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走在周围的同学仍在议论刚结束的文艺汇演,女孩子说张骏、男孩子说关荷。我神思恍惚,眼前交错浮现着关荷和张骏,女子风华婉约,男子不羁英俊,我开始觉得我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两个如越燃越亮的灯,光华越来越慑人,而我不但没有光华,反倒惫赖不堪、臭名远播。 看明白了我们的差距,我有一些悲伤,有一些对命运的不甘惆怅,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接受。大概心底深处早已经明白自己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本就是该站在那里仰望他人光芒的人,即使再羡慕,我也不可能成为他们。 ~~~~~~ 所有学校都不会少的学生会主席 文艺汇演结束后不久,初中部学生会的人员变动名单提前下来,沈远哲接任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的职位。 作为六班的班长,六班在他的治理下,班风是全年级最好的班,他的大名早已经人人耳闻,所以,他担任学生会主席,众望所归。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这批新生从仰望学长学姐的传闻,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变成了传闻的主角。 继晓菲和关荷的“双葩”之后,我们这届的“双王”也被公推而出。白马王子是沈远哲,相貌斯文,学习好,人更是好,热心善良,乐于助人,和老师、同学都相处友善,拥有阳光一般的温暖笑容,喜欢他的女生众多,但他没有任何绯闻,他对所有的女生都一视同仁。他的温和善良让向他表白的女生即使被拒绝了,都不会觉得受到了伤害,反而视他为友。 黑马王子是张骏,长相英俊,学习一般,性格沉默寡言,没有集体荣誉感,也不团结同学,从不帮助他人,不过也从不欺负他人,喜欢他的女生多而复杂,有高年级的,有技校的,有小太妹,关于他的谣言很多,但因为他从不和同年级的女生单独来往,所以没有和同年级女生的绯闻,也没有听说我们年级哪个女生向他表白,倒是听说高年级的女生常常会对他因爱生恨,四处找人打他,究竟有没有打着,无人可知。 Chapter 6 【世间最固执的伤口是不流血的伤口,没有良药,也无从治愈,即使平复,也如水上月影,看似完整平静,可每当风吹过,就会皴起细细裂痕,暗暗疼痛。】 大龄留级生 期末考试结束,众人的成绩没有太大变动,依旧是我们班陈松清第一,林岚第二,二班葛晓菲第一,五班关荷第一,张骏和我在全班二十几名晃荡。 漫长的暑假,我的最爱。我躲在K歌厅的沙发上,边看书边吃零食,逍遥得象神仙。小波今非昔比,再不需要等着打赢台球才能请我喝饮料,现在不管什么时候去,沙发边都会摆满饮料和零食,随我吃。 我从不和他客气,偶尔想起经济问题,也会良心不安地问:“要不要我出点钱?我妈给我涨零花钱了。” 小波笑:“你能吃多少?这点东西我还请得起。” 我嘴里嚼着果脯,没有顾忌地问:“你妈妈还在缝手套吗?” 他坦然地回答:“是啊,对她而言,手头有事情忙碌就能忘记生活中其它不开心的事情。” 乌贼听到我们的对话,完全不能理解,嚷着说:“可你现在能养活自己,干嘛还要让你妈赚那辛苦钱?你妈踩一天缝纫机还不够唱一次歌。” 小波和我都看着乌贼笑,这人活得多简单幸福!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窝在歌厅的房间里看书看累了,准备出去走走。一出去,发现灯光迷离、人语鼎沸、乌烟瘴气,连楼梯上都站着人,我纳闷,今天晚上的生意怎么好得反常? 抓住一个送酒的小姐姐:“今天晚上有活动?” 她点头,“有人过生日。” 我从人群中挤过,想去拿点饮料,突然,在迷离闪烁的灯光中,我看到一个长发乌黑、衣裙洁白的女子坐在张骏身旁,拿着麦克风唱《像雾像雨又像风》。 “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 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 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 想要找一个不变的依靠 再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 让我感觉你最热烈的心跳 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 痛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 呵……呵……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呵……呵……” 彼时,这首歌正伴随着秀丽的梁雁翎红遍大江南北,几乎是K歌厅的必唱曲目,我早已经听麻木,可此时此地,我如被雷击。 身边的人推来搡去,我被撞得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可我感觉不出任何疼痛,只觉得整个人如被抽离了灵魂,麻木却悲伤地看着自己。 张骏身边的人大声鼓掌,打口哨,笑叫:“听到没有?要你给她一个最热烈的拥抱!” 张骏喝着酒笑,身子却没有动。 张骏的哥们起哄:“张骏,你这样子可真没意思,人家女孩子都主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小姐妹率先地喊,“张骏,亲她!”所有人都有节奏地边鼓掌,边跟着喊起来,“亲她!亲她!亲她!亲她……”叫声越来越大,掌声越来越响,似乎整个歌厅的温度都升高了,而我的灵魂看见自己挤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呆呆地盯着张骏,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张骏禁不住大家的叫喊,终于放下了酒杯,握着女孩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大家不满意地“嘘”他,嘘声越来越大,大有把屋顶嘘穿的趋势。 女孩子突然半勾住张骏脖子,斜睨着前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像示威,不过总算替张骏解了围。 大家又是打口哨,又是哄笑,一边笑叫着往前涌,我的个子不够高,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地向前,不知道谁的胳膊撞了一下,眼镜就被挤掉了,我赶紧慌乱地去捡,嘴里还叫着:“不要踩我的眼镜。” 可人实在太多,大家又都身不由己地往前涌。我不但没有捡到眼镜,反而差点被人群踩伤,眼镜被踢到了一个人的脚边,我正要去捡,却被一只高跟鞋踏到,碎了一地,高跟鞋的主人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什么?”