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与特吕弗对话录-2

希 是的，但收缩或延长时间不是导演的首要工作吗？您不认为电影中的时间不应同真实的时间有关系吗？特 肯定有关系，这是最基本的游戏，但在拍摄第一部影片时就应发现它。比如，迅速掠过的情节应该减速和膨胀，否则观众就几乎难以觉察。只有熟悉业务，具有权威，才能控制好这一点。希 因此，认为改编小说要交给作者本人，是犯了一个错误，我想这是不知道电影处理的原则。相反，戏剧家为银幕改编自己的剧本，会更为有效，但是他们也应该意识到一个困难；他写戏剧的经验，使他要求自己在两小时内把观众的注意力始终吸引住。尽管如此，戏剧家只要熟谙写出连续极度紧张的场面，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电影剧作家。对我来说，明显的是，一部影片的一组组镜头永远不应踏步不前，而是要始终往前发展，就像一列火车后轮接前轮地飞驰，更确切地说，就像一列“齿轨”列车一个槽口又一个槽口地爬上山。永远不应把电影比作一个剧本或一部小说。电影最接近的是短篇小说，其一般规则是只保持一个思想，就在情节到达戏剧性的最高潮时，也就完成思想的表达了。您应该注意到，一个短篇很少有停顿，这就使它类似电影。这个要求带来情节坚实发展的需要，并创造出激动人心的场面，这些场面属于情节本身，首先应该以巧妙的视觉形象表现出来。悬念是保持观众注意力的最有效的方法，这一点引导我们去制造悬念，无论是对情势发展的悬念，还是让观众在心里这样想的悬念--“现在，会发生什么事？”特 关于“悬念”这个词，有许多误会。您常常在访谈中解释，不应该把惊奇和悬念混为一谈，我们还会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但有许多人认为，当要产生恐惧的效果时，就需要悬念……希 当然不是。让我们回到《水性杨花》的女电话接线员身上。她在听一对年轻男女讲话，我们永远不会让这两个人露面，他们在谈结婚。这个女电话接线员本身充满了悬念，她对谈话结果也抱着悬念： 在电话线那头的女人会答应嫁给打电话给她的男人吗？当那个女人说同意时，她如释重负，她自己的悬念结束了。这就是一个不与恐惧相连的悬念的例子。特 但女电话接线员担心女人会拒绝嫁给年轻男人，最后焦虑不安没有了。悬念，这是期待的扩大吗？希 在悬念的一般形式中不可避免的是，观众完全知道当下情势。否则，就没有悬念了。特 毫无疑问，但关系到一个神秘的危险时，也有可能出现悬念吗？希 别忘了，对我来说，神秘很少是一种悬念。例如，在Whodunit中，并没有悬念，但有一种头脑产生的疑问。“谁干的”引起一种不带激动的好奇；然而，激动是悬念所必需的成分。在《水性杨花》女电话接线员的那场戏中，激动是由年轻人会不会被一个女人接受的期望引起的。在炸弹到特定时刻爆炸这种经典性的情势下，激动是恐惧、是为某个人担心，这种恐惧取决于观众与受危险威胁的人合而为一而产生的紧张。我可以发挥得更远，我是说，炸弹爆炸这种旧戏，要安排得恰当，您还可以让一群歹徒围坐在桌旁，这是一群恶人……第三章（5）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特 比如，炸弹包在餐巾里，像7月20日要暗杀希特勒时那样？希 是的，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观众会说： “啊！很好，他们会被炸得血肉横飞。”而会这样说：“小心，有炸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炸弹的恐惧要比对人物的同情或反感更为强烈。现在，不要相信这仅仅是因为炸弹是特别可怕的东西。再举一个例子： 一个好奇的人潜入别人的房间，在抽屉里搜寻。这时房间的主人上楼梯。然后镜头回到那个在搜寻的人身上，于是观众想告诉他： “小心，小心，有人上楼梯了。”这样，那个在搜寻的人本不值得同情，观众却总会替他担心。显然，如果在搜寻的人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您就会将观众的激动翻倍，例如《后窗》中格蕾丝?凯利（Grace Kelly）扮演的女主角。