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头黑里带粉红的野猪,鼓起的肚子上挤着一排猪仔: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往里挤,有的在吱吱地叫。 在离野猪群十五码的地方杰克停住了脚;他瞄准那头老母猪,伸直手臂,探询地往四下里探望,确定一下是否大家都领会了他的意思,其他孩子朝他点着头。 一排右臂向后摆去。 “打!”猪群惊跳起来大约与他们只相距十码,矛尖用火烧硬过的木头长矛朝选定的老母猪飞去。 一个猪仔兴奋的尖叫一声,罗杰的长矛被它拖着冲进海里。 老母猪喘着粗气,一声尖叫,摇摇晃晃地爬将起来,两根长矛扎进了肥胖的侧面。 孩子们叫喊着冲了上去,猪仔四散逃命,老母猪快速地冲破排列成行向它逼近的孩子们,哗啦啦地钻进森林跑了。 “追上它!”他们沿着野猪的通道直追,但是森林中太黑暗,缠绕在一起的藤蔓铺满大地。 于是杰克咒骂着让他们停下,在树丛中东寻西觅。 随后他安静了一阵子,只是大口地喘粗气,大家都对他很敬畏,他们相互对视,带着一种令人惶恐的钦佩。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点着地面。 “瞧——”别人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血滴,杰克就已经突然转开身子,一边查看着踪迹,一边摸了摸弯下的那根折断了的大树枝。 他就这样跟踪追击,很正确而且颇有把握,显得有点神秘,猎手们在他身后追赶着。 杰克在一簇树丛前停住了。 “在这里面。”树林被他们包围了,虽然老母猪侧面又被扎进了一根长矛,但它还是逃脱了。拖在地上的长矛柄阻止着老母猪逃命,尖深而横切的伤口使它很痛苦。它慌乱地撞到一棵树上,使得一根长矛更深地戳入体内,这以后每一个猎手都可以根据点点的鲜血轻而易举地跟上它了。 烟雾腾腾而令人讨厌的下午时光,正带着潮湿的暑热渐渐地流逝;老母猪流着血,发疯似地在他们前头摇摇摆摆地择路而逃,猎手们紧追不放,贪馋地盯住它,由于长久的追逐和鲜血淋淋而兴奋至极。 这下他们能看到野猪,也许就要追上它了,可野猪拼命一冲,又跑到了他们的前头去。 老母猪摇摇晃晃地逃进了一块林间空地,那儿鲜花盛开,争奇斗艳,蝴蝶双双,翩翩起舞,空气却既闷热又呆滞,这时候他们正赶到野猪的后面。 到了这儿,在热得逼人的暑热之下,老母猪晕倒了下去,猎手们蜂拥而上。 这种来自陌生世界的可怕突然爆发使老母猪发了狂,它吱喳尖叫,猛跳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汗水、噪声、鲜血和恐怖。 罗杰绕着人堆跑动,哪里有野猪出来就拿长矛往哪里猛刺。 杰克骑在猪背上,用刀子往下猛捅。 猪身上有块地方空着被罗杰发现了,他用长矛猛戳,并用力地往里推,将自己的长矛慢慢地往里扎,野猪恐怖的尖叫变成了尖锐的哀鸣。 接着杰克找到了猪的喉咙,一刀下去,热血喷到了他的手上。 在孩子们的猛烈攻击之下老母猪垮掉了,野猪身上叠满猎手。 林中空地上的蝴蝶仍然在翩翩飞舞,它们并没有分心。 迅速的屠杀行动平息了下去。孩子们退了回去,杰克站起来,伸出双手。 “瞧吧。”杰克哈哈地笑着伸手扑向孩子们,而他们也嘻嘻地笑着避开他那还在冒血腥气的手掌。 随后莫里斯被杰克一把揪住;他的脸颊擦上了污血。 罗杰开始拔出自己的长矛,孩子们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罗杰的长矛。罗伯特提出把野猪固定起来,大伙儿争吵着表示赞同。 “把那个大笨猪竖起来!” “你们听见没有?” “他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竖起那个大笨猪!”这一次罗伯特和莫里斯扮演了这两个角色;莫里斯装作野猪竭力想逃避罗伯特逼近的长矛,做些滑稽的动作,逗得孩子们都大笑大嚷。 孩子们终于对这个也腻了。杰克沾血的双手被他往岩石上擦擦。 然后杰克开始宰割这头猪,他剖膛开胸,热气腾腾五颜六色的内脏被掏了出来,在岩石上把猪内脏堆成一堆,其他人都看着他。 杰克边干边说道:“咱们把肉带到海滩去。我回到平台去请他们都来吃。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罗杰说话了。“头领——” “呃——?” “咱们怎么生火呢?”杰克皱起眉头朝后一蹲,看着野猪。 “咱们去偷袭他们,把火种取来。你们四个人都要去;亨利和你,比尔和莫里斯。咱们都涂成花脸,偷偷地跑去。当我说要什么时,罗杰就抢走一根燃着的树枝,剩下的人把猪抬回到咱们原来的地方。在那儿咱们筑一个火堆。随后——” 他停住不说话,站了起来,注视着树下的阴影。