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知道。”他说。 “我只希望它已经进入静养状态了,”这声音继续说道:“最近这殴时间,它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肯定瘫了,只能靠它的后肘勉强支撑。” “后肘?”赞福德说,“你是说后腿吗?” 这声音沉默了一阵一赞福德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他不知道它是否已经离开了,或者还在这儿,又或者正在干些什么。然后,这声音又出现了。 “那么,你将被投进旋涡。是这样吗?” “呃,哦,”赞福德尽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腔调(但却收效甚徽),“这件事倒是不急,你知道。我可以先在这附近随便逛逛,你知道,看看当地的风景。” “你看过这里的风景了吗?”伽古拙瓦的声音问道。 “嗯,没有。” 赞福德翻过瓦砾堆,绕过挡住他视线的一座建筑物废墟的一角。 他向外望去,看到了蛙星系B世界的景观。 “好的,”他说,“接下来,我就要四处逛逛了。” “不行,”伽古拉瓦说:“旋涡现在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必须去。跟我来。” “嗯,什么?”赞桶德说:“可我怎么跟你来?” “我会‘哼哼’,”伽古拉瓦说:“跟着我的哼哼声就行。” 一个略微有些悲哀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朦胧而又伤感,仿佛没有任何焦点。赞榍德只有凝神细听,才能够察觉出它传来的方向。就这样,缓慢地,茫然地,他跌跌撞撞地跟随着这个声音。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第十章 宇宙,就像此前所观测到的那样,大得令人不安。大多数人更趋向于忽略这个事实,以便过上平静的小日子。 如果可能的话,许多人会欢天喜地地迁离宇宙,搬到一个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小得多的地方去。大多数生物实际上正是这么做的。 比如说,在银河系东臂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颗叫做奥格拉文的巨大的森林行星,但行星上所有的“智慧”生物却都永久性地居住在一棵又小又挤的坚果树上。在这棵树上,他们出生、成长、恋爱,在树皮上刻下关于生命的意义、死亡的无意义、控制生育的重要性等内容的思考文章,以及经所规模相当小的不多的几场战争后,晟终死去,尸体被捆在远离树干的一些不太容易到达的抖技下面的情况。实际上,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的,原因是他能够支持生命的树,或者,其他树木真的是由于吃多了奥格拉果而产生的幻觉吗? 奥格拉文人的行为看似有些异乎寻常,但实际上,银河系内找不出哪种生命形式没有曾经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犯过性质相同的错误,这也正是绝对透视旋涡之所以如此恐怖的原因。 因为,一旦你被投进这个旋涡,你将会获得瞬间的一瞥,看到完全难以想像的天地万物的无限,以及在其中某个地方的一处细微的标记,一个极其微小的点上的一个撅其微小的点,写着“你在这里” 灰暗的平原展现在赞福德面前,这是一片被遗弃的,毁灭了的平原。风狂野地鞭打着地面。 目力所及的一半之处,是那个钢铁拱顶所形成的圆丘,那儿,根据赞福德的推测,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了:那就是绝对透视旋涡。 他停住脚步,阴郁地看着那个地方。突然问,里面传出一声非人的恐怖哀号,仿佛是一个人的灵魂在烈焰灼烧下脱离了肉体;这声音穿透了风,渐渐消失了。 赞福德怀着恐惧继续朝前走,他的血液冰凉,仿佛已经快变成液氮了。 “嘿,那是什么?”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说。 “一段录音,”伽古拉瓦说,“是上一个被投进旋涡的人留下的。这玩意儿总是放给下一个牺牲品听。算是一种前奏吧。” “唔,听上去有些糟糕……”赞福德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能离开一会儿,去参加一个派对或者别的什么吗?留点时间仔细考虑一下该不该去,怎么样?” “就我所知,”伽古拉瓦缥缈的声音说,“我现在大概正在参加一个派对。我是指我的身体。它参加了许多派对,可都不带上我。它总说,我只会碍手碍脚。” “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赞福德说,他急切地渴望推迟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无论那是什么事。 “嗯,你知道,它很忙。”伽占托瓦吞吞吐吐地说。 “你是说它已经具有了自己的意识?”赞福德问。 在伽古拉瓦重新开口之前,是一阵稍显冷落的长时间停顿。 “我不得不说,”他最终回答说,“我觉得你的话缺乏品味。” 赞福德咕哝着道了歉,既迷惑不解,又相当尴尬。 “没关系,”伽占拉瓦说。“不知者不为罪。”这声音不太高兴地飘荡着。 “实情是,”这声音继续说道,从语气上看,他正在很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实情是我们眼下正处于分居阶段,等待法庭宣判。我预计最终会以离婚收场。” 声音再次停止了,把赞福德晾在那儿,不知泼说些什么。他只好含混不清地咕噜了几声。 “我想,我们俩可能不太适合,”伽古拉瓦最后说,“我们从来没有高高兴兴地干同一件事。最激烈的争吵总是跟性和钓鱼有关。最后,我们尝试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但你或许也想像到了,产生的结果是彻头彻尾的灾难。