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1,余英时:如何读书——做一个真正有知识的人……………………………………………12,赵敦华:如何读书(tigro@整理)…………………………………………33,无名氏:名家学者如何读书…………………………………………………………………54,郑也夫:大学生如何读书和思考A…………………………………………………………75,无名氏:如何读书——《读书止观录》……………………………………………………146,曾国藩:谈如何读书…………………………………………………………………………177,无名氏:名人是怎样读书的…………………………………………………………………178,王一川:青年学人应怎样读书………………………………………………………………189,缪 钺:治学琐言……………………………………………………………………………2010,余秋雨:读书建议……………………………………………………………………………2311,顾颉刚:怎样读书……………………………………………………………………………2512,张国功:导读性书目的历史及其文化意义…………………………………………………2613,辛德勇:研治古代文史的必备入门书籍——读黄永年先生著《古文献学四讲》………2914,余英时:《怎样读中国书》的全文及笺注(沈广达 注 )………………………………3815,谭佛佑:朱子读书法评议……………………………………………………………………4316,无名氏:国学大师论治学……………………………………………………………………4817,季羡林:由《汤用彤全集》出版引发的思考(摘自南方报业)…………………………5518,陈平原:谈读书………………………………………………………………………………5719,王林敏:读何书,如何读书…………………………………………………………………6220,林语堂:林语堂论读书………………………………………………………………………6321,叶 朗:多读经典,细读经典——和研究生谈读书………………………………………6722,无名氏:鲁迅谈读书…………………………………………………………………………6923,杨 绛:钱钟书是怎样做读书笔记的………………………………………………………7024,无名氏:名人读书方法论集萃………………………………………………………………7225,郑也夫:大学生如何读书和思考B…………………………………………………………8126,杨叔子:重读《论语》 ——兼谈如何读书………………………………………………8727,丁学良:读书的六种目的取向………………………………………………………………9528,无名氏:古代目录学的种类和作用…………………………………………………………991,余英时:如何读书——做一个真正有知识的人 中国传统的读书法,讲得最亲切有昧的无过于朱熹。《朱子语类》中有《总论为学之方》一卷和《读书法》两卷,我希望读者肯花点时间去读一读,对于怎样进入中国旧学间的世界一定有很大的帮助。朱子不但现身说法,而且也总结了荀子以来的读书经验,最能为我们指点门迳。 我们不要以为这是中国的旧方法,和今天西方的新方法相比早已落伍了。我曾经比较过朱子读书法和今天西方所谓“诠释学”的异同,发现彼此相通之处甚多。“诠释学”所分析的各种层次,大致都可以在朱子的《语类》和《文集》中找得到。 古今中外论读书,大致都不外专精和博览两途。 “专精”是指对古代经典之作必须下基础工夫。古代经典很多,今天已不能人人尽读。像清代戴震,不但十三经本文全能背诵,而且“注”也能背涌,只有“疏”不尽记得,这种工夫今天已不可能。因为我们的知识范围扩大了无数倍,无法集中在几部经、史上面。但是我们若有志治中国学问,还是要选几部经典,反覆阅读,虽不必记诵,至少要熟。近人余嘉锡在他的《四库提要辩证》的序录中说:“董遏谓读书百遍,而义自见,固是不易之论。百遍纵或未能,三复必不可少。”至少我们必须在自己想进行专门研究的范围之内,作这样的努力。经典作品大致都已经过古人和今人的一再整理,我们早已比古人占许多便宜了。不但中国传统如此,西方现代的人文研究也还是如此。从前芝加哥大学有“伟大的典籍”(GreatBooks)的课程,也是要学生精熟若干经典。近来虽稍松弛,但仍有人提倡精读柏拉图的《理想国》之类的作品。 精读的书给我们建立了作学问的基地;有了基地,我们才能扩展,这就是博览了。博览也须要有重点,不是漫无目的的乱翻。现代是知识爆炸的时代,古人所谓“一物不知,儒者之耻”,已不合时宜了。所以我们必须配合着自己专业去逐步扩大知识的范围。这里需要训练自己的判断能力:哪些学科和自己的专业相关?在相关各科之中,我们又怎样建立一个循序发展的计划?各相关学科之中又有哪些书是属于“必读”的一类?这些问题我们可请教师友,也可以从现代人的著作中找到线索。这是现代大学制度给我们的特殊便利。博览之书虽不必“三复”,但也还是要择其精者作有系统的阅读,至少要一字不遗细读一遍。稍稍熟悉之后,才能“快读”、“跳读”。朱子曾说过:读书先要花十分气力才能毕一书,第二本书只用花七八分功夫便可完成了,以后越来越省力,也越来越快。这是从“十目一行”到“一目十行”的过程,无论专精和博览都无例外。 读书要“虚心”,这是中国自古相传的不二法门。 朱子说得好:“读书别无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崖来崖去,自己却未先要立意见,且虚心,只管看。看来看去,自然晓得。”这似乎是最笨的方法,但其实是最聪明的方法。我劝青年朋友们暂且不要信今天从西方搬来的许多意见,说甚么我们的脑子已不是一张白纸,我们必然带着许多“先入之见”来读古人的书,“客观”是不可能的等等昏话。正因为我们有主观,我们读书时才必须尽最大的可能来求”客观的了解”。事实证明:不同主观的人,只要“虚心”读书,则也未尝不能彼此印证而相悦以解。如果“虚心”是不可能的,读书的结果只不过各人加强已有的“主观”,那又何必读书呢? “虚”和“谦”是分不开的。我们读经典之作,甚至一般有学术价值的今人之作,总要先存一点谦逊的心理,不能一开始便狂妄自大。这是今天许多中国读书人常犯的一种通病,尤以治中国学问的人为甚。他们往往“尊西人若帝天,视西籍如神圣”(这是邓实在1904年说的话),凭着平时所得的一点西方观念,对中国古籍横加“批判”,他们不是读书,而是像高高在上的法宫,把中国书籍当作囚犯一样来审问、逼供。如果有人认为这是“创造”的表现,我想他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去读中国书。倒不如像鲁迅所说的“中国书一本也不必读,要读便读外国书”,反而更干脆。不过读外国书也还是要谦逊,也还是不能狂妄自大。 古人当然是可以“批判”的,古书也不是没有漏洞。朱子说:“看文字,且信本句,不添字,那里原有缺缝,如合子相似,自家去抉开,不是浑沦底物,硬去凿。亦不可先立说,拿古人意来凑。”读书得见书中的“缺缝”,已是有相当程度以后的事,不是初学便能达得到的境界。“硬去凿”、“先立说,拿古人意来凑”却恰恰是今天中国知识界最常见的病状。有志治中国学问的人应该好好记取朱子这几句话。 今天读中国古书确有一层新的困难,是古人没有的:我们从小受教育,已浸润在现代(主要是西方)的概念之中。例如原有的经、史、子、集的旧分类(可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为标准)早已为新的(也就是西方的)学科分类所取代。人类的文化和思想在大端上本多相通的地方(否则文化之间的互相了解便不可能了),因此有些西方概念可以很自然地引入中国学术传统之中,化旧成新。但有些则是西方文化传统中特有的概念,在中国找不到相当的东西;更有许多中国文化中的特殊的观念,在西方也完全不见踪迹。我们今天读中国书最怕的是把西方的观念来穿凿附会,其结果是非驴非马,制造笑柄。 我希望青年朋友有志于读古书的,最好是尽量先从中国旧传统中去求了解,不要急于用西方观念作新解。中西会通是成学之后,有了把握,才能尝试的事。即使你同时读《论语》和柏拉图的对话,也只能分别去了解其在原有文化系统中的相传旧义,不能马上想、“合二为一”。 我可以负责地说一句:20世纪以来,中国学人有关中国学术的著作,其最有价值的都是最少以西方观念作比附的。如果治中国史者先有外国框框,则势必不能细心体会中国史籍的“本意”,而是把它当报纸一样的翻检,从字面上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你们千万不要误信有些浅人的话,以为“本意”是找不到的,理由在此无法详说)。 “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是每一个真正读书人所必须力求达到的最高阶段。读书的第一义是尽量求得客观的认识,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创造力”,能“发前人所未发”。其实今天中文世界里的有些“新见解“,戳穿了不过是捡来一两个外国新名词在那里乱翻花样,不但在中国书中缺乏根据,而且也不合西方原文的脉络。 中国自唐代韩愈以来,便主张“读书必先识字”。中国文字表面上古今不异,但两三千年演变下来,同一名词已有各时代的不同涵义,所以没有训话的基础知识,是看不懂古书的。西方书也是一样。不精通德文、法文而从第二手的英文著作中得来的有关欧洲大陆的思想观念,是完全不可靠的。 中国知识界似乎还没有完全摆脱殖民地的心态,一切以西方的观念为最后依据。甚至“反西方”的思想也还是来自西方,如“依赖理论”、如“批判学说”、如“解构”之类。所以特别是这十几年来,只要西方思想界稍有风吹草动(主要还是从美国转贩的),便有一批中国知识份子兴风作浪一番,而且立即用之于中国书的解读上面,这不是中西会通,而是随着外国调子起舞,像被人牵着线的傀儡一样,青年朋友们如果不幸而入此魔道,则从此便断送了自己的学问前途。 美国是一个市场取向的社会,不变点新花样、新产品,便没有销路。学术界受此影响,因此也往往在旧东西上动点手脚,当作新创造品来推销,尤以人文社会科学为然。不过大体而言,美国学术界还能维持一种实学的传统,不为新推销术所动。