特 啊，是的！这是一个完美的例子。希 在《后窗》的首映式上，我坐在约瑟夫?科顿（Joseph Cotten）的妻子旁边，正当格蕾丝?凯利扮演的女主角搜索凶手的房间，凶手出现在走廊里时，她是这样躁动不安，以致转向她的丈夫，对他说：“防着点，防着点。”特 现在，我想请您确定在悬念和惊奇之间应该做出的区分。希 悬念和惊奇之间的区别很简单，我经常谈到。但是在电影中却常常出现这两个概念之间的混淆。我们正在谈话，在这张桌子底下也许有一颗炸弹。我们的谈话很普通，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突然，“砰”的一声，发生爆炸。观众很吃惊，但在爆炸之前，观众看到的是一个绝对普通、毫无兴味的场面。现在，我们来看一下悬念。炸弹在桌子底下，观众知道了，或许观众看到了无政府主义者把炸弹放在那里。观众知道炸弹将在一点钟爆炸，还知道现在是一点差一刻--在背景上有一只钟，同样的无足轻重的谈话突然变得十分有趣，因为观众参与了这个场面。观众想对银幕上的人物说： “你们不应该谈论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桌子底下有一颗炸弹呢，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在第一种情况下，爆炸时给观众15秒钟的惊奇。在第二种情况下，我们给观众15分钟的悬念。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可能的话，必须事先告知观众，除非惊奇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转折，也就是说，当意想不到的结局构成一件轶事的精妙之处时，则是例外。特 您的下一部影片《谋杀者》（Murder）的改编，根据的剧本是……希 这部影片很有趣。您看过吗？特 看过，看过，我看过。它讲述一个年轻女演员被指控杀害了她的一个女友。她被逮捕、审判，判处死刑。陪审员中有一位约翰爵士（赫伯特?马歇尔[Herbert Marshall]饰），是一位著名的演员兼作家，他深信她是无辜的，亲自重新进行调查，最终发现了凶手： 被指控者的未婚夫。这是您罕见的一部“谜语”影片……希 实际上，这是我拍摄过的罕见的“谁干的”这类影片之一。我总是回避“谁干的”这类影片，因为一般说来，兴味仅在于最后部分。特 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所有小说的模式，比如艰苦的调查、一场接一场的审讯……第三章（6）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希 因此，我很不喜欢“谁干的”这类影片，这令人想起拼板游戏和填字游戏。您平静地等待回答问题： 谁是凶手？引不起任何激动。这使我想起一件事。当电视开始出现时，有两档竞争的频道。第一个频道宣布播放“谁干的”节目。正好在这档节目之前，与它竞争的频道的一个播音员宣布说： “在与我们竞争的频道播放的‘谁干的’节目中，我们已经能够告诉您，这是仆人干的。”特 因此，虽然这是一部“谁干的”影片，您仍然对《谋杀者》感兴趣，是吗？希 是的，因为有许多东西在这部影片里是第一次尝试。这是赫伯特?马歇尔出演的第一部有声片，对他来说，角色非常合适。他马上表现为一个有声电影的优秀演员。当有必要让观众了解一个人的思想时，我厌恶将一个无用的人物插入情节中去对话，我求助于内心独白。当时，人们认为这是有声电影了不起的革新。实际上，这是戏剧领域最古老的构思，从莎士比亚开始就有，如今采用到有声电影中来。有一个场面，赫伯特?马歇尔一面刮胡子，一面听电台播放的音乐……特 《特里斯当》（Tristan）的序曲，这是最好的场面之一。希 是的，非常正确！我在制片厂有一个由30位乐师组成的交响乐队，他们待在浴室的背景后面。您明白，不能随后再配上音乐，必须在摄影平台上同时录音。还有，关于直接录音，我做过即兴表演试验。我给演员们讲戏，提议由他们自编对白。结果并不好，他们总是欲言又止；他们费力地去想应该说的话，却缺乏我所希望的自然。这不就再有延续性，不再有节奏。然而，我认为，您喜欢即兴表演，是吗？