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杯吧,”崔莉恩说,“好好享受一下:” “这两件事是相互排斥的,”阿瑟说,“你到底想让我做哪一件‘” “可怜的阿瑟,你并不是真的打算这么悲观地生活下去,对吗?” “你管这叫生活?” “听上去,你开始像马文了” “马文是我所知道的最清醒的思想者。你觉得我们把这个小提琴手打发走如何?” 这时,侍者走了过来。 “你们的餐桌已经准备好了,”他说。 从外面看——虽然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家餐馆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巨大海星,趴在一块被遗忘的礁石上,在它的每只手臂的位置上,座落着洒吧、厨房,用来维持它所处星球的整个结构及其衰变部分的力场发生器,还有时间涡轮机。后者控制着这一切,在宇宙终结这条重要分界线两边缓慢地来回移动,往它的中心位置座落着乒大的金色穹顶,大得几乎像一个完整的星球。这就是赞福德、福特、阿瑟和崔莉恩现在正准备进去的地方。 起码有足足五吨的闪光物质已经在他们之前进入了这个空间,覆盖了看得见的每一寸表面,其余不可见的表面之所以是不可见的,因为它们早已被覆上了宝石、来自桑特拉金斯的珍贵贝壳、金叶子,马赛克瓷砖、蜥蜗皮,以及上百万种无法识别的饰物和装潢。玻璃耀眼,银器发光,金子闪烁,而阿瑟·邓特则瞪大了眼。 “哇,”赞福德说,“过瘾。” “简直不可思议!”阿瑟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这些人!这些……家伙!” “这些‘家伙’,”福特长官轻声说,“其实都是人。” “这些人……”阿瑟重新说道,“这些……另外的……家伙……” “这些灯……”崔莉恩说。 “这些桌子……”阿瑟说。 “这些衣服……”崔莉思又说。 侍者听在耳朵里,觉得他们活像一群管家。 “宇宙尽头餐馆很受欢迎,”赞福德说着,摇摇晃晃地穿过密集的桌子……其中一些是大理石的,一些是上等红木的,还有一些甚至是白金制成的。每张桌旁都罔坐着一伙奇怪的生物,一边聊天,一边研究菜谱。 “人们喜欢盛装打扮,到这里就餐,”赞福德继续说,“所以这儿的场面才会这么隆重。” 这些桌子围绕着一个中心舞台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上,一支小型乐队正在演奏轻音乐。阿瑟估计,这里起码有上千张桌子。其间点缀着播曳的棕榈、咝咝作响的喷泉、奇形怪状的雕塑,简而言之,就是所有那些不遗余力地希望给人留下自己在装满上不遗余力的印象的餐馆所常用的一切装备。阿瑟四下张望着,目的多半是希望能看到有人在用美国运通卡付账。 赞福德突然间歪向福特,而福特反过来也歪向了赞福德了。 “哇。”赞福德说。 “过瘾。”福特说。 “你知道,我那位曾祖父一定强化了那台电脑的功能。”赞福德说,“我叫它把我们带到最近的能够吃上东西的地方,而它居然把我们送到了宇宙尽头。记得提醒我对它好点儿——等哪天我们冉见到它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 “嘿,每个人都在这儿。曾经是个人物的每个人。” “曾经是?”阿瑟问。 “在宇宙尽头,你必须大量使用过去时态。”赞福德说,“你知道,因为每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嗨,伙计们,”他冲旁边的一伙活像巨型鬣蜥的生物打了个招呼,“过去近来过得怎么样?” “这家伙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吗,”一只鬣蜥问另外一只。 “我想是吧。”第二只鬣蜥回答说。 “那么,值得为这个吃块饼干。”第一只鬣蜥说。 “生活,真够怪的。”第二只鬣蜥说。 “怪也是你自己过出来的。”第一只说,然后他们便又恢复了沉默。他们在等待着宇宙中最壮观的表演。 “嘿,赞福德。”福特说,一边来抓他的胳膊。由于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的作用,他有点儿迷糊了。他晃动着伸出一根手指:“那边有我的一个老相识,”他说,“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看见那边白金桌子旁那个穿铂灰色套装的人了吗?” 赞福德试图让自己的限腈跟随福特的指头,但这样做的结果却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不过他最终还是看见了。 “噢,是的。”他说,又过丁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嘿,”他说,“是那个超级大牌的家伙哇,比有史以来最大牌的人还要大牌,当然,除丁我以外。” “这家伙是谁?”崔莉恩问。 “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赞福德惊讶地反问道,“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灾难地带’?” “没有。”崔莉恩说,她从来没听说过。 “最大牌的,”福特说,“虽吵闹的……” “最赚钱的。”赞福德提醒说。 “……摇滚乐队,在音乐历史上……”他停下来寻找合适的词。 “在所史上。”赞福德纠正他。 “没听说过。”崔莉恩说。 “哈……”赞福德说,“我们现在是在宇宙的尽头,可你还没有曾经活过这段时光。难怪你认不出来。” 他没有再纠缠下去,和她来到了侍者一直在那儿等着的那张桌前。阿瑟跟着他们,感到非常失落,非常孤独。 福特费力地穿过桌子堆,想和老熟人续上关系。 “嘿……嗯,霍特市莱克,”他喊道,“你怎么样?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那些吵吵闹闹的音乐搞得如何?