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说:“下午回来的。” 我太高兴了,叽叽嘎嘎地说:“是不是还来得及参加高考?不过,耽误了好多时间,不如明年吧,多复习一年,考个更好的学校。” 关荷、宋晨、李杉……他们一帮人都走了过来,远远地站在一边,宋晨叫:“罗琦琦,你去不去吃麻辣烫?” 小波说:“你和他们去玩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我迟疑着,没话说,关荷叫:“琦琦。” 小波推我:“赶紧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我只得向关荷、宋晨他们走过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走向夜市,讨论着哪家的麻辣烫比较好吃。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到小波背转了身子,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走路。 路灯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对关荷说:“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麻辣烫了,我还有点事情。” 宋晨他们都大叫:“太无耻了,出尔反尔。” 李杉温和地说:“大家一起吧,不然就缺你一个人,马上就要中考了,聚一次少一次。” 关荷也劝:“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立了大功,我们庆功,怎么能没有你?” 我没理会其他人,只对关荷抱歉一笑,就转身跑着去追小波,等快赶上他时,猛地一下跳到他身边,手从他的臂弯里穿过,挽住他的胳膊,说: “请我去吃羊肉串。” 小波微笑地凝视着我:“你不去吃麻辣烫了吗?” “我喜欢吃羊肉串。” 后来,我一直想,也许就在那天晚上,小波发现了,虽然我们朝夕相处了快六年,我们以为我们是一家,可其实我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看着我和同学们在一起,欢快地斗嘴、打闹,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华和成功而自以为是地骄傲、快乐,我们展现的是最正常的中学生的青春和朝气,所以,他明明是来找我的,却没有叫我,任由我从他面前经过,走向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3.被折断的翅膀在严打风潮中,小六因为平常行事嚣张,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中了别人的计,反正,我听到的消息就是,他因为争风吃醋,把一个男人给毁容了,毁容的方式很特别,是用飞鹰小刀片一点点把对方的脸皮划烂。本是陈年旧帐,却被人举报,公安局将他收押,立案调查,又发现了他吸毒贩毒、私藏枪械的罪行,几罪并罚,被判死刑,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公安局早就盯着小六了,严打期间各个局子都有任务指标的,他们肯定要拿下小六,所谓的什么举报,只不过是调查的障眼法。 小六被执行枪决的消息,在新闻上一闪而过,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小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被剃了光头),后来听到李哥手下兄弟们的讨论,我才明白那是小六。 小六的犯罪团伙被彻底剿灭,张骏却仍然在上学,没有进监狱,公安局也不再找他谈话,证明他平安地熬了过来,可张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表情。那段时间,他脸色分外苍白,每天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如同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样子,衣服也穿得邋里邋遢,看人时双眼的焦距都不集中的。 他从来都七情不上面,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看到整件事情,他受的刺激非常大。 不过,同学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小六的关系,倒是成全了他“情圣”的美名,大家都认定他深受失恋之苦。 关于小六的消息,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关注,那距离他们的世界太遥远。学校里的小混混们热衷于谈论赫镰,他因为以贩养吸,参与了毒品交易,被判劳动改造三年。幸亏他还未满十六岁,而且查获他时,分量非常少,否则只怕会判得更重。 年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说毒品,他们在窃窃私语中,都带着惊异不定的表情。 毒品!多么遥远,遥远得像是只有在黑帮片和教科书里才会出现,可竟然有一天出现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这么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这样的事情既带着恐惧厌恶,又带着好奇崇拜,在他们的想象中,赫镰这样的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他们没有的热血和冲动、肆意和狂放。 赫镰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而童云珠作为赫镰的女朋友,成为初中部最传奇的女生。 听到周围的男生女生用复杂的语气谈论赫镰时,我常常也有很复杂的感触。赫镰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从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在外面混时,沾染上了毒瘾,之后以贩养吸,然后一步步变成了少年劳改犯。张骏跟在小六身边,肯定也碰过毒品和枪支,可他竟然能安然无恙,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叹一把他的智慧和运气,只是他若再不改,运气可不会永远相随。到时候,绝不是劳改三年这么轻的刑罚。 乌贼没有赫镰这么幸运,虽然剂量很少,他也没有以往从事毒品交易、吸毒藏毒的任何犯罪记录,可他已经成年,又赶上严打,所以被判重刑,十年监禁。 宣判结果下来时,妖娆疯了一样打小波。小波就傻站着,让她打,别的人也不敢拉。我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去,把妖娆推到一边,挡在小波面前。 妖娆还想打,我指着她鼻子,寒着脸说:“你再打一下试试,又不是小波一个人的错,你干吗不去打李哥?”话没说完,小波却一把把我推开,推得我摔到地上。 他走到妖娆面前,似乎还期盼着妖娆再打他,妖娆却没有再打,软跪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我坐在地上也想哭。小波痛苦地盯了一会妖娆,拖着步子离去,我只能收起委屈,跳起来去追他。 李哥的店又开始营业,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温和的小波却彻底变了。 他以前吸烟,只是交际用,可现在,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常常烟不离手。以前虽然话少,却仍算一个开朗的人,现在却沉默得可怕。 李哥对我说:“小波是我们中间心思最细腻、最重感情的,他五六年级的时候,乌贼就带着他玩,为了他被人骂没爸爸而打架。