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纳不予理会。他说道,「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时空技师?」哈兰说道,「原始时代的人们,在实际上并没有讨论到这个问题,计算师。」「没考虑过它的可能性,是吗?」「我相信确实如此。」「难道他们连一点猜想都没有吗?」「唉,在这方面,」哈兰没有把握地说著,「我相信在某些类别的文学作品中,曾出现关于这方面的猜想。我对这部分不熟,但我确信在每个年代中,都会重複地出现类似的主题,也就是,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自己年幼的祖父。」申纳看来非常开心。「妙!很妙!毕竟,这是用最精省的表述,来点出这时间旅行的基本吊诡,如果我们假设有单一一种非变异的现实的话,不是吗?现在,就你已知的原始时代概念,我敢肯定,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现实是可以变异 异异 异的。我说的对吗?」哈兰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清楚这场对话的主旨何在,或者是,申纳的话中带有更深一层的考量,这反而让不断警戒的他感到一阵气沮。他说道,「我不晓得能否回答这个问题,先生。我相信,他们曾经提到过许多猜想,有关于时间路径或时间平面的改变。我不能肯定。」申纳突出他的下唇 。「我确定你错了 。或许因为你读过许多各种不同的材料,出于根深柢固的偏见 ,对那些模糊描述的文句 ,而引起了过度错误解读 。不可能 ,现实的错综複杂本质 ,完全超出了人类既有的概念 ,尤其他们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旅行。比如说,为什麽现实会带有惯性?我们全都清楚这件事。在一次变革之前,任何对它流动路径的修正,都必须强烈达到某种程度以上,一场真正的变革才会有真正的效应。即便如此,现实总是有一种回归原点的倾向。「比如说,假设在就在这 575 世纪的一场变革,新的现实会持续增加它的变革效应,或许会在 600 世纪达成最高峰。然后它会一路改变下去,但可能过了 650 世纪之后,它的效应就变得非常细微。在那之后的现实,便不会受到影响。我们全都晓得这些情况,但是,我们当中有任何人知道为什麽吗?直觉上,随著每个世纪的经过 ,任何现实变革的在未来的增加效应 ,都不该有任何极限值的存在。但事实上绝非如此。「换个观点来看。我听说,时空技师哈兰,你非常擅长找出在任何情况之下的最小必要变革。我敢打赌,你无法解释你是如何得出自己的选择。「想想原始时代的人们,对此是多麽地无助。他们会担心杀死自己的祖父,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现实的真相 。想想另一个比较可能出现 ,也是比较容易分析的例子。当一个人藉由时间旅行,碰见了他自己——」哈兰高声问道,「一个人碰见他自己会变得怎样?」哈兰打断计算师的话 ,便是相当失态的鲁莽举动 。而他用这种高昂的语调插嘴,更是严重的失礼。于是,所有人的责备眼光,全都落在哈兰身上。儘管申纳因话语中断而略感混乱 ,但他还是非常有教养地恢复自己的思绪。93他以正常的语气接续自己的话,也不想回答对方的冒失发问,「于是这就可以分成以下四种情况。我们称在先前物理时间的这个人为 A,称后一个人为 B。第一种情况,A 和 B 彼此不能看见,或者彼此的行为无法造成有效的影响。在这情况下,他们并不能算真正的遇见,因此我们可以忽略这种琐碎的分析。「或者,从后一个物理时间来的 B 可以看见 A,而 A 却无法看见 B。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用预期会发生严重的结果。B 看见了 A ,因此 B 是在看他早已知道、过去他自己所在的位置与所从事的事情。这也不会引发新的事物。