你看起来真的极度肥胖、非常病态,真让人吃惊啊!”他在那个男人后背上拍了一下,发觉这一举动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不由得稍觉诧异……但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在他体内翻腾,告诉他不要理会这些。 “还记得过去那些日子吗?”他说,“我们在一块儿鬼混的日子……非法小酒馆,还记得吗?斯里姆的噪音商场,邪恶机场的烂醉如泥,真是美妙的日子啊,嗯?” 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对那些日子究竟是好是坏没有发表任何意弛。福特却并没感到丝毫不安, “当饿了的时候,我们就会装成公共卫生巡视员,你还记得吧。我们到处骗吃骗喝,对吗?直到我们食物中毒。哦,还有那些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的漫漫长夜,在新蚍特尔的格雷琴镇上的路易斯咖啡馆楼上的那些臭烘烘的房间里,而你总是躲在隔壁房间,试着写你的电吉他谱子,我们都讨厌那些歌,你说体不在意,我们却说我们任意,因为我们简直太讨厌它们了。”泪水开始涌进福特的眼睛。 “你说你并不想当明星,”他继续说道,完全沉浸在对往昔的思念中,“我为你鄙视明星制。我们——哈德扭、苏利居和我——则说,我们认为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看看你现在做了些什么吧,你接受了明星制的现实!” 他转过身来,希望引起周闹餐桌上的人的注意。 “这里,”他说,“坐着一个接受了明星制的人。” 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没有表现出任何试图确认或否认这一说法的意思,听众们暂时被吸引过来的注意力很快就消散了。 “我想有的人喝醉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紫色生物对着自己的红酒杯嘟哝道。 搞特微微晃了一晃,然后重重地一屁股坐在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对面的椅子上, “那一次你是怎么干的?”他说,一边很不明智地伸手去抓一个瓶子,想用它支撑身体,但却把它打翻了……恰好倒进旁边的一个玻璃杯里。为了不浪费这次令人愉快的事故,他把这杯酒喝了个精光。 “那一次干得太棒了!”他继续说道,“怎么样的来着,‘砰!砰!乓!’,舞台表演,你居然干出来了,以一艘飞船直坠太阳,最终。你居然干出来了!” 福特用拳头去砸另一只手掌,以便能形象地解释这一举动他再次把瓶子碰倒了。 “飞船!太阳!‘砰’的一声巨响!”他叫道,“我是说,激光之类舞台上的玩意儿算个屁!你们这些伙计用的是太阳烈焰,真正的太阳!哦,还有那些可怕的歌声!” 他的眼睛跟随着从瓶中汩汩地流到桌面上的液体,得干点儿什么来处理这件事,他想。 “嘿,你想喝点儿吗,”他问。他那受到压抑的思维终于开始意识到,这次老友重逢缺了点儿什么,而缺的这点儿什么在某种意义上与下述事实有关:这个坐在他对面、身穿铂灰色套装、戴着银色帽子的胖子至今还没有招呼一句“嗨,福特”,或者“时隔这么久,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或者任何别的什么话,更关键的是,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霍特布莱克?”福特说。 一只肥厚的大手从后面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推开,他狼狈地跌出自己的座位。福特抬头张望,想找到这只无礼的手的主人。这个主人并不难发现……因为他是一个是有7英尺高的庞然大物,跟那些皮沙发似的……油光锃亮,粗笨结实,填满了实实在在的材料。包裹着这样一个身躯的套装,看起来似乎它之所以存在的惟一目的,就是把这样一个身躯塞进一套衣服里有多么用难。这人的脸,从质地上看像是橙子,颜色则像苹果,跟任何甜甜的东西的相似之处也就到此为止。 “小家伙……”一个声音从这人的嘴里滚出来,仿佛在他的胸腔里度过了一段很艰苦的时光, “啊,什么?”福特以想好好聊聊的人的口吻说。他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稳脚跟,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头顶还没超过这人的肩膀。 “滚!”这人说, “噢,什么?”福特说,很惊讶自己怎么会如此清醒,“你是谁?” 这人想了一会儿,以前从来没有人向他提过这样的问题。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过多久便想到了一个答案。 “我是叫你滚蛋的人,’他说,“不然就揍扁你的蛋。” “喂,听着,”福特紧张地说,他希望自己晕平乎的脑袋能停止旋转,平静下来,把握住形势。“喂,听着,”他继续说,”我是霍特布莱克最老的朋友之一,而……” 他瞟了一眼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他仍然呆坐在那儿,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而……”福特又说道,一边在想有什么好的词可以接在“而”后面。 那个大块头倒是在“而”之后接上丁一整句话。他把它说了出来。 “而我是迪西亚托先生的保镖,我对他的身体负有责任,对你的却不负任何责任,所以我要把它带走,免得它受到伤害。” “喂,等一会儿。”福特说。 “什么!”保镖轰隆隆地说,“不能等!迪西亚托先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 “你应该让他自己说说他是什么打算。”