杰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小了一些。 “但是这死猪的一部分咱们要留给……”他再次跪了下来,快速地拿起刀子。 孩子们挤在他的周围。 他侧首越过自己的肩膀对罗杰说:“弄一根把两头削尖的木棒。” 过了不久杰克就站了起来,两手拿着血淋淋的猪头。 “木棒在哪儿?” “在这儿。” “把一头插进地里。哦——这是岩石。把它插到岩缝里。那儿。” 杰克将猪头举起来,木棒的尖端被插进了柔软的喉咙,从死猪的喉咙直到它的嘴里被尖端捅穿。他往后靠一靠,猪头挂在那儿,沿着木棒淌下涓涓的血水。 孩子们本能地向后退去,此刻森林一片静谧。苍蝇的嗡嗡声此时成了他们所能听见的最响的噪音,它们围着掏出在外的内脏直转。 杰克低声说道:“把猪抬起来。”猪身上戳上了莫里斯和罗伯特的尖木棒,抬起死猪,站在那儿,做好了准备。 在寂静之中,他们站在干涸的血迹之上,一眼看上去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杰克大声说道:“这个猪头要做为供品献给野兽。”此刻使他们感到敬畏的是寂静接受了这份供品。 猪头还留在那儿,眼睛是昏暗的,嘴巴微微地咧着,黑污的血迹充满牙缝。他们立刻拔腿而逃,全都尽快地穿过森林逃向开阔的海滩。 西蒙仍待在老地方的叶丛边,藏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形。即使他闭上眼睛,猪头的形象仍留在脑际中。 老母猪微睁的、昏暗的眼睛带着对成年人生活的无限讥讽。这双眼睛是在向西蒙诉说,一切事情都糟透了。 “这我知道。”西蒙发现自己是在大声地说话。 他立刻睁开眼睛,在别扭的日光中,猪头象被逗乐似的咧着嘴巴,它无视苍蝇成群、内脏散乱,甚至无视被钉在木棒之上的耻辱。 西蒙把脸转开,舔着干裂的双唇。这是献给野兽的供品,可能来接受的不是野兽吧?西蒙觉得猪头也显出同意他的样子。 猪头无声地说道,快跑开,快回到其余的人那儿去。 真是个笑话——要你操什么心呢?你错了,就那么回事。有点儿头痛吧,可能是因为你吃了什么东西。回去吧,孩子,猪头无声地说着。 西蒙仰头,注视着天空,感到了湿头发的重量。云朵在高高的天空,巨大而鼓胀的塔楼形状的云块在上空迅速地变化着,灰色的、米色的、黄铜色的。云层在陆地的上方,不时地散发出闷热的、折磨人的暑热。 甚至连蝴蝶也逃离此地,空留着那面目可憎的东西,龇牙咧嘴,淌着鲜血。 西蒙垂下脑袋,小心地闭着双眼,又用手护住眼睛。 树底下没有阴影,到处是珍珠似的,一片静谧,因而真切的东西倒似乎虚无缥缈起来,变得缺乏明确的界限。 一大群苍蝇围着一堆猪内脏而形成一块黑团,发出锯子锯木头那样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些苍蝇发现了西蒙。它们已经吃饱了,这时候停在他身上一道道汗水上喝起来。 西蒙的鼻孔被弄得痒痒的,在他的大腿上这儿叮两下,那儿叮两下。 这些苍蝇不计其数,黑乎乎的,闪闪发绿;在西蒙的面前,挂在木棒上的苍蝇之王露齿而笑。 西蒙终于屈服了,他掉过头去:看到了猪牙白晃晃,眼睛昏暗,一滩鲜血——古老的、令人无法逃避的招呼将西蒙吸引住了。西蒙的右太阳穴里,在他脑子里一条动脉怦怦地搏动。 拉尔夫和猪崽子,一面注视着火堆,一面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朝无烟的火堆中心轻投着小卵石。 “那根树枝烧光了。” “萨姆纳里克去哪儿了?” “咱们必须再去拿点柴火来。青树枝已经烧完了。” 拉尔夫叹口气,站了起来。平台的棕榈树下没有阴影,只有这种似乎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的光线。高空云层在膨胀,在里面象开炮似的打着响雷。 “就要下倾盆大雨了。” “火堆怎么样呢?”拉尔夫匆匆走进森林,带回来一大抱青树枝,全部都倾倒在火堆上。 树枝噼啪作响,树叶蜷曲起来,黄烟向四周扩展。在沙滩上猪崽子用手指随便地画着小小的图案。 “真伤脑筋,咱们没足够的人手来生火堆。你应该把萨姆纳里克当做一个轮次。他们任何事情都一块儿做——” “当然。” “嘿,那可不公平。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应该算两个轮次。” 拉尔夫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很恼火,发现自己思考问题是那么不象个大人,又叹了口气。 岛上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糟。 猪崽子看着火堆。 “不久又得要加一根青树枝。”拉尔夫翻了个身。