「第三种和第四种可能性 ,则是 A 看见了 B 。而这当中包括了 B 没有看见 A,以及 B 也同时看见了 A。在这两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重点在于 A 看见了 B;一个在早期的存在者,见到了未来的他自己。正由于他见到了 B,他便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存在。至少,他会知道他的生命,必定可以延续到所目击未来的那一刻。现在,一个晓得自己未来的人,就可以利用这项认知,来改变他自己的未来。这很自然地可以推导出,必须在 A 和 B 无法相会的情况,或者,至少必须防止 A 看到 B 的情况之下,才得以施行现实的变革。然后,既然在一个所谓的现实,侦测不出任何非真实的现象,因此 A 永远不可能见到 B 。相同地,在每一个明显的时间旅行吊诡之中,现实总是会改变,以避免发生这类吊诡,所以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时间旅行不会有吊诡,完全不会发生。」申纳看来非常满意于他自己以及他的阐述。不过,此时推瑟尔却站了起来。推瑟尔说道,「诸位先生,我想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在哈兰心理尚未准备好之前 ,这顿午餐会报就结束了 。五个委员纷纷向他点头示意,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著一些好奇,然后便一一走出。只有申纳走过来与他握手,以粗哑的声音说道,「再见,年轻人,」然后他也走了出去。哈兰五味杂陈地望著这群资深计算师的离开 。这场午餐会议的目的是什麽?最重要的是,这麽多人全都一起过来作什麽?他们绝口不提诺羽。那麽,他们只是为了跑过来研究哈兰吗?将他从上到下地仔细研究一番 ,然后便交由推瑟尔去下判断吗?推瑟尔坐回桌前,桌上原有的餐盘和刀具,现在都已全都收拾完毕,现在只剩下他和哈兰两个人在房间裡 。彷彿要展现出他独一无二的特徵 ,于是推瑟尔的手指上多了一隻香烟。他说道,「现在要开始工作了。我们有好多事要忙。」但哈兰再也耐不住性子。他断然地说道,「在开始之前,我有话要说。」推瑟尔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 。他眼睛角的皱纹加深 ,并将香烟燃烧一端的灰烬弹开。他说道,「你想说什麽就说吧,不过首先,先坐下,坐下吧,孩子。」时空技师哈兰并未就座 。他在桌子的另一侧前后踱步 ,琢磨著该如何表达出他心裡的千头万绪。资深计算师拉班.推瑟尔的脸,也随著对方紧张的脚步而左右转动著。哈兰说道,「最近这几个星期内,我一直在研读数学史方面的材料。从各个94575 世纪现实而来的书籍 。不同的现实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数学是不会改变的。它的发展顺序也丝毫不受影响。无论现实受到什麽程度大小的变革,数学的发展史也几乎完全相同 。当中数学家的确有受到改变 ;不同学者所作出的不同发现,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有可能发生调换,但最终的整体结果——无论如何,我因此受到相当大的衝击。你有想过这回事吗?」推瑟尔皱起眉头说道,「这不是时空技师的工作吧?」「但我不只是一个时空技师,」哈兰说道。「你知道这点。」「接著说,」推瑟尔说道,并朝著他的手表看了一眼。他手指所夹的香烟,反应出他心中非常少见的紧张之情。哈兰说道,「在 24 世纪中,有个名字叫维科.玛兰松的人。你知道,那还是原始世纪的事。他最著名的成就,就是他首次建立了一个时间力场。当然,这意谓著,他是永恒时空的发明人,因为永恒时空的本质,不过就是一个巨大的时间力场,并且可以切入一般时间与超越一般时间的地方。「在你的新人受训时期,应该有人就教过你了,孩子。」「但从来没有人教过我,维科.玛兰松不可能在 24 世纪发明时间力场。任何人都办不到。