今年5月底,我到哈佛大学参加了一次审查中国现代史长期聘任的专案会议。其中有一位候选者首先被历史系除名,不加考虑。因为据昕过演讲的教授报告,这位候选者在一小时之内用了一百二十次以上“discourse”这个流行名词。哈佛历史系的人断定这位学人太过浅薄,是不能指导研究生作切实的文献研究的。我昕了这番话,感触很深,觉得西方史学界毕竟还有严格的水准。他们还是要求研究生平平实实地去读书的。 这其实也是中国自古相传的读书传统,一直到30年代都保持未变。据我所知,日本汉学界大致也还维持着这一朴实的作风。我在美国三十多年中,曾看见了无数次所谓“新思潮”的兴起和衰灭,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我希望中国知识界至少有少数“读书种子”,能维持着认真读中国书的传统,彻底克服殖民地的心理。至于大多数人将为时代风气席卷而去,大概已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我决不是要提倡任何狭隘的“中国本土”的观点,盲目排外和盲目崇外都是不正常的心态。只有温故才能知新,只有推陈才能出新,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是颠扑不破的关于读书的道理。2,赵敦华:如何读书(tigro@整理) 跟室友分享了一下昨天老师的教诲,觉得很有参考价值,在此公诸同好,顺便把我个人体会整理一下,作为06年的一个终结,也为自己在新的一年作出一点思想准备。文章搀杂了很多个人想法,颇为杂乱,汉语水平有待提升,失实之处请诸位见谅。 如何读书八大点: 今天Z老师给我们讲最后一堂课,课后一位同学提出一个问题,如何学习。老师首先指出,学习如果只为了拿学位,找工作,写完论文,那就是为了学位而拿学位,为了写论文而写论文,谈不上真正的学问。真正学问就是爱读书,也就是毕生的求知和对学术的爱好和追求,老师就个人观察和经验,提出了八大点与同学们分享: 1)专注:读书一定要投入,深入钻研自己研究领域的各个问题点,把前人和当代学者的研究成果一网打尽。读书要认真,如果说把大藏经翻过三遍,不如把一部经好好的读一遍。读书要有深度,这是最先决的条件。 2)兴趣:对自己研究的课题要有兴趣,如果对一样东西没兴趣,很难专注下去。像季老九十多岁,谈到像一个梵语用词这么细微的问题时,还是津津乐道的跟大家讨论,提出自己的见解。这股推动力没有别的,就是个人本来对知识的追求,那就是说,学习本来就是他的兴趣。一个博士生读了那么多年书,如果发现他根本没有学习的兴趣,可能他根本不适合学习,强迫自己最后的结果还是痛苦。 3)跨学科: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也找到一个合适的环境让自己专注下来,读书的基本条件便已经达到了。要持续的学习,必须把眼光放宽,除了自己专业的领域外,最少还要掌握另一门领域的知识。把一个学术领域的见解融入到另一个领域里,往往得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也为学术新灵感的诞生提供一个极佳的条件。饶公九十华诞,各方学者前来道贺,可见饶公交游广阔,更难得是让大家体会到饶公涉猎之广,从甲古文、敦煌学、印度学、文学、历史、艺术等十多个领域,都被堪称专家,实属难得。 4)交流:掌握两个或以上的领域,不单给人提供一种跨学科的交叉视野,更让自己跟别人增加沟通的机会。长时间沉醉于一个专业里,视野容易变得狭窄,尤其是挑了一些冷门的研究课题,根本连同行专家也不懂,没有交流就没人给你提供意见,没有新的想法就没有进步。交流就是要多闻多问,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多接触新事物,交一万个朋友,广结善缘,从不同背景的人身上学习。不要让自己做一些人家看不懂,最后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东西。 5)整理书目:做学术研究,尤其是文科,知识的累积十分关键。学过什么,在学什么,还要去学什么,心底理要很清楚,并不断根据个人情况,如兴趣和能力不断地去调整。怎么做?就是要从书目做起。读了一百本书,还后就忘了;雄心万丈的打算读把一套什么书读完,还没把读书计划定下来又忘了,那又什么意义呢?尤其是老师推荐给学生书都是过滤过的,也考虑到那些书的学术价值和对学生的帮助,让学生少走冤枉路,所以要特别注意。有些书要精度,有些书简单翻一翻便可,有些书要做笔记,做卡片。每个人都要探索出他做学问的方法,但温故知新这个道理永远是对的。 6)身体:强健的体魄永远是最重要,很明显的道理却也往往最容易受忽略,所以还是要一提(老师看一下大家的眼神,批评大家没有做运动的习惯)。身体不好,往往精神状态也不好,影响学习,也影响心情。心情不好,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劲,没兴趣,于是书也读不下去了,心里只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7)爱好:杨震宁提出一个成就伟大学者的四大因素的说法:天才、勤奋、机遇和品位。其中他指出品位的重要性。一个好学的人有广泛的爱好,本来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然而最重要的是这些爱好丰富个人的精神世界。所谓品位就是这种丰富的精神世界,一种让人感到轻松而满足的境界。好的学问都是需要轻松的心情才能做出来,不是硬邦邦的,更不应该让自己和周围的人感到紧张和焦虑。若然学习已经变成生命的一部分,生命本身需要获得平衡,那么个人爱好可以产生很好的平衡作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很功利主义的去追求一个什么东西,像季老喜欢写散文,没有想到现在给大家评为当代八大散文家之一,饶公喜欢弹琴,也没有想到后人会那么重视他的琴艺和琴学研究。而且,拥有一门爱好可以扩阔自己的社交圈子,跟志同道合的人多交流是乐事,不要让自己边缘化,不要让自己变成一个苦闷的学匠。不要让自己“郁闷”(大学生之间一个很流行的词)。 8)读闲书:读闲书也算是一种嗜好。当然要挑一些好的、高品质的闲书,不管是时尚杂志,还是体育报刊,只要有眼光,好东西俯拾即是。我们不应该对任何东西,包括流行文化或企业界的东西抱着鄙视或排斥的态度,自以为身为一个学人,觉得非学术的东西便是低俗或者是垃圾,没价值。大众文化的东西既然受到一部分人,甚至大众的喜爱,必定有它的道理。不让自己边缘化,其实很重要的是要让自己跟不熟悉的事物保持接触,让自己的触觉保持敏锐。 后记:读书要踏实,要务实,不要有过高和不切实际的期望,更不要把任何事情神化。我想做学术研究最基本的是要做一些对学术界有贡献的事情,人类文明的发展都是通过知识的累积、互相合作和交流而成,如果能让自己的研究对社会,对世界也产生一些直接的正面影响,那就更好。当然,那要看其他具体条件的配合,但这个愿意付出的心是十分重要的。然而,假若前面两点也做不到,我觉得最少也得让自己投入一种对自己个人学习和个人修养有所提升的学习。毕竟拿一个学位只是几年光景的事情,而学习是毕生的,如果没有这种眼界,没有把自己研究方向从一个宏观的角度作适当的定位和考虑,浪费了青春年华做了一些对别人没意义,对自己也没意义的事情,不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吗?3,无名氏:名家学者如何读书自古以来,书便是人类灵魂的伴侣,在中国,有“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的警示;在西方,有“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的格言。处于不同的社会时期,身在不同的术业当中,名家学者们各抱着不同的阅读心态,有些是书迷,有些是书痴,有些是书的攫取者,有些是书的捍卫者;同时他们形成了迥异的阅读习惯,甚至由此产生了许多佳话。当我们走进这个名家阅读的大观园,一定会被他们读书的故事深深吸引,更会为他们的读书心得和做人智慧颔首赞叹。想办法读得更多上周著名主持人梁文道来到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时,给深圳市民提到一个阅读的建议,那就是:读书更有效率的办法,就是读得更多。其实在历史上,这种“读得更多”而成为大学问家的例子比比皆是。鲁迅就对青年提出读书应博览的建议。他认为,爱看书的青年,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书,即使和本业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览。譬如学理科的,偏看看文学书,学文科的,偏看看理科书,“看看别个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子,对于别人,别事,可以有更深的了解。在博的基础上,要渐择而入于己所爱的一门或几门。”除了鲁迅先生外,康熙嗜书好学、孜孜不倦之精神亦堪称道。他博览群书,凡词章、声韵、历算、律吕、自然科学等,无不涉猎,称最有用之学是“经学史乘”。他认为读书持以不知为不知态度,重视实践,“总要讲求治道,见诸实行,不徒空谈。”晚年自以为治理天下50余年,尚无大过,均为书籍之赐。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也是“博读”的忠实拥护者。他认为,既然知识是互相渗透和扩展的,掌握知识的方法也应该与此相适应。当我们专心学习一门课程或潜心钻研一个课题时,如果有意识地把智慧的触角伸向邻近的知识领域,必然别有一番意境。在那些熟悉的知识链条中的一环,则很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新发现。对于那些相关专业的书籍,如果时间和精力允许,不妨拿来读一读,暂弄不懂也没关系,一些有价值的启示,也许正产生于半通之中。