“猪崽子。咱们该做些什么?” “没他们咱们也肯定得干下去。” “但是——火堆。”他皱眉看着其中搁着没烧光的树枝梢头的黑白相间的一团余烬。 拉尔夫试着把自己的一套想法讲出来。“我害怕。”拉尔夫看到昂起头的猪崽子,急急忙忙地说下去。“不仅是指野兽,野兽我也怕的。但他们全都没有将火堆的事重视起来。如果你快淹死了,有人扔给你一条绳子,你肯定会抓住不放的。要是医生说,把药吃下去,要不你就会死,你肯定会赶紧吃的——你一定会的,对不对,我这样想?” “我当然会的。” “难道他们就看不出?难道他们就不清楚,没有烟作信号咱们就会死在这儿?瞧那个!”余烬上一股热气流颤动着,却一点烟也没有。 “咱们一堆火都不能生起来。而他们又不在乎。尤其是——”拉尔夫盯着猪崽子淌汗的脸。“特别是,有时候我也不在乎。如果我也变得象别人那样——满不在乎。咱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猪崽子取下眼镜,心烦意乱。“我不明白,拉尔夫。不过咱们应该干下去,就那么回事。大人也会这么干的。” 拉尔夫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他不住地说道:“猪崽子,哪里出了问题?”猪崽子吃惊地注视着他。“你是指——?” “不,不是指野兽……我是指……事情是被什么搞得四分五裂,就象他们干的那样?”猪崽子缓慢地擦着眼镜,动着脑筋。他清楚拉尔夫已经在相当的程度上把他当做一个知心朋友,不由得脸上泛出了骄傲的红晕。 “我不知道,拉尔夫。我猜是他。” “杰克?” “杰克。”好像是怕犯忌讳的讲出那个字眼。拉尔夫严肃地点点头。 “对,”他说,“我猜肯定是这么回事。”一阵喧闹声在他们附近的森林中爆发。 脸上涂得白一道、红一道、绿一道的恶魔似的人影号叫着冲了出来,小家伙们被吓得东逃西窜。 拉尔夫用余光看到猪崽子正在奔逃。两个人影冲到了火堆边,拉尔夫正准备进行自卫,可他们抢了半燃的树枝就沿着海滩一溜烟逃走了。 其余三个仍然注视着拉尔夫,站着;拉尔夫看出其中那个最高的就是杰克,他身上仅有涂料和皮带,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拉尔夫倒吸了一口气说:“怎么?” 杰克不理睬拉尔夫,举起长矛开始喊道:“你们全都听着。我和我的猎手们都住在海滩边上一块平坦的岩石旁。我们打猎、吃喝、玩乐。倘若你们要想加入我们一伙,那就来看看吧。我可能会让你们参加,也可能不会。” 他停下来向四周环视。 因为脸上涂得五颜六色,杰克从羞耻感和自我意识中挣脱出来,他们被他依次看过去。 拉尔夫跪在火堆的余烬边,就象个短跑选手在起跑线上,头发和污迹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萨姆纳里克围着森林边一棵棕榈树张看着。 在洗澡潭旁一个小家伙皱着绯红的面孔在嚎哭,猪崽子站在平台上,白色的海螺紧握在他双手里。 “今晚我们要大吃一顿。我们宰了一头猪,可以美餐一顿了。如果愿意就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隆隆的雷声在那高高的云层的罅隙间响起了。杰克及跟他同来的两个不知名的野蛮人晃动着身子,仰望天空,接着又恢复了原样。小家伙仍旧在嚎哭。杰克正等待着什么似的,他催促地朝那两个人低声说道:“说下去——快说!” 两个野蛮人嗫嚅着。 杰克厉声喝道:“说吧!”两个野蛮人面面相觑,一起举起长矛,同声说道:“头领已经说了。”紧接着他们三个转过身去,快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拉尔夫站起来凝视着野蛮人消逝了的那块地方。 萨姆纳里克走了回来,伴着害怕的口气低声说:“我认为那是——” “——我可——” “——害怕了。”猪崽子站在高高的平台上,仍然拿着海螺。 “那是杰克,莫里斯和罗伯特,”拉尔夫说道。“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觉得我气喘病要复发了。” “去你的气—喘病。” “我一看到杰克就猜到他要来抢海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色的贝壳被成群的孩子带着深情的敬意注视着。 猪崽子把海螺放到拉尔夫手中,看到熟识的标志,小家伙们开始走回来。 “不是在这儿。”拉尔夫转身朝平台走去,他感到需要有点仪式。 拉尔夫先走,白色的海螺被他捧在手里,随后是表情严肃的猪崽子,再后是双胞胎,最后面是小家伙和别的孩子。 “你们全都坐下。他们是为了火才偷袭咱们的。他们正在闹着玩儿。但是——” 拉尔夫感到一阵困惑,因为脑子里隐约存在着一道遮拦物似的。 