您有什么经验？特 危险在于，这实际上是让口吃的人说话。当要找话来说时，场面就有变得冗长的危险。我所喜欢的，是一种中介形式，比如，同他们谈到一个微妙的场面，然后运用他们的语汇写下来……这是一项特殊的工作。希 这很有意思，可是有可能变得不够经济，嗯？特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经济的……金钱、胶片、时间……让我们回到《谋杀者》上来，事实上，这是一个难以改编的同性恋故事，当时这是十分大胆的。我们在最后一场戏，即在马戏场中才看出凶手乔装成女人，他承认杀死了年轻女子，因为她准备向他的未婚妻透露他的情况和品行……第三章（7）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希 是的，从这个角度看，这是大胆的。也向《哈姆莱特》借鉴了很多东西，因为有戏中戏。大家邀请被推定的凶手来看一个剧本的手稿，这部手稿描写的正是这场凶杀。正当他大声朗读时，大家观察这个人，仿佛他会流露出犯罪的底细，正如《哈姆莱特》中的国王。整部影片同戏剧紧密相连。另外，《谋杀者》是我用两种语言拍摄的第一部影片。我要同时拍摄一个德语版本和一个英语版本。我在德国工作过，能用德语进行基本的交流。在英语版本中，主角是赫伯特?马歇尔饰演的；在德语版本中，饰演者是一个十分著名的演员，名叫阿尔弗雷德?艾贝尔。在拍摄之前，当我到柏林去讨论电影剧本时，人家向我提议作许多修改，我全都拒绝了。但事实上我错了。我拒绝是因为我对英语版本是满意的，而且出于经济原因，总不能拍摄两个彼此不同的版本。因此，我返回伦敦时带着一个没有改动的剧本开始拍摄了。我马上意识到，我对德语缺乏辨别的耳朵： 在英语版本中各种各样非常滑稽的细节，在德语中完全没有了。譬如，讽刺是靠放弃庄重或赶时髦获得的，而德国演员感到不自在。我发觉我不懂德国方言。我不想让您泄气，但如今您会明白，为什么勒内?克莱尔、朱利恩?杜维维埃（Julien Duvivier）和让?雷诺阿在美国没有取得成功。他们对美国方言缺乏辨别的耳朵。有趣的是，德国人更能适应，例如刘别谦、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总之有两三个这样的导演。匈牙利人同样会有此感受，我自己的经验让我设想匈牙利导演米歇尔?库尔蒂兹（Michael Curtiz），还有同样是匈牙利人的制片人约?帕斯捷尔纳克（Jo Pasternak）来到加利福尼亚时，应该感受到同样的东西。特 但我觉得，欧洲的电影艺术家给美国电影带来了好莱坞导演们不能做到的东西，即对美国采取一种批判性的目光，这使他们的工作变得加倍有趣。这是一些细节，在霍华德?霍克斯和利奥?麦克凯里的影片中很难找到，而在吕比茨、比利?维尔德、弗里茨?朗格（Fritz Lang）和您的影片中却常常找到对美国生活的批评。再者，移民导演也带来了他们的民俗……希 这确实主要是在幽默领域。比如，《哈里的麻烦》（The Trouble With Harry）接近纯粹英国式的幽默。我拍摄了《哈里的麻烦》这部影片，想证明美国观众能够欣赏英国式幽默。凡是在影片放映的地方，观众都十分欢迎。在英国，许多从来不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十分敌视美国的。我总是对他们说： 不存在单一的美国人。美国遍布了外国人。以我的家庭为例，我家的钟点工是波莫瑞的一个德国女人；照管我家夏季别墅的是一个不太会说英语的意大利女人，然而她是美国公民，在她的小屋上飘扬着一面大幅的美国国旗；我家的园丁是个墨西哥人；这里的其他许多园丁是日本人。您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情况。在电影制片厂，您会在自己周围听到各种各样不同的语言。关于《谋杀者》，我最后要说的是： 这部有趣的影片在伦敦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是它过于复杂，在外省却没有获得真正的成功。第三章（8）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特 下一部影片《骗局》（The Skin Game）仍然是根据一个剧本改编的吗？