福特说, “他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保镖咆哮着说。 福特瞟了霍特布菜克一眼,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这真是事实:对面仍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完全没有理会福特的强烈要求。 “为什么?”福特问,“他出了什么事?” 保镖告诉了他。第十七章 《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注明,“灾难地带”足一支来自伽古掎卡卡思维区的钚播滚乐队,它不仅被认为是银河系中最吵闹的摇滚乐队,实际上,它根本就是所有噪音中最吵闹的。常去听他们演唱会的歌迷们判断,最佳音效平衡点通常是在距离舞台十七英里之外的巨型混凝土碉壤内,而乐手们自己则留在这颗行星轨道上的一艘完全隔音的太空船里,通过遥控来演奏他们的乐器。更经常的做法是,乐手们留在另一颗行星的轨道上。 他们的所有曲目都非常简单,大多描写这样一个主题:在一轮银色的月亮之下,男孩遇上了女孩,然后,月亮就在没有任何充分理由的情况下爆炸了。 许多世界已经完全禁止了他们的演出,有时是因为艺术上的原因,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这支乐队的公井扩音系统违反了本地区的《限制战略性武器条约》,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们大赚特赚,他们的方法是回推“纯超数学”的边界,他们的首席研究会计师最近刚被任命为马克希姆佳伦大学的“新数学”教授,这表明,他关于灾难地带返税的普遍性及特殊性理论获得了承认,在这一理论中,他证明了时空连续体的整个构造不仅是弯曲的,而且完全是弯曲的 福特摇摇晃晃地回到赞福德、阿瑟和崔莉恩坐的桌子边,他们在郡儿等待着好戏开场。 “来点儿吃的吧。”福特说。 “嗨!福特,”赞福德说,“你和那个制造巨大噪音的小于谈过了吗?” 福特不置可否地晃着脑袋。 “霍特布莱克?在某种意义上我和他谈过了,是的。” “他说什么?” “哦,其实不太多。他……嗯……” “什么?” “因为税的原因,他正在度过一年的死亡期。我得坐下来。” 他坐了下来。 侍者走上前来。 “您需要看看菜单吗?”他说,“或者您来份今天的例餐?” “啊!”福特说。 ”啊!”阿瑟说。 “啊!”崔莉恩说。 “太好了,”赞福德说,“给我们来肉。” 在这家上的一间小屋子里,一个四肢细长的瘦高个拉开一块窗帘,映在脸上的是一片虚无和湮没。 这张脸算不上漂亮,也许是由于虚无和湮没映在它上面的次数太多了。首先,它太长了,眼睛太凹,崩骨太突出,脸颊太过深,他的嘴唇太薄也太长,当它们分开时,他的牙齿看上去像极了刚刚擦拭过的凸窗。抓住窗帘的手同样长而细,并且冰凉。这只手轻轻压在窗帘的皱褶上,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如果他不是像老鹰那样看管着它们的话,它们就会自发地缓缓爬走,到一个角落里做出一些可怕得无法形容的事情来: 他让窗帘落下来,于是,照在他脸上的那些可怕的光消失了,跑去照在别的什么更健康的地方,他在这间小屋子里来回转悠,像一只正在考虑晚餐猎获物的螳螂最后,他终于在一张支架搁板桌旁的一把晃晃悠悠的椅子上坐下来,翻看起几页笑话来。 铃声响了。 他把几页纸推到一边,站起身来;他用手轻轻掸了掸装饰在他央克上的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金属片,然后走出门去, 餐馆里,灯光昏暗下来,乐队加快了节奏。一束锥光射下来,打破通往舞台中心的台阶上的黑暗。 一个浑身五颜六色的高个子跳上台阶。他冲上舞台,轻快地移动到麦克风前,用他细长的手猛地一把抓起麦克风,然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台下的观众左右鞠躬,答谢他们的掌声,同时也展示着他的凸窗板牙,他朝观众中间他的某些特别的朋友们挥手致意,即使那里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朋友,他在等待掌声平息。 他继续举着手,笑了笑,这笑容不仅从耳朵延伸到耳朵,看上去甚至超出了整张脸的范围。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他喊道,“非常感谢。真是太感谢了!” 他冲他们眨了下眼睛。 “女士们、先生们,”他说,“宇宙,如我们所知,已经存在了超过十七万个百万个十亿年,它即将在半个多小时内终结。所以,欢迎你们中的每一位以及全体来到‘天尽头’,宇宙尽头的餐馆!” 用一个手势,他巧妙地唤起了叉一轮自发的掌声:而用另一个手势,他终止了掌声, “我是你们今晚的主持人,”他说,“我叫马克斯,科沃尔德勒普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他的表演在整个已知银河系都非常出名,但他还是要说出这个名字,为的是激起新一轮掌声--而他则用一种否认的微笑和挥手致意来答谢:“我刚从时间的另一端直接赶过来,我在那儿主持了一场在‘创世大爆炸汉堡包餐吧’的表演——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在那儿度过了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夜晚。女士们、先生们——而现在,我将和你们一起度过这一历史性的时刻,那就是,历史本身的终结!” 爆发出的又一阵掌声很快就平息下去,因为灯光变得更加黯淡了。在每张餐桌上,蜡烛自己燃起来,这引来了所有用餐者的轻微喘息声--并将他们笼罩在微微闪烁着的烛光以及无数隐隐约约的暗影巾上方的巨大金色穹顶开始非常缓慢地黯淡下来,逐渐褪色时,一阵兴奋的震颤席卷了整个昏暗的餐馆。 