他理智上比谁都明白,乌贼一个人进去,比我们三个都进去强,可他感情上却接受不了,乌贼自己都很清醒地安慰小波,等风头过了,他在牢里好好表现,我们在外面再好好疏通一下,肯定能减刑,可小波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总觉得如果不是他当时一心扑在学习上,能在店里看着点,乌贼就不会被人算计了。” 我和李哥都无可奈何,只能等他自己走过自己的心坎。 我只要有时间,就去缠着他,要他请我去吃东西,要他陪我玩。小波对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管我怎么玩、怎么闹,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 我只能打起精神去复习,没日没夜地疯狂复习了一段时间,走进了中考考场。 考完后,我心里没底,感觉上肯定能考上高中,至于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就要看运气了。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英语,能不能及格都很悬,我的英语非常差,初一、初二是因为忙着讨厌聚宝盆,几乎没学,初三去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破罐子破摔。 李哥帮我去打听成绩,在发榜前,他们就知道我已经被一中的高中部录取。我父母那边还在焦急地等待我的成绩,我这边却已经开庆贺。 李哥为我举行了很隆重的庆功宴,其实庆功其次,主要是想让小波开心。 来的人,几乎没有我认识的,我心里很难受,该来的乌贼和妖娆没有来,这些不该来的人来再多,笑声再大都掩盖不住悲伤。 小波逢人就敬酒,高兴得好似他考上了大学,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我没概念,只记得所有人都醉倒了,李哥喝哭了,对着小波嚷嚷“哥哥对不住你”,小波没哭,却一直在吐,吐完了又喝。我一滴酒没喝,却好像也醉了,只是不停地哭,却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发榜的那天,我妈一大早就拖着我去看榜。 我们先看的是左边的红榜,看看我有没有被一中录取。我和我妈一块看,不过她在找我的名字,我在找张骏的名字。 先看到关荷的名字,她排在第十五名,我咋舌,以关荷的成绩在未来高中部的学生中竟然连前十都排不上。接着往下看,竟然在两百多名就看到了张骏的名字,我吃惊得瞪着看了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还担心他能不能考进重点中学,结果人家不但考进来了,而且考得比我好多了。 我妈终于找到我的名字了,激动地指着我的名字,在叫:“琦琦,你!你!这里!” 周围的父母家长都帮我妈开心,纷纷说着:“恭喜恭喜!” 我盯着自己的名字,不想吭声,正数三百多名,倒数五十名内,危险地挤入了一中,有什么可值得喜悦的? 我妈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我考上了一中,她激动地拉着我:“走,给你爸打电话去,咱们今天晚上出去吃饭。” 因为在继父身边长大,我妈自小生活艰苦,养成了特节俭的习惯,几乎从不出去吃饭,本质是抠门,口头禅却是“外面不卫生”,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开心,完全不介意外面“不卫生”了。 我突然想起李杉、宋晨他们,拽着我妈去右面的榜单,说:“我想去看看同学的成绩。” 自从小波回到本市后,我就和关荷、宋晨他们疏远了,甚至连我们班的毕业联欢晚会都没有参加。 在榜单上一一找到了他们的名字,还好,全都考上高中了。 我妈终于找到我的名字了,激动地指着我的名字,大叫:“琦琦,你!你!这里!” 周围的父母家长都帮着我妈开心,纷纷说着:“恭喜恭喜!” 我盯着自己的名字,不想吭声,正数三百多名,倒数五十名内,危险地挤入了中一种,有什么可值得喜悦的? 我妈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我考上了一中,她激动地拉着我:“走,给你爸打电话去,咱们今天晚上出去吃饭。” 因为在继父身边长大,我妈自小生活艰苦,养成了特节俭的习惯,几乎从不出去吃饭,本质是抠门,口头禅却是“外面不卫生”,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开心,完全不介意外面“不卫生”了。 我突然想起李彬、宋晨他们,拽着我妈去右面的榜单,说:“我想去看看同学的成绩。” 自从小波回到本市后,我就和关荷、宋晨他们疏远了,甚至连我们班的毕业联欢晚会都没有参加。 在榜单上一一找到了他们的名字,还好,全都考上高中了。 妈妈问我:“找到你同学的成绩了吗?怎么样?” “还不错,两个能上重点高中,一个大概是普通高中。” 我妈妈笑着说:“那就好,走,我们去给你爸爸打电话。” “我不想出去吃饭,你们高兴,做点好菜就行了,我过会想去找个同学。”正说着,我看见关荷和她妈妈在人群里挤,立即大叫,“关荷,关荷。” 关荷牵着她妈妈想挤过来,可人实在太多,我就拖着妈妈挤过去,关荷的妈妈很瘦小,有些老相,但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精致,她埋怨关荷: “早和你说,早点来,看吧,现在挤都挤不到跟前。” 我笑着说:“关荷的成绩,阿姨还需要紧张吗?我刚看了,她以第十五名的成绩被一中录取了。” 我妈妈一听,仰慕得不得了,很热情地她妈妈攀谈,她妈妈却不甚满意,言语中觉得关荷的成绩不够好。 我妈妈立即把刚才挤在人群中听来的八卦转述给关荷的妈妈:“这次一中的中考成绩都不好,听说总成绩排名是所有重点初中的倒数第一,高中部录取的前十名,竟然没有一个是一中的。刚才几个家长还说这是一中历史上最差的一届初中毕业生,都不知道这些老师怎么教的。” 关荷的妈妈立即附和:“就是,好好的孩子都被他们耽误了……” 关荷朝我吐舌头,笑问我:“你呢?” “勉强再次挤进一中的大门。” 我妈和她妈谈兴正浓,颇有相见恨晚之态。 我们俩嫌又挤又热,扔下她们,跑到远处的阴凉处说着话。 关荷突然问:“张骏是以多少名被一中录取的?” 我心里惊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没太注意,好像二三百名,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考上一中?” “你后来心思全不在学校,所以没留意,他后来用功着呢!和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上自习的时候,他们班的人吵到他看书,他竟然在教室的后面把人家揍了一顿,一只凳子都被他打裂了,打得(7)班那帮魔王服服帖帖,别的慢班越到考试,心越散,纪律越乱;他们班恰好相反,越到考试纪律越好,只因为张骏要专心复习。” 我沉默着,突然有点后悔听小波的话报了一中,我应该去别的中学。 关荷问:“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出去玩吗?李彬说他只要考上一中,他爸就带着他去杭州旅游,王豪父母带着他回老家去玩,张骏这个有钱人刚考完,就飞去上海逍遥了,你呢?你爸妈有什么奖励?” “我哪里都不想去,你呢?” 关荷淡淡地笑:“我想去也去不了呀,只能乖乖待家里,帮妈妈做家务。” 我说:“等你大学毕业了,自己挣钱自己花时,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关荷微笑:“还有七年。” 她大概是我们中,最盼望时光飞速流逝,快速长大的人,而我大概是唯一不想往前走,甚至想时光倒流的人。 如果晓菲能回来,如果乌贼能不进监狱,如果小波能顺利参加高考……太多的如果了,可惜时光是一支开弓后的箭,只向前,不后退。 我们聊了很久,一中的校门口依然满是人,我啧啧称叹。关荷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一直要闹到高考放榜,高考考完放榜了,就是各个大学录取的喜讯榜,等差不多了,又该是初一新生,高一新生分班的榜单,反正一个暑假,清静不了。” 