手撩起自己的头发,猪头跟他的脸大致处于同一高度。它龇牙咧嘴地笑着,仿佛毫不费力的两只眼窟窿巧妙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它是什么?拉尔夫被猪头看着,好象它知道一切答案却不肯讲似的。 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恐惧和愤怒被拉尔夫感觉到了。这个丑陋的东西被他狠狠地挥拳猛击着,它象玩具似地摇了摇,又晃了回来,仍然朝着他龇牙咧嘴地笑,于是他边打边大声咒骂。 随后,他的青肿的指关节被舔着,看着光秃秃的木棒,猪头骨一摔两半,在六英尺外还在痴笑。 拉尔夫一阵猛扭,颤动着的木棒被他从岩缝里拔了出来,他把木棒拿在手里,就象是拿着一根长矛置于他自己和白色的碎头盖骨之间。 然后他往后退,躺在地上朝天痴笑的猪头始终被他盯着。 拉尔夫当苍白的光从天际消失,夜幕完全降临后,才又回到城堡岩前面的乱丛棵子里。他从树丛中向外窥视,看见岩石高处那儿不知是谁拿着长矛仍在值勤。 他跪在黑影当中,痛苦地感到自己形影相吊,十分孤单。 他们确实是一群野蛮人;但他们总还是人吧,一种潜伏的、对深沉黑夜的恐惧正在袭来。 拉尔夫没劲儿地悲叹着。他虽然很累了,但是由于害怕那一伙人,还是无法宽下心来,倒头酣睡一觉。 要这样做可能不行了:他勇敢地走进被占据的堡垒,对他们说——“我不跟你们吵了,”并微微一笑,在他们当中睡下去,他们被当作一群孩子,当作一群戴着帽子,过去老说“先生,是,先生”的学生吧?大白天这样的回答也许不错;然而黑夜和对死的恐怖对此的回答却相反。在一片漆黑之中拉尔夫躺着,他知道自己无处可归。 “就因为我还有点头脑。”他的脸颊被他用前臂擦着,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又是盐味,又是汗味,又是污垢的霉臭味。 再往左边去,大海的浪涛在不断地上涨又退落,翻腾在礁石上。 响声从城堡岩的后面传来。拉尔夫使思想摆脱潮起潮落的声响,他认真地听,听得出是一种熟悉的节奏。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那一伙人在跳舞。 有个地方在这堵岩石形成的墙的另一侧,他们一定围成一个黑漆漆的圆圈,有一堆火在燃烧,还有肉。 他们也许正享受着津津有味的美味,满足于这种舒适的安全之感。 拉尔夫听到从离他更近处的一个声响,这使他直打哆嗦。 野蛮人正在往城堡岩上爬,一直往顶上去,拉尔夫听得到各种说话声音。 他偷偷地朝前爬了几码,看到岩石顶上已经变大了的人形。岛上只有两个孩子会那样地移动,那样地说话。 头被拉尔夫伏在前臂上,他伤心地接受了这一新的事实。 眼下他们那一伙又多了个萨姆纳里克。 他们俩正守卫着城堡岩来反对他。 把他们俩救出来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在岛的另一头把一伙被放逐者组织起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萨姆纳里克象那些人一样变成了野蛮人;猪崽子死了,海螺也已被砸得个粉粹。 看守者最终爬了下去。没有离开的两个看上去好象成了黑沉沉的岩石的扩大了的一部分。他们身后出现了一颗星,瞬息之间什么东西移动过来遮住了它。 拉尔夫象瞎子似的慢慢地向前移动,摸索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前进。 一片模模糊糊的海水在他的右手边,骚动不安的大海横卧在他的左手边,从上面往下看去,就象是看着一个竖井的井底,令人生畏。 那块死亡礁石起伏着不断地被海水围绕着,并汇成白茫茫的一片。 拉尔夫慢慢地爬着,终于用手抓住了入口处的架状岩石。 在他的头上,他看得见从岗哨的岩石上露出的矛尖。 他轻声地叫道:“萨姆纳里克——”没有回应。 他必须说得响一点才能使人听到;而这就可能会惊动那些敌视他的,满身条纹的家伙,在火堆旁他们正大吃大喝。 他咬紧牙关开始爬上去,用手摸索着可以抓得住的支撑点向上攀。 他手里拿着的那根支着猪头的木棒,那曾经妨碍过他,但是他不愿意丢掉自己唯一的武器。 拉尔夫跟双胞胎差不多长到了同一的高度,这才又开口喊道:“萨姆纳里克——”岩石上传来的一声惊叫和一阵慌乱声被他听到了。 