我对它保留的回忆是模糊不清的。它讲的是一个地主和他的邻居，一个暴发户式的实业家之间疯狂的对抗。最重要的场面是在一场漫长的拍卖中表现他们如何剑拔弩张。是这样吗？希 是的。这是约翰?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的一个剧本；主要演员是爱德蒙?格温（Edmund Gwenn），当时他在伦敦闻名遐迩。这个题材不是我选择的，我说不出太多。特 我想，在有声电影出现之初，您的困难在于预算的提高吧？希 确实是的，拍电影的时间更长了，为更多地寻求国际观众，常常要拍摄好几个版本，影片花费更加昂贵了。特 配音复制还不存在吧？希 还不存在。我们用四部摄影机拍摄，只有一部声带，因为还不能切断声音。正因为如此，当有人对我谈到在电视剧中运用多部摄影机时，我回答： 1928年我已经这样做了。特 我非常喜欢您接下来在1931年拍摄的《奇怪的富翁》（Rich and Strange）。我相信在美国它取名《上海之东》（East of Shanghai）。这是一部生动活泼的影片……希 里面有许多构想。这是一对年轻夫妇的故事，他们挣到一大笔钱，周游世界。在拍摄这部影片之前，希区柯克太太参与了写作电影剧本，她和我一起到巴黎去，为电影剧本作调查研究。在影片中，这对夫妇在巴黎时到了牧羊人游乐场，在幕间休息时，他们进入后台，想看看肚皮舞。于是我们也去了牧羊人游乐场。幕间休息时，我问一个抽烟的年轻人：“哪里可以看到肚皮舞？”“从这边走，请跟我来。”于是他领我们出门来到街上。我很诧异，他说： “不在这里，在附属建筑内。”他让我们坐上一辆出租车。我想，一准出错了。末了，他让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下，我对妻子说： “我跟你打赌，他把我们带到妓院里了。”我问她：“你想不想进去？”她回答：“嗨！进去吧。”我们平生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这时妓女们来了，端来香槟酒，鸨母在我的妻子面前问我，我是否乐意同这些年轻女人当中的一个度过春宵一刻。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我从来没有跟这类女人打过交道。总之，我们回到剧院时，我意识到，我们正像影片中的旅游者那样行事，我们在国外是两个天真无知的人！特 为什么你们想看肚皮舞？要用在影片中吗？希 这就是我想以这个肚皮舞的故事所表现的： 女主人公在看肚皮舞，在旋转的肚脐上，我想来个螺旋式的叠化。特 ……就像《迷魂记》的片头字幕一样吗？希 是的。在《奇怪的富翁》中，有一场戏是年轻人正在同一个妓女一起游泳。她对他说： “我打赌，您不会从我的两腿之间游过去。”她两腿叉开，站在游泳池里。当小伙子潜入水中，准备从她叉开的两腿中间游过去时，摄影机要在水底拍摄；突然，她收拢双腿，小伙子的头被夹住了，他的嘴里冒出串串水泡。末了，她放开他，他气喘吁吁地浮出水面，对她说： “这回您几乎杀死我。”她回答： “难道这不是美妙的死吗？”我相信，由于电影审查制度，今天不可能再像这样表现了。第三章（9）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特 我看过这部影片的两个不同拷贝，这个场面在这两部拷贝中都没有。相反，我记得一个关于一只中国帆船的非常有趣的插曲……希 噢，是的！那对年轻夫妇跑遍整个东方以后，又来到一条船上，这条船沉没了。他们被一只中国帆船收留下来，并成功地救出一批万金油和一只黑猫，一只船上的猫。他们在帆船的船头紧紧拥抱，不一会儿，中国人给他们端来吃的。饭菜很可口，是他们吃过的最好的一餐饭。用的是筷子。吃完以后，他们回身转向船尾，看见黑猫的皮被钉在板壁上晾干。他们感到一阵恶心，冲向船舷。特 虽然这是一部好影片，但我相信，《奇怪的富翁》没有得到影评界的赞赏。希 影评家感到人物刻画得不好，演员缺少信心。事实上，演员很对我胃口，但也许可以去搜罗更加吸引人的一批演员。我十分喜爱这部影片，它本该获得成功。特 1932年，您拍摄了《十七号》（Number Seventeen），我在电影资料馆看过这部影片。非常有趣，不过故事有点含糊不清……希 一次灾难！