采用渗透性学习方法,会使我们的视野开阔,思路活跃,大力提高学习的效率。最大化吸收知识营养习惯是一个人如影随形的伴侣,不同的习惯往往会形成不同的结果。纵观古今中外名人的阅读习惯,我们会惊叹阅读的方式是如此多样:一目十行型、水滴石穿型、还有“饿狼”型、“牛嚼”型等等……但无论是哪种方式,他们都去粗存精,将知识的营养吸收最大化。一代文豪老舍的阅读习惯有一个优美的名字—“印象法”。他说:“我读书似乎只要求一点灵感。‘印象甚佳’便是好书,我没功夫去细细分析它……‘印象甚佳’有时候并不是全书的,而是书中的一段的最入我的味;因为这一段使我对全书有了好感;其实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坏了全体的美,但是我不管;有一段叫我喜欢两天的,我就感谢不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则喜欢“厚薄”法。他认为,读书的第一步是“由薄到厚”。就是说,读书要扎扎实实,每个概念、定理都要追根寻源、彻底清楚。这样一来,本来一本较薄的书,由于增加了不少内容,就变得“较厚”了。这一步以后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步,即在第一步的基础上能够分析归纳,抓住本质,把握整体,做到融会贯通。经过这样认真分析,就会感到真正应该记住的东西并不多,这就是“由厚到薄”这样一个过程,才能真正提高效率。当代著名作家秦牧的阅读法有极为幽默的名字:“牛嚼”与“鲸吞”。“老牛白日吃草之后,到深夜十一二点,还动着嘴巴,把白天吞咽下去的东西再次‘反刍’,嚼烂嚼细。我们对需要精读的东西,也应该这样反复多次,嚼得极细再吞下。”而“鲸吞”则是指,鲸类中的庞然大物是以海里的小鱼小虾为主食的,一大口一大口地吃,整吨整吨的小鱼小虾就进入鲸的胃袋了。“人们泛读也应该学习鲸的吃法,一个想要学点知识的人,如果只有精读,没有泛读,知识是强壮不起来的。”那些因书而生的佳话对于不少中国人来说,最早接触到的名人读书的故事或许是马克思在英国博物馆读书,“地板上都印下了他的脚印”,在这样的寒窗苦读当中,《资本论》诞生了。其实,历史上的因为读书而忘却自我的人又岂止他一位?列宁读书时,专心致志,对周围的一切都理会不到。有一次,他的几个姐妹恶作剧,用6把椅子在他身后搭了一个不稳定的三角塔,只要列宁一动,塔就会倾倒。然而,正专心读书的列宁毫未察觉,纹丝不动。直到半小时后,他读完了预定要读的一章书,才抬起头来,木塔轰然倒塌。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中,还有不少名人为了争取阅读时间,演绎了一幕幕感人泪下的故事。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王亚南小时候胸有大志,酷爱读书。他在读中学时,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读书,特意把自己睡的木板床的一条腿锯短半尺,成为三腿床。每天读到深夜,疲劳时上床去睡一觉后迷糊中一翻身,床向短腿方向倾斜过去,他一下子被惊醒过来,便立刻下床,伏案夜读。而鲁迅先生少年时,在江南水师学堂读书,第一学期成绩优异,学校奖给他一枚金质奖章。他立即拿到南京鼓楼街头卖掉,然后买了几本书,又买了一串红辣椒。每当晚上寒冷时,夜读难耐,他便摘下一只辣椒,放在嘴里嚼着,直辣得额头冒汗。他就用这种办法驱寒坚持读书。而在中国古代,与书结缘的故事更是在文人们故去后多年依然幽幽地流传着,那种对于知识的执着在千年历史中芳香回转,至今仍滋润着人们的心灵。话说宋朝有人去拜访大文学家苏轼,在客厅里等了好久才见到主人出来,问其何故,苏轼回答说正在抄《汉书》。来客十分惊讶:“以您的才学还用抄书吗?”苏轼谦虚地摇了摇头,说:“这是我第三次抄《汉书》了。”正是凭着这股“抄”劲儿,使苏轼成为一代名士,文坛巨擘。而大思想家王夫之,一生著书无数,有一年他的大女儿要出嫁,人们都来看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给女儿什么嫁妆。王夫之高兴地拎来一只箱子,说嫁妆都备齐了。打开箱子一看,原来是满满的一箱书。王夫之说:“这就是我多年来为女儿操办的嫁妆啊!”以书为嫁妆,是对知识的尊重。(梁婷 余亿智)4,郑也夫:大学生如何读书和思考 (A)大学的教育要教什么,我认为简单地说,就是教三件事:怎么读书;怎么写论文;怎么思考。延展一下,像我的学科——社会学,还教怎么做社会调查,自然科学则要教大家怎么做实验,这样加起来就是五件事了。后两件事我不准备在这儿谈,有些我也不懂;有些说起来时间不够,比如怎么写论文。所以在这儿就谈两件事:一是怎么读书,二是怎么思考。其实这倒应了孔子他老人家所说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就是在为这两句话做注脚,谈谈具体来说怎么读书,怎么思考。 怎么读书呢?我想从不喜欢读书开始谈起,我觉得我所见到的情况,无论小范围还是大范围,都不怎么令我满意。整个来说,和其他民族比较起来,我们这个民族现在不太爱读书。对此我和很多人交流过,和在外面做教授、做学生的人都交流过,大家有个共同的判断:中国人不太爱读书。虽然我们受教育的平均程度低于西方发达国家,但是我们的人口基数太大了,所以受过大专以上教育的人比其他大国少不了很多。但是从图书的销售上看,我们和人家相差很多,我们的畅销书都不能称其为畅销书,畅销书都要达到几十万、上百万,我们这样的畅销书几乎没有。一些好书,包括一些国际知名的著作,在国外动辄可以卖几十万册,在我们这里只能卖一两万。有一本书非常好,叫《钢铁、细菌与大炮》,在美国卖几十万册,我向同学推荐,没有一个人看完不说好。但这本书在我们这儿只能卖一两万。再举个例子,看人家日本的地铁里,等车的所有人都拿着书看,车来了以后,上车的上车,下车的下车,很拥挤,相互把位置调整调整,从兜里拿出书报继续看,一个车厢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在读书,站台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在读书。对比而言,我不得不得出这么一个看法,我们不大爱读书。 人跟人不一样,不是人人都爱读书。有些喜欢做实际的事情,比如采购员、商人,他们不一定爱读书,也未必需要,是吧。但就连我们大学当中,就连我们名牌大学当中,我所看到的读书的情况也是很不令人满意的。我在学校呆的时间不多,北大2年,人大5年,7年当中教过5门课;在我教每门课的时候,我把我读过的自认为很好的书,令我激动的书介绍给同学的时候,我很少能看到同学们读书的势头令我感觉到后生可畏,马上可以超过我。我自己连高中都没读过,我插队插了八年半,进了大学以后读了一年半,开始考研究生,我读研究生时我们读书的干劲是我们的老师们远远赶不上的。我们那时候学力是很低的,但我们热爱读书,有干劲。教书的七年来我只见到一个学生,在我教“生物学对社会科学的启示”的时候,感觉这个学生读这路书有点痴迷了,很快我读的书他差不多都读了,我们能对上话。这以后他经常从网上下载一些英美学术刊物上关于社会学与生物学交*的新成果发过来,我很受益。我就碰到这么一个学生。我非常高兴,也非常失落,这样的学生怎么就碰到一个呢?所以还是那句话,全国上下,包括我们名牌学校的学生,我看不到他们热爱读书,这是最使我悲哀的事情。 什么原因呢?中等教育是祸根之一:我们的中等教育不但没有激发,相反挫伤了大家的读书兴趣。我们学的东西太狭窄了,学生没有选择的自由,只有被动地去重复,去记忆。而且,在这个过于狭窄的领域中又逼迫同学们用力过猛。狭窄、单调而且用力过猛,最后造成学生们厌学。这是我首先想到的理由,这个理由我想是成立的,但是充分吗?我怀疑。日本的中学教育也非常的残酷,听说日本的厕所里面都写了很多考题,比如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最深的湖是……?准备高考已经到了如此残酷的程度,同学进了大学以后,第一年也是要松一松、歇一歇。可是日本民族,包括他们高校的同学仍然热爱读书,从地铁上看到的现象不会欺骗我们,足以证明这个民族热爱读书。所以我感觉刚才那个理由是成立的,但绝对不充分。还有什么原因呢?我们的大学教育专业化太早,而后还是大家学的东西狭窄、单调,同学没有较多的选择余地。这是我猜想的又一个原因。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我们的社会氛围太过功利,不重视主体自身的乐趣,不重视开发主体阅读的兴趣,这种氛围之下人们动辄要发问:这有什么用?能帮我找工作?能帮我升官?能帮我赚钱?对不住,往往都不能。很多人类的文化精品不能帮你这个忙。当前社会氛围急功近利、实用主义。这三个原因结合起来使我们无法建立起读书的兴趣。我想说,即使不做学术工作,如果你最终没有养成对读书的热爱也是很遗憾的,我觉得你人生当中少了很多乐趣。而你如果以后想做学术,我以为是绝对做不好的。我说你最好改行。活着的乐趣不都是读书,而多个乐趣是很好的事情,虽然无此乐趣也不影响你活着,但如果还想做学问,绝不可能做好。我相信在座的有些同学今后还想做学问,而其他的人能喜欢读书也是不错的事情。如果还有这样的念头的话,亡羊补牢,赶紧去培养读书的乐趣。 又到了快要考博的时候了,各地的学生发Email跟我联络,他们在选择要不要考我的研究生,我也在选择要不要带他。不是看着特别合适的人我一般泼冷水,我说你别报我了。我希望我所培养的学生博览群书。所以在我这儿就是要劝告你们博览群书。因为只有经过广泛的阅读你才能够发现你自己,知道自己读书的乐趣、研究的乐趣在什么地方。此前我们为什么没有培养起读书乐趣?是因为我们的教育太狭窄,是因为让我们看的书都是服务于“科举”的。那么要开发大家的乐趣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大家有选择的自由,能接触各种类型、风格的图书,在这样宽泛的阅读当中,一个人才能发现自己的兴趣、培养起自己的读书兴趣。