现在,我的身体拒绝让我进人。它甚至不来看我!” 他又悲伤地顿了一下。风继续鞭打着平原。 “它说我不过是居住在它里面,我指出,实际上,按规矩,我就应该居住在它里面。它则说,它们身体晟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自作聪明的评论,这种话会刺得它左鼻孔生疼,所以它要离开我,它很可能会扣留我的名字。” “哦,”赞福德小声地问,“什么名字?” “皮兹珀特,”那声音说,“我的全名是皮兹珀特·伽古托瓦。这才是真正完整的,不是吗?” “呃,”赞幅德同情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作为—缕脱离了肉体的意识,获得了这份工作……绝对透视旋涡的管理员。没有人会在这颗星球的土地上行走……除了旋涡的牺牲品之外,但恐怕他们不能算数。” “我会告诉你这里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许多年前,这里曾经足颗繁荣、欢乐的星球……人、城市、商店……一个正常的世界。这些城市的主干道上的鞋店比需要的多了些。并且,这些鞋店的数量还在缓慢地、不知不觉地增长着,这是一个著名的经济现象,但亲眼看着它发展下去却是一场悲剧。因为鞋店越多,所必须生产的鞋就越多,鞋的质量就越差,穿起来就越不舒服,而鞋穿起来越不舒服,就会有越多的人必须买鞋……以保证自己有鞋穿,从而导致鞋店的数量越发增加,直到这个地方的经济超过了界线,我称之为鞋事件,再也不可能修建除了鞋店之外的任何东西。结果昵——招来毁灭以及饥荒。大多数人口都消亡了。剩下的人在基因结构上不稳定,他们都变异成了鸟……你刚才已经见到过他们中的了。他们诅咒自己的脚,诅咒这片土地,发誓没有会再在这上面行走。真是巨大的不幸啊。来吧,我必须带你到旋涡去了。” 赞福德困惑地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沿着平原往前走。 “你是本地人?……”他问,“这个可怕地方的人,是吗?……” “不,不,”伽古拉瓦说,仿佛吃了一惊,“我来自蛙星系c世界。美丽的地方,可以开开心心钓鱼。每天晚上我都会飞回去,我所能做的只有遥望着它。这颗行星上惟一还能运行的绝对透视旋涡。它被建造在这里,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建造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前。” 又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空气,赞福德哆嗦了一下。 “那玩意儿究竟能对一个人干些什么?”他喘息着问。 “让你看见宇宙,”伽古拉瓦简洁地说,“整个无限的宇宙。无限多的恒星,它们之间无限远的距离,以及你自己……一个小到不可见的点上的一个小到不可见的点,无限小。” “嘿,你知道,伙计,我可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赞福德咕哝着,试困振作起他最后残存的一丝自尊。 伽古拉瓦没有回答,只是恢复了他那悲哀的“哼哼”声,直到他们来到平原中央那个已经失去了光泽的钢铁拱顶前。 他们到达时,侧面的一扇门“轰”地一下打开,露出里面一间漆黑的小房间, “进去。”伽古拉瓦说。 赞福德充满了恐惧。 ”啊?什么?现在吗?”他说。 “现在。” 赞福德紧张地盯着里面。房间很小,四壁是钢铁,几乎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玩意儿…嗯看上去不太像我心耳中的旋涡。”赞福德说。 “它本来就不是,”伽古拉瓦说,“这只是电梯。进去。” 带着十二万分的惊恐,赞福德走了进去。他能感到伽古拉瓦也进了电梯,就在他边上,虽然这个脱离了肉体的家伙并没有说一句话。 电梯开始下降。 “要能应付这个,我得作好恰当的思想准备才行。”赞福德咕哝着。 “根本不存在恰当的思想准备。”伽古拉瓦严厉地说。 “你可真是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感到自己不中用啊。” “我不行。旋涡在这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到了升降井的底端,电梯从后面打开了,于是,赞福德又跌跌撞撞地进人了另一个钢铁四壁……显然是为某种特殊用途而设计的小房间。 房间的远端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竖放着的金属箱子,大小刚好够一个人站在里面: 一切就这么简单。 这个箱子通过一根粗电线与一小堆元件和仪器相连。 ”就是那玩意儿?”赞福德吃惊地问。 “是的。” 看上去还不算太差,赞福德想。 “我得站进去,是吗?”赞福德又问。 “当然,”伽古拉瓦说,“而且,恐怕你现在就得这么做。’· “行啊,行啊。”赞福德说,他打开箱子盖,站了进去。 他在箱子里等待着。 五秒钟过后,伴随着“咔嚓”一声,整个宇宙就和他一起在这个箱子里了。第十一章 绝对透视旋涡是根据外推物质分析的原则,来获取关于整个宇宙的图景的。 不妨这样解释——因为宇宙中的每一块物质都以某种方式,受到宇宙中的其他某一块物质的影响,所以在理论上就存在着一种可能,可以推导出整个宇宙万物——每一颗恒星和每一颗行星的轨道,成分,以及它们的经济和社会历史模式,甚至推导出一小块小仙人松糕。 发明绝对透视旋涡的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基本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对付他自己的老婆。 崔因·特拉古托——这是他的名字——是一个梦想家、一个思想者、一个喜欢推理的哲人,或者,按他老婆的说法,是一个白痴! 