马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一片肃静,“女士们,先生们,”他换了口气说,“蜡烛点燃了,乐队发出轻柔的音响,我们上方的防护盾穹顶变成透明,显露出灰暗阴沉的天空。天空上布满逐渐膨胀的恒星发出的来自远卉的光芒。我可以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带来的启示!” 极度震撼的冲击降临在所有以前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人身上,这时,连乐队发出的轻柔音响都消失了, 一道强烈而可怕的光倾筲进来,洒在人们身上。 一道令人惊骇的光。 一道炽热而危险的光。 一道甚至会摧毁地狱的光。 宇宙正在步人尽头! 在似乎永无止境的几秒钟内,整个餐馆在狂暴的虚空巾寂静地旋转衄后,马克斯终于义开口了。 “你们希望见到宇宙隧道尽头的光芒,”他说,“这就是了。” 乐队重新开始演奏。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马克斯喊道,“我待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而现在,我将把你们交给瑞格·纳利发先生那异常灵巧的手以及他的大洪水爵士乐队?掌声热烈些吧,女士们、先生们,为瑞格和他的伙伴们!” 天空中,邪恶的骚动继续着。但片刻之后,正常的交谈就恢复了,马克斯开始在餐桌问穿棱,和客人们开着玩笑,一边大笑一边高声喊叫,以此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一头巨大的哺乳动物走到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的餐桌旁。这是一头肥厚多肉的牛状四足动物,有着巨大的的跟睛和小型的角,嘴上带着几乎可以理解为讨好的笑容, “晚上好,”它降低身子,向后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后腿上,“我是今天例餐的主菜,我能向你们介绍我身体的各个部位吗?”它清了清嗓子,“哼哼”了几声,扭动着把自己的后四分之一部分身体调整成一种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平静地盯着他们。 它的目光遇上了阿瑟和崔莉恩投来的吃惊而迷惑的目光,以及福特顺其自然的耸肩,还有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表现出来的赤裸裸的饥肠辘辘。 “也许可以来点儿肩膀上的肉,”这头动物建议说,“用白葡萄酒调味汁来炖。” “嗯,你的肩膀吗,”鲥瑟毛目悚然地小声问道, ‘当然是我的肩膀啦,先生,”这又动物满足地哼哼着,“我才不提供别人的东西呢。” 赞福德起来,开始颇为欣赏地戳戳它的肩膀,感受着它的肉质。 “或者,臀部的肉也非常不错。”这动物咕哝道,“我一直在锻炼这个部位,还吃了很多的粮食,所以,这儿有许多不错的肉。”它发出了舒眼的哼哼声,开始咀嚼反有的食物,然后再把这些食物咽下去。 “或者,也许可以拿我做道砂锅炖菜。”它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头动物真的心甘情愿让我们吃掉它?”崔莉恩低声问福特。 ‘我……”福特说,目光有些呆滞,“我什么意思也没有。” ‘这太可怕了。”阿瑟惊呼,“这是我听到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地球人?”赞福德说,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这动物巨大的臀部了,“我吃它,”阿瑟说“这太残忍了。” “总比吃一头不总被吃掉的动物好吧。”赞福德说。 “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阿瑟抗议道。然后他又考虑了一会儿,“好吧,”他说,“也许这确实是关键。我不在乎,现在我不会再想这个问题了。我只是……嗯……” 字宙以自己临终前的痛苦挣扎表达了他的愤怒。 “我想我还是只点一份蔬菜沙拉好了。”他口中嘟哝到。 “我能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肝吗?”这动物说,“在现在这个阶段,它肯定营养丰富,而且非常嫩。我强迫自己超量进食已经好几十年了。” “一份蔬菜沙拉!”阿瑟强谰说, “一份蔬菜沙拉?”这动物问,一边转动着它的眼睛,不以为然地盯着阿瑟。 “难道你要告诉我,”阿瑟说,‘我不应该吃蔬菜吗?” “哦,”这动物说,“我知道许多蔬菜确实不喜欢被人食,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除非心甘情愿。先生,我就在这儿。” 它微微欠身,鞠了个躬。 “请给我来杯水。”阿瑟说。 ‘你瞧,”赞福德说,“我们想吃东西,不想老在这里讨论点菜的事。请给我们来四份嫩内排,要快。我们已经有五十七万个百万年没有吃东西了。” 这动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出甜蟹的哼哼声。 “非常明智的选择。先生,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非常棒。”它说,“我赶快退下去,把我自己给射杀掉。” 它转过身,友善地冲时瑟眨了眨眼腈, “别担心,先生,”它说,“会很地道的。” 它摇摇摆摆,不慌不忙地朝厨房走去。 几分钟过后,侍者端上来四份还冒着热气的巨大肉排。赞福谐和福特丝毫役有犹豫,径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崔葡思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也开始吃起来。 