双胞胎俩互相紧紧地抓住,结结巴巴地嘟囔着什么。 “是我,拉尔夫。”他用力地爬上去,生怕他们会跑去报警,在岩石上将头和肩探出来。 他从胳膊窝处看下去,远远地看见下面白色浪花围着礁石四溅起来。 “是我呀,是我拉尔夫。”终于,他们俩弯腰朝前,注视起他的面孔。 “我们还以为是——” “——我们不晓得是什么——” “——我们以为——”自己新的,但又令人羞愧的忠诚被他们俩记起来了。 埃里克不吭声,可萨姆倒试图尽起他的职责。 “你得走,拉尔夫。你马上就走开——” 他挥舞着长矛,做出凶狠的样子。“你离开。明白吗?” 埃里克点头表示同意,长矛并被他刺向空中。 拉尔夫用手臂撑着,没有走。“我来看看你们两人。”他的喉咙并没有负伤,但他的声音沙哑,嗓子疼痛。 “我是来看你们两人的——”话语是不能表达这些隐痛的。 他沉默下来,而明亮的星星却一直在闪闪烁烁。 萨姆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说真的,拉尔夫,你最好还是走吧。” 拉尔夫再次仰起了头。“你们俩没有涂彩。你们怎么能够——?要是有亮光的话——” 要是有亮光的话,如果承认这些事情会使他们感到羞愧之心在亮光下灼烤。 但夜是黑漆漆的。埃里克接过了话头,随后双胞胎俩相互附和地说道:“你必须得走,因为不安全——” “——我们被他们逼迫。他们伤害了我们——” “谁?杰克?” “哦,不——”他们俩俯身向他,放低了嗓门。“走开吧,拉尔夫——” “——这是一个帮派——” “——他们强迫我们——” “——我们无可奈何——” 拉尔夫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似乎有些乏力。“我做了什么事呀?我喜欢他——我希望大家得救。——” 星星在天空中闪着微光。埃里克摇晃脑袋,诚恳地说:“听着,拉尔夫。别再想着什么理智了。那算完了——” “头儿的事你就别在意了——” “——为你自己好你得走。” “头领和罗杰——” “——对,罗杰——” “他们对你怀恨在心,拉尔夫。他们打算干掉你。” “明天他们会追捕你。” “可为什么呀?” “我不明白。拉尔夫,还有杰克——就是头领,他说那会很危险——” “——要我们谨慎行事,象投刺野猪那样用长矛扎你。” “我们要横越全岛撒开搜索线——” “——我们要从这一头出发——” “——缺了你就不行。” “我们要象这样发信号。”埃里克抬起头拍着自己张大的嘴巴,发出轻轻的呜呜声。随即他又紧张地转头瞥了一眼。 “就象那样——” “——当然,声音要够大。” “什么我都没干过呀,”拉尔夫迫切地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要维持着火堆罢了!” 拉尔夫停了片刻,痛苦地想到明天。 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这件事情的发生。 “你打算——?” 一开始他还无法作出明确的答复;可随后恐惧心和孤独感又刺激起他来。“他们找到我以后准备干什么?” 双胞胎一言不发。在拉尔夫下面,那块死亡礁石上又飞溅起浪花。 “他们打算——哦,天哪!我真饿——”在他下面高耸的岩石仿佛要摇动起来。 “那么——怎么——?”双胞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一定要马上走,拉尔夫。” “为你自己好。” “避开点。尽可能避远点。” “你们俩情愿跟我一块儿走?咱们三个——咱们会有希望的。”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萨姆仿佛透不过气来似地说道:“你还是了解罗杰太少了。他可真叫人害怕。” “——还有头领——他们两人都——” “——叫人害怕——” “——不过罗杰——”两个孩子被朝他们爬来的一伙人中的一个吓呆了。 “他来查岗了。快走,拉尔夫!”拉尔夫想在准备下峭壁的时候,利用一下最后这次碰头的机会。 “我就躺在下面那儿的乱丛棵子里,一个离这儿很近的地方,”他低声说道。“别让他们到那儿去。他们决不会想到去查这么近的地方——” 从脚步声可以听出离这儿还有一段路。“萨姆——我一定会没事的,是吗?” 双胞胎又默不作声了。 “给你!”萨姆突然说。“拿着——” 拉尔夫觉得一大块肉推到他身上,忙一把攥住。 “可你们打算逮住我以后怎么办呢?”头上没人吭声。 他傻乎乎地自言自语着,爬下了岩石。 “你们打算怎么办呢?”令人不解的答复从高耸的岩石顶上传来了。 “一根木棒的两头都被罗杰削尖了。”一根木棒的两头都被罗杰削尖了。 拉尔夫竭力想领会这句话的含意,可就是搞不清。 一切坏字眼都被恼火地他给想到了,可是却打起哈欠来。 一个人不睡能熬多久呢? 他渴望有张铺着被单的床——然而四十英尺下面那白茫茫的一片,那象溢出牛奶似的、围绕着那块礁石慢慢铺开的闪光的一片,那是猪崽子摔下去的地方,这就是这儿唯一所有的。 猪崽子无处不在,他在这隘口处,在黑暗和死亡中变得令人生畏。 要是此刻从水里冒出猪崽子那个光脑瓜,回到他身边来,该有多好哇——拉尔夫象个小家伙一样呜呜地哭,又打起哈欠来。 他感到眼前天旋地转,手中的木棒就被他用来当做一根拐杖用。 可随后拉尔夫又紧张起来。城堡岩顶上有讲话声音。那声音是萨姆纳里克在跟什么人斗嘴。 但是羊齿草丛和草地已经很近了。 旁边就是准备明天藏身在里面的乱丛棵子。 这儿——他的手触到了野草——这儿离那伙人不远,是夜里躲藏的好地方,这样,当那个怪物再出现,发生恐怖的时候,至少暂时还能跟人们混在一起,即使这意味着……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棒。里面有什么名堂呢? 他们投长矛,可除了一根别的都没扎中。这种情况下次也有可能发生。 在高高的野草中,拉尔夫正蹲坐在那里,忽然记起了萨姆给他的一块肉,就贪馋地撕咬起来。 他正吃着,听到有一种新的喧哗声——萨姆纳里克发出痛苦的叫声,惊恐的哭喊,再加上愤怒的话语。 这意味着什么呢?除了他以外,麻烦也让双胞胎中的一个碰上过。 随后,说话声消失在岩石下面,他也不再去想到它了。 背靠着的乱丛棵子的,冷冷的,细嫩的蕨类叶丛被拉尔夫的手摸到了。 夜里就在这儿藏身。 晨曦初露他就爬进乱丛棵子,被杂树乱枝遮蔽得严严实实,他会对像他一样爬进来的人狠狠刺去。 他将坐在那儿,即使有搜索的人会擦身而过,封锁线朝前移动,沿岛发出呜呜的报警声,可他仍然不会被抓住。 在羊齿草丛中拉尔夫往前钻动。木棒放在他的身旁,在黑暗中缩作一团。 他必须记住天一亮就得醒,这样才会骗过这群野蛮人。 ——他不知自己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滑入了黑沉沉的梦乡之中。 拉尔夫醒了,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倾听着近旁的喧闹声。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松软的泥土几乎贴着脸庞,便把手指挖进泥土中去。 使他意识到漫长的下坠与死亡的恶梦已经过去,早晨来临了。 亮光从羊齿草的叶丛中筛漏进来,他又听到了声音。 在海岸边传过来的一种呜呜的喧闹声——此刻不断地有野蛮人在答应。 喊声从大海扫向环礁湖,象飞鸟的惊鸣,越过他、越过岛的狭窄的一头。 他没有时间多想,只是抓起他削尖了的木棒,扭动着身子爬回到羊齿草丛中。 几秒钟之内他就开始往乱丛棵子爬去;在爬进乱丛棵子之前,他就瞥见两条腿,一个野蛮人正朝他走来。 重重地踩踏着羊齿草,将羊齿草踩倒在地,长长的野草中走动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一个野蛮人,不知是哪一个,呜呜地叫了两次;两个方向都有喊叫声在重复着,随后又消失了。 拉尔夫仍蹲伏着,缠在矮树丛之中,一时他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他仔细察看这个矮树丛,确信没人能在这儿攻击他——而且他还有点运气。 那块砸死猪崽子的巨石蹦进了这个乱丛棵子,弹到了正中央,砸出一个几英尺见方的空地。 他一钻到这儿就使他感到安全,感到灵便起来。 砸断的枝干被他小心地坐着,他等待着搜寻者经过。 他抬头仰望穿过叶丛,瞥见一样红色的东西。 那一定是离他很远的城堡岩的顶部,此时对他不再具有威胁。 他怀着胜利的喜悦使自己镇静下来,听着搜索的声音缓缓消逝。 