她总是向他唠叨个不休,抱怨他花了太多时间盯着天空,或者仔细研究安全别针的机械结构,又或者对小仙人松糕进行光谱分析,“你总得知道个轻重缓急吧!”她会说,有时甚至在短短一天之内说上十八次。 所以,他建造了绝对透视旋涡——只是为了北她瞧瞧他的本事。 在旋涡的一端……他输入从一块小仙人松糕中外推出来的所有事实,而在另一端,他把老婆塞了进去。于是,当他启动机器时,她就在一瞬间看到了整个无限的天地万物,以及她自己和它的关系。 让崔因·特拉古拉感到惊恐的是,如此巨大的震撼彻底毁掉了她的脑子;而让他感到满意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最终证明了,如果生命存在于如此大尺度的一十宇宙中,那么,有一件事是它所绝对无法承受的:感知自己和宇宙的比例关系。 旋涡的门打开了。 透过他不具肉体的意识,伽古拉瓦所见到的情形让他感到相当沮丧。如果他能决定,他希望见到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的状态。他显然是一个具有很多特质的人,即使其中大部分都并不太好。 他等着赞福德猛地摔出箱子,像以前所有的人那样。 然而,他却是走出来的。 “嗨!”他说。 “毕博布鲁克斯……”伽古拉瓦的意识喘息着说,震惊不巳。 “我能喝点儿什么吗,”赞福德说。 “你……你……刚才是在旋涡里吗,”伽古拉瓦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也看见了吗,伙计!” “它正常运行了吗?” “当然。” “你看到整个无跟的宇宙万物了!” “当然。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吧?” 伽古拉瓦的意识由于震惊而感到一阵眩晕。如果他的身体此刻和他在一起的话,它肯定会张大嘴巴,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也看到你自己,”伽古拉瓦继续追问,“和它的全部关系了。” “哦,是的,是的。” “可是,究竟经历了什么?” 赞福德扬扬得意地耸了耸肩。 “它只不过告诉了我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我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人物。我不是告诉过体吗?伙计,我可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 他的目光越过为旋涡提供动力的机器,突然间停下来,似乎吃了一惊。 他的呼吸开始加重。 “嘿,”他说,“那真是块小仙人松糕吗?” 他把这一小块甜点从环绕着它的一堆传感器上扯下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多么需要这东西的话,”他贪婪地说,“我就没时间吃它了。” 然后他就吃掉了它。第十二章 过了--会儿,他穿过平原,朝着城市废墟的方向跑去。 阴冷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使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仍然纠缠着他衰竭的精力使他步履踉跄。夜晚开始降l临,粗糙的大地上显得危机四伏。 不过,刚才那些经历所带来的兴奋之情也在伴随着他。整个宇宙!他看到了整个宇宙在他四周伸展开去,直至无限——所有的一切。伴随着这一切而来的,足一个清晰的、非同凡响的信息:他就是宇宙万物中最重要的凶索:有这样自负的自我意识是一回事;确切地被一台机器告知这一点,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没有时间来细想这件事。 伽古拉瓦已经说过,他必须向自己的主子们汇报刚才发生的情况,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留出一段刚好合适的间隔,使赞福德有足够的时问休整一下,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不缸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感到自己是宇宙中最重要的人。这给了他某种自信,相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这颗荒芜的星球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向他提供乐观起来的依据。 他继续奔跑着,不久就到达了那座废弃城市的郊区。 他走在破碎开裂的马路上。这里到处生长着孱弱的野草,裂开的窟窿里填满丁腐烂的鞋子。沿途所经过的建筑物通通朽得崩塌了下来,于是他认定:钻进其中任何一栋都是不安全的。他能躲在哪儿呢?他只得继续前进。 冉往前一点儿,一条宽阔马路的废墟从他正走着的这条马路边上延伸开去,路的尽头立着一栋巨大但低矮的建筑物,周嘲则是各式各样的小房子,它们整个叉被一圈栅栏的废墟嗣了起柬。那栋巨大的主建筑看上去还算坚固,于是赞福德向它走过去,想看看它能否为自己提供…嗯,一点儿什么帮助= 他接近了这栋建筑。它的一侧——看上去像是正面,因为外面是一片宽阔的混凝土坪--并列着一扇巨大的门,可能足有六十英尺高。远端的那扇开着,所以赞福德朝它跑过去, 屋内光线昏暗,布满灰尘,一片混乱。巨大的蜘蛛网遍布每一个角落,一部分地基已经坍塌,部分后墙陷了进去,地板上积了一层几英寸厚的灰尘。 透过浓厚的昏暗,一些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 这些黑影有的呈圆柱形,有的呈球茎状,有的像鸡蛋,或者更准确地说,像打碎的鸡蛋。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开裂或者崩坏了,有的甚至只剩下骨架。 它们都是空间飞行器,都被遗弃了。 