大家闻声纷纷将视线放低,看见了狼狈地爬在地上的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追着眼镜到了张骏他们坐的沙发旁。刚才一直盯着张骏看,没发现小波也在座。他把我从地上揪了起来,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这么多人,音乐声又大,一旦你被踩倒,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我委屈地说:“我要捡眼镜。” 张骏的女朋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小妹妹,我没看到,回头我重新给你买一副。” 小六叫:“小波,你的马子?”受香港黑片的影响,流行把女朋友叫马子,我却顶讨厌这个称法。 小波忙说:“不是,普通朋友。” “让她过来,大家一起喝几杯,交个朋友。“ 小波陪着笑说:“她还小,不会喝酒。” 小六笑着不说话,他身旁自然有人替他说,“小波现在做老板了,脾气比以前可大了不少,六哥都请不动。” 怕小波为难,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没事,主动坐在了小波身边。 小六递给我一小杯红酒,“哪个学校?” “一中。” “好学校,和我弟弟张骏一个学校,是吧?张骏?” 张骏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正要先干为尽,小波从我手里拿过了酒杯,陪着笑说:“六哥,她真不会喝酒,礼数由她行,酒我来喝。” 六哥不笑了,盯着小波,小波没有退缩,迎着他的视线。周围的人全都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好一会后,六哥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勉强,你想代喝就代喝吧!” 小波立即一饮而尽,“谢六哥。” 六哥旁边的男子把一瓶未开封的白酒摆在小波面前,“不是那一杯,是这一瓶。” 我气得身子都在抖,但是我知道,这就是这个圈子的规矩,你要替人出头,就要接受对方划下的道道,若没那个本事,趁早夹起尾巴做人。 小波拿起酒瓶,连开酒器都没用,直接用牙咬开瓶盖,将瓶盖一口吐出去,对着酒瓶子仰脖就灌。 “咕咚”“咕咚”声中,整整一斤的白酒全部喝完,小波把空酒瓶放在桌上,笑着说:“谢六哥。” 六哥不理小波,笑眯眯地问别人,“咦,你们怎么都不唱了?唱歌呀!” 他身旁的女子立即拿起歌本,点歌,点了一首《萍聚》,六哥搂着她合唱起来。 小波向六哥告退,六哥像挥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赶紧陪着小波去洗手间,他用手捅自己喉咙眼,逼自己开始吐,我很抱歉内疚,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一直轻拍着他的背。 他吐完后,漱完口,擦了把脸,笑着说:“没事,比这再多的酒也喝过。” 我轻声问:“为什么要代我挡酒?那一小杯红酒,喝下去也没关系,过年的时候,我爸妈也会让我喝点红酒的。” 他微笑着解释,“这个圈子里,男人们想要灌醉女孩都是从无关紧要的第一杯开始,如果有了第一杯,就没有办法拒绝第二杯,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给你敬酒,要拒绝,就要从第一杯开始。我刚才只喝了一瓶,却替你挡掉了以后所有的酒,今天在场的人都已明白,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喝酒,绝不会有人再让你喝酒。” 我这才真正明白了小六背后的恶意,小波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琦琦,对女孩子而言,第一是毒品,不管是不是所谓的软毒品,不管别人说得再好听,其实没有毒,其实不会上瘾,都不能沾,第二是酒,一滴都不能喝。” “我知道了,可以在家里陪父母喝,不可以和这些人喝。” 小波拍拍我脑袋,像拍小狗。 小波吐完之后,虽然身体不舒服,可还要继续做生意,我去找乌贼,让他督促小波抽空吃点东西,乌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想了想,猜测他是因为小波帮我挡酒不高兴,不过,谁在乎他高兴不高兴?我说完该说的话,转身就走人。 拿着书,从拥挤的人群中往外挤,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所有人看到我,竟然主动让了一条路,大厅里,又响起了《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歌声。 “呵……呵……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 我快速地冲出了歌厅,站在车来人往的街头,有很迷茫的悲伤感,突然,我开始跑步,沿着街道一直跑,二十多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到了河边。 我站在河边,听着河水哗啦啦地流着,月光洒在起伏的水面上,跳跃着银光。 我站了很久,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直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桥上经过时,我才突然惊觉,该回家了,否则就是采取宽松教育的爸爸妈妈也要怒了。 一路跑回家,已经十一点,妈妈的脸色很难看,我没等她问,主动道歉,“我和晓菲在同学家里看机器猫看晚了,没注意时间。”真庆幸那个年代,没有几家安装电话。 妈妈和爸爸的脸色缓和下来:“赶紧去睡觉吧,下次注意时间。” 我点点头,立即去刷牙洗脸。 之后,我在歌厅经常看到张骏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人人都说她是张骏的女朋友,隐约间,我知道她已经参加工作,是幼儿园的老师,可更多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甚至她的名字,我都拒绝听,即使听到了,也拒绝记住,似乎,只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当她不存在。 我本来快活赛神仙的暑假浮出阴影,我第一次知道,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胸口竟会涨痛,听到一首歌的时候,会想落泪,其实,我从来没对张骏抱有任何希望,可是也许我心底深处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幻念,所以当亲眼看到时会异常伤心。甚至我会很恶毒地想,为什么这个女的不像关荷一样,瞧不上张骏呢?最好她能甩掉张骏。 那个女的非常喜欢唱《像雾像雨又像风》,每到K歌厅,必唱这首歌。 每次听到这首歌,我就干什么的心情都没了,《像雾像雨又像风》被我列为最讨厌的歌曲,我幼稚地把K歌厅里有这首歌的带子都藏起来,别的客人不能唱,也就算了,可那个女孩很固执,非要唱这首歌。