当时拥有的数学基础根本不存在。勒费布荷方程组并不存在;一直要到了 27 世纪时,才由伊安.斐迪尔的研究中所发展出来。」如果某种动作可以标志出资深计算师推瑟尔的惊愕 ,那就是他手上香烟的掉落。现在香烟正从他的手上掉落地面。他脸上的微笑也跟著消失。他说道,「你学过勒费布荷方程组吗,孩子?」「不。而且我也不敢说我能懂得 。但时间力场需要用到它们 。我知道这一点 。不过,这些方程组必须要到 27 世纪才会发现。我也知道这一点。」推瑟尔弯腰捡起他的香烟,脸上显出怀疑的神色。「如果在没有数学的严格证明之前 ,玛兰松本人便误打误撞地搞出了个时间力场呢?如果这只不过是个纯粹实验中的发现呢?在科学的发展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了。」「我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在时间力场发明之后,花了人们三个世纪的工作,大家才理解到它所代表的意义,而在 27 世纪的数学突破之前,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方式改进玛兰松的力场。这不可能是巧合。有上百种的方式,显示出玛兰松的设计,必定要运用到勒费布荷方程组。他要不是早就已经晓得,否则就是他不靠斐迪尔便自行推导出了所需要的方程式 。哪一种可能性比较高?而他本人为什麽从不公布出这件事?」推瑟尔说道,「你的说法就好像自己是个数学家。谁告诉你这种想法?」「我自己读来的。」「还有吗?」「还有思考。」「在没有接受高等数学训练的情况下?我观察你有好几年了 ,孩子 ,而我还想像不到,你居然拥有这项才能。继续说。」「没有玛兰松发现时间力场,永恒时空不可能建立。没有未来的数学知识,95玛兰松不可能建立他的成果 。这是第一点 。除此之外 ,就在永恒时空的这个时刻 ,有一位新人违反了这裡的所有规矩 ,因为他已经超龄并且已婚 ,却依然能被选入成为永恒组员。你们要教导他数学和原始时代的社会状况。这是第二点。」「很好。」「我认为你们的目的 ,是要以某种方式将他送进一般时间 ,回到了永恒时空的开端,回到 24 世纪。你们的目的,是想要让这个新人,库柏,去教玛兰松那些勒费布荷方程式。然后,你看,」哈兰语气强重,「我身为一位原始时代的专家,以及具备各种相关的知识,才让我获得了特别的待遇。非常特别的待遇。」「时间之父啊,」推瑟尔低声说道。「我说的对吗?我们要获得一道完整的圆 ,藉由我的帮助 。如果你们少了我的话……」他刻意保留了话尾。「你相当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推瑟尔说道。「然而我可以发誓,这并不能表示你可以——」他陷入自己的一阵沉思之中。哈兰接著说道。「只是接近真相吗?这就是 就是真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确信自己的话,就算这当中有些偏离事实,都将令他难以忍受。推瑟尔说道,「不,不,不完全是真相。那个新人,库柏,并不是要回到 24世纪去教导玛兰松任何东西。」「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必须相信。你必须晓得这有多麽重要。我需要你的合作,才能完成计划所剩下来的部分 。你要知道 ,哈兰 ,情况比你想像的那道完整的圆还要来得複杂 。複杂得多了,孩子。新人布林斯里.薛瑞丹.库伯,就是 就是维科.玛兰松。」【第十一章译注与对照】* 行政人员(Administration)︰故事术语。* 勒费布荷方程组(Lefebvre Equations)︰科幻名词。* 亚布特.雷姆(Arbut Lemm)︰人名。* 伊安.斐迪尔(Ian Verdeer)︰人名。96Chapter12——永恒时空的开启哈兰从不预期推瑟尔能够说出任何令他更感讶异的话。但他错了。他说道,「玛兰松。他——」推瑟尔扔掉烟尾,一边拿出另一支新的香烟,一边说道,「是的,就是玛兰松。你想知道玛兰松的一生简历吗?我可以用几句话总结。