一上来就太狭窄、单调,可能只有小概率的人能和这样的书目对上路子,大多数人可能就会厌学。 在这一个阶段应该博览群书的第二个道理是早期不开发,日后你喜欢的读书范围一定是狭小的。到了40岁,接触到了此前你没有接触过的图书、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你就可能读不下去,觉得索然无味。读书兴趣的培养跟生理上的一些其他的喜好的养成很相似。你的食谱有多宽?你喜欢吃多少样东西?是不是偏食?大家知道牛奶的养分非常高,也并不太贵,因此西方人牛奶的摄取量非常大,一天喝一公斤甚至更多,不分时段,早晚都可以喝。可我们中国人不成,我们只有一部分人能够消化牛奶,很多人喝多了腹泻。为什么呢?不完全是先天的,很多是后天的原因。我们胃里缺少一种酶,小的时候多喝牛奶,就能够开发这种酶。如果小时候不怎么喝牛奶,到年岁很大时再喝,胃里就没有能够消化牛奶的酶。读书兴趣的培养也是一个道理,小时候如果不开发广阔的兴趣范围,大了就费劲了。童子功是非常之要紧的。有一次我去哈尔滨,参加农场总局成立20周年庆典。有人接站,上了一辆小面包车。在车上司机说:我是车队队长。多年不开车了,负责调度。今天我正喝酒呢,喝了二十多瓶啤酒了,忽然来了电话说找不着司机了,叫我安排。怎么办?我出车吧。我一听就觉得今天可是倒霉了,一个喝了二十多瓶啤酒的人给我们开车。他接着开始吹牛,说他从16岁开始开车。车上坐着的“侃爷”周孝正老师,马上跟我们打了眼色说没事,绝对安全,人家童子功。果然人家车开得极其利索,一点事都没有。这就是童子功。所以你要现在开发读书乐趣,实在是够晚的了,你现在还不开发就完了,就废了,开发不出来了。 博览群书的第三个道理是,如果一个人读书的兴趣太窄了,写的书没人愿意看。中国的经济学家——水平差的不谈——水平好的经济学家和外国经济学家写的书比起来索然无味。差在什么地方?我觉得专业上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国外的优秀经济学家们非常之博学。国内很多经济学家是我的朋友,和我有交往,我这样一个幼年断学的人在杂学上还要胜过他们几筹。知识面太窄了,书写得没有味道,人家怎么能爱看呢。跟国外的经济学家比起来,差太多了。下面谈一点点怎么读书。读书是要记笔记的,因为你是专业读书的,你不是爱好者,至少今天你不是。笔记怎么做?笔记是给自己做的,自己能看懂就行。笔记可以记得极其简短。家里人看不懂,老师也看不懂,不要紧,是给自己不是给别人记的。笔记实际上是一个索引,看到两个字,哦,他说的是这个观点,就行了。或者再加个页码,在这本书某页,日后要引用,要深入思考,把那本书拿来翻到那一页,就行了。绝对要记笔记,这句话你要切记。再说一点,读书读完以后要和人交流,要经常去卖弄,跟别人吹牛。这是非常好的,这样能帮助你记住书里面的东西。你给人讲的时候你可不是拿书给人家念,会不知不觉地加进你的思考,至少加进你所强调的东西。这样有助于将书中的内容跟你的思想融合。你当时能从脑子里拎出什么东西来,肯定无意识中进行了筛选,那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的东西你才能牢牢地记住。读书能正确理解更好。其实正确理解谈何容易,大师的门徒们一向都是有分歧的,谁的意见最正确啊,很难说。理解得正确也好,有一点误读也不要紧。读书最大的收获是开发你的心智、开发你的思想,读了以后跟作者的认识完全一样,第一没有可能,第二也没有意义。要都是这样,人类的思想就不会发展和拓宽了,一个好的思想激发了杰出的少年,他们受到激发以后将这思想稍微变异了一下,思想就是如此发展的。所以重要的是受书的启发产生一些新的念头,是不是正确理解不是最重要的。读研究生的时候一年应该读多少书呢?我想得七八十本,当然不算过手的。过手的书要达到一百多本,通读的要七八十本。七八十本可以包括小说的,包括你个人的一些特殊的爱好,比如你喜欢的诗词,都可以的,但我想一年读的书总得要七八十本。不读七八十本书你算干什么的?你不是职业读书吗? 读书就说到这儿,下面转向另一个主题:思考。社会科学是什么?社会科学是一个个解释系统,解释我们的社会,解释我们的世界。马克思说:哲学家的任务是解释世界,我们的任务是改变世界。我们这等侏儒没有这种雄心壮志,至少我自己是这样。我觉得我所要做的事情能够做好已经很不错了,那就是解释社会。我们即使能改变这个社会,影响这个社会,也是微乎其微的,甚至于我们不该抱那样的奢望。我不想极大地改变世界,我不相信极大地改变世界以后能够带来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世界。我只能抱着慢慢来的这样一种态度,这就是我跟马克思的不同,这就是我为什么只能做一个所谓哲学家、所谓侏儒,去解释世界。再者,这也是我的角色决定的,有的人的角色可能更直接地影响社会,比如政治家、官僚,乃至大商人,而我只是一个学者。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日后可能也只是一个学者。我们的角色就是要解释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解释并非不是一种参与,解释并非不能影响这个社会,但是你也不要对解释抱以过大的期望,以为它会很快影响这个社会。不可能的。我们的使命就是解释这个世界,那么我们怎么发育出解释世界的能力,也就是说我们怎么学会思考。 我说要从解释你身边的生活开始,要从日常生活中去学习思考,要学会解释你日常生活中的很多问题、疑团。你要对你周边的日常生活有好奇心,要问为什么。可能你跟你的很多同龄人不一样,你除了活着以外还会经常好奇和提问: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周围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刺激我们的好奇心,可以诱发我们去思考、去解释。比如家里的状况,你来到世界上的最先目睹最先感受的小环境;比如你亲属的谋生之道,他们靠什么活着;他们怎么有的人下岗了;他们之间是有差别的,在职业上,在社会地位上。在你记忆中你的家庭消费在这二十年来的变化,这种变化怎么样发生的,和大社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如果你生活在农村,故事会更多。因为一个村落中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分化,在农村会目睹形形色色的生存方式。在城市互相关起门来,互相了解很少,在农村因为有很大的透明度,你从小就会接触到很多的纠纷,你会看到分家,看到村庄政治,看到要选举了,村里人在争夺权力,这是城市里的少年绝对看不到的,你不想看都会不知不觉地听到看到。现在你来到学校了,周围的日常生活仍然有望成为你的思考对象。比如,我们每个人都有手机,为什么要有手机呢?座机解决不了你的信息沟通?说手机方便,真的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没有它就不成,没有的事。可能发***真的很方便很便宜,但方便、便宜诱使你发了很多很多***,加在一起钱也不少。我相信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东西非常耐人寻味,非常有琢磨头,不是像每个人张嘴就说出的那样。社会上自欺欺人的事比比皆是,这才是真实的生活。我说要从日常生活去学会思考、学会思想、学会解释。因为日后你要去解释社会,去解释世界,首先要从解释周边开始培养这个能力。如果你解释周边的能力远远逊色于你的同龄人,日后你要去解释社会、解释世界,见鬼吧,你不可能解释好。 我讲的这个小题目是思考、思想。要这样培育自己的思考能力、思想能力。现在有很多学者的研究工作是和生活是脱离的、割裂的,不相干的,这很遗憾。那些大思想家们的思考、研究与他们的生活、经历是是融于一体的。他们的研究、他们的思想是他们生存的核心,也就是说,那不是一个谋生的差事,那是另一种境界的东西。对他来说,那是跟他的生存完全一体的,甚至于是他生存的核心。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像天职一样的东西,他会利用一切机会,当然包括他日常生活,去发现信息,去提出问题,将生活和学术融为一体。他的很多基础感受依赖于生活给他的刺激。 再给大家说一个培养思想能力的小手段:记笔记。读书记笔记似乎平常,但观察周围的事情有什么想法记笔记,多数同学恐怕就想象不到了。要记笔记,要深入去想一些事,一些小事,然后记笔记。那些东西是很珍贵的,是你思想成长的轨迹,你记下你怎么想的,你再想的时候就像登台阶一样走得更高了,而不是像拉磨一样在转圈。实际上由于高度分工,现代人的生活接触面是不大的,甚至非常狭小,所以日常生活中的信息是非常珍贵的;而我们所特别强调的是,要从这个方面开始思想、开始思考。 这也就是说我们要记两本笔记,一本是读书笔记,一本是我们对日常生活的思考所做的笔记。这两个东西是相互对照、相互促进的。你对书本理论学得越多、理解得越深,你就能在观察周围的生活时有更深的理解,跟没有读过那么多理论的同龄人比起来,对生活的解释就不一样。反过来说,你对日常生活观察得越细致越深入,积累了很多心得,回过头来再读那些理论著作,你的理解同没有对生活做细致思考的人的理解就有很大的不同,它也会帮助你读懂很多书,帮助你和一些书产生共鸣。因为你有感受,你对社会的诸如公平问题、正义问题有很深的体会,你的体会和著者的理论是直接或间接的关联的。这两者构成了你的学术档案。这个学术档案越装越多,你读了几百本书了,你对日常生活有好多好多思考,二者融合在一起,一个人的思想学术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 问 答 问:有人说,要少读书多思考,您认为跟您的思想有冲突吗? 答:圣人不是早就告诉过我们了嘛。“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大概要读多少本书,我前面已经告诉你了。