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项行为的变革影响,将不会无限地延伸下去,到了容许的时间范围之外,它的效应将会微小到足以忽略。一般时间内的人类 ,永远不可能察觉这项曾经发生过的现实变革 。当物质改47变,人的心灵也跟著改变,只有永恒组员能够站在这一切的外头,丝毫不受到影响而观察这场变革的发生。社会学家佛依盯著 2481 世纪的靛蓝色调萤幕 ,裡头原本显示出热闹繁忙的太空机场。他不想抬头望向走过来的哈兰,只以低声咕哝代替对他的招呼。太空机场突然地枯萎 。它的闪亮外貌消失 ;原本耸立的建筑物再也不像原来的光鲜模样。太空船摆到生鏽。没有人烟。一切都静止下来。哈兰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个微笑。这就是 M.D.R.,最大可能反应。而且它立刻发生 。变革并不必然在时空技师之手介入的那个确切时刻发生 。如果在计算中,这次介入的阻尼足够强大的话 ,变革真正发生的时间将在几个小时或几天之后才开始出现(当然,这是指在永恒时空裡来计算的物理时间)。只有当所有的自由度全都消失之后,变革才会真的产生。只要还有任何数学上的其它机率存在,变革都不会发生。是由他本人所计算出的 M.N.C.,是由他本人亲手所执行的接触,现实的自由度立刻消失,变革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一体完成,哈兰为此感到相当自豪。佛依说道,「原来的景象是那麽地漂亮。」这句话似乎向愉悦的哈兰泼了一盆冷水。「从现实当中删除掉太空旅行,」他说道,「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不会吗?」佛依说道。「留著它有什麽好处?太空旅行持续不到一两千年 ,人们就开始感到厌倦。此后不久,他们全都会再度回到地球,而星际殖民地也会跟著荒废。然后再过个四五千年或四五万年,他们又想再次尝试,然后再次放弃。这是人类智慧与勤劳工作的浪费。」佛依冷冷地说道,「你真是个哲学家。」哈兰感到一股气闷 。他心想︰和这些人淨扯这些有什麽用处?他愤愤地改变了话题︰「生命计划师怎麽样了?」「他怎麽样?」「你可以和他联络吗?现在他该有些进度了。」社会学家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气 ,彷彿在说︰你真没耐性 。他提高音量说道,「跟我一起去找他吧。」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写著「尼禄.费鲁克」,令他立刻联想到原始时代地中海区域两个领导者的名字。(他每个星期向库柏的讲课过程,也不断地加强自己对原始时代历史的印象。)然而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和哈兰心目中的古代领导者完全不符 。他几乎和乾尸一般地瘦,皮肤紧紧地贴著如木柴般的骨架。他的鼻梁很高,拥有节枝分明的细长手指 。当他调整著那台小小的加总计算器时 ,活脱脱地像是正在觊觎人类灵魂的恐怖死神。48哈兰紧紧地盯著加总计算器 。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生命计算师的血和肉 。把一个人的生命历史和现实变革的资料喂入之后 ,它会叽叽咯咯地发出怪异的声响而开始运作 ,经过数分钟到数天不等的时间后 ,它会吐出此人在新现实中的各种不同生命发展,以及伴随这些发展的机率值。社会学家佛依向他介绍了哈兰 。费鲁克不耐地瞧了他的时空技师肩章 ,点头致意,似乎没想要开口招呼。哈兰说道,「那位年轻女士的生命规划已经作好了吗?」「还没。完成之后我会通知你。」 他是那种不在乎公然对时空技师表达蔑视之意的人。佛依说道,「放轻鬆点,生命规划师。」费鲁克那双稀薄到看不见的眉毛扬起 。他的眼珠在深深的眼窝中滚动 ,然后说道,「毁掉太空船了吗?」佛依说道,「这个世纪裡不会再出现了。」费鲁克扭著双唇,低声地吐出一个听不见的字眼。