他在 78 世纪出生,在永恒时空内待了一段期间,然后死于 24 世纪。」推瑟尔瘦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哈兰的肘上 ,他那充满皱纹的地精般脸上 ,露出他平日常见的微笑。「来吧,孩子 ,就算是我们 ,也无法逃离物理时间的流逝,而今天我们已经耗掉不少光阴了。一起到我的办公室来吧。」哈兰傻傻地跟著 ,没注意到会议室大门的开启 ,以及路程中所走经的通道斜坡。他脑中正在消化新的资料 ,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计划著下一步 。度过了起初的混乱之后 ,他的理解能力已重新建立起来 。毕竟 ,他要如何利用眼前这种新情势 ,来让自己对永恒时空重要性更加地立于不可或缺的地位 ,让他的要求能更加地确定,让诺羽能够更加迅速地回到他的身边。诺羽!时间之父啊,他们绝不淮伤害她!她已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缺少了她,所有永恒时空内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戳即破的幻像,一点价值都没有。发现自己已身处在计算师推瑟尔的办公室裡时 ,他完全想不起刚刚是如何走进来的。他四周张望,想让藉由办公室裡的景物,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但这裡头的摆设看来,彷彿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梦幻。推瑟尔的办公室相当乾淨 ,是由无菌瓷器材质所构成的狭长房间 。办公室的一面牆上佈满了微小计算器 ,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 。这些微小计算单位所串起的组织 ,是永恒时空内最大的私人複杂计算器 ,也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机构中数一数二的複杂计算器组合。而在正对面的牆上,则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胶卷。在佔满设备的两牆之间,剩馀的空间看来,只剩下一条走道的宽度,当中放著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录像与放影装置,以及另一个哈兰看不出任何功用的小物品。直到推瑟尔把烟灰一弹,他才晓得那是个烟灰缸。毫无声响,推瑟尔表演出他惯常的戏法,让一支新的香烟出现在手上。哈兰心想︰现在,我要直接进入重点。他话语中带著攻击性,提高音量开始说道,「有个 482 世纪的女孩——」推瑟尔听了立刻皱起眉头,挥动手臂,彷彿要将令人不快的话题扫到一旁。「我知道 ,我知道 。她不会受到打扰 ,你也不会 。一切都很好 。我会照料这件事 。」「你是说——」「我知道这整件事。如果你一直困扰这件事,接下来,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再也不用担心了。」97哈兰瞠目结舌地看著这个老人 。就这样吗?虽然他晓得推瑟尔的权力很大,但却没预期到对方可以这样清楚地说出口。推瑟尔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 他开始说道,语气就像是教导刚来就任的新人。「我从未料到这种必要 ,或许现在也不见得需要 ,不过你那令人激赏的研究和洞察能力,让我认为,你值得听听整个计划的始末。」他带著嘲弄的表情瞧著哈兰,「你知道,我还是不太相信,你竟然能够自行得出这些结论,」 然后他接著说道︰「这位大多数永恒时空所知道的维科 .玛兰松 ,在他死后留下了他生命的记录。那不太像是日记,也不像是自传。那比较像是一种指导书,遗留给他晓得未来某天即将出现的永恒组员 。