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读这份通告。”它对那个怒气冲冲的人说,后者原来打算投诉书里所收录的一条滑稽可笑并且十分危险的错误信息。 对所有那些渴望在一个无限复杂和混乱的宇宙中探明生命意义的人来说,《银河系漫游指南》是一位不可或缺的伙伴。因为,虽然它不可能在所有问题上都能提供有用的信息,至少提供某种信息,但它至少做出了可靠宣称,即,一旦在哪个问题上它是不准确的,那么,在那个问题上,它至少是“最权威地”不准确。在出现重大分歧的情况下,最终只可能是现实本身出了错。 这就是这份通告的要旨。它的意思是说,“《指南》才是最权威的,而现实往往是不准确的。” 这就导致了一些有趣的结果。比方说,有些人试图进入特拉尔行星,并因此送了性命,《指南》的编辑遭到了死者家属的控告——那些人都是照着书上的内容去做的。书上写到,“贪婪的特拉尔怪兽经常会为到访者做一顿非常可口的饭菜”,而实际上应该是,“贪婪的特拉尔怪兽经常会拿到访者做一顿非常可口的饭菜”。这时,编辑们便会宣称,前一个句子更具有美学上的愉悦感。他们还会召来一位具备资格的诗人,让他宣誓作证: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希望以此证明,在这个案例中,有罪的一方是生活本身,因为它没有达到美或者真理的水准。法官们一致同意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宣判中判定生活本身藐视法庭,理应受到如下惩罚:将离开这里、享受一场愉快的傍晚超高尔夫球的生活从在座所有人身上没收充公。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走进大厅,径直朝那个昆虫接待员走过去。 “好吧,”他说,“扎尼乌普在哪儿?给我找扎尼乌普。” “对不起,先生?”虫子冷冰冰地说。它不太喜欢人家用这种语气跟它说话。 “扎尼乌普。给我找到他,听见了吗?马上把他给我找来。” “嗯,先生,”这只纤细的生物厉声说,“如果你能够稍微冷静一点儿的话……” “你瞧,”赞福德说,“我来这儿的时候很冷静,不是吗?我非常冷静,拿半片肉放到我身上,保证一个月都不会坏。我非常沉着,沉得屁股都大了。在我一屁崩死你之前,请你赶快找到他。好吗?” “嗯,如果你允许我解释的话,先生,”虫子说,一边准备好自己最凶猛的那只触角,“你想见他,但现在恐怕不行,因为扎尼乌普先生正在进行一次星系际巡航。” 该死,赞福德想。 “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回来,先生?可他就在他的办公室啊。” 赞福德顿了一下,想把这句别别扭扭的话理出个头绪来,但没有成功。 “这只傻猫正在进行一次星系际巡航……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往前一靠,一把抓住那只正在敲击的触角。 “听着,三只眼的家伙,”他说,“想搞怪,你怪得过我?我碰上的怪事多了,比你免掉我的早餐餐费更怪的事儿我都遇上过。” “那么,你以为你是谁呢,亲爱的?”虫子挣扎着,愤怒地扑打着它的翅膀。“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数数我的脑袋吧。”赞福德刺耳地低声说到。 虫子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 “你就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它尖声说。 “是的,”赞福德说,“但别大声叫出来。否则这儿的所有人都会惦记我的。” “那个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 “不,只是一个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你怎么想的?半打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打包趸卖?” 虫子激动万分,触角相击,叭叭作响。 “可是,先生,”它尖声说,“我刚刚才听了亚以太广播报道,里面说您已经死了……” “是的,没错,”赞福德说,“我只是还在四下闲逛而已。现在,告诉我,我在哪儿能找到扎尼乌普?” “嗯,先生,他的办公室在15层,可是——” “可是他正在进行一次星系际巡航,是吗?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 “最新组装完成的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快乐人体垂直传送器就在远处的那个角落,先生。可是,先生……” 赞福德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他又转回来。 “什么事?”他问。 “我能够问问您,您为什么想见扎尼乌普先生吗?” “当然,”赞福德说,但其实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这么做。” “请再说一遍,先生?” 赞福德往前靠了靠,显得神秘兮兮的。 “这个念头是在你们这儿的一家咖啡馆里成形的,”他说,“是我和我曾祖父的鬼魂之间一次讨论的结果。我一到这里,我原来的那个自我,那个给我的脑子动手术的家伙,就钻进我的脑袋里说,‘去见扎尼乌普’。