在绿荫丛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他那胜利的感觉也慢慢地消失了。 最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杰克把嗓门压得很低的声音。“你能肯定?” 被问的野蛮人并没出声,而是做了个手势。 罗杰开口了。“要是你敢耍弄我们——”在话音落定之后,响起了一声喘气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拉尔夫本能地蹲伏下去。双胞胎中的一个在乱丛棵子外面,跟杰克和罗杰在一起。 “你确信他打算躲在那里面?”双胞胎之一无力地呻吟着,接着又嚎叫起来。 “他是打算藏在那儿的吗?” “是的——是的——哎哟——!”一阵清脆的笑声在树林中响起了。 这么说他们全知道了。 木棒被拉尔夫拿起,准备撕打。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得花一星期时间才能从乱丛棵子里劈出条路来;而谁要是钻进来,谁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矛尖被拉尔夫用大拇指摸着,咧开了嘴,可笑不出来。 谁要敢进来试试,他就要被扎得象野猪似地吱喳乱叫。 他们走开之后,回到高耸的岩石处去了。他能听得见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人吃吃地笑。 沿着搜索线又响起了一阵象鸟叫似的呐喊声。 这说明有些人还在看守着,等他出来;但还有些人呢——?持续了好长一会儿的沉静很令人窒息。 拉尔夫发觉嘴里有从长矛上啃咬下来的树皮。 他站起来,然后仰首朝城堡岩窥探。 正当此时,他听见了杰克的话音从城堡岩顶上传来。 “嗨哟!嗨哟!嗨哟!”他能看得见的一块红色岩石象帘幕拉起来似的消失在悬崖顶上,他看见了人影和蓝天。 过了一会儿空中响起了巨大的刷刷声,大地震动起来,乱丛棵子顶象被一只巨手猛刮一下。 大石弹落下来,又猛烈地冲撞着一直滚向了海滩,一阵稀里哗啦的断枝残叶象下雨似的落到了他身上。那一伙人在乱丛棵子的另一面欢呼喝彩。 又静了下来。拉尔夫的手指被他塞进嘴里轻咬着。悬崖顶上只剩下一块岩石了,他们也许可能去推吧;而那块岩石就象半间茅舍那么大,大得象辆汽车、象辆坦克。 他很苦恼地、也十分清楚地想象巨石会怎样滚下来——开始时是慢慢的,从一块突出的架状岩石落到另一块,然后就象一辆特大的蒸汽压路机那样隆隆地滚过隘口。 “嗨哟!嗨哟!嗨哟!”拉尔夫放下长矛,接着又捡了起来。 头发被烦躁的他往后一捋,匆匆地在小空地上迈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他站着注视起零乱的断树枝头。 又是一片寂静。他吃惊地看到自己的胸部一起一落呼吸得有多快。心跳的迹象都在胸膛稍偏左一点被看得很清楚。拉尔夫又把长矛放了下去。 “嗨哟!嗨哟!嗨哟!”一片拖长了的尖声欢呼。 什么东西在红岩石顶上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随即大地震动了一下,接着连续地颤抖起来,伴着隆隆声被弹到空中的拉尔夫,又摔了下来,撞到树杈上。 在他的右手方向被砸弯了的整片乱丛棵子,离他只几英尺远,树根从土中被拔起时吱吱嗄嗄地响。 他看见一个象水车轮子那样慢慢地翻滚下来的红色东西。 红色的东西滚了过去,这笨重的滚动过程渐渐地消失在了大海的远方。 拉尔夫跪在被翻起来的泥土中,等着大地平静下来。白色的断裂的残干余枝和杂乱的乱丛棵子不一会儿又回集到一起。 拉尔夫通过观察着自己的脉搏,觉得体内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沉静的气氛再一次出现。 可还没有静到鸦雀无声的地步。 在外面他们低声地咕哝着什么;在他的右面忽然有两处树枝猛地摇动起来,一个木棒尖端冒出来了。 拉尔夫惊恐万状,他全力地刺着戳过裂缝的木棒。 “啊!”长矛被他的手稍稍一转,然后拔了回来。 “哦,哦——”在外面有人呻吟,一番叽里咕噜的交谈声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