怀着受挫的失望感,赞福德走在这些废弃的飞船中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派上用场。甚至他的脚步所引起的震动,都导致了一架不稳固的残骸进一步向它的内部坍塌下去: 有一艘飞船面向屋子的后部停着。它比其他的稍微大一点儿,更深地陷进灰尘和蜘蛛网中。然而,它的外部轮廓看上去似乎没有损坏。赞福德充满希望地朝它走过去,这么做时,他被一根供给管鲜了一下。 他想把这根供给管扔到一边,却惊讶地发现它仍然和那艘飞船连着。 更让他惊愕的是,他意识到这根供给管仍然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他难以置信地瞧着这艘飞船,然后叉重新低头瞧着自己手里的供给管。 他脱下夹克,随手扔到一边。他用手和膝盖慢慢地摸索着,顺着供给管找到了它和飞船的连接点。连接好后,轻微的嗡嗡震颤声更加明显丁。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拂去一些污垢,把一只耳朵贴在飞船的侧壁上,但只能听到一些微弱而模糊的噪音。 他开始在四周地板七散落的碎片中狂热地翻检起来,最后找出一小段管子和一个无法生物降解的塑料杯。用这两样东西,他组装出一副简易听诊器,然后拿它贴在飞船的侧壁上。 听到的内容在他脑海中炸开了锅。 一个声音说:“星际巡航公司为这趟航班的不断延误向乘客们道歉。我们目前正在等着补给柠檬香味的小餐巾纸,以便为您提供舒适、清l樊和卫生的旅程=与此同时,我们感谢您的耐心。乘务组将很快再次为您提供咖啡和点心。” 赞福德摇晃了几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艘飞船: 他茫然地来回转了片刻。这样做的过程中,他突然看见一架巨大的登机台仍然还吊在自己头顶的天花板上,但支撑点只剩下了一个:登机台上布满污垢,不过还是可以辨认出一些数字。 赞幅德的眼睛扫过这些数字,然后做了一些简单计算。他瞪大了眼睛。 “九百年……”他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这艘飞船的年龄。 两分钟以后,他到了飞船上。 走进气密舱,扑面而来的空气凉爽而清新——显然空调仍然还在工作。灯也还亮着。 他走出小小的出入间,进入一段短而狭窄的走道,忐忑不安地朝里面走去。 突然,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东西钻出来,立在他面前。 “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先生。”这个机器人空姐说,然后转过身,走在他前面通过走道。 他跟在她身后,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打开走道尽头的门,穿过去。 他跟着她,也穿了过去。 他们现在是在乘客舱里,有那么一阵子,赞福德的心跳停止了。 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一个乘客,被安全带缚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些乘客的头发都很长,乱槽糟的没有梳理,他们的指甲也很长,男人们都胡子拉碴的。所有的人显然都还活着——但处于睡眠状态。 恐惧在赞福德的全身蔓延开来。 他缓慢地行走在过道上,仿佛是在一场梦里。他走到一半时,那个机器人空姐已经到达了尽端。她转过身来,开始说话。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她用甜美的声音说道,“感谢你们对这一点点儿延迟的忍耐。一旦有可能,我们将立即起飞。如果您现在愿意醒来,我将为您提供咖啡和点心。” 舱内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就在此时,所有乘客都醒过来了。 他们醒过来,开始尖叫,用手去抓将他们紧紧固定在座位上的安全带和生命支持系统。他们发出的尖叫、哀号和呼救,使赞福德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他们挣扎着,扭动着,而与此同时,那个机器人空姐则耐心地沿着过道移动,将一小杯咖啡和一小包点心放在每个人面前。 然后,他们中的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望着赞福德。 赞福德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悸动,仿佛想从他身上脱下来。他回过身,奔跑着逃离这片混乱。 他冲过那道门,重新回到走道,那人追赶着他。 他疯狂地跑到了走道尽头,穿过出入间,往上爬。他来到飞行甲板,“砰”地关上身后的舱门,上了门闩。他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 几秒钟过后,一只手开始在另一侧敲打这扇门。 从飞行甲板上的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乘客不允许待在飞行甲板上。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等待飞船起飞。我们将提供咖啡和点心,这是您的自动驾驶仪在说话。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赞福德什么也没说。他继续喘着粗气;在他身后,那只手继续敲门。 “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自动驾驶仪重复道,“乘客不允许待在飞行甲板上。” “我不是乘客。”赞福德气喘吁吁地说。 “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我不是乘客!”赞福德又吼了一声。 “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我不是……嗨,你能听见我吗?” “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你是自动驾驶仪?”赞福德说。 “是的。”那个声音从飞行控制台传来。 “这艘飞船由你操纵?” “是的,”那个声音说,“出现了一点儿延迟。为了乘客们的舒适和便利,他们被暂时性地限制了恬动。我们每年都会提供咖啡和点心,在此之后,乘客们叉被重新限制恬动,这是为了继续他们的舒适和便利。一旦飞船完成储备,本次航班将立即起飞。我们对这样的延迟深感抱歉。” 赞福德从门上移开,敲击也停止了。他靠近了飞行控制台: “延迟?”他叫道,“你看见飞船外面的世界了吗?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不毛之地。文明已经消失了,伙计。再也没有柠檬香味的餐巾纸输送过来了!” “根据统计概论,”自动驾驶仪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其他文明将出现。总有一天会有柠檬香味的餐巾纸的。在那之前,将会有一段短暂的延迟。请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可是……” 就在此时,那扇门打开了。赞福德转过身,看见刚才追赶他的那个人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个大公文包。他穿得很光鲜,头发很短。他没有留胡子,指甲也不长。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他说,“我的名字叫扎尼乌普。我相信你想见我。”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他的两张嘴傻瓜似的说着些什么。他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椅子上。 “噢,老天!噢!老天,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扎尼乌普用一种事务性的口吻说道。 他放下公文包,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我很高兴你遵照了指示。”他说,”说老实话,我有点儿担心你会从门离开我的办公室,而不是从窗户。那样的话,你将碰上大麻烦。” 赞福德摇着他的两个脑袋,发出嘟囔声。 “当体踏进我办公室的房门时,你也就进入了我的电子合成宇宙。”扎尼乌普解释说,“如果你从门离开的话,你就将回到真实的宇宙中。这个人造的宇宙是从这儿开始工作的。” 说着,他得意地拍了拍他的公文包。 赞福德愤恨而厌恶地瞪着他。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喃喃地说。 “没有,”扎尼乌普说,“它们完全相同。哦……除了一点,我想真实宇宙中的蛙星战斗舰是灰色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赞福德冒出一句。 “简单。”扎尼乌普说。他的自信和洋洋得意使赞福德感到非常恼火。 “很简单。”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发现了那个人的坐标——那个统治着宇宙的人,还发现他的世界被一个无概率场保护着。为了保护我的秘密——还有我自己——我退回到这个完全人造的安全的宇宙中,躲在一艘已经被遗忘了的巡航班机上。我很安全。与此同时,你和我 ” “你和我?”赞福德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我认识你喽?” “是的,”扎尼乌普说,“我们相互之间非常了解。” “我可没这兴趣,”说完,赞福德又恢复了闷闷不乐的沉默。“与此同时,你和我一起策划了这件事。你将去偷那艘非概率的世界的工具,然后把它带到我这儿来。这件事,我相信你现在已经办成了,祝贺你。”他一脸严肃地微微笑了笑。赞福德不由得想捡块砖头砸他。 “哦,万一你感到纳闷,”扎尼乌普补充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宇宙是为了你的到来而专门创造的。因此,你是这个宇宙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是在真实宇宙的话,你永远也不可能……”说着,他更讨砖头砸地笑了笑,“在绝对透视旋涡中幸存下来。我们能走了吗?” “去哪儿?”赞福德阴沉地问。他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去你的飞船……‘黄金之心号’……你把它带来了吧,我相信。” “没有。” “你的夹克在哪儿?” 赞福德迷惑地看着他。 “我的夹克?我脱掉了,扔在外面。” “好的,我们出去找到它。” 扎尼乌普站起身,做了个手势,让赞福德跟着自己。 他们再次来到出人间,听见了那些正被提供咖啡和点心的乘客们的尖叫声。 “在这个地方等你可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扎尼乌普说。 “你还不愉快!”赞福德叫道,“那你认为……?” 正在这时,舱门打开了,扎尼乌普竖起一根指头,示意他安静。距离他们几英尺以外,赞幅德的央克躺在一堆碎片中; “真是一艘动力强劲的非凡的飞船。”扎尼乌普说,“你看。” 当他们看过去时,夹克上的衣兜突然膨胀起来,它逐渐开裂,被慢慢撑破。黄金之心号的金属小模型,也就是当初赞槁德在自己的衣兜里发现的、让他迷惑不解的那个小金属块,正在长大。 它继续生长着。两分钟过后,它达到了完整的尺寸。 “在一个非概率场的水平上,”扎尼乌普说,“嗯……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是个大家伙。” 赞福德摇晃着。 “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扎尼乌普笑了笑。