林岚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我,笑眯眯地向我招手,瞅着没车,迅速跑了过来:“罗琦琦,看到你考上一中了,恭喜。” 我这才想起,似乎一直没有在高中的录取榜上看到她的名字,便问:“你不打算上一中?你去了那个中学?” 她笑着说:“我报的是中专,不打算读高中。” 我和关荷都呆了一下,前些年中专生还挺受欢迎,可如今上中专是很不划算的一件事情。学习成绩要非常好,比考重点高中的要求都高,出来后却无法和大学生比,所以,只要家境不困难的学生都不会选择中专。 我实在没忍住,问道:“以你的成绩,肯定可以上大学,为什么要去读中专?” 林岚看了眼关荷,笑着说:“也不是我一个学习好的上中专,沈远哲的妹妹沈远思也报考了中专。” 关荷心思通透,对我说:“妈妈还在等我,我先会叫了。”又和林岚客气地道了身“再见”后离去。 林岚看着她走远了,脸上的笑容谈了:“我有些读不动,太累了,不是读书本身的压力,而是方方面面的。我想早点离开家,离开这里,也许过几年,一切都会被淡忘。” 林岚是一个骄傲的女生,她在初一时,对自己的设想肯定是重点大学的漂亮女大学生,去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地飞翔,如今却还没有真正起飞,就收敛了翅膀。 她的母亲究竟明不明白因为自己,女儿已经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大概明白的吧,就像每个吵架闹离婚的家庭都会明白孩子成绩下滑是因为他们,可大人们不负责任地任性时,比小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岚已经尽力了。 林岚沉默地看着一中,也许在感叹,永远不会知道赫赫有名的一中高中部是什么 样子了。我沉默地看着远处,蓝天上有白鸽在飞翔,太阳下鲜花在怒放,夏日的色彩总是分外明丽,可这是一个伤感的季节。 “林岚。” 马路对面有人叫她,是林岚的妈妈,打扮得时尚美丽,看着完全不像有林岚这么大的女儿。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板笔挺、气质出众。 周围一直有人在偷偷盯着他们看,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林岚对这些事情似乎非常敏感,立即就察觉了,我立即道歉:“对不起。” 她一边侧头朝妈妈热情地挥手,一边笑着说:“没什么。我很恨她,可是她是我妈妈,如果我都不维护她,这世上更没有人维护她了。”她向我道别,“我走了,再见!” 她跑向她妈妈,我在心里默默说:“再见!”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真正意识到,我的初中生活结束了。 当年小学毕业,满怀憧憬地走进一中,总觉得三年很漫长,却没料到,只是转眼,可是转眼间,却发生太多事情。 我交的第一个朋友林岚,考了中专;我最要好的朋友晓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这种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没有读高中,反倒我和张骏这样的惫懒货色混进了高中。 我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歌厅,小波没在店里,坐在店外的柳树荫底下抽烟,看到我,他笑了笑。 我坐到他身边,靠着他肩膀,他抽着烟问:“很伤感?” 我不吭声。他微笑着说:“我初三毕业看完榜单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发空,我在学校里走得比较近的同学都是学习不好的差生,只有我一个进了高中。” “带我去兜兜风。” 小波扔了烟,进去拿钥匙和头盔,我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听着摩托车嘶吼在道路上。他的车速越来越快,似乎可以一直快下去。很久后,车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们停在了河边,他把头盔摘掉,说:“过去坐一会儿。” 我们坐在了河水边,小波凝视着河水,视乎在思索什么,我捡了一根柳枝,一边抽打着水面,一边尽量放轻松口气:“你打算明年去哪里参加高考?” 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考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或者说,做个知识分子,超越我的出生和成长坏境是我的梦想,我虽然和别的流氓一样喝酒抽烟打架,可是我心里认定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乌贼和李哥结拜兄弟时,学李哥往身上刺青,我坚决不肯,因为我将来会是大学生,不应该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肯定能上大学的。” “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不想考大学了。乌贼的爸妈都是没有固定收入的小生意人,他弟弟还在读书,李哥的生意需要人,以前开第一个小卖铺的时候,兄弟三人说一起闯天下,如今虽然只剩下两个,这个天下仍然要闯。”他唇边的笑忽然加深了,弹了弹烟灰说,“眼前有太多事情要做,实在没时间去读四年大学。” 我尽量平静地说:“不读就不读了,当个大学生又不是多稀罕的事情。”这句话违心得我自己都觉得假,那是90年代,大学还没有扩招,大学还十分难考,大学生还非常金贵,非常受人尊敬,可不像现在,大学生和大白菜一样论斤卖。 “你知道人为什么很难超越自己身处的坏境吗?不见得是他不努力,而是人有七情六欲,注定要被周围的人和环境影响,所以古代的人说‘孟母三迁’,现代的人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 我忙说:“如果不上大学就是坏人,那这世界上的坏人可真太多了。” 小波笑着把烟扔到河水里,拖着我站起,上了摩托车。 开了一会后,他把车停在一个卖玩具的小铺子前,牵着我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看到他立即笑脸相迎:“小波哥怎么今天有空来?” 小波笑着说:“阿健,想找你帮我绘个纹身。” 阿健笑着说:“没问题。”转身去里面拿了个图册,放在柜台上,一页页翻给小波看,一边翻一边介绍:“小波哥想要个什么图案,是猛兽,还是猛禽?” 小波翻了几页,好似都不太满意,看着我:“琦琦,你帮我绘一个。” 我心里难受得翻江倒海,他在用这种姿态和过去的自己诀别,用一辈子不能剥离的纹身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非要纹身?都不好看,再说,我学画画有一搭没一搭的,除了荷花画得还能看,别的都不好看。” 小波微笑着说:“我肯定会要一个。琦琦,不管你画得好不好看,我只想你帮我绘制一个。” 我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笑着对阿健说:“等我们绘好图案了,再找你,我想在自己店里文,回头你准备好工具过来。” 阿健自然满口答应。 在小波的一再催促下,我磨磨蹭蹭地动笔了。考虑到小波属龙,我费了三天时间,结合中国的龙图腾和西安的火龙,画了一条长着翅膀飞龙,在浩瀚天空腾云驾雾,翅膀却被一把剑钉住,龙周围的云雾全被染成血红色。 阿健看到图案,谨慎地说:“图案很大,恐怕要分很多次纹完,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小波趴在折叠床上,说:“我不着急,你慢慢纹。” 我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盯着阿健在他干净的背上刺下第一笔。我想走,小波却叫住了我:“琦琦,陪着我。” 我走了回去,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他跟前,问:“疼吗?” “一点点。”