小波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还要一遍遍对女孩子说“对不起”,我看不过去,只能从沙发底下翻出带子,装作刚找到,若无其事地拿给他们。 女孩子欣喜地接过带子,连声说“谢谢”,友善地邀请我和他们一块玩,我冷冰冰、极其不给她面子地说:“我不喜欢唱歌。” 女孩尴尬地笑,“我看你整天在歌厅玩,竟然不喜欢唱歌?” 小波赶在我狗嘴里再吐刺语前,把我推出包厢。张骏自始至终冷漠地坐在沙发上,一种看别人故事的置身事外。 包厢的门被关上,我酸溜溜地想,难道关上门之后,你仍这幅表情吗? 帮他们送饮料的小姐姐问我和小波,“那个张骏真和琦琦同年级?” 我不理她,小波和善地回答:“是一个年级。” 小姐姐无比惊讶地说:“他看着可真不像孩子,比大人还大人。” 我立即说:“他虽然和我同年级,但是他留过级,比我大两岁,是个大龄留级生。” 小波大概从没见过我如此刻薄,瞅了我一眼,微笑着对小姐姐说:“人的年龄在心上,不在脸上。你今年十五岁,和你一样大的很多人才刚上初二,还坐在教室里打打闹闹,你却已经在外面打工赚钱,不但养自己,还要寄钱给家里供哥哥读书,他们如果看到你,也一定不能相信你和他们是同龄人。” 小姐姐端着盘子离去,“各人的命不同,他们是城里的娃,我是农村娃,没得比。” ~~~~~~~~ 王征的中考成绩 每年暑假,都有两个成绩,抓挠人心,一个是中考成绩,另一个是高考成绩。 中考成绩出来后,一中会在校门口张榜公布成绩。一中很逗,右边贴自己初中部学生的成绩,左边贴被高中部录取的学生的名字,所以校门前拥挤着无数焦急的家长和考生,有一中的,更有其他中学的考生和家长。 因为今年有王征参加考试,所以晓菲无比关注,大清早就拖着我去看一中放榜。我和晓菲两个虽然比同龄人而言,个子都算高的,可和大人们站在一起,毕竟还是矮,所以,典型地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等人家都看得差不多时,我们才终于挤到前面,看清楚榜单。 晓菲从第一个开始看,我没吭声,悄悄地从最后一个开始看,王征的成绩早有耳闻,从第一个开始看,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对晓菲说。 很快,我就看到王征的名字,根据名字后的成绩,很显然,他不仅和重点高中无缘,就是普通高中也别想了,应该只能去报考技校。 晓菲仍然专注地一个个往下看,我待着也是待着,于是陪着她一块从前面看,看过四五十个名字后,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劲。我盯着发了几秒钟呆,这个名字竟然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夹在一堆名字中。 一中的考生将近四百名,等一个个看到后面,我已经眼睛都看花了,终于,晓菲看到王征的名字。 她默默地站着,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我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沉默地站着。 忽然之间,她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天哪!所有落榜的学生都没有哭的,她却哭得好像是她落榜了。校门口的家长和学生都看向我们,晓菲哭得泪雨滂沱,压根不管别人如何,我面上镇静,心里只恨不得用衣服把脸包起来。 有的家长本来就因为孩子没考上在生闷气,看到晓菲哭得这么伤心,指着孩子就骂:“你看你,没考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家没考上还至少知道哭,知道后悔以前没好好学习。” 他的孩子郁闷,我更郁闷! 我不会劝人,只能沉默地看着晓菲哭,晓菲真像水做的人儿,哭了足足半个小时,仍然眼泪不见一点少。我看得心疼起来,闷着声音说: “别哭了!” 晓菲一边掉眼泪,一边凄惶地问:“怎么办呀?他没考上高中,我将来要上大学的,我们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你不嫌弃他,不就行了!” “那他嫌弃我呢?” 我真的很怀疑晓菲的脑袋构造和人类不一样,无奈地说:“他怎么可能嫌弃你呢?将来你是大学生哎!” 晓菲将信将疑,眼泪终是慢慢收了,我本来想请她去吃雪糕、吃凉皮,好好替她补一下刚才损失的元气,没想到这家伙眼中只有色、没有友,“琦琦,我不能陪你玩了,我想去找王征,他现在肯定很伤心,我想去看看他。” 王征又不是考试失手,而是成绩一贯很差,他心里对自己的结果,应该早有预料,要伤心早伤心了,何须等到今日伤心?不过,对着晓菲只能说:“好啊,那你就去找他吧。” 晓菲骑着她的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了,我闲着没事,索性走到左边的红榜,去看看都有谁考上一中的高中部。一中一共录取了四百人,陈劲的名字夹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实在不容易找。旁边有两个和我一样看热闹的女子,低声议论,“这个陈劲是不是就是咱们副台长的儿子?” “就是吧!” “不是听说她儿子特聪明吗?” “以前好像是,副台还曾和省作协联系,想把儿子编纂入什么新中华百名优秀少年,后来孩子自己不争气,她心再高也只能作罢。” 我盯着陈劲的名字,想着伤仲永,不知道他妈妈有没有后悔让他跳级,可陈劲……想着他的样子,又总觉得他不像仲永,仲永只是个书呆子,远没陈劲狡诈奸猾。 Chapter 7【有人羡星星之丽,伸手摘星,努力多时,却不可得。人朝笑:自不量力。 他答日:伸手摘星,虽未得星,却心纳美景、手不染污。】 演讲比赛晃晃悠悠、凄凄凉凉的暑假结束,新的学年开始,我们从一楼搬进二楼,开始做初二的学生。 刚开学,曾红老师就通知我要参加这个学期市里组织的中学生演讲比赛,让我准备演讲稿,题材不限,只要主题健康积极向上。她说主题要健康积极向上的时候,忍不住地笑,我也笑。很奇怪,自从小学的赵老师之后,我对老师如对恶鬼,避之唯恐不及,可和曾红老师有一种奇怪的投缘。 我说:“为什么是我?得不了奖怎么办?"她不耐烦,“你怎么老是这么多问号?让你做你就做。 “我觉得我不行,其实上次我在台上腿肚子都在发抖,就是傻笑都笑不出来。 曾老师弹了弹烟灰,笑着说:“你连兵乓球台都站了,我看你笑得挺好,还怕去站大讲堂的台子?" 我一想也是,如今我一长城城墙拐弯的厚脸皮,还有什么好怕的? 稿子写完,曾老师改过后,让我再写,我写完,她再改,两个人磨在一起,连改了五遍稿子后,才定下演讲稿。同时,她开始手把手训练我演讲,刚开始,只语文早读课上,让我站在自己座位上朗读课文,等我适应后,她让我站到讲台上背诵诗词,内容不限,只要是古代诗词就好。 这个实在很容易,拜神童陈劲所赐,从诗经到唐诗宋词元曲,我还都有涉猎。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曾红训斥,“你知不知道中国的诗被称做诗歌? 背诵成这样,真是羞辱了‘诗歌,二字。 我板着脸走下讲台,脑子里思索着如何才能理解诗被叫做诗歌。 放学回家后,打开收音机,找到文艺台,细心收听诗歌朗诵。