哈兰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著这位生命规划师,但对方却将目光移开,表情明显地感到挫折。哈兰想道︰他知道,这项错误他也有一份。费鲁克对佛依说道,「听好,既然你在这裡,我究竟该对抗癌血清的要求如何处理?我们不是唯一拥有抗癌血清的世纪。但为什麽要由我们接受所有的申请?」「因为在所有其它的世纪裡,人口都相当拥挤。你知道这点。」「那麽就得阻止他们送出申请。」「我们要怎麽阻止?」「很简易。要全时理事会拒绝接受。」「我在全时理事会中没有影响力。」「你对老头子具有影响力。」哈兰毫不感兴趣地在一旁听著这场对话。至少,这可以让他焦躁的心情,暂时离开那具嘈杂运作的加总计算器。这两人口中的「老头子」,他晓得应该是指掌管这个时空分区的计算师。「我和老头子谈过,」社会学家说道,「他说他会向理事会说明。」「胡说八道 。他不过是送出一段例行的录音报告罢了 。他必须亲自到场去据理力争。这和我们的基本政策有关。」「全时理事会这些日子以来 ,对基本政策已经漠不关心了 。你知道那些流传的谣言。」「噢,当然。他们正忙著了不起的大事。要有什麽万用的法宝,就说理事会正忙著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就行了。」(如果哈兰愿意将心思放在这场对话中 ,那麽这句话可能会令他露出认同的微笑。)49费鲁克沉酝了一会儿,怒气继续喷发,「大多数的人都不懂,抗癌血清和树木种籽或力场引擎都完全不同。我知道要监视现实中逆向效应的每一个分支末节,但只要一个人类的生命中介入了抗癌血清,情况就複杂了不止百倍。「仔思考虑一下!想想在每个世纪裡头 ,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抗癌血清而死亡。你可以猜想有多少病人愿意就这样死去。所以每个世纪裡,一般时间内的政府都不断地向永恒时空提出要求,『求求你们,帮我们运来七万五千瓶抗癌血清过来,为了救治那些对我们文化具有无上贡献的人。』」佛依不停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费鲁克并未降低他的愤慨。「所以你去看看那些传记资料,每个人的确都是他们时代当中的英雄 。每个人的在他的世界中都是不可或缺的 。你的专业也知道这点。如果每个人都活了下来,你可以见到那会对现实产生什麽影响。但看在时间之父的份上,如果不同组合类别的人活下来,那将会变得如何。「这个月裡,我处理了 572 件癌症治疗要求。十七件,经计算之后还有十七个生命规划案件的分析结果,不需要牵涉到不必要的现实变革。提醒你,这裡头连一件不需要引入不必要的现实变革都没有 ,但是理事会却说 ,那些中性案件也可以加以开放,让他们能够获得血清。他们说这是人道,你知道的。因此这个月内,在各个不同世纪裡总共有十七人获得了治疗。「然后结果如何?那些世纪有更快乐吗?至少你的生命没有过得比较快乐。在同一个国家裡,一个人获得治疗,但同时间却有十几个人没有。每一个人都会问 ,为什麽会是他?或许那些我们没有照顾到的家伙 ,其实是有更好的人格特性 ,或许他们是人人喜爱的慈善家 ,而我们拯救的那个人却是会踢自己年迈的母亲或殴打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现实变革这回事,而我们也不能告诉他们。「我们在自找麻烦,佛依,除非理事会决定退回一切要求,仅仅同意那些会引发必要现实变革的人。就这麽简单。要不是治疗他们有助于人类全体的好处,否则就是完全拒绝。绝对不要不负责任地说︰『哎育,帮个忙也无妨。』」社会学家脸上显出无奈神情 ,然后他只能说道 ,「如果是你得到了癌症……」「这是愚蠢的说法,佛依。难道我们是以此作出决定的吗?在这种情况之下,那绝对都与现实变革无关。有些可怜的混蛋总是会受到痛苦的折磨。难道你就是那种混蛋吗?「还有另一件事 。记得每一回我们作出现实变革之后 ,总是更难以找出下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随著每一个物理年,发生随机变革的机率总是不断地增加。这意谓著我们能够施以治疗者的比例将会不断减少 。能够获得血清的人数随年递减。