他提起他的公文包,打开。 他扭了一下包里的一个开关。 “再见,人造宇宙!”他说,“你好,真实宇宙!” 他们眼前的景象短暂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重新出现,和此前一模一样, “瞧见了吗,”扎尼乌普说,“完全一样,” “你的意思是,”赞福德的声音紧绷绷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哦,是的。”扎尼乌普说,“当然。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那就行了,”赞福德说,“你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从现在起你就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了,我对这件事已经受够了。你玩你自己的游戏去吧,” “恐怕你还不能离开,”扎尼鸟普说,“你已经被缠进非概率场中了。你逃不掉的。”第十三章 福特长官跳上黄金之心号的舰桥。 “摧莉恩!阿瑟!”他嚷道,“它开始工作了!飞船恢复运行了!” 崔莉恩和阿瑟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来吧,伙计们,我们准备走了,我们准备离开!”他一边说,一边把两人踹醒。 “嘿,伙计们!”电脑唧唧喳喳兴奋地说,“再次回到你们身边真是太好了。告诉你们吧,我只想说……” “闭嘴,”福特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是什么鬼地方?” “蛙星系B世界,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场。”赞福德出现在舰桥上,道,“嗨,伙计们,你们见到我之后一定大喜过望--以至于找不出词汇来告诉我,我是一个多么醅的家伙吧!” “一个什么?”阿瑟睡眼惺松地说,他正从地板上爬起来,丝毫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的感受。”赞福德说,“我是如此伟大,甚至连我自己形容起来都会舌头打结。嘿,看见你们真高兴,崔莉恩、福特、猴子。嘿,嗯,还有你,电脑。” “嗨,毕博布鲁克斯先生,先生,我非常荣幸……” “闭嘴,快带我们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没问题,伙计们,你们想去哪儿?” “任何地方都行,没关系的。”赞福德叫道:“不,有关系!”他又改口道,“我们想去最近的能够吃到东西的地方!” “没问题!”电脑愉快地说,然后,一次强烈的爆炸震动了舰桥。 大约一分钟后,扎尼乌普黑着一只眼眶走进来。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四股烟雾。第十四章 四具毫无生气的躯体穿过不停旋转的一片黑晴往下坠落。意识已经死亡,寒冷的空白将这些躯体一步步拉入非生命的深渊。沉寂的哀号凄凉地回荡在他们周围,他们最终沉入一片黑暗和痛苦的海洋。红潮缓缓涌起,仿佛要将他们永远吞没。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海水退去,留下他们躺在一片冰冷而坚硬的海岸上,像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河流中漂浮的残骸和弃物。 寒冷引起的痉挛袭击着他们,灯光在他们周围舞动,令人眩晕。冰冷而坚硬的海岸开始倾斜、旋转,然后静止下来,昏暗地闪烁着——这是一片打磨得很光滑的冰冷而坚硬的海岸。 一团绿影不以为然地盯着他们。 它咳嗽了一声。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它说,“你们有预约吗?” 福特长官的意识猛然问像橡皮筋一样弹了回来,脑子随即活动起来。他抬起头,晕晕糊棚地看着这团绿影。 “预约?”他虚弱地说。 “是的,先生。”绿影说, “来世也需要预约?” 对方以一即绿影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轻蔑地扬起眉毛。 “来世,先生?”它说。 阿瑟·邓特试图牢牢抓住自己的意识,就像在洗澡间里捡起一块滑落的肥皂。 “这就是来世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嗯,我想是的。”福特长官说,他正试图找出哪个方向是上,他开始验证这样一个推断,即这个方向肯定是在与他正躺着的冰冷而坚硬的海岸相反的方向,然后才跌跌撞撞地向他希望是自己双脚的东西挣扎过去, “我的意思是,”他说,身体微微摇晃,“在那样的爆炸中,我们还能幸存下来吗?” “不。”阿瑟咕哝道。他用双肘撑起身体,但这样似乎很难使他的处境有所改善。于是,他再次瘫在地上。 “不,”崔莉恩说,一边站起身来。 “根本不可能。”。那是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在努力尝试着说话。 “我肯定是没能括下来,”他说,“我已经完全是个死人了。‘轰’的一声巨响,就这样。” “是啊,全都得多谢你,”福特说,“我们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我们一定已经被炸成了碎片,残肢断腿到处都是。” “是啊。”赞福德哼哼着、挣扎着,朝自己的双脚移动过去。 “如果女士和先生们想来点儿喝的……”那团绿影说。它一直不耐烦地盘旋在他们身旁。 “‘砰’,这么一声,”赞福德继续说道,“我们一瞬间就化成了分子!嘿!福特,”他说,他辨认出了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正在缓慢凝同的影子中的一个,“你有过那种体验吗,你的一生在你面前一闪而过?” ”你也有那种体验吗?”