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闭上了眼睛。我沉默地看着图案在他背部一点点展开。 我绘制图案的时候,小波一直很着急,似乎恨不得把纹身刺好,可等真绘制的时候,他却一点不着急,有时候,明明还可以多绘一点,他都让阿健收工,明天再继续。 因为他给的报酬很优厚,按天付费,阿健也乐得多绘几天,可是再慢,一个月后,也全部刺完了。 阿健望着小波背部的断翅飞龙很有成就感:“我从十六岁就给人纹身,这是到现在,我做得最好的纹身。” 小波问我:“琦琦,你觉得如何?” “很好。” 男生毕竟和女生不同,阿健也许没有正式学过绘画,可他有天赋,龙经过他的再创造,添了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情,那滴血的翅膀却又分外狰狞。 阿健期待地问小波:“要不要找面大镜子看一下。” 小波起身,一面穿衣服,一面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他带来我去吃羊肉串,等吃完羊肉串,已经夕阳西斜,我们漫步在林荫道上,他突然说:“琦琦,我们绝交吧!” 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惊讶地看着他,他微笑着说:“我们绝交,以后再不是朋友,再不来往。” 夕阳映得四周都透着红光,空气中有甜腻的花香,他的笑容很平静温和,一切都如以往我们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夏日傍晚,我笑着打了他一下: “神经病!” 他笑着张开手:“要不要最后拥抱一下?” 我笑着说:“原来是制造借口,想占我便宜啊?才不给你抱!” 他没允许我拒绝,一把把我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搂住,我笑着也抱住了他,心里默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久很久后,他放开了我,笑眯眯地说:“送你回家了。” 我笑着打了他一拳:“下次发神经想个好点的借口。”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着,依旧如往常一样,距离我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就站住了,我和他挥手:“明天我来找你。” 他立在夕阳中,凝视着我,安静地笑着。 我快步跑着向前,到楼前要转弯时,又回身向他挥了挥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满天晚霞映红天空,他颀长的身子沐浴在橙色光芒中。 第二天,我去歌厅找小波,歌厅里的人告诉我:“小波哥不再管理歌厅了,他要管别的生意。” “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我不相信地盯着他,他抱歉地说:“小波哥要我们转告你,他不想再见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以后所有小波哥的生意场子都不会允许你进入。” 我大声质问:“你有没有搞错?我是罗琦琦!” 他只是同情地看着我,目光一如看无数个被男朋友突然飞掉,却仍不肯接受现实的女人,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转身就走。 走着走着,昨天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我突然身子开始发抖,蹲在了地上,小波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和我绝交! 可是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我骑上自行车赶往“在水一方”,看门的人看见我,直接往外轰,我强行想进入,被他们推到了地上,还警告我如果再想闯进去,他们就会通知我的父母和学校。 来往的人都看着我,我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站了起来,躲到一边,坐在地上静等。 天快黑时,看到了一辆熟悉的摩托车驶了过来,我立即跑过去,有人拉住了我,我大叫:“许小波,你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小波头都没有回,把摩托车交给小弟去停,自己一边摘头盔,一边走进了舞厅。 霓虹闪烁中,我终于没忍住,泪水开始哗哗地掉。 李哥的车停在一旁,他摇下了车窗,对仍把我往外推的人吩咐:“你们先让开。”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说:“琦琦,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小波的性格你很了解,他一旦下定决心,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以后但凡是我们的生意场子,都不会允许你进入,所有的兄弟都得过死命令。” 李哥开始关窗户,打手势让司机开车,我大哭着问:“为什么?” “琦琦,你和我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车窗合上,李哥的车开走了。 我不停地哭着,我和你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那我和谁是一个道上的人?我七岁搬到这个城市,九岁认识你们,如今六年过去了,几乎这个城市所有的地方都是小波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的,几乎这个城市所有的记忆都和你们有关,你们现在告诉我,我和你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我没有再去找过小波,因为我知道,他说了绝交就是绝交,我即使哭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再看我一眼,就如当年在池塘边,他背诵英语时,不管我怎么闹腾,他说不理会我,就绝对不会理会我。 和小波绝交后,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没有朋友、无处可去的人。 妹妹天天在家里联系电子琴,我嫌她吵,她嫌我待在家里妨碍到她,我请她关上门练琴,她不耐烦地说:“夏天很热,再关上门不得要闷死?你怎么不出去找朋友玩?” 原来,我常常不在家,这个家也已经不习惯我的存在,只能穿上鞋出门。 我用零花钱,买了一包劣质烟,坐在河边抽。 河水和以前一摸一样,可一切都变了。 酷热寂静的夏日,我坐在大太阳底下,一支烟一支烟慢慢地抽着,想起就在一年前,我还和晓菲一起窝在沙发上,叽叽咕咕地畅谈着未来,讨论着究竟是清华好,还是北大好;我还和小波每天早晨去荷塘边背诵英文,一起温习功课。 想起来,有一种遥远的不真实的感觉,可是,竟然只是一年的时光,为什么短短一年,整个世界就面目全非? 想到还有漫长的高中三年,我突然觉得很累,开始真正理解林岚读中专的决定,只是疲倦了,无力支撑了,所以想赶快结束了,给自己一个结果。 我在河边坐了一天又一天,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拿定了主意。 晚上,吃过晚饭,我和爸爸妈妈说:“你们先别出去跳舞,等我洗完碗,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我的郑重让爸爸妈妈也都郑重起来,他们都在沙发上坐好,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碗筷先放厨房里。” 我说:“我不想读高中了。” 爸爸面色立变,妈妈压住他的胳膊,暗示他别着急,看着我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读书了,我想早点参加工作,我可以去考技校,我肯定能考上,两年后就工作了。” 