总有一天,一个物理年之中只能有一个家伙获得治疗,这还是包括了那些中性案件。记住这点。」哈兰对此话题的最后一丝兴趣消失了 。这是工作中的典型牢骚 。在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裡,对永恒时空的内在研究中,称这种现象为身份认同问题。人们会因为职业上的相关性 ,而对该世纪的同一身份的人具有同理心 。他们的争议也同时成为永恒组员之间的争议。50永恒时空总是尽可能地与这种身份认同的心魔对抗 。每个人都不淮指派到距他故乡时间的两个世纪之内 ,让他不致于对自己所欲处理的时间产生认同感 。最好能够分派到一个与他故乡世纪完全不同的时间分区裡 。(哈兰不禁想起 482 世纪的芬吉。) 更重要的,当他的反应表现出任何一丝疑惑,他就必须再度转调至其它时间。(如果由哈兰作决定的话,他会在每个物理年内,将费鲁克轮调到五十个世纪的间隔时间分区。)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人毫无道理地渴望在某个一般时间裡寻找认同感。(大家都晓得,这是所谓的一般时间回归情结。) 特别是来自于一个拥有太空旅行的世纪 。这是一项应该调查的现象 ,也值得探讨是否为一种永恒时空内在的慢性病症。如果是在一个月前 ,哈兰可能会将费鲁克看作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 ,是个情感过盛的愚蠢份子 ,抱怨别人跑来争取抗癌血清 ,因不断萌生的新现实而使他工作量暴增。他很有可能去举发他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此人的反应明显地无法受到信赖 。现在他却无法这样作。他甚至还为他感到同情。他的罪行将比他更加严重。他的思绪又回到与诺羽在一起的那片短暂时光。当天晚上他还是睡著了 ,直到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牆壁照射到他身上 ,他才在一股犹如白色的云雾之间而茫茫醒来。带著笑容的诺羽俯看著他。「天啊,真难叫醒你。」哈兰的反射动作是立刻抓起床单遮掩 。他昨晚的回忆重新涌现 ,脸上不禁泛了大红。他怎麽还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他想起了一些事情,让自己的身子坐直。「还没到一点吗?时间之父呀!」「现在才十一点。你吃了早餐之后还有很多时间。」「谢谢,」哈兰含含糊糊地说道。「淋浴间和你的新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他还能说什麽?「谢谢,」他还是含混地说著。早餐时他尽可能地避开她的眼睛。她坐在对面,没有用餐,下颏埋在自己的手掌裡,她的深色头髮收拢梳向一侧,她的睫毛显得异常地长。她的目光顺著他的一举一动而跟著移转 。不过他还是只能放低眼睛 ,心中充满尴尬。她说道,「你今天一点钟要去哪裡?」「飞行球比赛,」他低声说道。「我有入场券。」「三战两胜的球赛。我先前错过整个球季,因为我缺少了那段时间,你知道的。谁会赢得比赛,安德鲁?」听到对方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 ,让他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脱力感 。他猛然摇著自己的头,想要表现出矜持的威严。(过去,他总是毫不费力就能表现出来。)51「你当然知道萝。你已经观察过这整个期间所发生过的事了,不是吗?」照理说来,他应该保持简短与冰冷的否定态度,不过他还是无奈地向她解释,「有太多空间和时间要去观察了。我不可能连比赛成绩这种细微的事情都知道。」「喔,反正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哈兰无言以对。他将叉子扠入一颗多汁的小果子,然后整颗放入嘴裡。过了一会儿之后,诺羽说道,「在你来到这儿之前,你有没有观察过这附近所发生的事情呢?」「没有观察到相当精细的程度 ,诺——诺羽 。」(他非常努力地在对方面前,将这个名字从口中说出。)