福特说,“你的整个一生?” “是的,”赞福德说,“最起码我认为那是我的一辈子。你知道的,我的脑子在我的头骨以外度过了很多时间。” 他环顾自己周围,只见缥缈的各种影子最终变成了固定的形状,不再模糊,不再不具形态地游移不定了。 “那么”他说。 “那么什么?”福特说。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了,”赞福德犹豫地说,“躺着,死了” “站着。”崔莉恩纠正他说。 “哦,站着,死了,”赞福德继续道,“在这个荒凉的……” “餐馆。”阿瑟·邓特说,他已经接触到了自己的双脚,并且惊讶地发觉,自己现在居然能看清楚了。更准确地说,使他感到惊讶的并不是他能看见,而是他所看见的景物。 “我们就在这里,”赞福德固执地继续说道,“站着,死了,在这个荒凉的……” “五星级——”崔莉恩说。 “餐馆。”赞槁德作出了结论。 “这太古怪了,不是吗,”福特说。 “嗯,是啊。” “而且有华丽的吊灯。”崔莉恩说。 他们迷惑地看着四周。 “不大像来世,”阿瑟说,“倒更像一场招待宴会。” 实际上,这些吊灯显得有点儿俗艳,挂在低矮的拱形天花板上。如果在一个完美的宇宙中,这种天花板是不会描绘上这样特别的深绿松石色阴影的;即使这样做了,也不会又用隐蔽射灯打出的高光加以突出。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宇宙,这一点又得到了进一步证明:大理石地板上镶嵌着的交叉眼腈图案,以及足有八十码长的大理石面吧台前部的设计风格。这个足有八十码长的大理石面吧台前部由差不多两万块来自心宿二的蜥蜴皮镶嵌缝制而成,尽管这两万只蜥蜴是那么需要这些皮来覆盖自己的躯体。 穿着时髦的家伙在吧台前随意闲逛,或者放松地坐在酒吧区内随处放置的颜色艳丽、能把身体完全裹住的座位上。一个年轻的维尔哈格星官员和他年轻而叉兴致勃勃的绿色女伴穿过吧台远端那些巨大的黑玻璃门,走进光彩夺目的餐馆主体部分。 阿瑟身后是一扇被窗帘遮住的巨大凸窗。他撩起窗帘的一个角,看到的是一片荒凉阴沉的景象:灰暗、坑坑洼洼、满目凄惨。要是在普通环境里,这样的景象会让阿瑟不寒而栗。然而,这里不是普通环境。在这里是另一种东西使他血液冻结,使他后背直起鸡皮疙瘩,好像皮肤想从后背爬上头顶,再从头顶挣脱,彻底离开他。是这里的天空……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把窗帘放回远处。 “一切都很好,先生。”他说。 赞福德的眼光闪动了一下。 “嘿,等一等,死了的伙计们。”他说,“嗯,我想我们忽略了到这地方以来最重要的一句话,非常重要。某个人说了某句话,而我们忽略了。” 阿瑟总算可以不理会刚才见到的那番景象了,他如释重负。 他说:“我倒是说过,这像是一场宴会。” “是的…难道你不希望自己压根儿没说过这句话吗?”赞福德说,“福特?” “我说过这里很古怪。” “是的,说得极其正确,般其无意义。也许这里是……” “也许,”那个绿色斑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瘦小的绿色侍者,他打断他们说,“也许诸位可以点过饮料之后,再接着讨论这个问题” “饮料!”赞福德叫了起来,“就是这个!看见了吗,如果不保持警觉的话,你们就会漏掉这么重要的话。” “完全正确,先生。”侍者耐着性子说,“如果这位女士和先生们想在晚餐之前喝点儿什么的话” “晚餐!”赞福德充满激情地叫道,“听着,小绿人,以我的肠胃的名义,哪怕仅仅只为了这一个主意,我也会把你带回家,整晚拥抱你。” 侍者则下定决心,绝不偏离自己回家的方向。“宇宙尽头餐馆将竭尽全力使您满意。”他的话里充满感情。“哦,”他说,“你们这儿都提供些什么饮料呢?”这个侍者笑了一声。有礼貌的小个子侍者都是这种笑法。“哦,”他说,“我想这位先生也许误会了我的意思。”“噢,我希望没有。”这个侍者咳了一声。福特喘息着。 “我们的客人常常因为时间旅行而感到有点儿不适,”他说“所以,如果允许我推荐——” “时间旅行?”赞福德说。 “时间旅行?”福特说。 “时间旅行。”崔莉恩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来世?”阿瑟问。 这个侍者已经快用尽他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小个子侍者的全部本领了,马上就会进人他的另外一个角色,一个抿紧嘴唇挖苦人的小个子侍者。 “来世,先生,”他说,“不,先生。” “我们没有死?”阿瑟又问。 这个侍者抿紧了嘴唇。 “啊哈,哈,”他说,“先生您显然还活着,否则我是不会试图为您提供服务的。” 赞福德用两只手臂拍打着自己的两个前额,同时用一条大腿拍打着另外一条。这种非凡姿势是不可能描述出来的: “嘿,伙计们,”他说,“这太疯狂了。我们做到了。我们终于来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这里是‘天尽头’!” ”天尽头!”福特说。 “是的,先生,”侍者啪嗒一声撂下他的耐性,“这里就是‘天尽头’——宇宙尽头餐馆。” “什么的尽头?”阿瑟问。 “宇宙。”侍者又重复了一遍,非常清楚而且毫无必要地使用了强调语气。 “宇宙什么时候会到尽头,”阿瑟又问。 “过几分钟,先生。”侍者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的身体是靠绑在他腿上的一个小型静脉注射装置中的几种特殊气体来维持生存的。不过,无论你的新陈代谢属于哪种类型,总有一些时候,你还是需要深吸一口气的。 “等你们几位最后拿定主意决定要饮料的时候,”他说,“我再给各位引座。” 赞福德的两张脸分别狂躁地咧嘴笑了笑,然后他从容地走到吧台前,把里面的大部分酒买了回来。第十五章 宇宙尽头餐馆是整个餐蚀业历史上最非凡的商业冒险之一。它建在破碎的废墟上,它将建在破碎的也就是说,今后,等它建成的时候其实它的的确确已经—— 时间旅行中遇到的主要问题之一,并非你碰巧变成了你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其实,对一个思想开明、适应性强的家庭来说,变成你自己的父亲或母亲这种问题不难解决。