他有一些话要说,随后这道遮拦物落下了。 “但是——”大家庄重地看着他,对他的能力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拉尔夫把挡在眼睛前面的,讨厌的头发撩开去,他看看猪崽子。 “但是……哦……火堆!当然,火堆!”他开始笑了,既而又止住笑,话倒说得流利起来。 “火堆变得越来越重要了。没有火堆咱们就无法得救。我倒愿意涂打仗前将身上涂满颜色,做一个野蛮人。但是,咱们必须让火堆燃着。火堆是岛上最关键的事情,因为,因为——” 他停了一下,孩子们变得充满了疑惑和惊异的沉默着。 猪崽子匆匆地低声说着:“得救。” “哦,对对。如果没有火堆咱们就无法得救。所以咱们得待在火堆旁边把烟生起来。”拉尔夫讲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拉尔夫曾经在这个地方做过好多次精彩的演说,而现在他的讲话即使对小家伙们来说,也已经令人厌烦了。 最后海螺被比尔伸手拿走了。 “在那上面现在咱们没法生火了——因为没法在那上面生火——就需要咱们更多的人来维持火堆。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吃猪肉吧,告诉他们,靠剩下的几个人来维持火堆是很难的。还有打猎呀,类似的事情——我是说扮成野蛮人——那准是挺好玩的。” 海螺被萨姆纳里克拿着。“那准象比尔说的,挺好玩——而且他已经邀请咱们去——” “——去大吃一顿——” “——野猪肉——”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来——” “——我想要吃猪肉——”拉尔夫举起手。 “咱们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弄肉呢?” 双胞胎互相看着。 比尔答道:“我们不想到丛林里去。” 拉尔夫皱着眉头。“他——你知道——会去的。” “他是个猎手,他们全是猎手。那可不一样。” 一时没有人开口,然后猪崽子对着沙滩咕哝着:“肉——”小家伙们坐着,神情严肃地想着猪肉,让他们感到馋涎欲滴。 此时在他们头上,又响起了放炮似的隆隆雷声,干巴巴的棕榈叶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风吹得卡嗒卡嗒地直响。 “你是个傻小子,”蝇王说道,“一个无知的傻小子。” 西蒙动动肿了的舌头,没有说什么。 “你难道不同意?”蝇王说道。“你难道不就是个傻小子吗?” 西蒙照样静默着没有回答它。 “那好,”蝇王又说,“你最好跑开,跟别人去玩。他们认为你疯了。你不想让拉尔夫认为你疯了,难道不是吗?你很喜欢拉尔夫,是吗?还喜欢猪崽子、杰克?” 西蒙微微翘起脑袋。 他的眼睛没法子离开去,蝇王随时都挂在他面前。 “你独自一个人到这儿来干什么?你难道不怕我?” 西蒙战栗着。 “只有我会帮你的忙。而我是野兽。” 西蒙费力地动了动嘴巴,勉强听得出这样的话语。 “猪头在木棒上。” “你们别梦想可以将野兽捕捉和杀死!”猪头说道。 有一阵子,在森林和其他模模糊糊地受到欣赏的地方回响起一阵滑稽的笑声。 “你心中有数,是不是?我就是你的一部分?过来,过来,过来点!事情没有进展是我的责任吗?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副样子呢?” 颤抖的笑声再次响起来。“去吧,”蝇王说。“回到剩下的人那儿去,整个事情都会被我们所忘掉。” 西蒙的脑袋摇晃起来。 他半闭着眼睛,好象是在模仿着木棒上那个卑污的东西。 他清楚自己又头晕眼花了。蝇王象个汽球似的膨胀起来。 “真可笑。你明明知道你到下面那儿去只会碰到我——别再想逃避了!” 西蒙身子僵硬地弓了起来。 蝇王用师长的口气训诫道:“这似乎太过份了。值得我同情、误入歧途的孩子,你认为你比我还高明吗?” 停顿了一会儿。“我在警告你,我可要发火了。你难道不知道?没人需要你。知道吗?我们将要在这个岛上玩乐。懂吗?我们将要在这个岛上寻找快乐!不要再做尝试了,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孩子,不然——” 西蒙感到有一张巨大的嘴巴正对着他,里面是漆黑的,这黑暗还在逐渐扩大。 “——不然,”蝇王说道,“我们就会要你的小命。明白吗?杰克、罗杰、莫里斯、罗伯特、比尔、猪崽子,还有拉尔夫他们都要你的命。懂吗?” 在大嘴巴里西蒙一个劲地往下掉,最后失去了知觉。《蝇王》作者:[英] 威廉·戈尔丁(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九章 偷窥尸体 乌云还在岛的上空集结着。 