我自己的感觉是你们读书没有进入高度亢奋的状态,我觉得你们读书少,如果你读书已经痴迷了,可能才谈得到不要读过了头,读与想要匹配,还是孔子那句话:“思而不学则殆。”我们读书离饱和程度都差得远。但读书有没有一个最佳数量,我觉得是有的。比如说我是属于中等程度的一个人,我读起书来是很疯狂的,比如我在这儿呆了一个月,读书已经超过30本了,我现在每天去图书馆,一次借两三本。这30天过手了一遍《史记》,过手了半部《汉书》。但我始终觉得我不适合于读太多的书,比如说要是我读了陈寅恪先生那么多书,我可能就傻了。你得看自己记忆的容量,但我觉得同学们中多数人根本就不是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一个月读了30多本书。我在这就没碰到几个同学跟我交流书,比如关于消费课程方面的书。没有,见不到这样的同学。问:您分析了中国人不喜欢读书的原因,但分析原因没有多大启发性。如果读书是快乐的,我觉得您的重点应该是说读书有哪些快乐,引导人认识他原来认为不快乐的读书事实上是快乐的。 答:这个事我没有必要鼓吹,没有必要做广告。毛泽东说:你要知道梨子滋味,你要尝一口。而过去光让你吃苹果了,我说的是你要有选择自由,先要摆出另一些品种的水果。喜欢是一种感受,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是一种吸引与被吸引。我向你讲半天梨子也很好吃,描述那滋味,有用吗? 问:您强调读书的数量,但未详细说到读书的结构,即博与专的问题、兴趣与专业的问题、精读与细读的问题。还有,书指什么?包括报纸杂志、网络文章吗? 答:不包括。问题问得很好。我前面说了,我们专业化走得太早了。国外的教育不是这样的,国外教育中跳槽、换专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认识自己的兴趣事实上是有过程的,特别是我们的中学教育已经形成这样一种风格,那时候同学们没有东张西望的余力,没有慢慢发现自己兴趣的空间,而后就盲目地进入了专业,而这个专业又过于强化。另外还有我们社会的功利思想的影响。早期的阅读是应该博杂,而后“专”是没有问题的。日后你要以这个专业为饭碗,名缰利锁之下,你岂能不专?你不要评职称吗?你不要在专业里发文章被同行承认吗?所以专的事情是不用发愁的事情。没有绝对真理,任何一种观点都是在一定时空下发生的,我这种观点就是在今天这种时空下产生的。在今天这种时空下还用提倡“专”? 问:您觉得做学术不是一件最奢侈的事情吗?您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您身边学生的生存状况吗? 答:做学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觉得对国家、个人来说这是两件事情。在很多硕士阶段的同学犹豫要不要读博士时候,我都会综合考虑到他的家庭状况。我不希望一个家庭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的同学去读博士读得那么苦,很多年也不能独立生活、赚钱。一个人的选择是很综合的事情,不应该自私,不考虑抚育自己的父母。对个人而言,中学毕业分流一次,你上大学了,有人没上;大学时候分流了一次,有些人工作了,你读研究生了;而我们现在研究生的奖学金又这样的微不足道,跟没有差不多,那样读来读去的话,你跟老同学比是最贫困的,心态就不好了。所以对个体,做学问毫无疑问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作为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真正做得好的学术又是绝对需要的,我们本来的学术界应该是小而精的,不应该这么大规模。这么大规模在干什么?其中很多人在忙生存,在骗钱。金圣叹曾写过一个对子,上联是:“真读书人天下少。”学术是一种奢侈,社会养不起太多的学术,必须少而精。 问:近几年,人们对一些经济学家要么成为“御用学者”,要么成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有很多看法。您认为一个社会学者如何保持自己独立的个性和学术的自由呢? 答:你从经济学家开始问,我就从经济学家开始回答你。近代经济学的鼻祖亚当?斯密的一本书,严复翻译的是古文,《国富论》,经济学家是研究一个国家怎么富裕的,不是研究私人如何富裕的。我们很多经济学家只帮助企业和自己致富,这是辱没了经济学家这个称号。 问:现在“公共知识分子”这个词很流行,您能评价这样一种现象吗?这种现象是否会影响学术的纯洁性? 答:我们每个人都是多种角色的结合体。比如你现在是个学生,也是一个家庭中的儿子,还是某些人的朋友。就我来说,有些人说我是个社会学家,有些人说我不是一个社会学家。说什么都不要紧,学科划分都是件人为的事情,而问题是自然的,不是拿单一学科的知识可以透视的。我算个学者吧。除了学者,我还是个公民。我吃着学者的饭,但我同时还是个公民。我和别人一样在社会上生活,我有和别的公民一样的喜怒哀乐,我有和别的公民一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我刚才不是说要从对日常生活的投入中去增长你的思考能力嘛。公共事务与学术天然地是结合在一起的。当然有人的研究与公共事务相距很远,但并不是没有关联的。这不要紧,还是有关联的,对于社会的良性影响实际上是存在的。 问:您说,学术只是解释世界,它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那么,是什么能够支持一个学者将其一生投入其中?学者精神上的满足难道仅仅止于单纯的读书兴趣,如果不能成功地参与世界的改造,一个学者的价值在哪里? 答:是两个动机支撑着我做学术的。我想如果只存在任何一个动机的话,都是容易动摇的。比如你说你做学术是为了经世济民,经世济民要有实际成果,如果你忙了几十年也没有实现经世济民,你不觉得自己的选择荒诞吗?而经世济民是要有条件的,建议、方案,是要被采纳才有效果的。你不是实践者,你不是掌权者,如果你的建议被采纳的概率很小,你当初还愿不愿意进来做这件事情。所以说这位同学说经世济民应该是学者的最主要动力,我要给你泼冷水,你要是抱持这样一个动机,并且是强烈而单一的动机的话,很可能你最不容易持续下去。如果智力足够的话,你应该看到学术研究能够经世济民的概率很小,那你还要不要做?而我说,实际上还要有一个支点,是什么呢?就是这是一个智力游戏,是为学术而学术,为艺术而艺术,贡献实现不实现到社会层面上都可以。思想领域的人为社会思想库提供一点东西,这个思想库会在明天或者遥远的未来反馈给社会。你的思想被加入到文化库、思想库里面,跟别的因子一起发酵,然后反馈给社会。一个人如果只为学术而学术,不关注养育你的社会,那是没有良心,但如果仅为经世济民作学术,这人大约弱智,根本看不到如何实现,还干什么呀。我觉得有上述两个动机,才能持久下去。只是经世济民,学术将是单薄的。只有关心非功利的学术,兴趣才是广博的,视角才是宽阔的。有些东西好像没什么用,然而在你关心了以后,你的本领不知不觉大了,你解释社会的能力强了。就说此前刚刚去世不久的我们社会学界的老权威费孝通,至今为止我对他没有过一句话的评论。他刚去世的时候,我接到《南方周末》的电话,想让我说几句话。我说:我不说,我现在说是不厚道,人刚去世,我对他发微词不好。我觉得他是悲剧人物,极其遗憾。改革开放以后没有什么成就,此前在知识界,他是一个受到良好的教育,非常有见识的人,一个睿智的人,但是以后的成果让人实在不敢恭维了。一方面是后来当了很大的官,被约束了。但另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他只有一个经世济民的动机,他没有一种为学术而学术、为艺术而艺术的情怀。这是很遗憾的。他跟马林诺夫斯基的另一个学生、他的同学利奇争论过,他说他的旨趣不在于认识文化的普遍规律,只在于中国,在于寻找中国的富裕之路。他自己说,有一段时间他是一个被打垮的人,哀莫大于心死,他早就放弃社会学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研究不允许做了。而如果研究不仅为效果,更因为热爱,为学术而学术的话,不允许做、没有用途,仍然可能喜欢做,不是为社会做,仍然会为自己做。在为学术而 学术上,他比不了潘光旦。 问:当读某一本经典著作时,由于读者的理解能力有限而产生诸多困难,甚至第一章就难以理解,您有何建议? 答:循序渐进。先从能看懂的开始看,要是一点都看不懂就先放下。没别的好办法。 问:您知道在日本地铁上人们读的是什么书吗? 答:不知道。但我知道西方人在交通道路方面比中国人要明智,很多人自己先开车,然后换乘火车、地铁。他们因为知道每天要在车上度过几十分钟,所以他们通常是有备而来,不是偶然地读书,偶然地读报。有备而来跟偶尔为之就大不一样。 问:英国有句谚语:“有学问无阅历,不如有阅历无学问”。老师怎么看? 答:这谚语从中国语言里可以找到许多近似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孔子还说过一句话,跟这句话更相似,“行有余而学文。”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我对这样的人非常尊重。我不是很看得起对世事没有什么感觉的书呆子。但是个人是极其有限的,一个人只能亲历一段时间,而如果读过书就可以了解其他时空中发生的事情,这种经历跟你亲身经历有很大的不同。亲身经历是深刻的、直接的、全方位感受的,但是非常有限的,而读书,虽然不是直接的、亲身的,但如果你对上下五千年有一定的了解,并能与你切身的一小段深刻理解结合起来的话,你就挺厉害的了。反之,二者相背不能结合的话,你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实践者,你在你有限的时空里,游刃有余,你活得可以说有血有肉,对得起你的父母亲朋。但是我们人类是一种有历史的动物,不是生活在瞬间,我们因为有历史而获得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也因为有历史、有文化积累而变得格外的智慧。