改变历史进程这样的问题同样容易解决——历史进程不会改变,因为它就像一块拼板一样,各部分早就拼好了,契台得严丝合缝。所有重要的改变都早巳发生了,你能改变的只不过是一些小细节而已。到头来,历史进程自会料理好自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的。 主要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语法问题。这方面主要的学术著作是—一唐,史崔特门擞内尔博士的《时间旅行者的1001种时态构成手册》。比方说,某件事本来应该在过去发生在你身上。为了避开这件事,你通过时间旅行向前跳跃了两天。那么,应该用什么时态描述这件事呢,这本书就会告诉你。这件事的时态会有许多变化,变化依据就是:你是基于你目前所处的自然时间点来谈论这件事,还是基于将来的将来的一个时问点,或是将来的过去的一个时间点。如果你在谈论这件事的同时正进行一次时间旅行--从一个时间段跳跃到另一个时间段,试罔变成你自己的母亲或者父亲——那么,它的时态还会更加复杂化。。 攻读这部学术专著的大部分读者都会读到论述“将来半条件性修饰亚倒装变格过去式虚拟语气意向性时态”的章节,此后才会放弃自己的努力。所以,这本书的再版本中,这一章节之前都是空白,以节约印刷成本。 《银河系漫游指南》轻巧地跳过了这一纠缠不清的学术性抽象概念,只是蜻蜒点水地提了一句:“将来完成时”这个术语因为被发现不可能存在,所以已经被抛弃掉了。 言归正传: 宇宙尽头餐馆是整个餐饮业历史上最非凡的商业冒险之一。 它建在一颗最终将被毁灭的行星的废墟上,这颗行星被(将会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时间泡里,并且在时间中向前凸出,到达宇宙尽头的那一刻,也就是宇宙尽头餐馆存在的那一刻。 许多人会说,这不可能。 在它里面,客人们在餐桌旁找到(将已经找到)自己的位子,一边享用(已经将享用)丰盛的食物,一边看着(正在将已经看着】整个宇宙在他们周围爆炸。 许多人会说,这同样不可能。 你可以到(当时已经将已经到)你喜欢的任何位子上去,而不用预先(在当时以后的之前)订座,因为你可以在回到你自己的时间后(你可以已经预订了,在已经正在已经回到自己的时间后)追溯预订,就像以前预订过一样。 许多人今后的现在会认定,这绝对不可能。你能够碰见全部时空内存在的全部人口中那些最迷人的代表人物,并和他们共餐(已经将已经碰见并且已经正在其同进餐) 这一点目前同样将被认定是不町能的, 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无限次地造访这家餐馆(已经将造访重新正在造访)诸如此类——欲了解进一步的时态修正,请参考唐·史崔特门兴内尔博士的著作),只不过需要确保永远不要碰见你自己,因为那种情形通常都会引起十分尴尬的局面。 怀疑者们会说,即使有关这家餐馆的其他情况是真的(其实不是),这一点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你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你自己账户。这样,当你来到时间尽头时,复合利率的运作就将意味着你的巨额餐费已经付过了。 许多人已经声称,这不仅不可能,而且荒诞无稽。这也就是为什么巴斯塔布隆星系的广告经理们会打出这样的标语:“如果你今天早上已经做了六件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不去‘天尽头’——宇宙尽头餐馆——吃顿早餐,给这一切来个大总结呢?”第十六章 酒吧里。赞福德很快就变得像蝾螈一样疲倦。他的两个脑袋碰到一起,两张睑上的笑容也变得不一致起来。他实在是高兴坏了 “赞福德,”福特说,“趁你现在还能说清楚话,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曾经去过哪儿?我们又曾经去过哪儿?虽然这只是件小事,我想搞清楚。” 赞福德左边的那个脑袋清醒过来,留下右边那个进一步沉人醉酒的朦胧中。 “是的,”他说,“我出去遛了一大罔。他们希望我去寻找那个统治宇宙的人,但是我根本不想和他碰面。那个家伙肯定不会做饭。” 这番话是他右边的脑袋说出来的,左边的脑袋看着右边的脑袋,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它说,“再来一杯吧。” 福特又喝下一杯泛银河系含漱爆破药,这种饮料被形容为行凶抢劫行为的酒精等价物——昂贵,而且对脑袋有害:管他的,福特决定,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很在意。 “听着,福特,”赞福德说,“一切顺利,太平无事。” “你是说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不,”赞福德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那样就不酷了,如果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这么说吧,整件事都揣在我的衣兜里。这样说行吗?” 福特耸丁耸肩 赞福德格格笑着回到他的酒杯前。泡沫超过了玻璃杯的边缘,开始流到吧台的大理石桌面上。 一个长相粗野的太空吉普赛人走到他们身旁,冲他们拉起了电于小提琴,直到赞福德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这个吉普赛人叉走到坐在吧台另一段的阿瑟和崔莉恩面前。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阿瑟说,“但我觉得这儿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