女孩轻柔地说道,「你看到我们两人了吗?你在事前不知道我们——」哈兰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我无法看到自己。我并不在这个现——我只有来到之后才会存在 。我无法向你说明白整件事 。」 他为著两件事而感到困窘 。首先,她说出令他尴尬的事。其次,他差点说出了「现实」,而这正是和一般时间者谈话当中绝对禁止的字眼。她扬起眉毛,有些讶异地睁大双眼看著他。「你觉得难为情吗?」「我们这样做是不恰当的。」「为什麽?」 对 482 世纪的她,这种事情是稀鬆平常的。「难道永恒组员不淮做吗?」 她的语气中透出一种促狭的玩笑 ,就像是问一个永恒组员不淮吃东西一样。「别用这种字眼,」哈兰说道。「事实上,我们确实不允许做,就某方面来讲。」「那麽就别告诉他们。至少我不会讲出来。」然后她沿著桌沿走来 ,迳自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以她的屁股将小餐桌缓缓地推到后头,获得更宽阔的空间。他突然全身僵直。他举起手来作势要拥抱著她,但只动了一半。她弯身亲吻他的双唇 ,于是再也没有任何尴尬。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阻碍诺羽和他的两人中间了。当他第一次成为观察师时 ,在伦理道德方面 ,他不确定自己有权力该去作些什麽 。换句话说 ,他只能思索目前的现实与现实变革之后 ,两者之间的性质为何 。并不是这个世纪的鬆散道德观困扰著永恒时空 ,也不是人工生殖或母系社会等等缘故。它构成当前现实所拥有的一切特质,全都在全时理事会的认同之下……直到芬吉对此提出了某种难以捉摸的观点。于是那即将进行的变革 ,也必然是非常难以捉摸的 ,一定与他所观察的群体样本有关。这是显而易见的现象。那将会影响到这个社会系统中的贵族 ,生活富裕者 ,上层阶级和相关的受益人。让他最感到忧心的是,那一定会影响到诺羽。52剩下来的三天裡 ,他完成了时空计划书中的相关工作 。但即使有诺羽陪伴之下的欢愉,哈兰还是偶尔露出阴鬰的神情。她向他问道,「发生什麽事?有些时候,你的情况好像和在永恒——在那个地方完全不同。你以前不会发呆,但现在你却常常突然陷入沉思。是因为你要回去了吗?」哈兰说道,「这是一部分的原因。」「你一定得回去吗?」「我一定要回去。」「如果你迟到个几天,又有谁会在乎?」哈兰不禁笑了出来。「他们不喜欢我迟到,」他嘴上这麽说,但心中却想著他的计划书中容许他有两天的缓衝期。她调整了一部乐器上的控制钮,于是从它内部响起了一阵柔和与複杂的弦乐,以奇特的随机和声构建出一整组完全创新的乐曲︰这种即兴的创作是经由它内部的数学公式 ,以随机的参数加以运算而达成 。这段旋律序列几乎不太可能再度重複演奏,但却也从来不会失去它的美妙。在这首安眠般的乐曲之中 ,哈兰的目光和心思全都集中到了诺羽身上 。她会重新被分配成什麽样的角色?一个卖鱼贩 ,一个女工 ,还是一个生有六个肥胖丑小孩的妈妈?无论她变成什麽,她都不会再记得哈兰。在新的现实之中,他再也不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任何一部分 。而且无论她成为什麽身份 ,她再也不会是诺羽 。他并不仅止于爱这个女孩︰(非常奇特地,这是他在心中第一次出现「爱」这个字眼,而且也觉得十分自然。) 他爱的是许多因素集合而成的综合体;她对穿著的选择,她的步伐,她说话的方式,她面部表情的各种样式。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 ,她在这个现实之中的生活与经验所共同建构起的这一切 。在前一个现实之中,她并不是哈兰在一个物理年前未知的诺羽。在下一个现实中,她也不会再是哈兰已知的诺羽。非常可能地,新的诺羽在某些方面应该会变得比较好。但他更确信一点,他想要这个诺羽,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诺羽,目前这个现实当中的诺羽。如果她有缺点,他也同时想要拥有这些缺点。他能怎麽办?他心裡想到许多方式 ,但全都是非法的行为 。