爸爸面色铁青:“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也没指望你去赚钱养家,不管你想不想读,你都必须要读高中。” 我淡淡地说:“你们硬要让我上高中,我也只能上,谁让你们是父母,我是女儿,不得不听你们的。可如果让我现在去考技校,我还能考上好专业,如果你们部不同意,再过几年,我说不定连技校都考不上。” 爸爸猛地站起来,大掌抡了过来,妈妈忙抱住他,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和琦琦单独说一会话。” 妈妈坐到了我对面,我沉默地看着她,冷漠地想她不可能有任何办法让我改变主意。 她想了好久,才开始说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怨恨我们把你送到外公身边,也一直觉得我们偏心,对妹妹更好,可你们都是我生的,手心手掌都是肉,我和你爸爸心里头对你们是一样的,只不过妹妹更活泼一些,喜欢说话,所以我们自然和她的交流更多;你却比较沉默,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和你的交流自然就少了。你自己想想,妈妈有没有说错?每天一起吃饭时,妹妹总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你却什么都不说,我们问你,想和你交流,你一句‘没什么’就敷衍过去。” 我沉默着,难道我生下来就是沉默古怪的性格吗? “其实,我和你爸为你操的心一点不比你妹妹少,你妹妹做错了事情,我们直接骂她,她大哭一场,隔天就又赶着爸爸、爸爸地叫,从来不会和我们生分,可你呢?性子又倔又犟,说多了怕你逆反,不说你又不放心。”妈妈说着眼圈红了。 其实,道理我都懂,他们不是不爱我,若真的不爱我,直接让我上技校,又省心又省钱,何必吃力不讨好地逼我上高中?只不过到了具体的小事上,会无意识地有了偏向,可天底下没有父母会承认自己偏心,他们觉得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却不知道孩子的世界本来就是由无数琐事串成。 “你的外公、外婆都出身大家族,外婆上过洋学堂,会讲英文,外公是很有名气的工程师,可他们的两个女儿,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我是因为继父不肯出教育费,你姨妈是因为和继母不和,趁着你外公去外地视察工程,自个把户口本偷出去招了工,这都是你外公一辈子的痛,你听听我和你姨妈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你外公对两个女儿寄予了厚望,可我们都让他失望了。他把愿望放在了你身上,临去世前,特意给你留了两万多块,说是给你的大学学费,嘱咐我一定要培养你上大学,还说如果你上了大学,一定要记得去他坟前看他。” 很多年没人和我谈外公了,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 “两万多块钱就是现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是几年前?你后外婆趁着你外公病重,把家里的存折全部偷走藏了起来。外公这一辈子过得很坎坷,我和你姨妈不想他临去世仍要目睹亲人争遗产,所以就哄着他说钱都已经拿到了。你外公去世后,你姨妈连本该她继承的一半房产都宣布放弃了,只要了你外公的图稿和藏书,我就只拿来他抄写的《倚天屠龙记》。”妈妈说到了伤心处,也开始哭,“你也别记恨你后外婆,她没有儿女,所以抓钱抓得很牢,我和你姨妈都不怨她,我和你爸爸虽没多少钱,可只要你读的上,我们就是砸锅卖铁都会供你,你只要记住你外公对你的心意就行了。” 妈妈擦干了眼泪,说:“虽然你外公很希望你读大学,但是我不想逼你,你今年也不小了,十五岁的人了,在你这个年龄,我已经进工厂上班,工龄都一年了,你爸爸在铁路上帮人卸煤给自己挣学费,我相信你应该能自己思考,作决定了。如果你还是决定去考技校,我会说服你爸爸,同意你去读技校,将来到了你外公坟前,我会给他解释清楚,是我做妈的无能,是我让他失望了,和你没关系。” 妈妈泣不成声,我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等情绪平复了一些后,说:“给你三天时间思考,考虑清楚后再给我们答案。” 我回了自己的卧室,抱着《倚天屠龙记》躺着床上,眼泪仍然连绵不断地流着。 想了一晚上,脑海里都是外公的音容笑貌。 其实,我很明白妈妈的以退为进,她后面的几句话完全是在激我,但那是外公的心愿,这是我唯一能尽孝的方式。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和他们说:“我决定去上高中。” 妈妈和爸爸都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爸爸立即去抽屉里拿了一直钢笔给我:“这支笔很贵重,是特意留给你的,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不管你学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自己认可自己就行了,我们不要求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钢笔上有两行烫金的小字: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 我把钢笔捏在手里:“既然选择了上高中,我一定会考上大学。 我想提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高中,我想请你们相信我,给我自由。” 爸爸看着妈妈,妈妈说:“没问题,我们一直都相信你。再说,我和你爸爸本来就没怎么约束过你,你看这栋楼的邻居,谁家管女孩像我们这么管了?就是你妹妹,我都不许她十点过后回家,可你在外面玩到十一点,我们顶多就警告你一下,你爸爸其实心里一直把你当男孩养,一直都不愿拘着你的性子。” 爸爸说:“我十三岁就出来半工半读,靠着在火车站给人卸煤供自己读完中学,我相信我的女儿有能力为自己负责。”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他们的卧室。虽然心结已解开,可多年形成的隔阂疏离仍无法消融,大概我永不可能像妹妹那样,搂着爸爸的脖子,趴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但是……这样就够了。 河边的柳树杨树郁郁葱葱,清晨的风凉爽湿润,有草木的清香。 我坐在河边,脱了鞋子,将脚泡进水里。 闭上眼睛,所有的回忆似乎都在眼前。 五岁,离开外公,回到父母身边。 六岁,上学,又休学。 七岁,在部队的子弟学校借读,认识了晓菲。 八岁,搬家到这个城市,见到了张骏。 九岁,顶撞了赵老师,逃课到游戏机房,遇见了小波。 十岁,和陈劲坐同桌,遇见了高老师。 十一岁,关荷转学到我们班。 十二岁,我和晓菲重逢,遇见了曾红老师。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给我的太少,可真静下心来想,我得到的何尝少过? 晓菲的爸爸一直打她妈妈,她面对的是一个暴力家庭;关荷的爸爸很早就死了,关荷需要寄人篱下,察言观色地讨好继父和哥哥姐姐;小波的爸爸早死,妈妈精神失常,经济一直很困窘;林岚虽然父母都有,却又要面临母亲尴尬的婚变,替母亲承受流言飞语;陈松清如此用功地读书,却因为贫穷的家庭,不得不早早扛起家庭的重担。 他们都坚强着,都微笑着,而我呢?***********【内容简介】故事虽落幕,青春不终场! 经过孤独的小学时光,混乱的初中生涯,罗琦琦来到了高中。和所有走过那段岁月的人一样,面对高考的折磨,罗琦琦虽然不情愿,却也无法做到不在乎,学习并不好的她,性格倔强不服输的她,究竟如何才能完成完美转身? 爱情,也是挑战她的另一大命题。她和他又走到了一起,他对她似乎已经倾心,只是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他。她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选择? 