它保存在一个时间密封盒中 ,只有透过永恒时空的计算机,才能够加以开启,因此这项记录文件在他死后的三个世纪中,完全无人能够碰触与阅读,直到永恒时空建立之后,才由第一位伟大的资深计算师亨利.韦玄曼才得以开封和解读 。这份文件列为绝对机密 ,仅在我们资深计算师之中代代流传,一直传到我的手上。我们通常称这文件为『玛兰松的回忆录』。「回忆录提到了一个故事 ,一位在 78 世纪出生的布林斯里 .薛瑞丹 .库伯 ,于他廿三岁那年被召入了永恒时空 ,而他在此之前一年已经结婚 ,但还没有小孩 。「进入永恒时空之后,库柏受一位名叫拉班.推瑟尔的计算师的数学训练,还从一位名叫安德鲁 .哈兰的时空技师学习原始时代的社会 。在习得了这两项专业学问,以及同时瞭解时间工程学的原理之后,他被送进了 24 世纪,到原始时代去找一位名叫维科.玛兰松的科学家,去教导他相关的必要技能。「到了 24 世纪 ,他首先让自己慢慢地融入这个社会 。由于他接受过时空技师哈兰 ,与计算师推瑟尔的详细指导 ,他顺利地解决自己眼前所面临的各种奇怪问题。「两年之后,库柏找到了维科.马兰松,他是个特异的遁世主义者,居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偏远山区,没有亲戚朋友,但却有著大胆与不依惯例行事的才能。库柏慢慢地与他结为朋友,也让他相信自己是来自于未来的旅行家,最后才开始著手教导他所必须知道的数学。「这段期间内,库柏也适应了当代的习惯,学习如何自谋生计,也藉由笨重的柴油发电机与一堆有线电路装置配置,让他们获得了非传统的电力来源。「不过,进度相当地缓慢,而且库柏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好老师。玛兰松的脾气变得愈来愈坏,愈来愈不愿意合作。突然有一天,玛兰松在他们居住地的附近坠落山谷身亡 。库柏陷入好几个星期的沮丧之中 ,认为他一生的事业全都毁在自己手上,而且永恒时空的全体成员,全都冷眼地看著他的失败。旅是,最后他决定採取一种权宜措施 。他没有透露玛兰松过世的消息 。他开始藉由粗糙的设计材料,著手开始建立出一个时间力场。「这当中的细节并不重要 。他努力且成功地完成几件即兴的成品 ,然后将这力场产生器带到了加州理工学院 ,就像是我们所知的玛兰松所应该完成的初期事98业。「你在过去的课业中学到这件事 。你知道他一开始所遭到的拒绝与怀疑 ,他在学术圈受到的冷落,他差点因著力场产生器的运作失败而逃避一切,以及,他在餐厅长列队伍中所获得的帮助,这位帮助者的名字,他并不晓得,但他现在却是我们永恒时空的英雄之一 ,让他得以在津贝里斯特教授面前 ,以一隻白老鼠证明它能在时间前后移动的成功实验。我不再向你提这些东西的细节了。「库柏在整个过程中使用了维科 .玛兰松的名字 ,因为这会让他看来拥有 24世纪的背景和技术。真正玛兰松的遗体一直未被找到。「在他生命中剩馀的时间 ,他都珍爱著这具时间力场产生器 ,并与学院中的科学家一起合作,複製出了另一部相同的产生器。他不敢再作得更多。他不能教他们三个世纪之后才会发展出来的勒费布荷方程组 。他不能 ,也不敢暗示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敢作出超出真正的玛兰松能力所及的事。「和他一起工作的科学家们常常感到挫折 ,因为他们无法解释 ,为什麽他总是毫无道理地拥有如此出色的表现 。而他本人也感到挫折 ,因为他晓得工作必须一步一步展开,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增加发展的速度。他预见了未来,才能由伟大的安东.勒费布荷建立起描述现实的基本方程式,并接著由伊安.斐迪尔的经典实验来证明这一切。「到了库柏生命即将结束之前 ,他看著太平洋上的落日 (他在回忆录中详细地描写这个景色), 才体悟到原来自己就是维科 .玛兰松 ;他不是别人的替代品,而他就是他自己。或许名字并不属于他,但历史上那位叫作玛兰松的人,就是布林斯里.薛瑞丹.库柏。「想通了这一点 ,他急忙地要让永恒时空能更顺利且迅速地建立起来 ,于是他写下了回忆录,将它安全地收在居家客厅裡的时间密封盒中。