从诗歌朗诵到评书、弹词、散文鉴赏,每天中午的午休时间我都守在收音机前渡过,每天下午的课间活动,我会找一个僻静角落,一个人对着树林、或者白云练习。曾老师不理会我做什么,只每天依旧叫我上台背诵诗歌,时而会骂我两句,时而一声不吭,反正我背诵完,她就让我下去。时间长了,不管讲台下的同学怎么看我,我都有一种视他人如无物的感觉。 李哥的歌舞厅筹备好,准备开张,但是名字还役起好,什么“丽丽歌舞厅”、“夜玫瑰歌舞厅”、“银河歌舞厅”, 李哥都嫌俗,对小波说:“你帮我想个名字。”小波笑着起了几个,李哥还役发表意见,他自己先否定了,他把手边的纸揉成团,砸向窝在沙发上的我,“琦琦,给我个名字。 我正满脑袋的诗词,随口说:“在水一方。子一块长了,几年前还奶声奶气地叫我‘李哥哥,,如果役有我,你小丫头早闹出人命了,现在竟然敢瞪我。 我跳着去够,却怎么都够不着,李哥说:“叫我声大哥,我就饶了你。 大厅里的人都看着我们笑,乌贼也跟着起哄,“四眼熊猫叫大哥。 小波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笑。 我绕着李哥左跳、右跳,却总是无法拿到自己的眼镜,虽然我边笑边跳,可就是不肯叫他大哥,他也就是不肯给我,我有些急了,揪着他的西服,想强夺。 乌贼大叫,“四眼熊猫又要发泼了,李哥,你可别光提防她的手,她的嘴比手毒。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疤!乌贼这货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气得顾不上抢眼镜,顺手拿起楼道里做装饰用的一盘子塑料苹果,砸乌贼。我居高临下,砸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李哥和小波都趴在楼梯上看,边看边说风凉话,乌贼气得破口大骂,边骂边逃。 我们几个,以前常在一块笑闹,打扑克讲笑话,可随着李哥生意越做越大,大家都行色匆匆,即使见面,也总是有正事谈,很久役有这么放开闹了,所以,我们又笑又叫,半疯半癫,一半为着开心,一半只是贪恋这时光。 乌贼抱着脑袋左跳右躲,没想到几个人正好进来,我的苹果滴溜溜地飞向他们,眼看着要砸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他们中的一个人横地里跑出来,跳起,接住了苹果。 虽然模糊,但我近视度数还不深,他的身影又很熟悉,立即认出接苹果的是张骏,也想到了刚才砸的是谁,不禁呆住。 李哥一巴掌拍到我背上,用得是空掌,就是五指合拢,掌心尽力后缩,落下去时,因为有空气在掌中,所以啪的一声大响,听着重,实际不疼。 “闯祸了吧?还不给六哥道歉,再多谢小骏哥。 李哥嘴里说着,人己经走下楼,热情地给六哥递烟敬酒,拉着他坐。 小波把我拉进房间,把眼镜架回我的鼻梁,“呆在屋里别出去,想回家了,如果他们还没走,就从阳台上翻下去。他要走,我拽住他胳膊,“你别出去,小六肯定又要叫人灌你酒。 他笑,“役事的,我酒量好。 我只得放开他,在屋子里坐了会,想看书却看不进去,决定离开,从阳台上往下翻,手勾在栏杆底下,身子悬空,晃来晃去,琢磨着是豁出去直接跳下去,还是努力抓住墙边的排水管,滑下去。 旁边的街上有人不停地按自行车铃,我扭头看,竟是神童陈劲,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垫在地上,一脚仍在脚踏板上,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一失神,手上的力气役了,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屁股摔成八瓣,疼得毗牙咧嘴,频频吸气。 陈劲乐得大笑,险些连着自行车一块栽倒。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装作不认识,站起来就走。 他推着自行车来追我,“罗琦琦,你还记得我吗?"我装糊徐,迷茫地看他,他泄气,“我是陈劲,小学和你坐过同桌。 我仍然不理他,他不甘心,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竟然会被人忘掉,想要提醒我,可难免一不小心沦落成自我吹嘘,那更是他不屑为之的,所以他只能闷闷地推着自行车,不说话,却又不离去。 我夹然问他,“为什么?"他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陈劲了?"他会过意来,嘴边· 隆漫地沁出笑意,“做陈劲太役劲,我爸允许我偷几年懒,要不然,谁知道我妈还会有什么花招?保不准让我去当少年大学生,制造轰动新闻,她倒是风光了,我却要和一堆老头老太做同学,别说篮球足球,就连打乒乓球的朋友恐怕都役有了。 我明白了,“那你又要是陈劲了。 他叹气,“是啊,上高中了,要努力考大学,再不好好表现,我爸都要不满了。 我微笑,“那祝你旗开得胜! 他也笑:“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全力习赴?"我问:“什么意思?"他笑着说:“我听说你在小学生数学竞赛中拿奖了,班里的同学应该都挺惊讶,我可一点役觉得奇怪,我和你坐同桌的时候,就发现你其实很聪明。 我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再见!神童!”说完,就飞快地跑出去。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陈劲从入学时的年级两百多名,一跃而成年级第一名,创造了一中建校习未成绩提升最大的奇迹,所有老师目瞪口呆,高中老师忙着向初中老师打听,他是否本来成绩很好,只是中考失误,初中老师当然摇头否认,他的成绩提升太匪夷所思,叹至于初中部和高中部本来消息不相往来,可我们竟然也听说了他的大名,再加上他比同级人小了四岁,一个瞬间,神童的封号就又回到他身上,就连我们班的李萃、林岚她们都会谈起高中部的这个神人。晓菲却很是不以为然,生怕我因为神童的光环,又动了心思,一再警告我,不要喜欢陈劲。她教训我的口头禅是:“你是找男朋友,不是找图书馆。 我听得哈哈大笑,晓菲永远都有一套自己的歪理。也许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拥有的理所当然,所以一点不稀罕。 期中考试后,我在曾红的督促下,继续准备我的演讲比赛,揣摩了电台上无数名家的朗诵演讲后,我渐渐开始有自己的心得。 一日,我选择了刘希夷的《 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己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侮。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虽在朗诵前就多有揣摩,知道这是首感叹时光无情的悲诗,但真正朗诵时,不知为何,诵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处,忽就有了悲切感。 今日,我们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明日,我们会在哪里?我在哪里?