暑热的气流整天连绵不断地从山上升起,直冲到一万英尺的高空;无数旋转着的气团堆聚起产生出静电,空中可能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 临近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明亮的日光被黄铜色的眩目的光所取代。 甚至连从海上吹来的微风也是热乎乎的,没有任何凉意能使人恢复精神。 水上,树上,岩石粉红的表面上,色彩都在逐渐地变暗下去,灰褐色的乌云低覆着。 除了闹哄哄的苍蝇使蝇王变得更黑,使掏出的内脏看上去就象一堆闪闪发亮的煤块,一切都静寂无声。 甚至当西蒙鼻子里有一根血管破裂,鲜血喷洒而出的时候,苍蝇也宁可选择猪的臭味,而对西蒙置之不理。 由于鼻子流血,西蒙的痉挛过去了,这使他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藤蔓像毯子似的这样使他躺在上面更显舒适,傍晚渐渐地过去,放炮似的隆隆雷声仍在响着。 西蒙终于醒过来,隐约地看到贴近在脸颊边的黑色泥土。 他丝毫未动,只是躺在那儿,脸侧靠着地面,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然后他翻过身来,脚被缩到身下,拉着藤蔓站立起来。 藤蔓不住地摇晃着,成群的苍蝇从内脏上嗡地飞开,发出邪恶的噪声,又一窝蜂地落回原处。 西蒙站了起来。光线是神秘的。 蝇王象个黑色的球悬挂在木棒上。 西蒙对着空地大声说道:“那又怎么办呢?” 没有回答。西蒙转脸避开空地,缓缓地爬出了藤蔓,他处在森林的薄暮之中。 西蒙在树干之中意气消沉地走着,面无表情,嘴上和下巴上血斑累累。只是有时候他撩开一根根藤蔓,根据地形的趋势选择方向,嘴中还嘟囔着听不出话音的话语。 过一会儿树上交织垂挂下来的藤蔓逐渐减少,树丛中树影斑驳。 这儿是这个岛的岛脊,山下平卧着稍稍高起的地形,树林稀疏。 在这儿,空旷的空地上散布着乱丛棵子和高大的树木,他顺着地势向上,树林更开阔了。他虽然因疲劳而变得跌跌撞撞,但他仍不停地朝前走着。 平素明亮的眼神从他的双眸中消失了,西蒙象个老头儿似的,以一种阴郁的决心不停地走着。 一阵风吹得他东倒西歪,西蒙看到自己已经到了开阔地,在山岩之上,在黄铜色的天穹之下。 他感到双腿乏力没劲,舌头一直发痛。 他看到了风吹到山顶时什么东西在动弹:背衬着乌云有一样蓝色的东西在摇曳。 西蒙伴着又吹过来的风,他努力朝前走着,此刻风势更强,猛吹过森林里成片的树梢,吹低了的树梢,发出阵阵的怒号。 当看到山顶上有一个隆起的东西突然端坐起来,俯看着他。西蒙把脸遮住,继续吃力地往前走。 苍蝇也已经发现了那个身形。他们被这有生命的运动吓得飞开了,苍蝇围着那东西的脑袋形成一朵黑云。 随后蓝色的降落伞倒坍下来,臃肿的身形更加前倾,发出叹息的声音,而苍蝇则再一次停落下来。 西蒙感到膝盖猛地撞到山岩上。他慢慢地朝前蠕动着,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绳索绕作一团、相互交缠,为他展示了这种拙劣模仿的动力结构。 他细看着白花花的鼻梁骨,牙齿,以及腐烂不堪的外貌。 他看到一层层的橡皮和帆布毫不留情地把本该烂掉的可怜的身子拉扯在一起。 接着一阵风吹来,那身形又被提起来,鞠着躬,朝他散发出一股恶臭。 西蒙四肢贴地,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随后降落伞的伞绳被他揪在手中,将缠在山岩的部分解开,那身形这才摆脱了狂风的肆虐。 最后他转过脸去俯瞰海滩。平台旁的火堆似乎已经灭了,至少没有在冒烟。在小河的另一边,沿着海滩再过去,靠近一大块平坦的岩石,一缕细烟在空中袅袅升起。 西蒙忘掉了苍蝇,他用双手圈住眼睛凝视着烟。 即使在那样的距离,仍可以依稀看到许多的孩子——也许是全部孩子——都在那儿。 那么他们是为了避开野兽,已经把营盘搬过去了吧。 想到这儿,西蒙把身子转向坐在他身旁那发出恶臭的,可怜的破烂东西。 野兽是厉害而又是恐怖的,这个消息必须尽早地传给其他人。 他开始走下山去。下面两条腿有点支撑不住,即使他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到蹒跚而行。 “洗澡,”拉尔夫说,“只有这件事可做。” 猪崽子正透过眼镜审察着慢慢暗下来的天空。“我不喜欢那些乌云。咱们刚着陆时下的那阵大雨你还记得吗?” “又要下雨了。”拉尔夫一头潜入水潭。两个小家伙试图从比血还温暖的湿润的潭水中边玩耍边得到慰抚。 猪崽子取下眼镜,谨慎而小心地迈到水中,随后又戴上眼镜。 拉尔夫凫到水面上,朝猪崽子喷出一股水。 “小心我的眼镜儿,”猪崽子说。“眼镜弄上水我就得爬出去擦干。” 拉尔夫又喷出一股水但却没射中。 