「于是这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当然 ,库柏–玛兰松撰写回忆录的原始意图,我们可以不需理会。库柏必须完完全全地经历到他该经历到的一切。原始时代的现实是不容许任何改变的。就在目前的这个物理时刻,你所认识的库柏,还不晓得他即将面对的未来为何 。他只知道自己要过去教导玛兰松 ,然后将再回到这裡来。他将一直抱持著这种信念,直到他在那边的多年经历与体认之后,才会晓得真相,并坐下来撰写出他的回忆录。「这场时间循环的目的 ,是要建立起时间旅行和现实本质的知识 ,并在这些基础之上,建立起我们的永恒时空。如果缺少了这个环结,人类将永远无法学到时间的真相,且当科技能力达到了一定程度,人类将会因著物种的自私行为,自取灭亡。」哈兰专注地听著 ,惊讶地感到时间循环的强大 ,冥冥之中彷彿有种把这道圆给封闭起来的力量,并透过了永恒时空来完成这一部分。在这个时候,他几乎快忘了先前令他不断悬念的诺羽。他说道,「于是,你晓得每一件你要作的事,每一件我要作的事,每一件我必须完成的事。」99推瑟尔似乎陷在自己叙述的故事之中 ,茫然地看著眼前燃起的青烟 ,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苍老却又智慧的眼睛看著哈兰,带著责备的语气说道,「不,当然不是这样。从库柏待在永恒时空,到了他真正开始撰写回忆录,当中已经过了几十个物理年的时间了 。他只能回想起一小部分的事 ,并且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你应该知道这点。」推瑟尔挥动手掌,叹了一口气,原本直线平稳上扬的烟云,被打断成了一团团扰流。「事情就这麽样地自行开始运作。首先,我被带入了永恒时空。经过了长久物理时间之后,我成为一个资深计算师,并且读到了这部回忆录。裡头描写到我是这项计划的负责人,于是便由我担任计划的负责人。接著,同样经过长久的物理时间后,你在一个改变后的现实出现了 (我们曾经非常仔细地检查,你在先前几个现实中的那些类比人),然后,库伯也出现了。「我藉由常识和複杂计算器的帮助,填补了当中的各项细节工作。比如说,我们在不违反任何规矩的情况下 ,细心地影响了你的指导师父亚洛 ,让他能在这裡头扮演好他的角色 。也相当细心地安排 ,让他引发出你对原始时代的浓厚兴趣 。「我们非常细心关照,让库伯不去接触他回忆录中不曾提到的任何知识。」推瑟尔苦笑。「申纳对此不断嘲讽。他称这种作法是倒果为因。先知道了结果,然后再才去调整原因。很幸运地,我并不像申纳那般地愤世嫉俗。「我很高兴见到,你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观察师和时空技师,孩子。库柏的回忆录并未提到这一点 ,因为他没有机会可以观察到你的工作 ,或任何关于你的成果评价。这项事实对我而言,无疑是相当大的帮助。我可以藉由执行一般工作的理由来重用你,而毫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甚至于,你最近到计算师芬吉那边的工作也恰好有所帮助。库柏在回忆录裡提到,当他在学习数学的过程中,你曾经有段时间出差离去,他曾非常希望你尽快回来继续上历史课。不过有那麽一回,你还是让我吓著了。」哈兰立刻接口说道,「你是指,我带库柏进入时空壶的那一次吗?」「你怎麽猜到的?」推瑟尔问道。「这是你唯一真正对我发脾气的一次 。现在我想 ,这件事应该明确违反了玛兰松回录忆当中的记述。」「不尽然。回忆录中只是没提到时空壶罢了。原先,对我而言,丝毫未提及永恒时空裡这项最具特徵的设备,代表他没有搭乘过的经验。因此,我刻意避开该他有对时空壶认识的机会 。你带著他搭载时空壶而进行上移 ,破坏了我精心的策划,重重地惹恼了我。不过后来,并没有发生其它的枝节,事情依旧照著原来的路径进行,所以我也对此不了了之。」老计算师慢慢地摩著自己的双手 ,混合著讶异与好奇的神情 ,看著这位年轻的时空技师。「你一直都在怀疑这一切。这的确令我惊讶。