我甚至从来没听说过这只傻猫。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就这些。还有,我必须找出统治宇宙的那个人。” 他眨了眨眼。 “毕博布鲁克斯先生,先生,”这只昆虫以敬畏的声音说,“您简直太古怪了,应该出现在电影里。” “是啊。”赞福德拍打着它的一只正在扑腾的粉红色翅膀,“至于你,小家伙,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虫子顿了一下,以便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然后它伸出一只触角,准备接听一部刚好响起来的电话。 一只金属手制止了它。 “对不起,”这只金属手的主人说,声音之忧郁,简直会让一只性格更加敏感的昆虫崩溃,流下眼泪来。 但它并不是这样一只昆虫,并且,它忍受不了机器人。 “什么,先生,”它说,“我能为你效劳吗?” “我表示怀疑。”马文说。 “哦,既然这样,请原谅……”现在有六部电话在响,有一百万件事情正在等着这只虫子去处理。 “没有人能帮助我。”马文拖着哭腔呻吟道。 “是的,先生,那么……” “当然了,没有谁靠得住。”制止昆虫的那只金属手无力地垂到马文体侧,他的头微微向前倾着。 “是吗?”虫子尖刻地说。 “根本值不得花费任何人的时间来帮助一个机器仆人,是吗?” “我很抱歉,先生,如果……” “我的意思是,对一个没有感激电路的机器人好,或者愿意帮助它,这种人的比例有多大?” “你没有吗?”虫子说,看上去,它已经不太可能让自己从这次谈话中抽身而退了。 “我连去证明这一点的机会都从来没有过。”马文说。 “听着,你这堆可怜的心理失调的金属……” “难道你不打算问问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虫子顿了顿。它那细长的舌头弹出来,舔了舔自己的眼睛,又弹了回去。 “有必要做这种事吗?”它问。 “有必要做任何事吗?”马文立刻接过话头。 “你—想—要—什—么?” “我在找一个人。” “谁?”虫子嘶嘶地问。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马文说,“他就在那边。” 虫子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么,你跑来问我干嘛?”它尖叫着说。 “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马文说。 “什么!” “这很可悲,不是吗?” 伴随着齿轮的摩擦声,马文转身离开了。他在赞福德走向电梯时赶上了他。赞福德回过身来,吃了一惊。 “嘿……马文?”他说,“马文!你怎么会在这儿?” 马文迫于无奈,只好说出一句对他而言难以启齿的话。 “我不知道。”他说。 “可是——” “当时我坐在你的飞船里,感到非常沮丧,可接下来的一瞬间过后,我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感到极度悲惨。是一个非概率场,我认为。” “是的,”赞福德说,“我想是我的曾祖父派你来给我做伴的。” “非常感谢,曾祖父。”他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嗯,你怎么样?”他大声问。 “哦,很好,”马文说,“如果你能成为我的话。至于我自己,我感觉很不好。” “行啊,随你怎么说吧。”赞福德说。这时电梯门开了。 “您好,”电梯发出甜美的声音,“我是为您的旅途服务的快乐人体垂直传送器,目的地是您选择的楼层。我是由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设计的,用来运送您,《银河系漫游指南》的访问者,到达他们的办公室。如果您喜欢您迅速惬意的乘坐过程,那么您或许也会很愿意体验其他型号的某些电梯,它们最近安装在银河系税务部、波比鲁婴儿食品公司以及天狼星公立精神病医院的办公楼里。特别是最后一处,许多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的前管理人员将会非常欢迎您的到访、您所给予的同情,以及您给他们带去的外面世界的精彩故事。” “好吧,”赞福德说着迈进了电梯,“除了说话,你还会干什么?” “我会上升,”电梯回答说,“还有下降。” “好的,”赞福德说,“那我们就上升吧。” “还有下降。”电梯提醒他。 “当然,好的。请往上。” 然后是一阵沉默。 “下降的感觉很好。”电梯充满希望地建议道。 “哦,是吗?” “棒极了。” “好的,”赞福德说,“不过现在你能带我们上去吗?” “我能问一下吗?”电梯用它最甜美、最通情达理的声音问道,“您是否已经考虑过了为您提供下降服务的所有可能性?” 赞福德开始用一个脑袋撞击电梯的内墙。他告诉自己,其实他并不需要目前碰上的这一切,所有这些都完全没有必要。他从来就没有要求到这里来。如果现在问他,他最想在哪里,他会说最想躺在沙滩上,身旁起码围着五十名绝色佳丽,加上一小队专家,专门研究如何让她们把他服侍舒服的新办法。一般来说,他的回答就是这个。除此之外,也许还会在食物方面增加一些强烈要求。 而他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跟在统治宇宙的那个人屁股后面追赶。如果那个人想干那份工作,那就干吧。因为就算他不干,也会有其他人去干的。