阿瑟盯着自己那份,感到有点儿恶心。 “嘿!地球人,”赞福德说,“你怎么回事?舌头被人吃了?” 乐队继续演奏。 整个餐馆内,人们都放松了,聊着天;空气里充斥着这样那样的谈论,飘着由奇异的植物、奢侈的食物以及诱人的葡萄酒混合而成的气味。在无限延伸的每一个方向上,宇宙大灾难愈演愈烈,终于达到了高潮。马克斯瞟一眼手表,然后手舞足蹈地回到舞台。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他微笑着说,“你们所有人部在享受这美妙的最后一刻吗?” “是的,”那些每当滑稽演员问他们是否在享受美妙时光时都会喊出“是的”的人喊道。 “太好了,”马克斯热情洋溢地说,“真是太好了。光了风暴正在我们四周聚合成涡流,准备将最后的那些红色炽热恒星撕个粉碎: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会作好准备,和我一起,分享这次必然会让我们大家感到无比兴奋的终极体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闪烁地看着观众。 “相信我!女士们、先生们,”他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这一刻排在倒数第二,这就是终极。” 他又停顿了一下。今晚,他的时间把握得堪称完美。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主持这个表演,一晚又一晚,当然,“夜晚”这个词在这里--在时间的末端并没有什么意义。这里有的只是最后时刻的尤尽循环。这家餐馆缓慢地向前摆动,越过时间的最远边界的边缘——然后再摆回来。尽管如此,今天这个“夜晚”还是不错的,观众们完全被操控在他那憔悴的手掌中。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们必须绷紧神经才能听清楚: “这--”他说,“真的是绝对的终极,是终点的寒冷和荒芜在这里,天地万物的宏伟的绵延传承灭绝了。这,女士们、先生们,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刻’!” 他把声音压樽更低了,在这样的寂静中,连苍蝇都不敢清嗓子, “在这以后,”他说,“就是一无所有空白。虚空,湮没,绝对的一无所有!” 他的眼睛又闪了闪——或者,是眨了眨? “一无所有!当然,除了餐后甜点和精选的毕宿五(金牛座q星)利口酒!” 乐队用音乐声附和他,他却并不希望他们这么做一他不需要这些,没有哪个艺术家有他这样的爿能他能把观众玩弄于股掌之问,就像演奏自己的乐器一般:他们如释重负地大笑着,他则继续说下去。 “惟一的一次,”他愉快地叫道,“你们不必担心明天}i醉醒来后的不适,因为——不会再有什么明天了!” 他冲台下开怀大笑的观众们微笑着。他抬头看了看天宅,进行着每晚该死的惯例:这一仅仅持续了一秒钟,他信任自己的这一眼眼,就像一个专业人士信任另外一个。 “现在,”他在舞台上昂首阔步,“本着破坏今晚这种末日临近、百无聊赖的美妙感觉的危险,我想向几个团体致以欢迎之意。”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 “我们有——”他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台下的欢呼,“我们有来夸胥弗托玛瑞恩桥牌俱乐部的Ⅲ队吗,他们在这里吗?”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从后面传来,但他装作没听到,他四处打量着,想找到他们, “他们在这里吗?”他又问了一句,为的是引起更大的欢呼声。 他看见他们了,就像他一向所做的那样, “嗅,他们在那儿。好的,这是最后一次叫牌,伙计们——没有作弊。记住这个庄严的时刻。” 他欣然接受了笑声。 “我们还有,我们有来自仙宫大厅的次级神灵团队吗?” 从他的右侧传来一阵隆隆雷鸣,一道闪电穿过舞台。一队戴着头盔的毛茸茸的人坐在那儿,看上去自得其乐,还端起酒杯向他致意。 总玩这一套,他暗自思忖。 “小心你那把铁槌,先生。”他说, 他们又玩了一次闪电的把戏,马克斯给了他们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第三个,”他说,“第三个是来自天狼星系B星的青年保守主义者团队。他们在这里吗?” 一伙穿着时髦的小狗停止互相扔面包卷,一起朝舞台上扔起来,同时莫名其妙地狂吠着。 “是的,”马克斯说,“嗯,宇宙快毁灭了,这是你们的错,你们明白吗,” “虽然,”马克斯说,他示意观众们安静下来,同时恢复了庄严的表情,“我相信今晚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信仰者的团队,非常虔诚的信仰者,来自‘伟大先知扎昆的第二次降临,教派……” 他们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坐在外嗣,一副苦行僧的打扮,正在不安地吸着矿泉水,和眼前的欢宴保持着距离。当聚光灯打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只是愤慨地眨眼睛。 “他们在那儿,”马克斯说,“耐心地坐在那里。先知扎昆说过他会二次降临,可他让你们等丁这么久,我们希望这家伙动作快电,因为他只剩下八分钟了!” 扎昆的追随者们坚定不移地坐着,拒绝受到席卷他们的无情的大笑声浪的冲击。 马克斯制止了他的观众, “不,严肃点,朋友们,严肃点我丝毫没有冒犯的意思。不,我只知道,我们大家不应该取笑坚定的信仰。所以,我建议对伟大的先知扎昆报以一次热烈的掌声” 观众们听话地鼓起掌来。 “无论他上哪儿去了!” 他朝这个面无表情的团队送上一个飞吻,然后回到舞台中央。 他拉过一张高凳,坐了上去。 “真是太好了,”他叽里呱啦地说,“今晚在这里见到了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不是吗?是的,太好了。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来了一次义一次,我觉得这真是太妙了,来这儿参观所有一切的最后终结,然后回到你们各自时代的家中去养家糊口,为新的,更好的社会而奋斗,打那些可怕的但被你们认为是正确的仗。这些仗确实为所有生命形式的来来带来了希望。只不过,当然——”他朝头顶和周围骚动的字宙一挥手“我们知道,并不存在这种美好未来。” 阿瑟转向福特—他的脑子还没把这个地方弄明白。 “你瞧,是这样的,”他说,“如果宇宙就要终结我们难道不会和它一块儿完蛋吗?” 福特递给他一杯一份的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换句话说,一杯相当猛烈的东西。 “不会,”他说,“你瞧,”他接着说,“一旦你进人这家下等酒吧,你也就处在一种了不起的时间弯曲防护盾一类东西的保护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哦……”阿瑟说=他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来,试罔从侍者那里得到一碗汤,以代替他的肉排 “你瞧,”福特说,“我演示给你看。” 他从桌上扯下一张餐巾,无望地摆弄着。 “你瞧,”他接着说,“假设这张餐巾,对了,是时间维度的宇宙,对吗,而这把勺子是一个转换系统,通过这样的弯曲…” 他花了很大功夫才说这句话,阿瑟直不愿意打断他, “可我正要用这把勺子喝汤,”他说, “那好吧,”福特说,“假设这把勺子——”他从装开胃小菜的盘子里找到一把小木勺,“这把勺子--”却发现它很难拿起来,“算了,还是这把叉子好点儿……” ”嘿,你能放下我的勺子吗?”赞橱德猛地说了一句: “那好吧,”福特说,“好的,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说……我们为什么不说这个酒杯是时间维度的宇宙?” “什么,是你刚刚掉在地上的那个吗?” ”是我干的吗7” “是的,” “那好吧,”摇特说,“别管它。我是说…我是说,你瞧,你知道吗--你知道宇宙实际上是怎幺开始死去的吗,” “可能不知道。”阿瑟说,他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引起这个话题。 “部好吧,”福特说,“假设是这样。对了。你有这个浴盆。对了。一个大的圆形浴盆。是用乌木做的。” “从哪儿来的呢,”阿瑟说,“出产乌术的哈罗兹已经被沃贡人摧毁了。” “重要的不是这个。” “你接着说吧,” “听着。” “好吧。” “你有这个浴盆,明白吗々假设你有这个浴盆。并且,它是用乌木做的,圆锥状的” “圆锥状?”阿瑟说,“哪种?” “嘘!”福特说,“它就是圆锥状的,然后,你需要做的是--你知道--把它里面填满细白沙,明白吗?或者白糖也可以。细白沙,或白糖,任何东西,没关系的。白糖不错,当它装满时,你拔掉浴盆塞子,你在听吗?” “我听着呢!” “你拔掉塞子,然后,里面的东西就都旋转着漏掉了,旋转着漏掉,你知道,从塞孔中。” “我明白。” ”怀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我还没有到最妙的部分呢。你想听最妙的部分吗?” “告诉我最妙的部分吧,” “我会告诉你最妙的部分的。” 福特想了一会儿,极力回忆最妙的部分是什么。 “最妙的部分,”他说,“是这个。你拍下它正在发生的场面。” “真妙。”阿瑟赞同道。 “你有一架摄影机,拍下正在发生的场面。” “确实妙。” “这不是最妙的部分。这才是最妙的部分,现在我记起来了,这才是最妙的部分。最妙的部分是,然后,你把胶片装进放映机往回倒!” “往回倒?” “是的。装进去再往回倒才的的确确是最妙的部分。然后,你坐在那儿观看,一切就像通过塞螺旋形上升,最终填满整个浴盆。明白吗?” “宇宙就是这样开始的,是吗?”阿瑟说。 “不,”福特说,“这是一种很棒的放松方式。” 他伸手去拿他的酒杯。 “我的酒杯在哪?”他问。 “在地上。” “喔。” 福特向后翘起椅子,想找到酒杯,却撞到一个绿色侍者,他正拿着一部便携斌电话朝餐桌走过来。 福特向他道歉,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喝得相当醉了。 侍者说这丝毫没有关系,他完全能理解。 捐特感谢他善意的宽容,这才滑到桌子下面。 “赞福德‘毕障布鲁克斯先生?”侍者问道。 “嗯,什么事?”赞福德说,把目光从他的第一块肉排上转移过来。 “有您的一个电话,” “嗯,什么?” “一个电话,先生。” “找我的?在这儿?嘿,可是谁会知道我在这儿?” 他的一个脑子迅速思考着,另一个则依然爱恋地关注着他正大口大口吃进嘴里的食物。 “请原谅我继续进餐,行吗?”他正在吃东西的那个脑袋说,然焉继续进餐。 想抓他的人有那么多,他已经数不过来了。他本来不该以这么惹人注目的方式闯进来见鬼,为什么不?他想。如果没有人看到你玩得开心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玩得开心呢’ “也许这里有什么人向银河系警察告了密,”崔莉恩说,“人人都看见你进来的。” “你是说他们想在电话那头逮捕我?”赞福德说,“可能吧。如果被逼到绝境,我会是个相当危险的家伙。” “是的,”一个声音从桌子下面传来,“你会马上土崩瓦解,进成碎片。速度之快,别人会被碎片伤着的。” “嘿,这箅什么话,难道今天是末日审判日?”赞福德厉声说, “你也这么认为,”阿瑟紧张地问。 “我可没那么急切地奔赴末日审判日。”赞福德喃喃地说,“好吧,咱们来瞧瞧,电话那头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踢了踢福特,“嘿,快起来,伙计,”他对他说,“我可能会需要你。” “我本人,”侍者说,“并不认识你们所说的那位金属先生,先生。” “金属?” “是的,先生。” “你是说金属吗?” “是的,先生。