我敢说,就算是一个老练的计算师,从你已知的稀薄资料中,也不见得能推导出当中的事实。一个时空技师能够办到这种程度,更令人难以置信。」他倾身上前,轻拍哈兰的膝盖。「当然,在库柏离开之后,玛兰松的回忆录裡就没有出现对你的任何描述了。」100「我知道,先生,」哈兰说道。「就这麽说吧,我们全都即将解脱重担了。你展现非凡的才能,不应该就这麽浪费了。我认为你不该只是当个时空技师。我现在无法向你保证,但我希望你能瞭解到,计算师的工作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哈兰很容易地便能保持脸上表情的纹风不动 。他为这一刻 ,已经练习过许多年了。他心想︰这是贿赂。不过,那倒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的猜测是种狂放的推导,从一开始就缺乏确切的证据支持 ,就在那个人生裡最重要而特别的夜晚 ,偶然在他的脑海中蹦出的奇怪念头,然后经过埋首在图书馆裡的不断研究,才让它形成了具体化的观点。现在,根据推瑟尔所告诉他的故事,让他的推论成了真实。虽然还是有著一项偏差︰库柏就是玛兰松。这的确能够改进他的观点。不过,在一个点出错,在其它的点,也有可能出错。他不能再行险侥倖。解决问题!确认真相!他淡然地说道,「这项责任对我太过重大,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了真相。」「噢,是吗?」「情况有多麽地脆弱呢?假如我突然碰巧地就在某天发生了意外 ,以致我无法去向库柏上一堂应该会是相当重要的课呢?」「我不懂你的意思。」(是哈兰的错觉吗?那对老人的眼睛裡头,突然闪过一阵警戒的光芒。)「我是说,这道圆能被打破吗?让我打个比方。假如回忆录明确地提到,某一天我应该在某个现场中行动,但我却意外地遭到头部重击,昏迷不醒,那麽,这个计划是否就此瓦解了呢?或者,假如出于某些原因,我故意地选择,作出与回忆录中所叙述的相反行为。那情况将会如何?」「你为什麽会这样想?」「这似乎是合乎逻辑的想法。对我而言,如果我无意犯下的小错误,甚至是故意的违抗举动 ,我就可以打破这道时间循环的圆 ,然后情况将变得如何?毁掉永恒时空吗?看来应该如此 ,如果事实真的照你所说的进行 ,」 哈兰慎重地说道 ,「那麽我早该被告知原因,所以我才能小心地不去作出任何不恰当的行为。虽然,那得耗费不少唇舌才能驱使我的全心配合。」推瑟尔大笑,但听在哈兰耳裡,却感受到笑声当中的虚假与空乏。「这是个纯学术的问题,孩子。既然没有发生,那就不会发生。完整的圆无法打破。」「可以打破,」哈兰说道,「482 世纪的那个女孩——」「她很安全,」推瑟尔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没有必要永无止尽地谈论这一点,而且,我还和计划小组的其他成员处理过这些逻辑上的问题了。我已经听了你的话 ,也告诉你该知道的事 ,现在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你要跟我一起来吗?」哈兰感到满意。情况非常明显,而他自己的地位也毫无疑虑地受到肯定。推瑟尔知道哈兰随时可以摊牌︰「我再也不想和库柏有任何关连了。」 推瑟尔也该101知道,哈兰随时能向库柏透露出关于回忆录的资讯,藉以毁灭永恒时空。就在前一天,哈兰便清楚自己能作什麽。推瑟尔原本以为,利用这些新的资料能令他感到震撼,进而逼使哈兰乖乖就范,那麽他错了。哈兰以诺羽来明白地作出威胁,而推瑟尔立刻大喊「她很安全」,证明他瞭解这项威胁的本质。哈兰站起身来,上前跟随推瑟尔。哈兰从未到过这个房间 。这个房子就像是把牆壁打穿 ,而刻意在此製造出来的一个大空间。他们走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则由一道力场屏幕所遮蔽,经过入口旁的一部自动机器 ,完整地扫瞄与辨识出推瑟尔的脸孔之后 ,他们才得以进到这个大房间。这房间裡佔据最大的部分 ,是一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球体 。