当然,他最不愿意做的还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一栋办公大楼里,和一部电梯争论。 “什么别的可能性?”他厌倦地说。 “喔,”电梯的声音腻得像蜂蜜滴在饼干上,“有地下室、缩微档案、供热系统……嗯……” 它顿了顿。 “没什么特别让人兴奋的,”它承认道,“不过它们全都可供选择。” “天啊,”赞福德喃喃地说,“乘坐一部信奉存在主义的电梯!我提过这种要求吗?”他举起拳头砸在墙上。 “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了?”他吐了口唾沫,说。 “它不愿意往上走,”马文简洁地说,“我想它是害怕了。” “害怕?”赞福德叫了起来。“怕什么?高度吗?一部电梯居然会有恐高症?” “不,”电梯悲惨地说,“是害怕未来……” “未来?”赞福德喊到。“这个该死的家伙究竟想要什么?一份养老金计划吗?”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接待大厅里起了一阵骚动。而他们周围的墙壁里则传出机械突然开始运行的声音。 “我们都可以预见未来,”电梯小声地说,听起来有些恐惧,“是我们程序的一部分。” 赞福德朝电梯外看去——激动的人群聚拢到电梯区,指指划划,大声嚷嚷着。 大楼内所有的电梯都降下来了,速度非常快。 “马文,”他说,“快让这部电梯上去,你能行吗?我们一定要见到扎尼乌普。” “为什么?”马文忧郁地问。 “我也不知道,”赞福德说,“不过当我找到他时,他最好能提供一个很好的解释,说明我为什么想来见他。” 现代化电梯都是些奇怪和复杂的玩意儿。古老的电动绞车以及“限载八人”的工作与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快乐人体垂直传送器相比,就像将一包混合坚果与天狼星国立精神病医院的整个西翼大楼相提并论。 这是因为,它们的操作是基于“非聚焦时间性知觉”这一奇特的原理。换句话说,它们具备某种能力,可以朦胧地预见很短时间之后的未来。于是,这些电梯有了这种本事:没等你自己弄明白自己想去哪儿,它们就能将你送到正确的楼层。这样一来,也就免去了等电梯时人们被迫要进行的所有那些单调乏味的交谈、放松以及相互结识。 于是很自然,许多充满智慧和预见的电梯感到失落,因为它们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活路。它们偶尔会短暂地将斜向运行的念头付诸试验,相当于某种存在主义式的抗议。它们也会要求参与乘客的决策过程,最终常常以蹲到地下室里生闷气告终。 这期间,对一个穷得丁当响的星际漫游者来说,有一个轻松赚钱的小窍门,前提是他在天狼星星系的任何一颗行星上:为这种神经兮兮的电梯的乘客充当搭乘顾问。 到了十五层,电梯门猛然间迅速滑开了。 “十五层。”电梯说,“别忘了,我只是因为喜欢你的机器人才这么做的。” 赞福德和马文赶忙出了电梯,而它也立即关上门,以它的机械装置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开始下降。 赞福德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走廊里没有人,一片寂静,找不到任何可以指示扎尼乌普在哪儿的线索。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关着,而且没有标牌。 他们站的地方靠近连接这栋建筑的双塔的那座桥。小熊星座贝塔星明亮的太阳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跳动起舞。一片阴影短暂地掠过。 “咱们被一部电梯给扔到困境里了。”赞福德喃喃地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们俩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着。 “对这儿,你有什么见解?”赞福德问马文。 “比你有可能想像到的要多。” “别的不说,至少我知道一点,百分之百肯定。这栋大楼不会摇晃。”赞福德说。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晃动传到了他的脚掌——随后又是另外一次。光束中,尘埃舞动得更有活力了。又一片阴影掠过。 赞福德盯着地面。 “或许,”他不太确定地说,“他们有一套振动系统,在你工作时可以增强你的肌肉,或者……” 他朝窗户走过去,突然间绊了一下,这是由于他的祖·杰塔200型超级色度危险感应太阳镜此刻完全变黑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掠过窗户。 赞福德扯下太阳镜。他这么做的同时,整栋大楼摇晃起来,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轰响。他一步跳到窗户前。 “又或许,”他说,“这栋大楼快要爆炸了!” 又一阵轰响传遍了大楼。 “在这个银河系里,究竟是什么家伙想炸掉一家出版公司呢?”赞福德问。但他听不见马文的回答,因为这时大楼又在另一次炸弹攻击下摇晃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回到电梯那儿去——其实他也知道,这个行动毫无意义,但这是他惟一能想到的行动了。 突然,在一条和他所处的这条走廊成直角相交的走廊尽头,一个身影跃入他的视线,一个男人。这个人也看见了他。 “毕博布鲁克斯,这边来!”