所以你要完全离开了这些东西,离开了书,大概很遗憾。 问:您对学术界打假怎么看? 答:这些活动挺好的,但我看来这些事情对于改善学术界、净化学术界,是小打小闹、杯水车薪,没什么用。根本大问题没有解决,打假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中国的假冒商品能靠王海来解决吗?根本不行。虽然不行,但是这些个体的行为是道德的,正义的。 问:您对大学的事情怎么看?答:学术界的事情,走到今天已经令我失望到极点,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比如我曾经认为应该教授治校、学术民主化,现在我放弃了这个主张。十年前这么做还可以,十年后很多学校——我们学校还算好的——教授团已经污七八糟了,过半的人根本不可以当教授;还有拉帮结派的现象,一个系半数教师是首领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能谈什么教授治校了。如果一个系已经被大量不称职的人占据,你问我这个系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多院系都是已经无可救药了。中国的事情不能细看,外国人不了解中国情况,他们见林不见木,我们也可能犯见木不见林的错误吧。不能细看,包括教师,也包括同学们。同学们是最无辜的,不管你们犯了多么严重的过错,比如在我们课堂上,我的课上经常有三四个人迟到,这是我在北大人大都是没有感受过的。这事也不全是同学们的错,对不对?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这样啊,还不是一些教师给惯出来的。比如于老师那天跟我说,北大毕业的一个天才少年,正在香港读书,前几天来看他。于老师跟我说这孩子上他的课呀,一次都没来过,然后考试不知道怎么的,考了个第四名,真有天分。我说,他一次不来你还给他分啊?要是我早就叫他滚蛋了。他不来上课就是教师们惯出来的,我这个课迟到还算好呢。这堂课过了30分钟一个同学刚来,下堂课还是这样,讲过几次没用,下次还这样。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我呀?我在美国念书,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象。所以我说细处不能看,细处真的不能看。我们是干什么不吆喝什么,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没有神圣感。我在这里呆了五十多年,我看到了我们社会的若干细部,就这样我们能在世界民族之林里获得领先地位?当然这不影响我们看到自己有起色的地方,是吧?可能外面的人更能看到,因为外面人会跟你以前比。但是内部人看到很多细节是无可救药的,是悲哀的,有什么办法呀。5,无名氏:如何读书——《读书止观录》读书与求师魏照求入事郭泰,供给洒扫。泰曰:“当精义讲书,何来相近?”照曰:“经师易获,人师难遭。”黄山谷语王子飞曰:“读书十年,不如一诣习主簿①。”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主簿:古代官名,负责文书簿籍。【译文】魏照请求到郭泰身边做事,帮助做家务杂事。郭泰说:“你应当努力去读书,为什么要到我这儿来呢?”魏照说:“传授经书学问的老师容易找,像您这样可以做我们为人处世榜样的老师是难碰到的。”黄山谷曾对王子飞说:“读十年书,还不如去一次主簿那儿学得多。”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扬子①曰:“务学不如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模不模,范不范,为害不少矣。一哄之市②,不胜异意焉;一卷之书,不胜异说焉。一哄之市,必立之平③;一卷之书,必立之师。”又曰:“学以治之,思以精之,朋友以磨之,名誉以崇之,不倦以终之。”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扬子:扬雄,著《法言》。②一哄之市:一个喧闹的市场。③立之平:设立一管理员。【译文】扬雄(在《法言》中)说:“自己致力学习,不如找一老师。老师是人的模范。没有一个好的模范,害处是很大的。一个喧闹的市场,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意见;一部书,也有许许多多不同的解释。一个市场,一定要设立一管理员,一部书,也一定要设一老师。”扬雄又说:“用学习来研究它(学问),用思考来精通它,用朋友来切磋它,用名誉来推崇它,用坚持来完成它。”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读书与行事吕献可尝言:“读书不须多,读得一字,行取①一字。”程伊川亦尝言:“读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读书者当作此观②。【注释】①行取:取以实行。②读书者当作此观:陈继儒《读书十六观》每则之后均缀这样一句。【译文】吕诲曾说过:“读书不用多,读一点就取来实行一点。”程颐也说过:“读一尺书,还不如实行一寸。”读书的人应当有这样的观点。薛敬轩曰:“读书原无他法,只是知一字,行一字;知一句,行一句。”读书者当观是。【译文】薛敬轩说:“读书本来没有其他方法,只是读懂一字,便照这一字去做,读懂一句,便照这一句去做。”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王端毅语人曰:“吾儿二十三中举,吾不欲其即仕,且令静览群书,闲阅世务,冀他日得实用耳。”王虎谷云:“王晋溪才识虽优,亦原学力。观其施诸经济①,无一不由平日讲履②之素。”吴生曰:操数寸之柔管,泥纸上之陈言,岂可谓之学问,岂可谓之文章!观二公之言,而思过半矣。读书者当观是。【注释】①经济:经世济民,包括今之所言政治和经济诸方面的事。②讲履:讲习和实践【译文】王端毅对人说:“我的小儿二十三岁中举,我不想让他就去做官,暂且让他静下心来多读一些书,熟悉一下世情事务,希望这些准备都能对将来做事有帮助。”王虎谷说:“王晋溪这人才识虽然好,也是从学力来的,看他在政务上各种作为,没有一处不是由平日学习实践中修养来的。”吴生按:拿一枝几寸长的笔,拘泥于纸上书本上的老一套话,这怎能叫学问,怎能叫文章。看看上面两位的话,就可以明白了。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汪道昆牙签①满架,客睥睨②久之。公曰:“无苦其多,聊备检证。人生所用书,只须熟数种足矣。”吴生曰:此读书第一诀也。读书者当观是。【注释】①牙签:代指书籍。②睥睨:斜视。这儿指看了觉得太多,一个人怎么读得了。【译文】汪道昆家中书籍很多,有朋友侧目看了很久。汪解释说:“不怕它多,只是备检查资料用而已。人生真正要用的书,只要熟读几种就足够了。”吴生按:这是读书的第一法门。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长乐子曰:“养子如芝兰,既积学以培植之,又积善以滋润之。”又曰:“人生至乐,莫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读书者当观此。【译文】长乐子说:“养儿子像养芝兰一样,既要用积学来培植他,又要用积善来滋润他。”又说:“人生最快乐的事,什么也比不上读书,人生最重要的事,没有比得上教儿子了。”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读书的方法与技巧朱晦翁曰:“病中抽几卷《通鉴①》看,值难置处,不觉骨寒发耸,心胆欲堕地。向来只作文字看,全不自觉,直②枉了读他古人书也。”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通鉴:此指司马光的《资治通鉴》。②直:简直。【译文】朱熹说:“在病中抽出几册《资治通鉴》阅读,读到一些难放手的地方,不觉骨头透寒头发上耸,心胆都有要掉下地的感觉。平常只是当文章看,全然不自觉,简直是白读了古人的书。”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支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①,略其玄黄,取其俊逸。”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九方皋相马:九方皋,春秋时善相马的人。传说他找到了千里马,但是不记得这马是黑的还是黄的,是公的还是母的。【译文】支遁讲学时总是着重指出其重要宗旨,而不用心找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在解释章句时还常有遗漏的,重视文字的学人就很怀疑他的学问。谢安石听了却很赞赏支遁,说:“这正像九方皋的相马,不注意马的颜色,而重视他的精神。”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文中子①曰:“学者,博诵云乎哉?必也贯乎道。文者,苟作云乎哉?必也济乎义。”读书者当观是。【注释】①文中子:王通。【译文】王通说:“学,难道就是多读一些书吗?一定要有‘道’来贯穿他。文,难道就是随便写写就成的吗?一定要有益于‘义’。”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薛文清云:“读书体贴到自己身上,方有味。不然,虽读尽古今天下之书,无益也。读前句如无后句,读此书如无他书,心乃有入。口念书而心他驰,难乎有得矣。”又云:“读书必专精不二,方见义理,若以鸿鹄之心①读书,必不能造乎精微。”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鸿鹄之心:指一边读书,一边想着天边的鸿鹄。