青春期的友情叫人唏嘘和心碎,青春期爱情叫人甜蜜又纠结,世纪末的社会如此复杂,叫人难以理清头绪。罗琦琦和她的同学们,就这样孤独而热闹地,混沌而逐渐清醒地成长起来了……【编辑推荐】 故事虽落幕,青春不终场《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终场》最值得珍藏的怀旧纪念读物纪念我们共同的青春和成长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不仓惶的眼,被岁月改变回不去的年少时光要用最真的心怀念前言:被沉默埋葬的过去 罗琦琦看了下表,已经七点。 初中部都是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学生已经全部走空。 她站了起来,穿过林荫道,走到乒乓球台旁。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应该被妥善维护过,看不出陈旧的痕迹,至少在罗琦琦的记忆中,和她罚站时,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沿着乒乓球台一侧,进了教学楼,是个拐弯口,左侧应该是教室,右侧应该是老师的办公室。 向右拐后,第一眼就看到英语组的牌子,罗琦琦站在窗户边,弯下身子往里看,不知道聚宝盆是否还在教书。里面拉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放弃了窥视,直接走过办公室,到了教室。 教室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里面全都变了。 她记得以前教室里挂着蓝色的布窗帘,现在换成了百叶窗;以前没有电扇,现在却有两个大大的吊扇;讲台一侧,多了一台大电视,大概是什么多媒体教学的工具;课桌也全部换了,她记得以前的课桌,桌肚的前面是敞开的,书包从前面塞进去,现在的课桌却是桌面可以打开。大概学生人数少了,每个桌子都分开摆放,没有紧挨在一起的桌子。 罗琦琦笑叹口气,没有同桌,可会丧失很多乐趣的。 她转身从(1)班门前的大门走出去,以前这里是一个有小池塘和小亭子的中国式小园林,现在却全没了,池塘被填掉,小亭子也被扒掉,改成了一个圆盘形的花坛。 一首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实,不要说岁岁年年人不同,就连年年岁岁的花都早已经不同了。她四处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当年她曾站在哪里和林岚、李莘、倪卿聊天。不过,因为楼门的位置没变,所以,她还能大概判断出她和晓菲曾在何处重逢。 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马尾巴的女孩,和一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面对面走着,擦肩而过时,她们的视线也交错而过,步子慢了下来,迟疑着回头,刹那间,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那么快乐、那么兴奋,完全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 罗琦琦猛地睁开眼睛,甩脱了过去的回忆。从另一个楼门,再次走进教学楼,直接上到三楼。 楼道里有说话声和笑声传来,她有些意外,顺着声音走过去,(4)班的后门开着,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三四个学生,正在做板报。 凝视着他们的年轻容颜,她心头有一阵阵的温柔在涌动。 一个学生发现了她,频频回头看她,引得别的学生也回头看,罗琦琦索性走了进去,轻声问:“我看一会儿你们出的板报,可以吗?” “你是老师?” “不是。” 几个学生很是莫名其妙,彼此看了一眼,一个男生大大咧咧地说:“那你看吧!” 她站在后门旁的墙壁边,半靠着墙壁,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眷恋,太多温柔,几个学生大概觉得她太奇怪,都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 罗琦琦凝视了他们好一会,才去看他们做的板报。可是,她站的地方太靠近后黑板,角度又太偏,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后黑板上的板报,只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黑板前出板报的人。 她愣了一愣,试着把桌子往前推,依旧看不清楚,当年的教室更挤,不可能再前了。她往中间轻轻走了几步,发现越靠近中间,才越是看板报的最佳位置。 罗琦琦又轻轻走回刚才站立的地方,背慢慢地贴靠到墙壁上,从这个角度去看板报,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在黑板前忙碌的男生和女生,她凝视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渗到眼眶里,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敢再看,匆匆离去:“谢谢你们了。把图画的水粉颜色换深一点看看效果,现在是傍晚,老师给板报评分时都是白天,太阳光最明亮的时候。” 男生和女生忙盯着自己的板报看,戴眼镜的瘦高个男生拍了下桌子:“有道理啊,我们光顾着现在好看了,谢谢你……”等他们侧头,那个气质特别的女子已经不见。 他们彼此诧异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了脑后,又开始嘻嘻哈哈,边说边笑地出着板报。 罗琦琦在(7)班的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后,从(8)班旁的楼梯下楼。 出校门时,门卫热情地打招呼:“这么晚才走啊?” 罗琦琦笑着说:“前两天有点事,没来得及改卷子,明天就要发试卷,所以赶紧改出来。” 说着话,她走出了校门。 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问:“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师傅,我想吃羊肉串,可是对这附近不熟,您知道哪里有烤羊肉串?不是饭店,就那种小摊子。” 司机笑着答应了一声,带着她去找羊肉串摊。 罗琦琦点了一瓶啤酒,三十串羊肉串,嘱咐摊主其中十五串要多加辣椒,多加再多加! 沾满辣椒面的羊肉串刚一入口,她就被辣得猛咳嗽,可她却一口羊肉串,一口啤酒地吃着,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 摊主好笑地给她拿纸巾,琦琦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太辣了,把眼泪都辣了出来!” 吃完羊肉串,她就回了宾馆休息。 晚上并没有睡好,思绪仍然萦绕在过去,那些年轻的欢笑和哭泣在耳边不停地响着,让她即使在梦里都在不停地叹息。 第二天早上十点起来,洗漱过后,用过早饭,她上了计程车。 司机问:“去哪里?” 她说:“市第一中学。” 二十多分钟后,她站在了一中高中部的教学楼下。第一章:全新简单生活 1、 高一的开始 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单下来,一共九个班,每班五十个人左右。 关荷和张骏分到了(4)班,我分到了(5)班,和沈远哲、童云珠同班。 我们班的班长自然是沈远哲,文艺委员自然是童云珠;(4)班的学习委员是关荷,班长竟然是……张骏。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愣了一愣,再一想又觉得合理。张骏的留校察看处分在中考前就取消了,他的中考成绩不错,又有过做班长的经验,选他当班长挺正常。 一中对高中和初中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高中部光教学楼就有三栋,每栋四层,每层有三个教室,每个年级一栋楼,因为高一只有九个班,所以四层完全空着。 (4)班和(5)班都在二楼,意味着我和张骏的班级不但处于一个楼道,而且只隔了一堵墙。我说不清楚我对距离他这么近有什么感觉。一方面有不受理智控制的暗喜,一方面却又想远远地躲开。 一中的高中生有点复杂,因为是省重点,教学质量声名在外,所以除了我们这些正常考上的学生外,还有一部分特招生。 这部分特招生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有人是家里非常有钱,完全用钱砸进了一中;有人是因为非常有权,直接一个电话,校长就不得不接收进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特殊技能,比如,舞蹈、歌唱、体育,他们能为一中在全省争得荣誉,被一中破格录取,所以,重点高中的学生并不都是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4)班是全年级师资配备最强大的班级,几个靠权进来的“高干”都在(4)班,最引人注目的是副省长的独生子,因为姓贾,大家直接赠送外号贾公子。他算是不学无术,却不算是纨绔子弟。听说他父亲很严厉,所以他十分规矩,从不惹是生非,对老师也很恭敬,就是学习成绩怎么搞都搞不好。 我们(5)班则是年级中的差班,有点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根据同学们的小道消息,老师都不好,数学老师是全高中出了名的邋遢鬼;英语老师是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讲课还会脸红;物理老师是一个胖胖的男人,逻辑很混乱,讲题能把自己给讲晕;班主任竟然是政治老师,一个说话慢悠悠的白面书生。 幸亏班长很拿得出手,沈远哲可是一中初中部历史以来最有威望的学生会会长。按道理来说,这个班长应该做得顺风顺水,可结果并非如此。 一中高中部有一个很传统的派系斗争,就是所谓的老一中生和新一中生矛盾。老一中生就是如同我、沈远哲、童云珠、张骏、关荷这样的,初中就是一中的学生,新一中生则是从别的初中考进来的学生。 一中的初中部不招收住校生,所以,老一中生的家都在一中附近,算是市里人,对市区熟悉;又因为我们已经在一中三年,对学校老师都熟悉,尤其沈远哲这样的,校领导和老师都认识他们,自然而然凡事会多找他们,而我们也因为彼此认识,甚至本就曾是一个班的,所以很容易走近。这一切落在新一中生的眼睛里,就变成了老一中生结党,有自己的小圈子,老师也偏心老一中生,他们很难融入。尤其是住校生,大概因为家不在市内,远离了父母,彼此又朝夕相处,他们十分团结,很排斥我们这些老一中生,总是处处刁难。莫名其妙地一届届积累下来,新老一中生的矛盾竟然变成了高中部的一个传统矛盾。 沈远哲就陷入了这个矛盾中,新一中生很不服他,彼此抱着团为难他,他们的人数又绝对性地压倒我们,沈远哲的班长做得颇为艰难。 我们班还有几个靠钱砸进来的学生,钱有多多,人就有多惫懒。尤其一个叫马力的男生,简直坏到了下流。开学第一天,他就把小镜子贴在自己的鞋尖上,举手问英语老师问题,等年轻的英语老师走到他身边给他细心地讲问题时,他把脚探到老师的裙子下,看人家的内裤。看完了,告诉全班男生,吓得第二天坐他周围的女生都不敢穿裙子,而穿裙子的女生都避他三尺远。 上自习课时,他装作有事要问前面的女生,故意用手去推女生的后背,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摸着女生的胸罩带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身上绑一根带子?好奇怪哦!”还故意对周围的男生问,“真的好奇怪,她怎么身上绑着带子?” 女生羞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跑去找班主任换座位,班主任问原因,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哭,老师换了,结果又是换了一个女生,又被马力弄得涨红着脸哭。 沈远哲很头痛,他总不能跑去告诉英语老师,你已经走光了;也不可能告诉班主任,马力摸女生的后背。 高中生已是半大人,早已经过了崇拜老师的年纪,不仅不崇拜,反倒以蔑视老师、挑战权威为荣,同学纠纷中,给老师告状是大忌。沈远哲如果如此做,也许会收到暂时的效果,却肯定会失去同学们的信任,甚至被所有男生瞧不起。 宁可无作为,也不可选择这个下下策。沈远哲只能先按兵不动,安排一个男生坐到了马力前面去,可马力自然有层出不穷的下流花招,反正三天两头,班里就有女生红着脸掉眼泪。 我欠沈远哲一个恩惠,再加上实在有些看不惯马力,所以决定多事一把,主动要求和马力前面的男生换座位,坐到了马力前面。 全班女生都惊异地看我,对我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 上晚自习的时候,马力先用脚来探我的脚,我不动声色,用脚把早放在桌子底下的圆规拨拉了出来,脚跟踩着一头,令有针的一头翘着,马力蹭着蹭着,闷着声音哼了一声,迅速把脚收了回去。我笑了笑,继续看物理书。 过了一会,他的手又开始推我,一边推我,一边在我背上摸着,我合上正在看的物理课本,把书拿在手里,笑眯眯地回头,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一本书就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自习课的宁静,全班都抬头盯向我们,马力也彻底被我打愣住。 我却不肯善罢甘休,仍旧劈头盖脸地扇打过去,边打边质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马力开始反应过来了,拳头一挥想动手,沈远哲赶紧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谁都不用帮我,有理行遍天下!他若敢动手,我们今天就到校长面前去把话讲清楚,我倒想替所有的家长问问校长,他是觉得钱重要,还是一中的声誉重要,看看家长们肯不肯让这个人渣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不让沈远哲帮我,还有另一层考虑,我是女生,即使和马力打起来,新一中的男生也不好意思出手,可如果沈远哲掺和进来,就很有可能演变成新一中生和老一中生的群架,到时候,明明占理的是我们,因为打群架,反倒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马力握着拳头不动,我盯着他说:“别以为女生是真怕你,大家只是不好意思像你一样下流,不过,我脸皮是出了名的厚,你既然能做,我就什么都敢说,要不要现在就去见校长?”我逼到他眼前,“打不打?不打我可回去看书了!” 马力恨得眼睛都发红了,却根本不敢动手。我拿着物理课本在手里拍了拍:“如果你以后还敢欺负女生,我见一次打一次,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转身坐下,翻开课本继续看。 马力也回了自己的座位,头贴着课桌,几乎看不到脸,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 全班鸦雀无声,一整节晚自习,都处于低气压中。 下晚自习后,我开始收拾书包,男生女生经过我课桌时,都会貌似不经意地瞥我一眼。自从开学,我一直不引人注意地坐在班级的某个角落,大部分同学估计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可今天晚上,我把自己扔到了众人的视线底下。 刚走出教室,沈远哲从后面追上来:“罗琦琦。” 我回头:“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虽然早就听说过你,可开学后,我们还没说过话,都不算真正认识。” 我不禁微笑,谁说我们没有说过话? 刚走到(4)班门口,就看到张骏和关荷正有说有笑地向外走。 