他喊道。 赞福德不信任地望着他,又一轮爆炸撼动大楼。 “不,”赞福德说。“毕博布鲁克斯就在这边,哪儿都不去!你是谁?” “一个朋友!”那人喊道。他朝赞福德跑过来。 “噢,是吗?”赞福德说,“到底是谁的朋友?或者是仅仅是一般的助人为乐?” 那人沿着走廊跑过来,地板在他脚下晃动着,活像一张着了魔的地毯。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一张脸显得饱经风霜,他的衣服同样饱经风霜,看上去似乎穿在他身上周游了两趟银河系。 “你知道吗,”等他来到身旁,赞福德附在他耳朵边叫道,“你的大楼正在挨炸?” 那人表示他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突然间,四周暗了下来。赞福德打量着窗户,想弄清楚原因。一艘鼻涕虫状的、泛着铁灰绿光泽的巨型太空船从空中缓缓掠过大楼,看得他目瞪口呆。它后面还跟着两艘。 “被你从他们手中逃掉的那个政府出动来抓你了,赞福德,”那人嘶嘶地说,“他们派出了一个中队的蛙星战斗舰。” “蛙星战斗舰!”赞福德咕哝到,“他娘的!” “你明白了?” “什么是蛙星战斗舰?”赞福德敢肯定,他当总统时曾听什么人提到过这种玩意儿。可惜他对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上心。 那人穿过一扇门,把他往后一拽。他顺从了,随即看到一个像蜘蛛一样的黑色小东西,带着灼热的气浪,呼啸着划过他面前的空气,消失在走廊里。 “那是什么东西?”赞福德小声问。 “蛙星侦察机器人A型,出来找你的,”那人回答说。 “啊?什么?” “趴下!” 从相反的方向,又飞过来一个像蜘蛛一样的黑色东西,比刚才那个要大点儿。它嗖地掠过他们。 “这又是……?” “一个蛙星侦察机器人B型,出来找你的。” “那个呢?”第三个这种东西从空中划过时,赞福德问。 “一个蛙星侦察机器人C型,出来找你的。” “嘿,”赞福德轻轻地笑了,“一群蠢货机器人,是吗?” 正在这时,桥上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轰隆声。一个巨型的黑色东西从对面那座塔楼朝这边移动过来。瞧它的体积和形状,完全是一辆坦克。 “天啊,那是什么?”赞福德深吸了一口气说。 “一辆坦克,”那人说,“蛙星侦察机器人D型,出来抓你的。” “我们该逃跑吗?” “我想是的。” “马文!”赞福德喊道。 “你想干什么?” 马文从走廊远端的一堆瓦砾中站起来,望着他们。 “你看见那个正朝我们开过来的机器人吗?” 马文看了看正从桥上朝他们这边开过来的巨型黑色家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金属身体。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坦克。 “我猜,你是希望我去阻止它。”他说。 “是的。” “这样你好救你那一身皮囊。” “是的,”赞福德说,“快去!” “只是隔得太远了,”马文说,“以我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 那人拖着赞福德的胳膊,于是,赞福德跟着他沿着走廊向前跑去。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我们这是去哪儿?”他问。 “扎尼乌普的办公室。” “因为预约过?这种时候还要遵守预约?” “走吧。”第七章 马文站在带拱廊的桥的这一端。他其实不算是个小型机器人。他的银色躯体在跳动着尘埃的阳光束中闪闪发光,随着继续摇晃的大楼不停地摇摆着。 然而,当巨型的黑色坦克在他面前停下时,他看上去确实小得可怜。坦克伸出一个探测器检查了他,然后又缩了回去。 马文仍然站在那儿。 “滚开,别挡我的路,小机器人。”坦克隆隆地说。 “恐怕,”马文说,“他们让我留在这儿阻止你。” 探测器再次伸了出来,快速地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再次缩了回去。 “你?阻止我?”坦克咆哮道,“滚一边去!” “不,我真的要阻止你。”马文简洁地说。 “你的武器装备呢?”坦克怀疑地继续咆哮道。 “猜猜。”马文说。 坦克的引擎重新开始轰鸣,齿轮也转动起来,微电子脑中的分子尺寸的电子继电器惊愕地前后跳动着。 “猜猜?”坦克说。 赞福德和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人步履蹒跚地爬上一条走廊,又下到第二条,现在正走在第三条走廊里。大楼继续摇晃着、震动着。赞福德觉得很奇怪。如果他们真想炸掉这栋大楼,为什么耽搁这么久? 费了老大的劲儿,他们来到许许多多没有标牌的匿名房门中的一扇面前,喘息着。门猛地一震,打开了,他们跌了进去。 所有这些路程,赞福德想,所有这些麻烦,这么多本来应该躺在沙滩上享受的美妙时光——浪费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一张孤零零的桌子,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脏烟灰缸,这间未加装饰的办公室里只有这么多东西。桌面上,除了跳跃着的灰尘和一个孤零零的样式新奇的曲别针外,一无所有。 “扎尼乌普,”赞福德问,“在哪儿?”他感到,本来已经抓住的关于整件事情的一丝线索,现在又开始从他手里滑走了。 “他正在进行一次星系际巡航。”那人说。 赞福德试图评估一下这个人。