他取笑猪崽子,指望他会象平常那样逆来顺受地退却,受辱也不吭一声。 出乎意料的,猪崽子却也用手拍起水来。 “停下!”猪崽子叫喊道,“听见没有?” 他愤恨地朝拉尔夫脸上泼着水。 “好吧,好吧,”拉尔夫说道。“别发脾气好吗。” 猪崽子停止击水。“我头痛。或许空气凉快一点就好了。” “希望快点下雨。” “我就盼咱们可以回家。”猪崽子挺着肚子,往后躺在水潭倾斜的沙岸上。 将肚子上的水晾干。 拉尔夫朝天喷水。 人们可以根据云中光斑的移动来猜测太阳的方向。拉尔夫跪在水中环顾四周。 “人都到哪儿去了?”猪崽子坐起来。 “也许他们正躺在窝棚里。” “萨姆纳里克在哪儿?” “还有比尔?”猪崽子由平台指向更远的地方。 “他们向那个地方去了,杰克那一帮。” “随他们去,”拉尔夫不自在地说道,“我毫不介意。” “就是为了一点肉——” “还有打猎,”拉尔夫精明地说,“装作是一个部落,涂上野蛮人打仗前涂的涂料。” 猪崽子没看拉尔夫,俯首拨动着水下的沙子。 “或许咱们也应该去。”猪崽子被拉尔夫看得脸红了。 “我是说——去搞明白,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拉尔夫又喷起了水。 早在拉尔夫和猪崽子赶到杰克那块地盘以前,那伙人的吵闹声就被他们听到了。 在森林和海岸之间,在棕榈树留出一条宽宽的、带状草根土的地方,有一片草。 从草根土的边缘再往下走一步,就是超出潮汐最高水位的白晃晃的、吹散开的沙地,这沙地经过人们的踩踏,暖暖的、干乎乎的。 在沙地下还有一块岩石朝外伸到了环礁湖中。 有一小段沙滩在这岩石之外,再往外就靠着海水。 火堆在岩石上燃烧着,烤猪肉的脂油滴滴嗒嗒地掉进从这里望过去看不见的火焰之中。 除了猪崽子、拉尔夫、西蒙,还有两个管烤猪的,岛上所有的孩子都在草根土上聚会。 他们笑呀、唱呀,有的在草地上躺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摆出各种姿势,手里都拿着吃的。 可是从他们油污的面孔来判断,猪肉已经差不多吃完了;有些孩子手持椰子壳喝着。 在聚会以前,一根大圆木被他们拖到了草地中央。 杰克涂着涂料,戴着花冠,象个偶像似的坐在那儿。在他身旁,绿色树叶上堆放着猪肉,还有野果和盛满了水的椰子壳。 猪崽子和拉尔夫来到有草的岩石台边缘,孩子们看到他们来了,一个个都沉寂着,只有杰克旁边的那个还在讲。 随后,他也没话说了,杰克转身回到原来坐的地方,他盯着他们俩好一阵,浪击礁石的沉闷低声被火堆噼噼啪啪的响声所压倒了,成了最响的声音。 拉尔夫把目光移开去,萨姆却以为拉尔夫向他转过身来是要指责他,于是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一边神经质地格格地笑笑。 拉尔夫踉跄地走了一步,低声地指着一棵棕榈树,向猪崽子说了什么,他们俩也象萨姆一样格格地笑了。 拉尔夫想闲逛就把脚从沙地里拔出来。猪崽子想吹口哨。 在这个时候,在火堆旁烤肉的孩子们突地拖着好大一块肉朝草地奔过来。 他们向猪崽子身上撞去,烫得猪崽子跺脚乱跳哇哇乱叫。 拉尔夫立刻和那群孩子连成了一气,暴风雨般的哄笑缓和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猪崽子再次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兴高采烈,情绪趋向正常。 杰克站起身,挥舞着长矛。 “把肉拿给他们点。”带木叉的孩子们给了拉尔夫和猪崽子各一大块肥肉。 他俩馋涎欲滴地把肉接住,就站着吃起来。天空呈黄铜色,雷声隆隆,向世人预告暴风雨马上来临。 杰克又舞了舞长矛。 “每个人都吃够了吗?”还剩了些肉,有的在小木叉上烤得嘶嘶作响,有的堆放在绿色的大叶子上。 猪崽子肚子不争气,他把肉已经啃光了的骨头丢到海滩上,弯下腰想去再要一点。 杰克又不耐烦地问道:“每个人都吃够了吗?” 他的声调中含有警告的意味,这是一种占有者由于自豪感而发出的警告;孩子们趁还有时间赶紧吃。 猜想孩子们不会马上停止,杰克就从那根圆木上——那是他的宝座——站起来,漫步到草地边上。 他似乎是在那张花脸后面俯看着拉尔夫和猪崽子。 他们俩在沙地的那一边,并移远了一点,拉尔夫边吃边看管火堆,他注意到了,虽然并不理解,此刻乘着暗淡的光线火焰可以看得更清晰。 傍晚降临了,不是带着宁静的甜美,而是带着暴力的威胁降临了。 杰克开口道:“给我点喝的。” 亨利将一个椰子壳递向他,杰克边喝边透过锯齿状的果壳边缘观察着猪崽子和拉尔夫。 权力在他褐色的、隆起的前臂上,在他的肩上,权威象野猿似的在他耳边喋喋而语。 “全体坐下。”孩子们在杰克面前的草地上排列成行,但是在低一英尺的松松的沙地上只有拉尔夫和猪崽子站在那儿。 