当中的一项便是弄清这项变革的性质,研究它影响到诺羽的情况为何。毕竟,一个人无法确定……突如其来的宁静 ,将哈兰带出了回忆的幻想之中 。他的意识再次回到生命规划师的办公室裡来 。社会学家佛依以斜眼瞧著他 。费鲁克乾尸般的皱纹脸孔朝向他。这股沉默具有穿透性。花了一阵子,才让这股沉默完整地穿刺了这个空间。但也只有一阵子。然后加总计算器的运作声响便嘎然而止。53哈兰几乎跳了起来。「你已经有答案了,生命规划师。」费鲁克向下看著他手上的箔片。「是的。当然。非常有趣。」「我可以看看吗?」哈兰伸出手来。他的手正在颤抖。「没有东西可看。所以非常有趣。」「你是什麽意思——没有东西可看?」哈兰直盯著对方,心中感到一阵痛苦,眼前那高瘦的费鲁克站立模样,似乎也逐渐开始变得朦胧。生命规划师的语气全然平淡。「这位女士并不存在于新的现实当中。没有任何人格的转变,她只是不存在。不见了,就这麽简单。我算出其它可能性的机率值不到 0.0001。她不可能出现在新现实中任何地方。事实上,」——他伸出细长的指头,磨擦著自己的脸颊——「根据你之前交给我的因素组合,我实在看不出,她怎麽能够适应于原来的现实之中。」哈兰几乎听不进其它的话。「但是——但是,那只不过是个微小的变革。」「我知道 。所以我才说是有趣的因素组合 。就在这裡 ,你想要这张箔片吗?」哈兰的手紧紧地握住箔片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诺羽不见了?诺羽不存在?怎麽可能?他感到有人拍著他的肩膀,佛依的声音在耳边。「你感到不舒服吗,时空技师?」 但这隻手立刻抽回 ,似乎后悔他竟不经意地对一位时空技师展露关怀之举 。哈兰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地恢复他的傲然神态。「我很好。你能领我回到时空壶的路吗?」他绝对不能显出自己真实的感情 。他必须表示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这只不过是一种学术上的研究 。他必须从裡到外地欺骗自己 ,假装诺羽不存在于新现实的这个结论,可以让他得意洋洋获得理论上的明确证据。【第六章译注与对照】* 时空技师之手(Technitian's Touch)︰故事术语。* 加总计算器(Summator)︰科幻名词。* 尼禄.费鲁克(Neron Feruque)︰人名。54Chapter7——犯罪的开端哈兰踏入 2456 世纪的时空壶 ,回过头来 ,确认分隔竖井与永恒时空之间的障壁完美无瑕;社会学家佛依也没有理他。最近这几个星期以来,他自发地养成了习惯,总是会在走进时空壶之后,立刻回头检查是否有人在他的背后。然后他所处的时间已经在 2456 世纪,但哈兰仍将时空壶设定作上移的准备。他看著时间计上的数字不断地增加。虽然时间移动的速度相当迅速,不过他还是有一些时间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生命规划师的发现改变了一切!他的犯罪行为也得跟著作出重大的改变!而这一切都是芬吉所造成的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不断地迴响著 。一切都是芬吉造成的。一切都是芬吉……从 482 世纪回归永恒时空的那几天裡,哈兰都尽量避免与芬吉有私人的接触。永恒时空的环境围绕著他,罪恶感也同时围绕著他。虽然 482 世纪的人们对此毫不在乎,但他却打破了对永恒时空的重大誓言。他虚应故事般地将自己的报告送入输送槽 ,然后退回到自己的舱房裡休息。他要好好地适应心境上的改变,并思索自己未来的方向。芬吉不允许他有悠裕的时间 。在报告编码与送出之后不到一个小时 ,他立刻与哈兰联络。计算师的脸孔出现在萤幕上。他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你在办公室。」哈兰说道,「我已经将报告送出了,先生。在等候新的任务指派之前,我待在哪儿都没有关系。」「是吗?」 芬吉扫瞄了手中卷曲的箔片,然后将它拿起,斜眼看著箔片裡的孔洞样式。「这份报告并不完全,」他接著说道。「我可以去你的房间吗?」哈兰迟疑了一下。