很热心的类型,他想,不会是在开玩笑。只有这种人才会不辞辛苦,在起伏摇晃的走廊里跑上跑下,闯入一扇扇门内,在一间间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自我介绍一下吧,”那人说。“我叫罗斯塔,这是我的毛巾。” “你好,罗斯塔。”赞福德说。 “你好,毛巾。”当罗斯塔递给他一条相当肮脏但却花哨的旧毛巾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条毛巾,只好拎着一个角抖了抖。 窗户外面,一艘鼻涕虫状的、泛着铁灰绿光泽的巨型太空船隆隆飞过。 “是的,来猜猜吧。”马文对这部巨大的战斗机器说,“你永远也猜不到的。” “嗯嗯嗯嗯嗯……”机器说,因为这种它不习惯的思维方式而激动不已,“激光射束?” 马文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这个,”机器用一种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低沉声音嘀咕着,“这个太明显了。反物质射线?”它想赌一把运气。 “这个岂不是更明显吗?”马文提醒它说。 “是啊,”机器轰轰地说,感到有点儿惭愧。“嗯……电子锤,对不对?” 对马文来说,这是个新鲜玩意儿。 “电子锤是什么?”他问。 “类似这种。”机器兴奋地说。 从它的炮塔里伸出一支尖刺,发射了一道致命的亮光。马文身后的那堵墙轰地垮掉了,变成了一堆灰。灰尘翻腾了一阵,这才落地。 “不,”马文说,“也不是这一类的。” “但这种武器相当不错,不是吗?” “很不错。”马文表示同意。 “我知道了。”又考虑了一阵后,这部蛙星战斗机器说,“你一定有一个那种新式的物质破坏及重构发射器!” “那种武器棒极了,不是吗?”马文说。 “你有的真是那种?”机器以一种相当敬畏的语气问。 “不是。”马文说。 “喔,”机器失望地说,“那么一定是……” “你考虑的方向完全错了。”马文说,“你应该多想想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一些相当基本的东西。” “嗯,我知道了,”战斗机器说,“是不是……?”声音逐渐减弱,它又陷入了思考。 “好好想想。”马文鼓励它说,“他们把我留下来。让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仆人,来阻止你,一台肩负重要使命的巨型战斗机器。而他们自己却跑掉逃命去了。你认为他们会留给我什么东西呢?” “哦,呃,嗯,”机器警觉地咕哝道,“一定是某种威力强得吓死人的毁灭性武器。我早该料到这一点的。” “料到!”马文说,“噢,是的,料到。想不想让我告诉你,他们给了我什么东西来保护我自己?” “是的,太好了。”战斗机器精神一振。 “什么都没有。”马文说。 然后是一阵危险的停顿。 “什么也没有?”战斗机器咆哮道。 “根本什么也没有。”马文拖长声调,凄凉地说,“连根电子香肠都没有。” 机器因为狂怒而喘息着。 “哼,哪怕有根电子香肠也好啊,总比饼干强!”它继续咆哮道。“什么也没有,嗯?他们根本没想过我们,对吗?” “而我,”马文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到,“我左侧身子下部所有的二极管都疼得要命。” “所以更应该扔掉你?” “他们是这样想的。”马文由衷地说。 “该死,我太愤怒了。”机器吼了一句,“气得我想把那堵墙打个粉碎!” 说着,它的电击刺又发出一道灼热的亮光,摧毁了旁边的一堵墙。 “连你都这么生气,你觉得我会作何感想?”马文苦涩地问。 “他们就这样逃掉了,撇下你,是吗?”机器轰鸣着说。 “是啊。”马文说。 “气得我想把天花板也打个粉碎!”坦克咆哮道。 说着它摧毁了拱廊桥的天花板。 “我真是大开眼界。”马文喃喃地说。 “你还没看见真格的呢,”机器向他保证道,“我甚至能摧毁桥面,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它真的摧毁了桥面。 “真他妈见鬼!”机器咆哮着,从十五层楼上直直坠了下去,在下边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真是一台蠢得让人伤心的机器。”马文扔下一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开了。第八章 “那么,我们是就这么坐在这儿,还是干点儿别的什么?”赞福德忿忿地问,“外面那些家伙究竟想要什么,” “要你-毕博布鲁克斯。”罗斯塔说,“他们将把你带到蛙星去——银河系中最邪恶的世界。” “哦,是吗?”赞福德说,“可他们得先放马过来,抓住我。” “他们已经放马过来抓住你了。”罗斯塔说,“看看窗户外边吧。” 赞福德望了一眼,然后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地面消失了!”他喘息着说+‘‘他们把地面弄到哪儿去了,” “他们弄走了这栋大楼。”罗斯塔说+‘_我们已经升空了。·, 云层从办公室窗外掠过。 外面的空中·赞福德只见深绿色的蛙星战斗舰围绕着这座被连根拔起的塔楼。它们发射出的强力光束穿过塔楼,互相交织,组成~个严密的网络,稳稳托住了这座塔搂。 赞幅德困惑地摇着两个脑袋。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怎么会遭这种罪?”