晓菲在哪里?张骏在哪里?小波又在哪里?古人也提出了我今日的问题,所以质问“宛转蛾眉能几时”?给的答案却是“伊昔红颜美少年,须臾鹤发乱如丝。我们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摆脱老师家长的束缚长大,可长大后,我们是否才明白今日的时光有多么宝贵?我朗诵完,曾红用力鼓掌,同学们都傻傻地看着我们,他们并不明白我刚才短短一瞬想过的东西,但曾红应该明白了。 曾红让我下去,告诉我,可以不用再朗诵古诗了,从明天开始,课间活动去办公室找她。 她带我去大讲堂,让我站到大讲堂的台子上,居高临下地看底下空荡荡的座椅。 “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练习演讲,演讲不同于诗歌朗诵,它还要依靠肢体语言打动听者,我们要学会善用自己的眼神、微笑、手势去激发听者的感情。 我在曾红的指导下,开始枯燥地一遍遍练习演讲,她纠正我的每一个小动作,让我学会什么叫落落大方、什么叫慷慨激昂、什么叫哀而不伤,她甚至请来高中部的舞蹈队老师,训练我如何从台下走到麦克风前,又如何在演讲完后,优雅得体地鞠躬离去。 我跟着舞蹈老师学优雅,在台上走来走去,曾红抽着烟,叉着腰,在底下扮粗俗。 舞蹈老师和她是高中同学,大学又毕业于同一所师范大学,感情深厚,常一边教我,一边骂她,“曾红,你再这个样子,真嫁不出去了。 曾红吐着烟圈不理她,然后冷不丁地指着我骂:“罗琦琦,你怎么蠢笨如猪?刚教你的,你就又忘记了.笑l 笑l 你就是心里再不乐意,你脸上得给我笑! 拜聚宝盆所赐,我在老师中颇有些小名气,舞蹈老师留意我的神色,却看我全不在意,她反倒有些诧异,觉得我和传闻中的莱鹜不逊、目无尊长完全不是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和曾红说:“这小姑娘是有点意思,难怪你这条懒虫肯费,合。 我如今又不是三岁小儿,早知道骂和骂之间,好话和好话之间有千奇百怪的差异,有人可以将恶意藏在夸赞下,也有人会将苦心掩在骂声中。对你好的不见得是真好,对你坏的也不见得是真坏。 整个年级并不是我一个人参加演讲比赛,别的语文老师都是挑班级最好的人,让他练习几遍,纠正一下错误也就完事了,曾红却偏偏挑中我这么个差人,又偏偏不辞幸苦地麻烦自己、麻烦别人来训练我,她就是再骂我一百句猪头,我也照样听得进去。 全市五所重点初中,齐聚一中的大讲堂,分年级进行演讲比赛,电视台还来录像,在本市新闻中播出片段。我总算未辜负曾红的训练,夺得了二等奖,舞蹈老师有些遗憾,她说第一名胜在小姑娘声音甜美、形象阳光,很青春朝气,其实我的台风更老成。但我和曾红己经对成绩很满意,对于我而言,在台上表现得从容不迫,将所学到的全部发挥出来,我己经成功。而曾红亲手把一个在台上讲话打哆嗦,眼睛都不敢抬的人培养得笑容大方、言谈有致,她己经看到自己的成功。 我发现我和曾老师有点像,我们两个属于过程中愿意拼尽全力的人,但是结果一旦出来,只要基本达到要求,我们就会满意,我们都不是钻牛角尖,非拿第一不可的人我去台上领奖时,眼角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骏正往外走。我有刹那的失神。礼堂只能容纳两千人,学校并未要求所有的学生参加,来的学生多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乐于参加班级活动、关心集体荣誉。差生早借着这个不上课的机会,当成是学校放假,去外面逍遥了。张骏虽然成绩不算差,可我不相信张骏会为了老师和同学怎么想,来听这冗长无聊的演讲。 他为什么会来呢? 思绪刚打开,却又立即对自己喊停,他为什么会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从演讲比赛得奖后,划后不管大大小小的诗歌朗诵赛、演讲比赛,老师们都会让我去,我也来者不拒,从学校到市里,所有的活动都参加。一方面是为了得奖,一方面也是为了多多练习,提高技艺。 因为演讲比赛,老师们认为我口齿伶俐,辩论赛也让我参加。 其实,当克服了羞怯和紧张后,演讲比赛并不刺激,辩论赛却很刺激,对知识面和反应速度的要求更高,真正合了我的心意。我喜欢寻找对方言语中的逻辑漏洞,或者用设计过的语言诱导对方掉入我布置的陷阱,方式多样,变化无常,只要能钉死对方。 我十分享受对方被我诺问住的那一刻。 我在辩论赛中也开始频频得奖,甚至和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代表一中组队前往省里参加比赛。 随着我的“抛头露面”,我在老师、家长、同学中也算有了一点薄名,连爸爸的同事都听闻了我的“能言善道”。我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心里却为自己的“成就”暗暗得意。每一次去领奖时,只要想到坐在台下看我的同学里有关荷和张骏,我就觉得格外激动,似乎我打败的不是对手,而是关荷,似乎我的胜利不是为了班级学校,而是为了张骏。 距离依旧遥远我暗自得意于自己的进步,却忘记了,当我在往前走的时候,关荷也没有原地踏步。 关荷写给校报的一篇文章被五班的语文老师投给<少年文艺》 。<少年文艺》 不仅录用了,还放在那一期的重点位置发表,初二的几个语文老师都在语文课上提起这篇文章,曾红让我给全班朗诵,一起赏析关荷的出色文笔。也许现在己经很少人订阅《少年文艺》 了,但是,在九+年代,几乎所有学校的阅览室都会定这本杂志,在当年报刊杂志还不多的情祝下,它在中国的发行范围之广、影响力之大胜过如今的任何一本青春类杂志。相较而言,我那个演讲二等奖,在市电视台三秒钟的新闻实在不值一提。 看到关荷的文字变成了铅字,印刷在精美的书页上。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反正除了甜,酸、苦、辣都有了,边读还得边微笑,要不真是辜负了聚宝盆和曾红一魔鬼一天使的训练,而我如今微笑的功夫也真练得出神入化,至少连我的师傅曾红都看不出来我的微笑是假的。 我以为自己己经在用力跑了,役想到关荷跑得更快。我刚以为自己有一点点追近关荷时,她又把我远远甩到了后面,我心里的那点小骄傲还投来得及膨胀就被击打得粉碎。 想着八班的语文老师肯定也会在课堂上夸赞关荷的才华,说不定也叫了一个同学朗读她的文章,让全班集体欣赏,我忍不住地想张骏会是什么感觉,估计滋味也十分复杂,但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满肚子苦涩的嫉妒。 Chapters 8【少女的心如花,会为喜欢的人盛放,也会为喜欢的人调零。 有人的盛放与调零如阳光下的红玫瑰,不管开与落都轰轰烈烈,成为旁人回忆中的传奇;有人的盛放与调零如山谷中的野百合,不管开与落都无声无息,成为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王征的情人我太专往于自己的事,等演讲比赛结束后很久,才知道王征没有去上技校。 那个年代,在我们市,不管学习成绩再差,技校总是要上的,因为技校是和几个大型国企合办(如今被叫做垄断性行业)。技校毕业后,根据各自的专业直接进入各个大国企,肯定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不错,福利相当好。