我是说我本人并不认识你们所说的那位金属先生!” “好的,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被告知,他在这里等您回来已经有很多个千年了。看来当初您离开得有些突然、” “离开!”赞福德说,“你有毛病吗,我们才刚刚到这里。” “确实是这样,先生,”侍者周执地坚持说,“可是按照我的理解,您在到达之前离开了这里,先生。” 赞福德在一个脑子里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叉换成另外一个脑子, “你的意思是,”他说,“在我到这里来之前,我们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将是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侍者心里想。 “完全正确,先生。”他说。 “对你这样的分析家应该付给额外的报酬才对,伙计,”赞福德建议道。 “不,等一等,”福特从桌子下跳了下来,“确切地说,这里究竟是哪儿?” “绝对确切地说,先生,这里是蛙星。” “可是我们刚刚离开那儿,”赞福德抗议道,“我们离开那里,来到了宇宙尽头的餐馆。” “是的,先生,”侍者说,感到事情总算进人了自己熟悉的领域,“餐馆建在蛙星的废墟上。” “哦,”阿瑟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在时间里旅行,而不是在空间里?” “听着,你这只半进化的猿猴,”赞福德打断了他,“找棵树爬上去不好吗?” 阿瑟气得毛发倒竖。 “把你自己的两个脑袋四只限睛撞到一起吧。”他向赞福德建议。 “别,别,”侍者对赞幅德说,“您的猴子的理解是正确的,先生” 大怒之下,阿瑟张口结舌,没说出任何恰当的、甚至好歹是连贯的话来。 “你们朝前跳跃了……我相信是五十七万六千个百万年,而同时待在原地并没有移动。”侍者解释说。他笑了。他现在感觉很不错,因为到头来,他在最渺茫、几乎不町能的取胜几率下获得了胜利。 “原来如此!”赞福德说,“我明白了。我告诉电脑送我们到最近的地方吃饭,而这就是它干的事。哪怕经过了五十七万六千个百万年或者随便多久,我们始终没有移动。妙掇了。” 大家一致同意,这确实非常巧妙。 “可电话上又是谁呢?”赞福德说 “不知马文怎么样了?”崔莉恩说。 赞福德用手一扪脑袋。 “那个偏执狂机器人!我把他留在蛙星系B世界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五十七万六千个百万年以前吧,我想。”赞福德说,“嘿,嗯,把你手里那根棒子递给我,负责盘子的船长。” 小个子侍者感到迷惑不解,眉毛在前额上拧成了一团。 “对不起,您能再说一遍吗,先生?”他说。 “电话,侍者,”赞犒德说着,一把夺过电话,“嗨,你们这些家伙简直一点儿也赶不上时髦,真搞不懂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确实如此,先生。” “嘿,马文,是你吗,”赞福德对着电话说道,“你怎么样啊,伙计?” 很久一段时间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个细微而低沉的声音。 “我想你应陔知道,我感到非常沮丧。”它说。 赞福德用手捂住电话。 “是马文。”他说。 “嘿,马文,”他对着电话继续说道,“我们玩得正开心呢。大餐、美酒、一点儿自我放纵,还有,宇宙就快终结了。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体,” 又是一阵停顿。 “你知道,你没有必要装出关心我的样子,”马文最后说,“我很清楚,我只不过是一个机器仆人。” “好了,好了。”赞福德说,“可你究竟在哪儿??” “……‘反转初始推力,马文,’这就是他们对我说的话,‘打开三号气闸,马文。’‘马文,你能把那张纸捡起来吗?’我能把那张纸捡起来吗,我,拥有相当于整整一个星球的智力,他们却叫我……” “好了,好了。”赞福德几乎役有丝毫的同情。 “不过我已经非常习惯受辱了。”马文嗡嗡地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甚至能跑去把我的脑袋撮在一桶水里。你希望我把脑袋浸在一桶水里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等一等:” “嗯,嘿,马文……”赞福德打断他说,可是已经太晚了。电话里传出“当”的一声,还有汩汩的水声。 “他都说了些什么?”崔莉恩问。 “没什么,”赞福德说,“他只是打电话告诉我们他要洗头了。” “办好了。”马文说,他又回到了线上,嘴里似乎冒着泡,“我希望能满足。” “好了,好了,”赞福德说,“现在能请你告诉我们你在哪里吗?” “我在停车场,”马文说, “停车场?”赞福德说,“你在那儿干吗?” “停车,一个人在停车场还能干吗?” “好吧,你再坚持一下,我们这就下来。” 赞福德跳起来,扔掉电话,在账单上签下“霍特布莱克·迪西亚托”。 “走吧,伙计们,”他说,“马文正在停车场。我们下去吧” “他在停车场干什么?”阿瑟问。 “停车呗,还能干什么?走吧,走吧。” “可是宇宙的终结怎么办呢?我们将会错过这个最盛大的时刻。” “我以前看过的。一钱不值,”赞福德说,“小猫一只。” “一只什么?” “创世大爆炸的反面而已;走吧,咱们去找别的事干。” 他们穿过餐厅走向出口,其他用餐者丝毫没有留意。这些人的眼睛早已同定在令人恐惧的天空景观上。 “值得观察的一个有趣的现象,”马克斯正在对他们说,“就在天空左上角的那个扇面内。如果你看得非常仔细的话,你会看到哈斯特洛米尔星系正蒸腾成紫外线辐射。这里有人来自哈斯特洛米尔吗?” 后面某个地方传来一两声微弱、犹豫的欢呼。 “好吧,”马克斯说,一边高兴地冲他们微笑着,“现在再担心你们是不是忘了关煤气,似乎已经太晚了。”第十八章 主接待大厅几乎是空的,但福特仍然摇摇晃晃、东拐两绕。 赞福德一把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架到大厅一侧的~问小屋于里, “你要对他干什么?”阿瑟闻。 “让他清醒过来。”赞福德说,一边把一枚硬币塞进一个投币口,指示灯开始闪烁,气流也旋转起来。 “嗨……”过了一会儿,福特从里面走出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下到停车场去,来吧。” “为什么不用时间传送法?”福特说,“直接把我们送回‘黄金之心号’上去。” “本来可以,但我对那艟飞船已经没兴趣了。扎尼乌酱得到了它,我不想玩他那个游戏。咱们去停车场,看看能找到些什么。” 一部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的人体垂直传送器,把他们带到了餐馆地下很深的底层。大家高兴地发现这部机器已经被人蓄意破坏掉了,所以在运送他们下去的过程中没有试图使他们快乐起来。 到了传送通道底部,电梯门打开了,迎面扑来一阵寒冷、陈腐的空气, 走出电梯后,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堵长的混凝土墙,以便为所有五十种主要生命形式提供卫生设备。尽管如此,就像银河系内的任何一个停车场、停车场历史的任何一个停车场一样,这个停车场的气味也同样让人无法忍受。 他们转过一个角落,发现自己簧身于一条正在移动的高架通道,这条通道横穿一片压大的目目穴式空间,直朝着昏暗的远处延伸过去, 这片空间被分隔成一个个泊位,每一个都停放着一艘属于楼上某个用餐者的飞船。其中一些是小而实用的大众化产品,另一些则是n大闪亮的豪华飞船,是那些巨富之人的玩物。 经过这些飞船的时候,赞福德的眼里闪闪发光,可能是贪婪,也可能不是。实际上,准确地说……正是贪婪。 “他在那儿,”栏莉恩说,“马文,在那头。” 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小小的金属东西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正无精打采地用一块破布擦着一艘再大的恒星巡航飞船。 这条高架通道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些粗大的透明管子通向地面。赞幅德近走通道,进了其中一根,轻巧地滑落地面。其他人跟着他。后来回想起来,阿瑟·邓特认为,这是他的银河系旅程中惟一令人愉快的经所, “嘿,马文”赞福德说,大步胡他走过去,“嘿,伙计,我们很高必看她你,” 马文转过身来,如果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金脸上有可能艟11J☆符的表情,那么他的脸上正是这种表情。 “不,见到我你们并不高兴,”他说,“没有人会高兴。” “随你怎么说好了。”赞福德说,然后转到一侧,打量起这艘飞船来。福特也过去和他在一起, 只有崔莉恩和阿瑟真正走向了马文。 “不-我们真的很高式。”崔莉恩说,还拍了拍他,而这正是他极其不喜欢的方式。“可怜的家伙,一直留在这儿等着我们……” “五十七万六千个百万——零三干五百七十九年;”马文说,“我一直算着呢。” “噢,现在我们来……”崔莉恩说,同时觉得——马文也有相当一致的看法——这样说有点儿傻。 “刚开始的一千万年是最糟糕的。”马文说,“第二个一千万年,同样是最糟糕的。第一个一千万年我也一点儿不喜欢。在那之后,我倒是有点儿适应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长度刚好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然后叉打断他们继续说下去。 “干这份工作遇见的那些人最使你觉得沮丧。”他说,然后又顿了顿。 崔莉恩清了清嗓子。 “是…… ”我碰上道。下万年以前。”马文继续然后又是停顿。 “哦……” “和一台咖啡机。”他等待着。 “那是……” “你不喜欢和我说话,是吗?”马文用一种低沉而凄凉的语调说。 崔莉恩只好转而和阿瑟说话了。 福特长官在这片停车场深处找到了一些东西,他非常喜欢它们的外观。这种东西有好几件。 “赞福德,”他用一种平缓的语调说,“看看这些星际电单车……” 赞福德看了,也很喜欢。 他们看到的这种航天器很小,但是很别致,是富家孩子的玩具。它没有太多的花花哨哨可以吸引眼球,像一枚二十英尺长的纸飞镖,由薄而坚固的金属制成。它的尾部有一个水平的小型双人座舱。那台小的引擎显然无法使它达到任何比较高的速度。然而,这玩意儿却装有一台吸热器。 这台吸热器差不多有两万亿吨重,安装在位于飞船中部一个电磁场中的一个黑洞内。有了这台吸热器,这架航天器能够飞到距离一颗黄色太阳只有几英里的区域内,在那里捕捉和驾驭恒星表面喷发出来的太阳耀光。 驾驭耀光是有史以来最奇妙、最刺激的运动之一,敢于参加而且负担得起这项运动的人,全都是整个银河系中最大名鼎鼎的人物。当然,这也是一项异常危险的运动——参加者即使没有死在驾驭过程中,也都无一例外地在代达罗斯俱乐部为他们举行的“耀光过后”派对上,死于疯狂交欢所导致的精力枯竭。 福特和赞福德一边看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瞧这个宝贝,伙计,”福特说,“橘红色星际马车,配备黑色的太阳爆轰驱动器。” 和星际电单车一样,星际马车也是一种小型飞船。但这个名字实际上完全错了。它什么都能馓,惟一不能的恰恰就是星际间飞行,它基本上就是一种运动型行星间跳跃器,只不过打扮成了它所不是的某种东两、不过它的线条倒是很优美。福特和赞福德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