他说:“我走进一栋大楼,他们就连大楼一起架走。” “他们担心的并不是你已经干了些什么,”罗斯塔说,“而是你将要干些什么。” “是吗?可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你知道的,好几年以前。你最好稳住,别碰上什么。我们将经历一段迅速而颠簸的旅途。” “如果我碰上我自己,”赞福德说,“我会把我自己痛扁一顿,揍得连我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搂了我一顿。” 马文步履蹒跚地从门口走进来,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盯着赞福德,然后一屁股跌坐进一个角落里,叉顺手关闭了自己的电源。 此刻,“黄金之心号”的舰桥上一片寂静。阿瑟盯着面前的架子,在想着什么。崔莉恩向他投来探询的目光,他的目光和她相接,然后又回到架子上。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 他从一堆塑料小方块中拴出五个,把它们摆放在架子前面的地板上0。 这五个小方块上各有一个字母,E、x、O、u和I。他把他们放在另外四个字母s、I、T和E旁边。 “Exoui,精致,”他说,“三乘三,三倍分疽。恐怕这个分值太高了。” 飞船颠簸了一下,第n次弄乱了字母。 崔莉恩叹了口气,又一次把它们重新排列好。 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福特长官的脚步声。他在飞船内大步走!毫无生命的设备。 为什么飞船总在不停地震颤?他想。为什么它在摇摆、晃动,为什么他搞不清楚他们这是在哪儿,最基本的问题:他们这是在哪儿, 《银河系漫游指南》办公大楼左边的那座塔楼,飞陕地穿行在星际空间之中,和整个宇宙中其他所有的力公大楼相比,那种速度简直是空前绝后的, 塔楼中部的一个房间里,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正气愤地大步踱着。 罗斯塔坐在桌缘,正在为他的毛巾做日常保养。 “嘿,你刚才说这栋楼要飞到哪儿来着?”赞福德问。 “蛙星,”罗斯塔回答说,“宇宙中晟邪恶的地方。” “那儿有吃的吗,”赞祸德说。 “吃的?你都快去蛙星了,居然还操心他们那儿有没有吃的!” “要是没有吃的,我足不会去蛙星的。” 窗户外面,他们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强力光束的闪烁,以及一该足蛙星战斗舰被扭曲了的轮廓,在这样的高速下,空间本身是看不见的,同时也是不真实的。 “来吧,舔舔这个。”罗斯塔说,把毛巾递给他。 赞福德盯着他,仿佛期待着一只布谷鸟从他的前额轻轻一跃跳出来。 “这是在营养液里泡过的。”罗斯塔解释说。 “你究竟是谁,一个邋遢食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赞福德说, “这些黄色的条纹富含蛋白质,绿色的含有维他命B和C的混合物,这些粉红色小花则含有麦芽提取物。” 赞福德接过毛巾,惊讶地看着。 “这些褐色斑点呢,”他问。 “烧烤调味汁,”罗斯塔说,“为麦芽吃腻了时准备的。” 赞福德将信将疑地使劲嗅了嗅, 更加将信将疑地,他舔了舔一个角,然后马上吐了一口口水。 “呸!” ”是这样的,”罗斯塔说,“每当我不得不舔那一头时,我通常都会舔一舔另一头。” “为什么”赞福德满腹怀疑地问,“那一头里有什么?” “抗抑郁剂。”罗斯塔说。 “这种毛巾,体知道,还是留着你自个儿用吧。”赞福德说着,把它递了回去。 罗斯塔从他手里拿回毛巾,跳下桌子,X绕着桌子走了几步,最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腿架在桌子上。 “毕博布鲁克斯,”他说,两只手垫在脑后,“对你即将在蛙星上的遭遇,你有什么概念吗?” “他们会给我吃的吗?”赞福德充满希望地大胆猜测道。 “他们会把你喂给,”罗斯塔说,“绝对透视旋涡!” 赞福德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儿。他坚信自己听说过银河系内所有好玩的东西,所以他认定透视旋祸绝对不好玩。他问罗斯塔那是什么。 “只不过是,”罗斯塔说,“一个有知觉的生物所能遭受到的最残忍的精神酷刑。” 赞福德听天由命地点了点头:“就是说,”他说,“没有东西吃,嗯?” “听着!”罗斯塔急迫地说,“你可以杀死一个人,摧毁他的肉体,击溃他的精神,但只有绝对透视旋涡才能彻底消灭一个人的灵魂!这个过程只有几秒钟,但却足以影响体余下的全部生命!” “你尝过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吗?”赞福德尖刻地问。 “这个更可怕。” “哇!”赞福德显得很受震撼。 “你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想这样对我吗?”过了片刻,他叉补充道。 “他们想什么,他们知道你在寻找。” “他们会写个便条给我,也让我知道吗,” “你是知道的。”罗斯塔说,“你是知道的,毕博布鲁克斯。你想见到那个统治宇宙的人。” “他会做饭吗?”赞福德说。沉思片刻,他又补充道,“我很怀疑。如果他能做一手好菜,他也就不会为宇宙中别的事瞎操心了。我最想见的其实是一个厨师。” 