所以,要求低一点的父母并不担心孩子学习成绩差,因为成绩差也有一个铁饭碗的出路。可王征非常有个性,他不顾父母的哭求威胁,就是不去上技校,这种行为在当时简直和自杀一模一样。 王征带着他的架子鼓,来到了“在水一方”,又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了一个乐队,开始驻场表演。当时,我们市的歌舞厅多数都是放带子伴奏,像李哥这样的,现场乐队伴奏几乎没有,再加上王征长得真的是英俊,灯光一打,架子鼓敲起,更是有一股旁若无人的狂放不羁,看得女孩子们都意乱情迷。 李哥找了几个漂亮姑娘,打扮成电视上凉瑶剧的女主角样子,在台上唱歌。很快,“在水一方”在我们市就红得发紫,不管男的、女的都争先恐后地去“在水一方”。听说连旁边的杂货铺都发了,可想而知“在水一方”是个什么样的销金窟。 不过,大家千万不要把出入歌舞厅想得太复杂,那个年代的社会风气比现在好很多,歌舞厅就是听歌跳舞的地方,我一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经常去跳舞,周末还带着我同学和她姐姐一块去玩,两姐妹的学习成绩都很好。 但是,也不是说歌舞厅就没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在年轻人中,黄赌毒都会有,但是肯定深藏在台面底下。 因为王征在舞厅演出,晓菲也开始经常出入舞厅。 周围各色女子环肥燕瘦,她们的穿衣打扮、举动作派和学校里的学生完全不一样,和男生简简单单说一句话,都能低回蜿转变换多次。 王征对晓菲越来越冷淡,甚至特讨厌晓菲跟着他去舞厅,晓菲的心乱了,自信在一点点崩溃,她不再拒绝别人叫她“菲儿”,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十六岁的花季》中陈菲儿的装扮,似乎唯有借助明星的模样,她才能压过别人。而这些,我一无所知,我忙于争取演讲比赛的成功,忙于追赶心中的影子。直到小波告诉我,“琦琦,葛晓非昨天晚上喝醉酒和人打架,李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投说什么,不过你最好劝一下她,让她不要再去在水一方。 她年纪太小,役有家长的陪同,不适合出入舞厅。 我茫然,山中方一日,世上己千年了吗? 当天晚上,我也走进了在水一方。虽然学校严禁中学生出入歌舞厅,可很明显,进进出出的中学生还不少,光我认识的就好几个,我们班的李萃,八班的班花童云珠,个个都是面目蛟好的少女。美女们年纪小小就会有很多男生追在后面,不是每个人都和关荷一样清心寡欲,大部分的美女都会在枯燥的课本和有趣的男生中间,选择后者。 台上,一个穿白纱裙的长发女子正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对对男女在舞池里翩然起舞,灯光迷离婉约,如若星光,映照着他们的舞步。 舞池旁边的每张小桌子上都点着烛光,乍一看,竟真是在水一方,浪漫得不似人间。 我第一次进舞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面上却不露怯色,镇静地一桌桌走过去,仔细寻找着晓菲,真看清楚了,才知道这绝不是诗经中的“在水一方”,闪烁的烛光不是浪漫,而是欲望。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晓菲,经过包厢,从门缝中瞥到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子,她身旁的男子在给她灌酒,她低着头,肩膀抖动,好似在哭泣。 我立即冲进去,半空里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压着我的肩,强迫着我后退。后退中,沙发上的女子抬起了头,二十岁左右,嘻嘻哈哈地笑着,全身上下都在轻颤,而和她一起玩的男子是小六。 我竟然差点又闯祸。 握着我的手,把我强拽出包厢的人是张骏,一旁站着他的幼儿园女朋友。 虽然他救了我一次,我却没领情,瞪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 张骏冷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我问:“葛晓菲在哪里?"弓长骏说:“不在这里。 他的女朋友却说:“葛晓菲?就是那个自以为自己是陈菲儿的人吗?"我盯着她,她笑着指指另一个包厢,“在那边。 我迅速跑过去,看到晓菲和一群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说“挤”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本来只能坐七八个人的沙发,容纳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你搂着我,我攀着你,坐在一起。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吸烟,昏暗灯光中,化了妆的女子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幕,心痛至极,从他们中挤过去,去拽晓非,晓非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笑着,我拽她,她不乐意地打开我的手。 她身旁的人都笑,很多人不耐烦,直接骂:“滚开!" , “别找打.我不吭声,强拽着晓菲起来,挨着晓菲的男生火了,站起来想动手打我,张骏在我身后说:“让她走。男的又坐了下去,我半抱半拖得把晓非弄出来,她在我怀里不依得又嚷又叫,惊动了看场子的人,幸亏领班见过我,看场子的人才投和我起冲突,领班帮着我把晓菲弄到一旁,晓菲躺在沙发上,呵呵傻笑。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的小辫子,这样的发型,真的很像陈菲儿,可她哪里有陈菲儿清纯的气质?哪里有陈菲儿窘境中仍积极的精神? 我问领班,“她是只醉了,还是… … ” 领班俯口子仔细查看后,告诉我,“就是醉了,役乱吃东西。 我稍微放心了点,“王征呢?"领班看了一眼表说:“还投到他上场的时间,不过快了。 “王征有女朋友吗?"“到我们这里的女客人都喜欢王征。 领班的回答很巧妙,不过,我不打算给她耍滑头的机会,指着晓菲问:“他对这个女孩子如何?有役有欺负她?" 领班迟疑,我说:“如呆小波站在这里问你话,你也这么吞吞吐吐吗?"她立即说:“一般,甚至有些不耐烦,比对其他人坏。 我把玩着桌上的蜡烛,蜡烛油滴到我的手上,我不但没擦掉,反倒将蜡烛倾斜,聚精会神地看着它一滴滴落在我的掌,合。 领班坐到我身边,谨小慎微地说:“王征不是坏人,喜欢他的人很多,他却从来不利用这些女孩子的感情,趁机占人家便宜。我觉得… … 我觉得他对这个女孩子坏,是为了她好。我听乐队的人私下说,王征正在存钱,他将来想去广州,那边有很多和他一样喜欢音乐的人,会有公司找他们做唱片。 我怔住,呆呆地看着蜡烛的泪滴落到我的掌心,领班低声说:“我要去工作了,王征再过几分钟就上场,你要喝什么吗?"“不用了。 