关于这部影片，我更愿意给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影片的第一部分发生在一幢空房子里，一伙歹徒躲藏在里面，进行了一场枪战。我想，如果将这幢废弃的房子想像为这个街区所有野猫的栖身地，倒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想法。因此，每打一枪，就有上百只猫在楼梯上冲上、冲下。为更方便起见，也为了让我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蒙太奇，这些画面应该同情节分开。一天早上，我事先将摄影机安置在楼梯底下，准备拍摄猫上楼、下楼的镜头。我来到现场时，发现摄影棚挤满了人。我问：“为什么有这么多群众演员？”人家回答我：“他们不是群众演员，是猫的主人。”在楼梯底下，我们设置了一道障碍。猫主人走过来，把自己的猫放下。最后，我们准备好了。摄影师安好发动机，道具管理员开了一枪。于是所有的猫毫无例外，使劲越过了障碍，但没有一只猫冲上楼梯！它们在摄影棚里四处游荡，好几小时内，都可以看到猫的主人在布景中四处寻找自己的猫：“小猫咪，小猫咪，小猫咪……”“这只猫是我的！”“不，不，这不是我的猫。”……最后，我们安上铁丝网，重新开始。一切又准备就绪。“开机！”……“嘭！”这回，有三只猫冲上楼梯，而其他的猫绝望地挂在铁丝网上。我不得不放弃了我的想法。特 这部影片同时根据一部剧本和一部小说改编。是您选择了这个题材吗？希 不是的。电影制片厂买下了改编权，他们要求我来执导。特 这是一部相当短的影片，刚刚超过一小时。第一部分发生在房子里，无疑取自剧本。我对第二部分保留着美好的记忆，这是用汽车和火车的模型拍成的长时间追逐，十分出色。 您的影片中，模型总是很漂亮。随后我看到您终于监制了一部影片，《坎伯爵士的几个情妇》（Lord Camber’s Ladies）。这是由别人导演的，他名叫本?W.利维（Benn W. Levy），是《讹诈》的电影剧本作者之一。第三章（10）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希 它是百分之百的英国影片，按法律美国公司不得不发行。人们把这种影片叫做“配额电影”，只用很少的钱来拍摄。当英国国际电影协会（British International Picture）设在埃尔斯特利（Elstree）的制片厂着手拍摄这类影片时，我同意监制一两部。我的想法是把摄制影片的工作交给本?W.利维，因为他是一个相当有名的剧作家，又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有一批出色的演员，包括当时的一个大牌明星格特鲁德?劳伦斯(Gertrude Lawrence)，还有当时伦敦最著名的演员，据我看也是世界上顶尖的演员杰拉尔德?杜?莫里埃（Gerald du Maurier）先生。不料利维先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绅士，他既不接受批评，也不接受任何种类的意见。因此，我让他执导这部影片的举动--我不知道法语是否这样说--我的良好举动给我自己当头一棒。作为制片人，我还有另外两个计划，我想把一部影片委托给另一个大名鼎鼎的作家约翰?范?德拉顿（John van Druten），他写过好几个对手戏。我想让他带领一个已支付全年薪金的小剧团，在伦敦街头拍摄一部影片；如果下雨，他可以到摄影棚去拍。他也可以停下来，重新开始，他还可以有两个全年签约的杰出演员。我给他提供了一部摄影机，以取代打字机。但他固执地拒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给自己同样的优厚待遇！另外，我对拉塞尔（Russell）伯爵夫人所写的一个故事很感兴趣。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公主逃出宫廷，她玩了两个星期，同一个普通公民一起经历了种种冒险。这令您想起什么片子？特 《罗马假日》……希 这没有实现。随后，我同两个作家一起根据布尔道格?