这个人是他的上司,而且此时拒绝他的亲访,似乎隐含著一种不顺从的意图。这有可能被诠释成违抗上司的行为,因此他的理智告诉他,无法拒绝他的要求。「非常欢迎,计算师,」他生硬地说道。奉行享乐主义的芬吉 ,肥胖圆滚的身躯走进了哈兰的舱房 。在哈兰的故乡时间,也就是在 95 世纪中,一般人家庭裡头的摆设,都是犹如古代斯巴达似的典型家俱 。哈兰舱房裡的椅子是由暗色金属管所建构而成 ,它的表面利用人工磨砂来模仿出木头的材质(虽然作得不太像)。房间的另一角落有件小家俱,它的外型与这个时代裡头的所有物品,看来都很难能够搭配在一起。但它立刻就吸引了芬吉的目光。计算师粗短的手指摸了一下,似乎在测著它的材质。「这是用什麽材料所製作的?」55「由木头作的,先生,」哈兰说道。「真品吗?真正的木头吗?太令人惊讶了!我相信 ,在你的故乡时间裡有很多木製器具。」「是的。」「我知道了。虽然我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限制,时空技师」——他将手在自己的裤子磨了又磨 ,彷彿想将刚刚手指所接触到的尘埃给清掉—— 「不过我并不清楚 ,让自己受到故乡文化的影响到底恰不恰当 。一个真正的时空组员必须能够适应他所处的任何文化 。比方说 ,假如我在五年内吃了超过两次使用能量器皿所端来的食物,」他叹了一口气,「我会担心自己,可能觉得把食物盛在物质餐盘中是非常不乾淨的。但我不会放弃去适应新环境。我不会放弃。」他的眼光再次回到了那木製家俱,不过这回却将双手交握在身后,然后说道,「这是什麽?它有什麽功能?」「那是书架,」 哈兰说道。他有股衝动想要问问,芬吉把双手放在自己衣服上的感觉究竟如何 。难道他自己的身体和衣服 ,真的会比纯能量力场的物体来得乾淨吗?芬吉的眉毛扬起。「书架。那麽在裡头的东西就是书本了。是吗?」「是的,先生。」「真品吗?」「完全是真品,计算师。我从 24 世纪带来的。我这裡有些书本,日期标明是来自于 20 世纪。如果——如果你想要看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小心地翻阅。那些页面已经受过修补与强化 ,但它们依然不像箔片 。请避免不小心而撕破纸张 。」「我不会碰 。我不想碰那些书 。我想 ,那是 20 世纪的灰尘 。真的书本哩!」他笑了出来。「一页页由纤维製成的纸张。你是这个意思吗?」哈兰点点头 。「经过强化处理后的纤维纸张 ,能让它们能保持更长久的时间。是的。」他张口作著深呼吸,耐著性子,好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平静下来。芬吉漫不经心地看待这些书 ,就像是漫不经心地看待著哈兰自己 ,他心中所涌现的这类想法,实在太过荒谬了。「我敢说,」芬吉依然延续同一话题,「这堆书的所有内容,可以全部收纳到两公尺的胶卷内,最后卷成一个手指头的大小。书裡头有什麽内容?」哈兰说道,「那是 20 世纪的一整套新闻杂志。」「你读过了吗?」哈兰自豪地说道,「这是我收藏几套最完整的书本。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永恒时空分区的图书馆裡,有另外一份相同的东西。」「是的,你的嗜好。我想到了,你以前告诉过我,你对原始时代很有兴趣。我非常讶异你的指导师父,竟然容许你养成这种兴趣。根本就是精力的浪费。」哈兰抿著嘴。他知道,这个人正刻意地要抓住任何机会来激怒他。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会成功。哈兰冷冷地说道,「我想你是为了我的报告而来。」56「是的,没错。」计算师环顾四周,选好了一张椅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一点都不麻烦,我刚刚已经在通讯器上说过了。」「是什麽事呢,先生?」(冷静!冷静!)芬吉神情诡谲地露出微笑。「你没在报告裡提到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哈兰?」「没有这回事,先生。」虽然他站立著回答,但却理不直气不壮。「少来了 ,时空技师 。