一个梳着双辫的女孩,在台上唱《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她的台风甚是活泼,引得台下的人也跟着她笑闹。等她唱完,舞厅里的气氛却突然一片安静,年纪大一些的人开始陆续离场,越来越多的年轻男女涌进舞池。我正凝神看汇聚到舞池中的男女,突然,几声削金裂帛的电子吉他声响起,砰砰的鼓声中,充满金属质感的摇滚开始,和刚才的靡软之音截然不同,整个舞池如同突然从温吞的中年人变成了激昂的少年人。 " Uoh … … Uoh …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不必过份多说自己清楚你我到底想要作些什么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总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障漫的放松· l # l 漫的抛弃同样仍是并不在意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己是如此冷摸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舞池中的男女都很激动,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声地跟着乐队一起唱,似乎所有的压抑到了现在才发泄出来。我看着乐队的架子鼓后,一个穿着紧身黑皮裤、白衬衣的英俊男子正聚精会神地打着鼓。眼睛低垂、表情冷摸,不看台下一眼,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随着身体剧烈的动作,长发无风自动,和他脸上异样的冷静,形成了对比鲜明的魔力。那么张狂、鲜明、热烈、燃烧,却又视旁人若无物,冷摸到近乎冷酷,的确让人不能移目,难怪女孩子能为他发狂。一个瞬{司,我似乎就在音乐声中读懂了王征,他除了自己在乎的,其它一切都不存在。难怪晓菲喜欢他,他多么像晓菲呀l旁若无人,只为自己的心而活,可晓非在乎的是他,他在乎的只是他的音乐。 我回头,却发现晓菲己不在沙发上,我赶忙挤进舞池中去找她。望着台上的王征,我心下不安,晓菲究竟有多喜欢王征? 四周的男男女女都在嘶吼,从没接触过摇滚的我第一次知道了它的魔力。 我艰难地穿过人群,找着晓菲,终于看见她。她跌跌撞撞地向台上爬,似想去抓住王征,刚才搂着她的男子出现,去抱她,晓菲想推开他,推了几次终于成功,刚要走,又被男子拖进怀里,晓菲转身就给了他一耳光,他也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回去。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家仍在狂欢,丝毫没人留意到舞池一角的混乱。台上的王征虽看到自己脚下的一幕,却无动于衷,只冷漠地敲着鼓。 我终于挤到台前,那人还想抱晓菲,这次没等晓菲出手,我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呆了一呆,勃然大怒,想打我,我随手拿起台子边的一个钢管灯,考虑着要不要直接朝他脑袋抡过去,他看到我手里有家伙,停了下来,他的几个哥们围过来,坏笑地看着我。 因为在舞池角落,和一旁的桌子很近,桌子上还有客人未喝完的酒和饮料,刹那间,我有特恶毒的想法,如果我突然往他们身上泼点饮料,再把钢管里的电线揪出来,扔到他们身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书上说的不纯净的液体可以导电是不是真的。 不过,张骏和小波都投给我这个机会去验证我的构思,他们两一个挡住他们,一个拦在我身前,小波脸色铁青,一把从我手里拿走灯柱,揪着我往外走,他身旁的人押着晓菲。 李哥在办公室等着我们,看到我,笑眯眯地问:“女土匪,你打算怎么一个人对付几个男人?"我不吭声,他瞪了我一眼,看着己经清醒的晓菲说:“又是为了王征,真烦,去把王征叫来! 王征进来时,看到我们一屋子人,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却役有丝毫反应,神情很平静。 李哥说:“这丫头是我们小妹的朋友,今天为了你,闹得我们小妹和六哥的入差点杠上,你今天在这里把话给她说清楚,我习后不想再在舞厅看到她。 我想阻止,可转念一想,李哥的方法虽然残忍却是快刀斩乱麻。 晓菲看到王征,立即又整理头发,又擦眼泪,又是凄惶,又是喜悦。 王征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非常清晰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我以前不点破,是觉得你年纪小,把你当妹妹,希望你自己能明白,可你现在闹得我不能安心工作,让我非常讨厌你,你能不能从我眼前消失,让我安心工作?”说完,就看向李哥,“可以了吗?"李哥点点头,王征转身就走。 晓菲脸色煞白,不能置信地盯着王征的背影,大声叫:“王征,王征哥哥… … ” 王征压根不理她,很快就捎失在楼道里。 如呆晓菲此时放声大哭,我反倒能心安一点,可她痴痴呆呆地盯着外面,好像失去了魂魄,我从役见过晓菲这样,担,已地叫:“晓菲.晓菲夹然大叫:“都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多事?谁要你多管闲事?”她边说,边向外跑,我正要追,小波揪住我,对门口站着的人吩咐:“去盯着点,送她回家。 晓菲从小到大,只怕从投有过什么挫折,今天却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她此时的心思,我完全能理解,听到小波吩咐人去看着她,我也就决定不再去烦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李哥看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起身关上门,很头疼地问小波:“她怎么脾气这么冲?我当年看到你打架,以为你就够莽得了,她怎么比你当年还莽呀l小彼盯着我,“你刚才有把握打过他们吗?"“牙受有。 “那我看你一点都不害怕,心里总应该有点谱吧,你不会认为看场的人会帮你打客人吧?"“我手里是灯,身旁的桌子上有非纯净水。 李哥投听明白我说什么,小波却己经完全明白,他猛地一下抬起手,想打我,却在快扇到我脸上的时候,硬生生地往下压,想收住掌力,可己经迟了,我正好下意识地侧身想躲,他一巴掌拍到了我肩上,我被他打得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大步,差点跌到地上去。 李哥大吃一惊,脸上的颜色变了一变,赶着维护小波,“琦琦,小波好几年没这么生过气了,他是一时冲动,你不要生他气… … ,,小波却寒着脸说:“我不是冲动,我是真想打她。 真奇怪,小波要打我,我一面是生气,一面却觉得心里很温暖,我开始觉得我的大脑构造和一般人也不太相同。有人在外面敲门,“李哥,场子里看见有人吸粉。 李哥脸色立即乌青,往外冲,对小波吩咐:“这丫头就交给你教育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小波,两个人都不说话。 很久后,小彼问:“琦琦,你还和我说话吗?"