德拉蒙德（Bulldog Drummond）的一个故事，投入一个电影剧本的写作。这是一个很好的电影剧本，制片人是约翰?马克斯韦尔（John Maxwell）……特 ……就是从1927年的《指环》以来，您所有影片的制片人吗？希 ……是的，马克斯韦尔给我寄来一封信，信中说： “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电影剧本，妙极了，但我不想制片。”我非常怀疑一个人，一个我亲自带到电影制片厂来的人，自从《指环》以来，他就是我们的发行代理。我怀疑他阴谋反对我和这部没有拍摄成的影片。我在英国国际电影协会的工作到此结束。特 这是在1933年，对您来说，那时情况并不顺利……我想，您从来没有选定拍摄《维也纳的华尔兹》（Waltzes from Vienna）吧？第三章（11）作者：[法]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希 这是一部没有音乐的音乐片，花费很少。这跟我习惯进行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这个时期，我的声誉很差，但幸运的是，我没有发觉。这跟虚荣心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我心里有自信，我是一个电影导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 “你完了，你的职业生涯在走下坡路。”而对别人来说，表面上情况却是这样。《奇怪的富翁》的失败令我十分失望，《十七号》表明了一种相当漫不经心的精神状态。我没有仔细地观察我应该做的事。此后，我学会了对自己采取非常严厉的批评态度，学会了退后一步去评判过去的工作，就像通过另一种目光去考察，尤其学会了总是怀着愉快投入到一个计划中： 如果在一个计划中你确实感到愉快，就可能从中产生某种甜蜜的东西。这如同您准备建造一幢房子，首先应该考虑混凝土结构。我不是说故事结构，我是说电影概念。如果概念是好的，有的东西就能发展，拍摄时就会一步步进行下去，而不是让概念再引起争论。我在《奇怪的富翁》中所犯的错误，就是没有自信，担心两个主要演员是否同时为观众和影评界所接受。对于这样一个故事，我本来不应该让自己采取一种折中的诠释。在这个走下坡路的过程中，在拍摄影片《维也纳的华尔兹》期间，迈克尔?鲍尔康到电影制片厂来看我。当初正是由于他，我才成为了导演。我想，我那时大概令他失望了，然而他问我： “在这部影片之后，您准备做什么？”我回答： “我有一个电影剧本，是以前写的，沉睡在抽屉里。”他看了后很喜欢这个电影剧本，想买下来。于是我去找我以前的制片人约翰?马克斯韦尔，以250英镑从他那里买下剧本。我又把剧本以500英镑卖给新成立的英国高蒙电影公司，迈克尔?鲍尔康就是这个公司的经理。但我对从中获利百分之百感到羞耻，于是我将这笔钱给了雕塑家约瑟夫?爱泼斯坦（Joseph Epstein），让他塑造一个迈克尔?鲍尔康的胸像，然后把它送给鲍尔康。特 这个电影剧本是《擒凶记》吗？希 正是。开初，里面有一个布尔道格?德拉蒙德的故事，我跟查尔斯?贝内特(Charles Bennett)和一个名叫D. B. 温德姆-刘易斯（D. B. Wyndham-Lewis）的新闻记者一起改编这个故事，温德姆-刘易斯负责写对白。迈克尔?鲍尔康早先慧眼识人，提拔我当导演，这时，又与众不同地让我第二次出山。自然，他总是对我有强烈的占有欲，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后来我要到好莱坞去的时候，这种心理使他变得十分愤怒。在审视《擒凶记》之前，我想告诉您，在一个人的职业生涯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才能总是在那里的。30年代我的沉降只是表面的。我拍摄了《维也纳的华尔兹》，这部影片很差，而《擒凶记》的电影剧本在拍摄《维也纳的华尔兹》之前已经写好,甚至在拍摄它以前，我的才能已在那里。这时是在1934年，我作了十分严肃的良心审问，然后，我开始拍摄《擒凶记》。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