这是《孟子》中所举的弈秋教两个人学弈的比喻。【译文】薛文清说:“读书要体贴到自己身上才有味,若不这样,虽能读完古今天下的书,也不会有好处的。读前面一句就像没有后面一句,读这本书就像没有其他的书,这样心中才有收获。要是口中念书而心却跑到其他事上,就难有收获了。”他又说:“读书一定要专心精读,心无二用,方才能见到书中的义理,若是用鸿鹄之心读书,是必定不能达到精微的境界的。”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刘青田曰:“学必潜心,然后可以有得。艺能时习,然后不为徒劳。”薛文清曰:“吾人开卷①,即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可不勉乎?”读书者当观此。【注释】①开卷:打开书,指读书。【译文】刘青田说:“学习一定要专心深入下去,然后才会有收获。艺一定要时时练习,然后才不会是徒劳。”薛文清说:“我们读书,一翻开书就会看到和圣贤不相似的地方,能不加倍努力吗?”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吴子彦所述书室中修行法:心闲手懒,则观法帖①,以其可逐字放置也。手闲心懒,则治迂事②,以其可作可止也。心手俱闲,则写字、作诗文,以其可兼济也。心手俱懒,则坐、睡,以其不强役于神。心不定,宜看诗及杂短故事,以其易于见意,不滞于久也。心闲无事,宜看长篇文字,或经注,或史传,或古人文集,此又甚宜于风雨之际及寒夜也。又曰:手冗心闲则思,心冗手闲则卧,心手俱闲则著书作字,心手俱冗,则思早毕其事,以宁吾神。读书者当观是。【注释】①法帖:名家书法范本。②迂事:不急的事。【译文】吴子彦所说书房中修行法:心闲两手懒时,则观看法帖,因为这可以一个一个字的记在心中。手闲而心懒的时候,那么去做做不着急的事,因为这些事可以做也可随时放下的。心和手都闲,那么写写字,作作诗文,因为这可以都照顾到。心和手都懒的时候,那就坐坐睡睡,这样不勉强劳累精神。心不定的时候,宜于看诗和杂短的故事,因为这些容易看,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心闲没有事的时候,就宜于看长篇文字,像经书和注,史书传记,古人文集,这些又适宜于在风雨交加之时或者寒天夜晚读。他又说:手里忙心里闲时可思考,心里烦手里空则可睡,心手都闲时就著书写字,心里手里都忙着,则设法早些忙完,使自己获得安宁。读书的人应当从这里得到启迪。颜之推云:“吾每读圣贤之书,未尝不肃衣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辞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①也。”温公谓其子曰:“贾竖藏货贝,儒家惟此计,然当知宝惜。今释子老氏②,犹知尊敬其书,岂以吾儒反不如乎?”赵子昂书跋云:“聚书藏书,良匪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虚,净几焚香,勿卷脑③,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④,随损随修,随开随掩,后之得吾书者,并奉赠此法。”读书者当作此观。【注释】①秽用:随便乱用,亵渎了纸上的经义和贤人,故称“秽”。②释子老氏:指佛道两家信徒。③卷脑:书脊旧称书脑。这是讲不把书卷起来以免伤及书脑。④夹刺:刺为古人名片。夹在书中也会对书有所损害。【译文】颜之推说:“我每次读圣贤的书,没有不整肃衣装就读的,有的旧纸上面有五经词义或有贤人姓名,所以都不敢随便乱用的。”司马温公对他的儿子说:“商人藏货币,儒家只有藏书。你应当知道爱惜,现在佛家道家也都知道尊敬他们的经典书籍,难道我们儒家反而不如他们吗?”赵子昂在藏书后写的跋语说:“聚书藏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懂得读书的人要净心正虑,弄干净桌子,点上香,不把书卷起,不折书页的角,不用手指甲去指点字,不用唾沫去翻书页,不把书当枕头用,不把名刺夹在书中,偶有损坏要随即修好,打开读了,读毕随手关好,将来谁得到我的藏书,我把这爱书的方法也一起奉赠。”读书人应当有这样的观点。6,曾国藩:谈如何读书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 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得一自足,如河泊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7,无名氏:名人是怎样读书的鲁迅的“跳读”法鲁迅先生认为:“若是碰到疑问而只看那个地方,那么无论到多久都不懂的,所以,跳过去,再向前进,于是连以前的地方都明白了。”这种方法是对陶渊明的“不求甚解”读书方法的进一步发挥。它的好处是可以由此节省时间,提高阅读速度,把精力放在原著的整体理解和最重要的内容上。老舍的“印象”法老舍说:“我读书似乎只要求一点灵感。‘印象甚佳’便是好书,我没功夫去细细分析它……。‘印象甚佳’有时候并不是全书的,而是书中的一段的最入我的味;因为这一段使我对全书有了好感;其实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坏了全体的美,但是我不管;有一段叫我喜欢两天的,我就感谢不尽。”华罗庚的“厚薄”法华罗庚主张:读书的第一步是“由薄到厚”。就是说,读书要扎扎实实,每个概念、定理都要追根求源、彻底清楚。这样一来,本来一本较薄的书,由于增加了不少内容,就变得“较厚”了,这是“由薄到厚”。这一步以后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步,即在第一步的基础上能够分析归纳,抓住本质,把握整体,做到融会贯通。经过这样认真分析,就会感到真正应该记住的东西并不多,这就是“由厚到薄”这样一个过程,才能真正提高效率。爱因斯坦的“总、分、合”三步读书法所谓总,就是先对全书形成总体印象。在浏览前言、后记、编后等总述性东西的基础上,认真地阅读目录,概括了解全书的结构、体系、线索内容和要点等。所谓分,就是在“总”体了解基础上,逐页却不是逐字地掠读全文。在掠读中,要特别注意书中的重点、要点以及与自己需要密切相关的内容。所谓合,就是在掠读全书后,把已经获得的印象条理化、系统化,使观点与材料有机结合。经过认真思考、综合,弄清全书的内在联系,以达到总结、深化、提高的目的。杰克.伦敦的“饿狼式”读书法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经过苦难磨练,十分珍视读书机会。他遇到一本书时,不是用小巧橇子偷偷撬开它的锁,然后盗取点滴内容,而是像一头饿狼,把牙齿没进书的咽喉,凶暴的吮尽它的血,吞掉它的肉,咬啐它的骨头!直到那本书的所有纤维和筋肉成为他的一部分。毛姆的“乐趣”读书法英国作家毛姆提出“为乐趣而读书”的主张,他说:“我也不劝你一定要读完一本再读一本。就我自己而言,我发觉同时读五、六本书反而更合理。因为,我们无法每一天都有保植槐涞男那椋遥词乖谝惶熘谝膊患没岫砸槐臼榫哂型娜惹椤!?杨振宁的“渗透”读书法杨振宁教授认为:既然知识是互相渗透和扩展的,掌握知识的方法也应该与此相适应。当我们专心学习一门课程或潜心钻研一个课题时,如果有意识地把智慧的触角伸向邻近的知识领域,必然别有一番意境。在那些熟悉的知识链条中的一环,则很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新发现。对于那些相关专业的书籍,如果时间和精力允许,不妨拿来读一读,暂弄不懂也没关系,一些有价值的启示,也许正产生于半通之中。采用渗透性学习方法,会使我们的视野开阔,思路活跃,大力提高学习的效率。白寿彝的“研读”法著名史学家白寿彝认为,“读书之读,似应理解为书法家读贴读碑之读,画家读画之读,而不是一般的阅览或诵习。”冯亦代说:“我在看书时,每逢看到好处,不免自己的身心也进入书中的‘角色’。好像演员在舞台上演戏,演到好处,不由得为所饰剧中人的‘角色’左右”。余秋雨的“畏友”读书法散文家余秋雨提出:“应该着力寻找高于自己的‘畏友’,使阅读成为一种既亲切又需花费不少脑力的进取性活动。尽量减少与自己巳有水平基本相同的阅读层面,乐于接受好书对自己的塑造。我们的书架里可能有各种不同等级的书,适于选作精读对象的,不应是那些我们可以俯视、平视的书,而应该是我们需要仰视的书。”8,王一川:青年学人应怎样读书读书时关注点可以很多,如:著者的学术建树;著者的治学经验,尤其是搜集和引证材料、求实求证的功夫;著者的写书技巧;著者的具体得失;著者的读书经验;学科的前沿进展;对本人、本学科研究的启迪;相关问题的扩展性讨论或个案分析。对于青年学人如何读书,我有几点建议:第一、知建树究得失。在总体上知晓该书的学术建树(如学术贡献、特点、地位、影响及意义等),同时不忘在细节上探究其治学得失。在充分尊重著者学术建树的基础上冷静地评判其具体治学长短,这对研究生自主地选择正确的学术道路有益。第二、取人长开己窍。读他人的书,应当全力以赴地吸取其长处或优点,由此促使自己开窍,获得宝贵的学术灵感。研究生应当"时刻准备着",随时随地像海绵吸收水分那样尽力吸收他人著述中的长处,像猎鹰瞅准猎物那样寻觅对自己有用的学术资源或学术灵感触发物。当然,冷静地发现他人著述中的缺点或不足、对此始终保持警觉之心,也确实必不可少;不过,另一方面,如果仅仅满足于揭人之短并以此为乐为荣,会极大地阻碍或限制自己取人之长开己之窍,最终耽误自己的发展。那些真正的大学者,总是时常沉浸在自己的学术发展天地,决不轻易放过吸取他人以丰富自己的每一次机遇。第三、他失九不及己得一。与上一点相应,任何名家都难免有片面性或缺点,而一本书往往只能在某一方面有建树,而决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不可能十全十美。天下哪有那样全面的没有缺点的书?1980年代有过许多学人,善于指点江山、臧否人物,但就是自己没有一点独特建树,甚至连在学术上怎么用力也不知道。