杰克转过假面具似的脸部表示暂时不理他们俩,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孩子们,并用长矛指着他们。 “谁愿意加入到我的队伍里来?”拉尔夫突然一动,一个趔趄。 一些孩子向他转过去。 “我给你们吃的,”杰克说道,“你们将会得到我的猎手们的保护,免遭野兽的伤害。谁乐意加入到我的队伍里来?” “我是头头,”拉尔夫说,“是你们选我的。我们要让火一直燃烧着。此刻你们却哪儿有吃就往哪儿跑——” “你自己也跑来啦!”杰克喊道。“看看你手里的那根骨头吧!”拉尔夫面红耳赤。 “我说过你们是猎手,那是你们的活儿。” 杰克又不同他说话了。“谁想加入到我的队伍里来一起玩?” “我是头头,”拉尔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火堆怎么样?我有海螺——” “你没带着它,”杰克嘲讽地说。“它被你丢在那儿没有带来。搞清楚些,放聪明点吧?海螺在岛的这一头不算数——” 一声霹雳突然响起。 不是沉闷的隆隆雷声,而是豁喇一声猛烈的爆裂声。 “海螺在这儿也算数,”拉尔夫说,“在整个岛上都起作用。” “那你打算拿海螺干什么用?”拉尔夫将一排排的孩子仔细地打量一番。从他们那儿是不可能得到帮助的,拉尔夫转过脸去,心乱如麻,大汗淋漓。 猪崽子低声说着:“火堆——得救。” “谁愿意加入到我的队伍里来?” “我愿意。” “我。” “我愿。” “我要吹海螺了,”拉尔夫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要召开大会。” “我们不要听。”拉尔夫被猪崽子碰了一下手腕。 “走吧。会惹出麻烦来的。咱们也吃过肉了。”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在森林的那一边闪过,又来了个晴天霹雳,一个小家伙哭起来。 在他们中间有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下,每一滴打下来都发出一记声响。 “要下暴雨了,”拉尔夫说,“这下你们该碰上咱们刚降落到岛上时下的大雨了。你们说谁是最聪明的呢?你们的窝棚在哪儿?你们打算怎么办?”猎手们心情不定地看着天空,躲避着雨点的袭击。 一阵焦虑使孩子们左摇右晃,毫无意义地乱动起来。 依稀可见的闪电更亮了,隆隆的雷声几乎使人忍受不住。小家伙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杰克跳到沙地上。 “跳咱们的舞!来吧!跳舞!”他踉踉跄跄地穿过厚厚的沙地,跑到火堆另一边的空阔的岩石上。 在耀眼的闪电的间歇中,天色一片黑漆漆的,让人恐惧,孩子们吵闹地跟着他。 罗杰侨装一头野猪,呼噜呼噜地哼哼着冲向杰克,杰克则朝边上让。 猎手们拿起长矛,管烤肉的拿起木叉和余下的木柴。 一个圆圈在跑动、在扩大,孩子们和唱的声音也逐渐扩大。罗杰模仿着野猪受到惊吓的样子,在圆圈的外围小家伙们跑着、跳着。 猪崽子和拉尔夫受到穹苍的威胁,感到迫切地要加入这个发狂似的,但又使人有点安全感的一伙人中间去。 他们高兴地触摸人构成的象篱笆似的褐色的背脊,恐怖被这道篱笆包围了起来,使它成了可以被控制的东西。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孩子们开始兜着圈有节奏地跑着,他们的和唱也不仅仅是起初那表面的兴奋,而是开始象脉搏那样一起一落地跳个不停。 罗杰停止装扮野猪,转而又扮作了猎手,因而圈子中间变得空空的。 有些小家伙自个儿组起了一个小圆圈,大小两个圆圈不停地转,似乎重复地转会不由自主地获得安全一样。这就象是一个有机体在跳动和跺脚。 一道蓝白色的口子在黑沉沉的穹苍绽裂开。霎时间,在孩子们的上方响起了豁喇一声巨响,好象他们被一条巨鞭抽打着似的。和唱的调子升高了,带着一种感情的迸发。 “杀野兽哟!豁喉咙哟!放它血哟!”此刻另一种渴望又从恐怖中出现了,强烈、紧迫而又盲目的渴望。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又在他们头上裂开了一道蓝白色锯子状的口子,带有硫磺味的霹雳声再一次猛地打将下来。 此时小家伙们从森林边飞奔出来,他们尖声怪叫、四处逃窜,有一个冲破了大家伙们的圆圈,惊恐地叫道:“野兽!野兽!” 圆圈此刻变成了一个马蹄形。 从森林里正有一个东西爬出来。不清楚爬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黑咕隆咚的。 孩子们在“野兽”面前发出受伤似的尖利急叫。 “野兽”踉踉跄跄地爬进马蹄形的圈圈。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天上蓝白色的口子停止了运动,雷响声令人难以忍受。 