你待在那个社会中 ,和那女人待了这麽长的一段期间 。难道你没有遵循时空计划书的内容,而跑去住在其它的居所。我想,你应该都有遵守吧?」哈兰遭到专业上的攻击,使得他不得不迎接这块明显的诱饵。他只能说道,「我有遵守。」「然后呢?你在报告中,没有描述到任何你和那女人的关系。」「没什麽重要的可讲,」哈兰口乾舌躁地说道。「太荒谬了。就你过去的认知和经验而论,我不需要告诉你,观察师个人不该自行决定何者重要,何者不重要。」芬吉的目光直盯著哈兰 。他追究这个问题的兴趣 ,已经超越了一般计算师对待下属的态度。哈兰当然晓得藏在芬吉温和语调之下的意图 ,然而他成久养成的专业习惯,却猛力地在另一端拉扯著他 。一个观察师必须回报一切事情 。一个观察师不过是从永恒时空伸向一般时间的单纯感触器 。它感测完环境之后便立刻收回 。为了完成观察师的功能,他不能拥有自己的人格特性;他不能扮演一个人类的角色。几乎是自动自发地 ,哈兰开始口头描述从他书面报告中所略开的部分 。他以观察师优越的记忆能力 ,精确地重述出当时对话中的每一个字 ,重建出每句话所伴随的语调以及面部表情 。在他重新讲述的过程中 ,他觉得自己再度活在那个令他深情喜爱的时空中 ,但在芬吉的探询与自己责任感的作用下 ,他也同时涌现出罪恶感。当他的描述接近到即将发生的结果时 ,他的言语开始结巴 ,而且他身为观察师的完美客观外壳,也开始产生了裂缝。在哈兰不得不讲到令他尴尬的事件发生之前 ,芬吉尖锐的声音解救了他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你接著应该要说,你和那个女人做爱。」哈兰相当气愤。芬吉说的是事实,但他的语气中却带著淫猥,粗鄙,更糟糕的是,他的态度觉得那是稀鬆平常的事。无论用什麽词语来描述,那也绝对不是稀鬆平常的。哈兰能够解释芬吉的态度 。从他急于对他的诘问 ,从他打断自己口头报告的时刻,芬吉在嫉妒他!哈兰有十足的把握。芬吉想要染指的女人,哈兰成功地将她从夺走了。哈兰感到一股胜利的甜蜜感 。有生以来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目标 ,远远比达成永恒时空的冷冰冰任务要来得更有成就 。他会一直让芬吉感到57嫉妒,因为诺羽.蓝本特永远属于他。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欢欣之下 ,驱使他原本打算四五天之后的申请 ,提前在此刻提出。他说道,「我希望能获得淮许,与某位一般时间的个人私通的申请。」芬吉似乎刚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我想,对象该是诺羽.蓝本特。」「是的,先生。身为负责这一时空分区的计算师,我的申请必须要经由你……」哈兰希望申请要经由芬吉。这会让他受到折磨。如果他自己也想要那个女孩,就让他自己亲口说出,然后哈兰便能够坚持,要交由诺羽来自行选择对象。想到这裡,他不禁露出了微笑。他希望事情能够这样演进。最后他一定会获胜。当然 ,通常对于这类争风吃醋的事件 ,时空技师不该妄想自己能够无视于计算师的意愿,不过,哈兰确信推瑟尔可以作为他的后援,芬吉根本不敢违抗推瑟尔。但芬吉的神情似乎相当平静。「看起来,」 他说道。「你好像已经非法地佔有那个女孩了。」哈兰脸上一红,然后採取微弱的防御。「时空计划书只强调了我们必须待在一起。既然我的行为没有违反上头所禁止的事项,所以我一点也不感愧疚。」这是谎言,从芬吉略感快乐的表情看来,他也晓得这是谎言。他说道,「我们将要进行一场现实变革。」哈兰说道 ,「若情况如此 ,我将修改我的申请对象 ,为在新现实当中的诺羽.蓝本特。」「我认为这一点都不聪明 。你怎麽能够事先预知变革后的情况?在新的现实中,她有可能和别人结婚,有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在新的现实中,她不会要你。她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要你。」哈兰的声音颤抖。「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