他们中不少人后来成为“多余的人”。一个学人,如果满足于一辈子评说别人而不知自己建树,能配称学人吗?我以为,指出他人的九处缺点或过失,也不及自己亮出哪怕是一处优点来啊!名家得失固需评析,但自己建树更为根本。一个成熟的学人,应当时时处处问自己:换了是我,该怎么做?往哪里做?做得怎样?做得比他好吗?第四、读人书想己事。读书的一个秘诀是:读人家的书时处处想自己的事,筹划自己的学问该怎么做。读书是无止境的事业,而人的学术生命是有限的。这个矛盾如何解决?我想说的是:书山有路我为径,学海无涯己作舟。在书山探险、往学海遨游,不要被眼前的良辰美景迷惑,而要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个人学术园地的开拓上。这落实到具体的读书过程,就要求一边读书一边想自己该怎么治学。这样的读书才有真正的收获。别人的书直读成自己的了。第五、先梳理后立说。研究生诚然应当努力创新,但创新应建立在对现有学术成果的了解与尊重上。在提出一种个人论点前,首先应梳理前人或他人已有的工作,否则就可能落入雷同、重复、空泛等陷阱。提出新论前小心翼翼地求证是必要的。第六、广读书小落笔。青年学人当然应当爱好多样、兴趣广泛、视野开阔,所以需要多读书、读好书,但同时,做学问时则应小处落笔,将广泛的兴趣沉落到细小的问题上。广读小落,才会作出真正的学问来。广读广落,听起来很美,但终究会颗粒无收。第七、读西书做中学。人年轻时可能会向往西学,以做西学为乐为荣,但不知道真正的学术园地还在中国自己,真正站得住脚的学问还是中国学问即中学。研读西方学者的优秀成果十分重要,怎么强调也不过分;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中国人,更重要的是时时处处想到自己的学术发展--研究中国自己的学术问题,做出中国学者自己的学问。只有这样才能在学术界立足,也才能赢得中国和外国学者的敬重。你跟着外国学者去做西学(什么德里达、福柯、杰姆逊、本雅明之类),人家反而会奇怪:你们怎么没有自己的问题,老跟在我们后面学舌?当然,研究西学或者以其做学位论文题目,在中国也是需要的和可行的,但应当注意从“中国体验”(Chinese experience)出发,或者为着研究中国问题做准备。第八、谈空不如做实。文学理论专业的一个通常弊端,是空想多而实干少,天马行空地畅想却找不到具体落脚的地面。在读书时悉心寻找个人治学的具体落脚地面,例如文本分析或个案研究,应是当前每个研究生最为紧要的事情。(王一川)学者简介王一川 北京师范大学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文艺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中文系文艺理论研究室主任。曾先后赴牛津大学、多伦多大学和哈佛大学访问学习,近年来主要从事文艺美学、中国现代文艺与文化现代性的研究,著有《意义的瞬间生成》、《审美体验论》、《汉语形象与现代性情节》、《中国现代性体验的发生》等著作。9,缪 钺:治学琐言我一生中读书治学,从事于教育与科研工作,迄今年已迟暮,碌碌无成,抚躬自思,殊觉愧赧。常有中、青年学人问我在治学方面有何心得。我说:“心得”还不敢说,在数十年的实践过程中,多少还有一点经验。拉杂写出,名曰“琐言”。首先,一个人要想做学问,先练基本功是必要的。对于一个想研治文史的人来说,基本功就是关于文字、声韵、训诂、校勘、目录学的基本知识。我原籍是江苏溧阳而生长于北方,家居保定。我五、六岁时开始认字,七、八岁时,从外祖父邹蘅衫公读《论语》、《孟子》,要求背诵。当时我对于书中的意义并不理解,但是词句是背熟了的。这是我养成背书习惯的开始,对我后来很有影响。自从九岁插班入小学一直到十八岁中学毕业,这十年中,是我治学练基本功、打基础的时期。我家中藏书颇多,又得到我父亲与学校教师的辛勤教诲,所以我从小时起就养成阅读古书的兴趣与能力。我从幼小时识字以后,就读文言书,学写文言文,很自然地逐渐熟练掌握古代汉语。我在小学、中学肄业时,校课清简,寒暑假长,我充分利用这许多空闲时间,广泛阅读古书,包括经、史、子、集各方面,其中有少数是全读、细读的,而大多数则是选读或略加翻检。我在受教与自学过程中,逐渐懂得了一点治学方法。我父亲说,目录学是治学的门径,教我先看《书目答问》,然后再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以这两部书常置案头,以供翻检。在一个暑假中,我曾按照《书目答问》的体例,将家中藏书编了一本书目,我父亲还写了一篇序。我时常翻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了解许多古书作者的身世,书的版本、内容、体例及其长短得失。我父亲又说,读古书必须懂训诂、校勘,高邮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在这方面造诣最精。所以我读经书如《诗经》、《左传》时,常检读《经义述闻》。王氏运用以声音通训诂的方法,对于古书中僻奥难解的词句(其中有些是自汉朝以来的注家都没有说清楚的),均能旁征曲喻,求得其本义确解。其见解之精辟,真能益人神智。段氏《说文解字注》,也是我经常检阅的。读段、王诸家之书,对于文字、训诂,理解古书,虽然受益很大,但思想不免拘于字义章句之间,后来读了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我才懂得又有所谓“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之学,使我的思想豁然开朗。我爱好古典文学出于天性,曾选读《庄子》、《楚辞》、《史记》、《昭明文选》、陶渊明、杜甫、李商隐、黄庭坚、吴伟业诸家诗集以及各种重要的文章、诗、词选本,如姚鼐《古文辞类纂》、王士禛《古诗选》、姚鼐《今体诗钞》、沈德潜《唐诗别裁》、张惠言《词选》等等。虽不尽解,却很爱读,名篇佳什,经常背诵。又练习写作古文、骈文、诗、词等,通过实践,更能了解古人创作的甘苦、艺术手法以及其作品中所蕴含的深意微旨。对于史书,《资治通鉴》是我最爱读而且熟读的。(当我十二、三岁肄业于高小时,国文教师张卓园先生经常指导我读课外书籍,他特别指出《资治通鉴》的重要,要我读时以硃笔断句,并且在小本中记下疑难与心得。)各种笔记、诗话、小说、戏曲等,我也极喜浏览,不但增广知识,且可以在研读经史之后,娱情遣兴,以资调剂。《聊斋志异》、《红楼梦》、《西厢记》、《桃花扇》等,我都看过,对于《聊斋志异》,尤其读得熟。以上是我在十八岁中学毕业之前十年中阅读古书的情况。这些收获虽然还很微薄,但是给我此后治学打下了一点基础,也培养了熟练地读文言古书的能力。我能够相当快地阅读古书,对于书中辞句,可以直接理解,并不需要在脑中将它们译为现代语言。我父亲思想开明,他本着“开卷有益”的想法,让我随意读家中藏书,未做过任何限制,只是经常指导我练基本功。学校的教师也鼓励我课外多读书。我这时期,在文字、训诂、目录学诸方面虽然得到一点知识,但读书很杂,随兴所至,无所谓主攻方向,更谈不到有什么心得,也没有想专门研治什么。我中学毕业后考入北京大学,受教于当时的硕学通人,开拓眼界,启发思想,茅塞顿开,获益甚大。后来因为我父亲逝世,家中经济困难,我遂辍学教书,赡养家人。在数十年的教书生活中,游走四方,得到良师益友的教诲切磋,教学相长,继续努力。我的专业是文学与历史。解放前,我在河南大学、浙江大学、华西大学等校教书共十余年,都是在中文系(只有在临解放前的两三年中,兼任川大历史系的课),讲授诗选、词选、六朝文、杜诗、中国文学史等课程。解放后的三十余年中,我一直在四川大学历史系任教,讲授中国古代史(秦汉魏晋南北朝部分)、中国文学史、魏晋南北朝史专题、史学名著选读等课,并讲授关于古典诗词的专题。我经常是结合教学从事科研,进行撰著。我从小读书,就对于文学与历史都很感兴趣。后来读书多了,更认识到,文史结合是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古代许多著名学者往往如此,如司马迁、班固、范晔、沈约、欧阳修、元好问等皆是。这种传统一直保存下来。研究古代某一作家的作品与生平,必须熟习当时的历史背景才能深入,此即所谓知人论世;而研究历史,如能联系文学作品,探索当时人的“心声”,则对于问题往往能有深刻而新颖的看法。我在教学与科研过程中,常是用文史结合的方法,触类旁通,互相印证,涉猎既广,探索渐深。我的专著与论文,多是在这种情况下撰写出来的。“熟读深思”是我行之有效的一点经验。重要的书,必须熟读、精读,最好能背诵(背诵其中精要部分),只靠泛泛浏览是不够的。司马光说:“书不可不成诵,或在马上,或在中夜不寝时,咏其文,思其义,所得多矣。”(吕祖谦《吕氏家塾读书记》)苏轼也说:“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纪评《苏文忠公诗集》卷六《送安惇秀才失解西归》)朱熹也说:“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又说:“读书须是成诵方精熟。”(丘濬《朱子学的》“朱子论读书法”条)这些都是古人治学的经验之谈,书一定要精读熟读。我从幼小时起就养成背书的习惯。上文已提到,七、八岁时,外祖父教我读《论语》、《孟子》,就要求背诵。读高小时,国文教师讲授古人文章,要求背诵,每星期背一篇。我自己读书时,对于重要篇章,常是熟读成诵,至于精美的文章或诗词,更是喜欢反复朗诵,如同唱歌一样,牢记在心(我十六、七岁时,能背诵《离骚》全文)。习惯久了,成为自然,记忆力亦愈用愈强,感觉背书非但不是苦事,而且是一种乐趣。读书能够背诵,确是受用无穷。原先不甚理解的,也渐渐能理解了;原先自以为已经理解的,再通过背诵,更能深入体会作者的用心而求得其精意微旨。浏览过的书,虽然也有印象,但总是不牢固,容易遗忘,要用时它也不来,而熟读成诵的书,则变为自己的东西,召之即来,运用自如,在思考问题时,也容易联想,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