西蒙大声地叫喊着,山上有个死人。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干掉它哟!”木棒一条条地揍下去,孩子们重新围成一个圈圈,从他们的嘴发出嘎吱嘎吱咬嚼的声音和尖叫声。 “野兽”手臂交迭地护着面孔,在圈子当中双膝着地。 乘着电闪雷鸣的巨响,“它”大叫大嚷山上有个死尸。 “野兽”挣扎着朝前,冲破了包围圈,从笔直的岩石边缘摔倒在下面靠近海水的沙滩上。 人群立刻紧紧追随着他,他们从岩石上涌下去,跳到“野兽”身上,叫着、打着、咬着、撕着。 没有话语、也没有动作,只有牙齿和爪子在撕扯。 然后乌云分开了,象瀑布似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从山顶上溅下来,树上的青枝绿叶被雨水打落下来;雨水倾泻到沙滩上正在打闹的孩子们身上,就象是冷水淋浴。 不一会儿那群孩子向四处逃去,一个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跑开去。 只有那“野兽”离海边几码远,静静地躺在那儿。 即使在大雨滂沱之中,他们也能看得出那“野兽”小得可怜,它的鲜血染红了沙滩。此刻雨被一阵大风吹向一边,雨水从树上象小瀑布似的落下。 风把山顶上的降落伞吹得鼓起来,并开始移动,伞下的人也被带动了,它直立起来,旋转着,接着摇摇晃晃地朝下穿过一大片蒙蒙细雨,以笨拙的脚步擦过高高的树梢,它往下摔,一直往下摔,朝海滩降落下去。 孩子们冲到黑暗的地方尖叫着躲起来。降落伞带着人身仍靠向前,在环礁湖水面上划出波浪,从礁石上方撞过去,飘向大海。 雨收云散在夜半时分,夜空再次布满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明亮的星星。 随后微风也平息了。从岩缝里流出的涓涓细流,不断地经过树叶往下滴淌,最后流到岛上灰褐的泥土里,除了这雨水的滴滴嗒嗒的声音之外,其他没有任何响声。空气清凉、湿润、澄澈,一会儿甚至连水滴声也停了下来。 “野兽”在灰白的海滩上蜷缩成一团,血迹慢慢地渗透开去。 当潮水的大浪涌来的时候,环礁湖的边缘成了一条慢慢向前伸展的磷光带。清澈的海水映照出清澈的夜空和辉光闪闪的群星座。 在小沙粒和小卵石旁磷光带膨胀扩大,浮动着的磷光以一个个小圈圈紧包着小石粒,随后突如其来地,悄无声息地裹着小石粒向前移动。 浅滩边缘在靠海岸的方向,在不断推进的一片明亮的海水中,充满了奇怪的、银色身体的小生物,它们长着炯炯发亮的小眼睛。 各处都有把空气隔绝的一块块较大的卵石,包上了一层珍珠。 雨点将潮水涨到的沙滩打成了一个个坑,把一切都铺上一层银色。 此刻磷光触到了从破裂的身体里渗出来的第一批血迹,在浅滩边缘小生物聚积起来,形成一片移动着的光影。 潮水仍在上涨,西蒙粗硬的头发披上了一层亮光。他的脸颊镶上了一条银边,弯弯的肩膀就象是大理石雕出来的。 那些奇怪的、如影随形的小生物,长着炯炯的眼睛,拖着雾气的尾巴,在西蒙的头旁边忙碌着。 西蒙嘴里冒出一个气泡,连气带水发出扑的一声并将他的身子从沙滩上抬起一点儿。 然后在海水之中他的身子渐渐浮现。 太阳和月亮在地球曲面的某个黑暗部分正发挥着引力;地球的固体部分在转动,牵住了地球表面的水,在一边微微地上涨。 海水越涨越高,潮水的大浪沿着岛屿向前推移。在西蒙尸体的四周有一条由充满了好奇心的小生物组成的闪亮边镶嵌着。 它本身在星座稳定的光芒的照耀之下也是银光闪闪的;就这样,西蒙的尸体轻轻地飘向辽阔的大海。《蝇王》作者:[英] 威廉·戈尔丁(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第十章 眼镜和海螺 猪崽子谨慎地盯着朝他走来的人影。 现在他有时候觉得,如果除去眼镜,在另一只眼睛上戴上一块镜片,倒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在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以后,但即便使用这只好眼睛来看,拉尔夫还是拉尔夫,绝对不会错。 此刻从椰子林中走出了一瘸一拐的拉尔夫,身上很脏,枯叶挂在乱蓬蓬的金黄头发上。 在他浮肿的脸颊上,一只眼睛肿得象条裂缝,在他右膝上还有一大块伤疤。 他停了片刻,眯起眼睛看着平台上的人影。 “猪崽子?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个?” “还有几个小家伙。” “他们不算数。没大家伙了?” “噢——还有萨姆纳里克。他们俩在拾柴火。” “没有别人了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