这是已经在心里上演过千百遍,却永远没有准备充分的画面,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关荷却在身后叫:“罗琦琦,琦琦……” 想装没听见,可沈远哲已经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关荷在叫你。” 我装作刚知道,笑容灿烂地回头,张骏笑着和沈远哲打招呼,对我却视而不见,我自然也完全无视他。 关荷亲切地问:“怎么样?喜欢新班级吗?” 我笑得都快滴出蜜来:“很喜欢,你呢?” 四个人边走边说,远离了教学楼,刚走到林荫道上,身后有人追上来,是一个住校的新一中生,虽是男生,却长得有些女孩子气,所以外号“秀秀”,沈远哲笑问他:“有事吗?” 秀秀看着我说:“你小心一点,下了晚自习最好不要一个人回家,马力扬言说他刚才只是不想在学校里面动手,他会在外面修理你。” 沈远哲有几分意外,我却笑了,看来人都有善恶准则,我们班新老一中生的壁垒已经不是那么分明了。 秀秀着急地说:“我是说真的,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转身抄近路回宿舍了。 关荷惊讶地问:“琦琦,怎么了?有麻烦吗?” 我吊儿郎当、无所谓地说:“自习课上和一个男生打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 关荷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讶,我不敢去看张骏的表情,心里有一种麻木的悲伤。我一直羡慕关荷的高雅风姿,甚至暗暗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如今真正明白,我永不可能变成她。 到了校门口,沈远哲说:“我送你回家。” 我温和却直接地拒绝:“不用。” 关荷温柔地劝我:“让沈远哲陪你走一程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实在不想再和她黏糊,主要是不想再见张骏,立即改口:“好的。” 等我和沈远哲远离了他们,走到路口时,我和沈远哲说:“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做,想一个人走。” 我的态度很坚决,沈远哲没有办法,只能叮嘱我尽快回家,尽量拣人多的路走。如果有事,就大声叫,千万别怕他们。我笑着答应了,如果我是怕事的人,压根就不会招惹马力。 两人在路口挥手道别。我提着书包,大步跨入了夜色中。 从一中回家有两条路,一条虽然远一些,但很热闹,周围有林立的店铺,还会经过夜市,以前我都是骑自行车从那条路回家,如今我开始选择另外一条比较近的路,也放弃了骑自行车。 这条路全是小路,一边是居民住宅楼,一边是绿化林,十分冷清,现在又已经十点多,路上似乎只有我。 我一边走,一边仰头望着天空的星星,一边脑海里反复推导着今天的一道物理题,答案已经知道,只是想更清晰地理解整个思路过程,并把所有的相关知识点再在脑海里总结温习一遍,这就是我想一个人做的事情。 二十多分钟的回家路,足够我把一道题目反复地研究透彻。虽然沈远哲是很多女生暗恋的白马王子,能被他送回家很荣幸,但是,自从我决定上高中的那天起,我的唯一目标就是高考。 快到家门口时,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我摇摇头,马力即使要叫人,也需要时间啊。 回家后,先吃了个苹果,又强迫自己吃了两个最讨厌吃的核桃,谁叫它难吃却对记忆力有帮助呢?身体是革命的资本,没有营养充足的大脑,根本不用谈学习。 洗完脸后,一边泡脚,一边拿着英语书背诵单词,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不长,但是只要坚持,即使每天只两个单词,一年下来也有六百多个单词了。 洗完脚后,上床好好睡觉。 马力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思考。其实,我巴不得他能请几个真流氓出来,把事情闹大,传到小波耳朵里去,我就不信他真对我不闻不问了,可惜,出来混的人有出来混的规矩,为了这么点破事,哪个有头有脸的流氓好意思出手呀?马力花再多钱,顶多就是请几个不成器的小混混来警告一下我,敢不敢扇我耳光都是问题。 第二天,马力一直看着我笑,我也看着他笑。 晚上回家时,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全身戒备地等着应付马力请来的小流氓,却直到回到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早晨,马力见到我时,下死眼盯了我几眼,似乎在观察我有没有被“警告”过,发现我笑容如常时,他笑得有些勉强。 每天晚上回家时,我都觉得身后有人,可不管是突然回头去看,还是偷偷用余光扫视,都没有人。但是那种微妙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我心里竟然有了隐隐的期待。 终于,我忍不住了,走的时候,也不回头,只是装着什么都已经知道的样子,特自信特从容地说:“小波,你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我相信我能骗过任何人,可是,并没有人。回答我的只有清风吹树林。 数次之后,我开始明白的确是我多心了,哪里有那么多小说电影里的场景呢?明白之后,我有些伤感,小波真的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 很快,一周过去了,一直都没有人来找我麻烦,马力再不提要教训我的事情,开始在我们班做良民。当然也闹腾,不过不再耍流氓,后来我们竟然混成了关系很好的铁哥们,真是让人感叹此一时、彼一时,或者说不打不相识。 2、回避冲突 一中的每届高一都会有为期三周的军训,往常都是一开学就进行,我们这届恰好赶上当地驻军部队有一项特殊训练任务,所以推迟了两个星期,等他们自己的训练任务完成后,才来给我们军训。 学校对这三周的安排是,每天早上上课,下午接受军训,每个班一名教官,按照班级顺序,在大操场上各自划分一块地方进行训练。 九月的太阳很毒辣,我们却在大太阳底下又是走又是跑又是站,人人都盼着休息时间能到树荫底下坐一会。 操场上没几块阴凉宝地,幸运的是靠近我们班的地方恰好有一块。按照就近原则,自然归我们班使用,其他班即使羡慕也只能看着。没想到,第二天休息时,教官刚宣布解散,(4)班的宋鹏就领着一群男生冲到我们的阴凉宝地,霸占了我们的地盘。宋鹏是臭名远播的小混混,他大哥是本市颇有点名气的宋杰。我们班的男生很不甘心,可都听说过宋鹏的恶名,何况地盘上又没有写着我们班的名字,只能到别的地方休息。 训练十分辛苦,我被晒得差点中暑,一解散就冲去喝食堂熬给我们的绿豆水。因为狼多水少,两只水桶前人头攒动。 张骏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手里拿着两只塑料杯子,我知道我不该去探究答案,某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所以,我看见了亭亭玉立站在一边的关荷,微笑着从张骏手里接过杯子。 我立即转开了视线,握着自己的玻璃瓶冲进人群。 经过汗流浃背的冲锋陷阵,不但自己接到了一瓶绿豆水,还帮晚到的沈远哲抢了一杯。 沈远哲看到前面的张骏和关荷,叫住了张骏,关荷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只能一边喝着绿豆水,一边兴高采烈地和关荷说话,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不在意。 等回到我们班的休息地时,发现风水宝地已经被(4)班的男生占了,我们班的新一中生故意对沈远哲叫嚷:“沈大班长,你可要为我们出头做主啊!” 宋鹏却领着(4)班的新一中生对张骏说:“班长,要靠你为我们撑腰了。” 几个同学和沈远哲说着目前的情形,张骏也在旁边听着。 我们班的男生和(4)班的男生仍在一旁怪声怪气地叫嚷,沈远哲皱起了眉头,张骏却笑起来,喝着绿豆水,和关荷说着话,好似完全与己无关。沈远哲想做学生会主席,肯定不愿意出任何事情,张骏没有欲求,不着急立功,又知道沈远哲一定会想办法,自然就乐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