球体有道正开启的门,裡头有明亮灯光的照亮的平台。从球体内传出了谈话声 ,哈兰穿过它的门口 ,见到裡头正有一个人从当中走出来,还有另一个人跟在他的后头。那是全时理事会中的申纳,以及另一个今天在午餐会报中所见到的成员。推瑟尔的表情看来相当不悦。无论如何,他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小组成员还待在这裡吗?」「只有两个人,」申纳蛮不在乎地说道,「莱斯和我。我们这裡有座相当美丽的设备。它的複杂与精密程度,可以和一艘太空船相比。」莱斯的体态肥胖拥肿 ,表情看来就像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毫无自己的主见。他摩著自己扁平的鼻子说道,「申纳最近迷上了太空旅行。」申纳的秃头在光线照耀下显得特别亮眼。「真是精妙的设计,」 他说道。「让我不得不想问你一个问题 。在计算现实的时候 ,太空旅行是一项正面或负面的因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 推瑟尔不耐烦地说道 。「要看是什麽样的太空旅行,在什麽样的社会,以及什麽样的环境。」「噢,少来 。在一般的通论上 ,太空旅行总是有些特质是可以归纳出来的 。」「那只有自我受限,会耗掉自我的资源,最后也将自行消逝。」「所以那就是无用的技术萝 ,」 申纳满意地说道 ,「所以这是项负面的因素。我是这麽解读的。」「随你的便,」推瑟尔说道,「库柏快要来了。我们必须清场。」「听你的萝。」 申纳勾著莱斯的手臂,带他一同要离开这个房间,但他还是边走边谈。「亲爱的莱斯,人类总是会週期性地,不断将心力放在太空旅行的技术发开上,然后总是会因为挫败的结果而再度放弃。只要能够让你明瞭,我会建立起一套矩阵组来描述这种情况 。如果人类把心智放在太空上 ,那麽他们便会忽略掉地球事物的发展。我现在正准备这个命题,打算要在理事会当中提出,建议要把所有具有的太空旅行的世纪,从现实当中完全消除。」102莱斯的声音在走道中产生了回响。「但你不该作得那样彻底。某些文明中,太空旅行是项有用的社会安全阀。我现在可以想到,在 54 世纪的第 290 号现实中——」大门关闭,声音也立刻切断。推瑟尔说道,「一个奇怪的人,申纳。很聪明,他一个人的智力可以比上我们的两个,但他的热情全都放在跳跃式的思考上。」哈兰说道 ,「你想 ,他说的可能是正确的吗?我是指 ,有关于太空旅行的事 。」「我感到怀疑。如果申纳真如他所说而提出这项命题,我们才有机会来评判。但他不会。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他又会一头热地栽到另一件事情当中,然后再也不理会前一项未完成的想法 。别理他——」他将手掌置于这座嗡鸣作响的大球体的表面上,然后缩手从他的嘴上夹起香烟。他说道,「你猜得出这是什麽东西吗,时空技师?」哈兰说道,「它看起来像是附上陀螺的巨大时空壶。」「没错,完全正确。进来吧。」哈兰跟著推瑟尔进入这个球体中 。裡头的空间足以容纳四到五个人 ,不过它的内部却毫无特徵。地板相当平滑,弧面牆壁上只开了两扇窗。就这样了。「没有控制装置?」「这是遥控的,」推瑟尔说道。他的手在平滑的内壁上滑动著,然后说道,「双层内壁。整个内壁裡的空间,是由独力的时间力场所包覆。这是个不再受限于竖井移动的时空壶,能够下移并超越过永恒时空的端点。它的设计与建造,是藉由玛兰松回忆录裡的暗示才能够达成。过来这边。」控制室位于大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哈兰走了进去 ,瞧见昏暗的控制室内佈满一堆操控的控制杆。」推瑟尔说道,「你听得见吗,孩子?」哈兰吓了一跳,环顾四周。他没注意到推瑟尔并未和他一起走进来。他自动地来到了控制室裡开向外的小窗口 ,见到推瑟尔正在外头向他招手 。「我听得到,先生。你要我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