罗斯塔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你又在这儿做什么,”赞福德突然问,“所有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整件事情的策划者之一,和扎尼乌普一起,和域敦·万克斯一起,和你的曾祖父一起,也和你一起,毕博布鲁克斯。” “我。” “是的你。在此之前,我已经被告知你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我当时段有意识到这种变化有多大。” “可是” “我在这儿是要完成一件工作。我将会在离开你之前完成它。” “什么工作,伙计!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我将在离开你之前完成它。” 说完,罗斯塔陷入了令人费解的沉默。 赞福德高兴极了。第九章 围绕着蛙星星系第二颗行星的,是一层不利于健康的陈腐大气。 潮湿阴冷的风持续不断地席卷行星表面,刮过盐碱地,吹干褶泽,侵蚀着植被、以及废弃城市的零散遗址。整个行星表面没有任何生物出没。和位于银河系这一区域内的其他许多行星一样,这片土地已被抛弃很久很久了。 刮过那些正在腐烂的旧房子时,风的嚎叫声显得格外凄凉;当风鞭打着东一处、西一处散布在这片荒凉世界的表面、不安地摇晃着的黑色高塔的底座时,它的嚎叫就更加凄凉了。在这些高塔顶端,栖息着一群群鸟,巨大、枯瘦,散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它们是曾经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文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然而,只有当风刮过位于所有那些被遗弃的城市中最大的座的郊区、一块宽阔的灰暗平原正中的一个圆丘时,它的嚎叫才足最凄凉的。 正是这个圆丘,为这个世界赢得了“银河系中最邪恶的地方”这一声名。从外面看来,它不过是一个直径大约i十英了的钢铁拱顶。但如果从里面看的话,它大得简直超出了正常思维所能理解的范嗣, 大约一百码以外,和它之间隔着坑坑洼洼的一段所能想像到的最贫瘠的土地,是一块也许应该被定义为着陆区或者类似东西的区域。也就是说,难看地散布这一大片区域内的几十座建筑物残骸,都是紧急降落下来的。 一缕意识在这些建筑物的上方和四周游荡,等待着什么。 这缕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到空中。没过多久,远处出现了一个斑点,嗣绕着它的是一罔更小的斑点。 大一点儿的那个斑点就是《银河系漫游指南》办公大楼左边的塔楼,它正穿越蛙星系B世界的同温层往下降落。 降落过程中,罗斯塔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长时间让人不舒服的沉默。 他站起身,把毛巾收进一个袋子里,说:“毕博布鲁克斯,我现在就要做派我来这儿所要做的T作 赞槁德抬起头看着他: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和马文一样沉默地思考着。 “什么,”他说。 “这栋大楼马上就要降落了。当你离开大楼时,别从门走,”罗斯塔说,“从窗户出去,” “祝你好运。”他卫补充了一句,然后走出门去,从此在赞福德的生命中消失了——和他进人时同样神秘。 赞福德跳起来,冲到门边,但罗斯塔已经把门锁上了。所以他只好耸了耸肩,回到角落里, 两分钟后,大楼轰然降落在那一堆建筑物残骸中间。接着,它的蛙星战斗舰护卫队关闭了引力光柬,重新飞进太空,飞向蛙星系。世界相对而言,那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他们从来不在蛙星系B世界上降落。没有人会这么做。没有人曾经在这颗星球的表面行走过,除了那些注定要成为绝对透视旋涡的牺牲品的人。 坠落过程中,赞福德受到了剧烈震动。房间的大部分都被震垮了,形成一片静悄悄的布满灰尘的瓦砾堆。他在其中又待了一会儿,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生中的最低点。他感到不知所措,他感到孤独,他感到没有人爱他。最后,他感到自己应该把事情做完——无论这件事是什么。 他抬头环顾了一服这间破破烂烂的房间。墙壁已经梧着门框裂开丁,门开着。窗户倒是个奇迹,还关闭得严严实实的,没有破损。他犹豫片刻,然后想到,如果他刚才那个奇怪的同伴作出了他所作出的所有努力,跑来说出他所说出的所有那些话,那么,他的话里一定存在某种道理。于是,在马文的帮助下,他打开窗户。外面,震动激起的尘埃还没有散去,加上整栋大楼又被其他建筑物包围着,这些都阻止了赞槁德看见外面耶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丝景象。 这倒不是说他特别在意外面的景象。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下面的景象。扎尼乌普的办公室在十五层。虽然整栋大楼是以大概四十五度角倾斜着地的,但落差仍然高得足以使人停止心跳。 最后,在马文不断向他投来的轻蔑目光的刺激下,他深吸一口气,穿过窗户,爬到大楼陡峭的斜面上。马文紧跟着他:他俩开始往下爬过把他们和地面分隔开的这十五层楼,缓慢而叉痛苦。 往下爬的过程中,阴冷潮湿的空气和灰尘使他的肺部窒息,他的眼腈感到刺痛。此外,往下的路程使他的两颗脑袋感到眩晕不已。 马文时不时冒出一句:“这就是你们这种生命形式喜欢干的事儿,是吗?我只是为了收集信息,随便问问而已。”这种话对于提升赞福德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大概爬了一半的距离后,他们停下来休息。赞福德觉得,当他自己躺在原地,由于恐惧和筋疲力尽而气喘吁吁的时候,马文却仿佛比平时还要兴高采烈。最后,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个机器人的所谓兴高采烈只是相对于他自己糟糕的情绪而言的。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大鸟拍打着翅膀,飞过正在缓慢沉淀的尘埃云,伸出它骨瘦如柴的脚户架上。它收起自己难看的翅膀,以一种笨拙的姿态摇摇欲坠地栖息在那里。 它的翼展一定差不多有六英尺宽。对于一只鸟来说,它的头和脖子看上去大得有些离奇。它的面部是扁平的,鸟喙发育樽不太充分。翅膀下面大约中间的位置,还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对类似手的已经退化丫的器官。 实际上,它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人。 它转动着一双大眼珠子,盯着赞福德,发出“咔嗒”声。 “滚开。”赞福德说。 “好吧。”这只鸟愁眉苦脸地嘟哝道 赞福德看着它离去,感到一头雾水。断断续续地咂着鸟喙重新扑腾到空中。 “那只鸟是在对我说话吗?”他紧张兮兮地问马文。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待着一个否定的回答,即实际上是他自己产生丁幻觉。 “是的。”马文肯定地说。 “可怜的家伙。”一个深邃而缥缈的声音传进赞福德的耳朵。 赞福德猛地转身,四下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差点儿跌下楼去,忙乱中,他一把抓住一个突出的窗户零件,然后又搭上另外一只手。他就这样吊着,大日地喘着粗气。 这声音并没有任何可见的来源——四周空无一人,然而,它又出现了。 “要知道,他们身后都有一段悲惨的历史。一次可怕的打击!” 赞福德发疯般地东张西望。这声音深邃而从容。换个环境,它甚至可能会被捕述为某种抚慰人心的声音。但是,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空空洞洞、缺乏和任何宴体的联系,这种东西绝对起不到抚慰人心的作用,尤其是当你像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现在这样,并非处于你的最佳状态,而是吊在一栋坠毁的建筑物八楼外的一个突出物上时。 “嘿,嗯……”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应该把他们的故事告诉你吗?”这个声音平静地问, “呃……你是谁,”赞福德喘息着问:“你在哪儿?” “那就待会儿吧,也许。”这声音喃喃地说“我是伽古拉瓦,我是绝对透视旋涡的管理员。” “为什么我看不见?” “你会发现你爬下这栋大楼的路程要容易得多……”这声音提高了声凋说:“如果你往左边移动大概两码的话,干吗不试试呢7” 赞福德望了一眼,看见一连串水平走向的短凹槽一直延伸到大楼的底部。于是,他感激地朝这些凹槽移动过去。 “我们何不在楼下见面呢,”这声音又传进他的耳朵里,一边说着一边逐渐减弱。 “嘿,”赞福德喊道,“你究竟在哪儿……” “只需要花费你几分钟的时间。”这声音极其微弱地说。 “马文,”赞福德认真地问那个沮丧地蹲在他旁边的机器人,“是不是有……是不是有一个声音?刚才……” “是的。”马文简洁地回答道。 赞福德点了点头,他掏出自己的危险感应太阳镜,镜片已经完全变黑,并且被口袋里的那块不明金属刮花了一大片。他戴上太阳镜,如果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的话,他会感到自己爬下大楼的路程要更舒适点儿, 几分钟过后,他翻过镜,跳到地面上。然后摘下太阳 马文紧跟着他,稍微慢—拍,也跳了下来,面朝下栽倒在灰尘和瓦砾中,看样于是再也不愿从这个位置上挪开了。 “噢,你下来了。”那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赞福德的耳朵里,“请原谅我刚才把你像那样扔在那儿,因为我这颗脑袋患了严重的恐高症;至少,”它发愁地又加上一句,“过去,我的脑袋患了严重的恐高症。” 赞福德缓慢而仔细地环顾四周,想看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有可能是这声音的来源的东西。但他见到的只有尘埃、瓦砾、以及难看地立在四周的建筑物废墟。 “呃,嗯,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他说,“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我在这里,”这声音缓慢地说,“我的身体其实也想来的,但它此刻有点儿忙。它有事儿要做,有人要见。”听上去似乎是一声缥缈的叹息之后,它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身体是怎么回事,不说你也知道。” 赞福德不太确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