我低着头不吭声。他忽然之问脸上有伤心的表情,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我咬了咬嘴唇,缴械投降,“你的问题很白痴,我如果回答了你,不就是和你说话了吗?可我正在生气呀,你得哄哄我。小波,你这么笨,将来怎么哄女朋友呀? “你还生气吗?"我瞪着他,“废话!你若被人打一下,试试,我当然生气了!不过,我若有个哥哥,哥哥打了我,我气归气,但总不能生一辈子气。 他笑了,揉我的肩膀,“疼吗?"“嗯。”我索性坐到李哥的皮椅上,让他帮我揉肩膀。 他一面替我揉着肩膀,一面说:“我小时候,脾气和你很像,和人打架,性子上来,出手完全役有轻重,拉起砖头,敢往对方脑袋上招呼,差点闹出人命,幸亏遇到李哥,他花了不少钱,才替我摆平。 “为什么?"“年少冲动,为了一些当时觉得很重要,实际上并不值得的事情,你假想一下,如呆我以前真闹出人命会怎么样?" “我就不能认识你了。 他笑起来,知道我在避重就轻,也不点破,只说:“琦琦,人年轻的时候,可蝴巳很多错误,都有机会纠正,可有些错误不能犯,如果犯了,再没有回头路走。”我不吭声,小波坐到了李哥的办公桌上,双臂扶在椅子的把手上,身子前倾,凝视着我,“我们自小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的生活中有欢笑和疼爱,他们有畏惧、有眷念,而我们没有,我们对世界、对自己都怀着悲观绝望,我们潜意识里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这是不对的,正因为命运给我们的太少了,我们才更要学会爱自己,珍惜自己。你真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你想弄死那三个人?如果役有法律,你若想杀他们,我帮你去找刀。 “那… … 那你生气什么?"“我生气的是,你为了这么三个垃圾就想毁掉自己,难道你在自己心中就这么轻贱?"我的眼泪到了眼眶里,却不愿他看到,撇过了头,他也体谅地直起了身子,眼睛看向了别处,“小时候,我们都太弱小,为了对抗来自外界的欺辱,必须以豁出去的态度去拼命,可我们现在己经长大了,必须学会用其它方式处理生活中的矛盾。”我偷偷印掉眼泪,笑着说:“下次我会学会控制冲动。 小波微笑着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总要飞出去看一看才不枉一生,所以不能让翅膀太早受伤。 我似懂非懂,飞到哪里去?要看什么? 小波问:“琦琦,你将来想做什么?"除了作文课上的“我的理想”,似乎从来役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说:“不知道啊,小时候我想长大了就去和外公一起住,可外公己经走了。 “大学呢?"“上不上都无所谓,我对大学投迷恋,上技校也挺好,我家隔壁单元的姐姐在水电厂上班,每天看着仪器发发呆就有钱拿,+七岁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如果能像她一样,就很好。 小波没想到我竟然有十七岁去水电厂上班挣钱的宏大志愿,忍着笑问:“每天盯仪表,你不怕无聊吗?有没有很喜欢做的事情?"“嗯… … 嗯… … 我喜欢看书,也许可以开个小书店,既可以每天看书,又可以赚钱。”我说着兴奋起来,“你做生意,晓菲上班,我们周末的时候聚会,一起打扑克,吃羊肉串,喝啤酒。”我指着他,“你这么葛朗台,将来肯定是有钱人,不许嫌贫爱富‘小波大笑,“好,我请客。 我也笑起来,有一种快乐,有一种安心。 小波看了眼表,说:“我送你回家。 两人肩并肩向外走,虽近午夜,舞厅里仍是歌正好、酒正酣,我问他:“这里的布置是你的主意吧," “嗯。 张骏和他的女朋友坐在一起,若有心事的样子,对方说五句,他回一句。女子边摇他的胳膊,边说话,眼睛看着舞池,似在央求他去跳舞。 我心中一阵一阵的酸痛,眼睛却移不开视线,真是自虐.张骏突地站起来,我心突地一跳,又立即发现他是看着小波,小波和他打招呼,“刚才真是多谢你。他客气地说:“是我们不好意思,在李哥和小波哥的地头惹事。 小波对领班招手,叫她过来,笑着吩咐:“这桌的酒钱都记在我账上。 张骏没有推辞,只说:“谢谢小波哥。 张骏的女朋友说:“小波哥有事吗?若投事,大家一起玩吧!” 我忍不住冷冷地讥讽,“小波比你年龄小,他该叫你姐姐,你怎么叫他哥哥?"女子的脸胀得通红,眼泪都要出来,看来她心里还是很介意自己比张骏大的事情。 小波盯了我一眼,正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一直淡淡的张骏夹然笑着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既然叫小波哥,她当然也要跟着叫小波哥。 女子立即破颜为笑,轮到我被噎住,不过,我也投被聚宝盆和曾红白训练,心里早己山西陈醋打翻了几缸,而且是加了黄连的山西陈醋,脸上却笑得春风灿烂,亲密地挽住小波的胳膊,“我们走吧.小波和张骏打招呼:“不打扰你们玩了,先走一步。 出了歌舞厅,我问小波:“你觉得刚才那女孩漂亮吗?"小波问:“哪个?舞厅里到处都是女孩。 “就是张骏的女朋友。 “罕受注意看,你很讨厌她吗?刚才怎么那么说话?这张骏虽然跟着小六他们混,脾气倒不像小六,今儿晚上的事情,你应该谢谢他。 我泄气,算了!问出来漂亮不漂亮又能怎么样,反正总比我漂亮就行了,我半真半假地说:“她起先说了晓菲的坏话,我看她不顺眼,她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有什么资格评判晓菲?"小波叹着气笑。 己经快到我家楼下,我向他挥手,“不用再送了,我家的楼里多长舌妇人。 他站住脚步,我咚咚地跑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想到晓菲,再想想自己,看似命运不同,但何其相似,我们爱的人都不爱我们,她爱的人爱音乐的寂寞清冷,我爱的人爱红尘的繁华诱惑,谁更幸运一点? Chapter 9【传说中,鲤鱼要跳跃龙门,褪去全身鱼鳞,斩断鱼鳍,才能化作龙;传说中,鸟要自焚身体,经过欲火之痛,才能化作凤凰。难道青春必要经过愚昧的痛苦,才能获得成熟的智慧?】 伤心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自从王征明确说明不喜欢晓菲后,晓菲不再去舞厅。 她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一样,依旧大声地笑,大声地闹,仿佛压根不记得王征是谁,可她不再是她,她穿上衣服、梳好头发后总会问我:“好看吗?” 一遍又一遍,似乎她好看不好看,完全取决于别人。 她不再拒绝男生们的邀约,喜欢和学校里最出风头的男生出去玩,可出去几次,她就又腻味了,不再理会对方,换下一个。她成了我们年级最爱玩的女生,在其他女生眼中,她换“男朋友”的速度和换衣服一样,如果男生这样,很多女生还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对晓菲,她们不吝惜用最恶毒的语言在背后攻击。女生对比自己漂亮的女生有与生俱来的敌对,无事都有三尺浪,何况如今晓非的确玩得太疯。 我冷眼看着晓菲的变化,虽心痛,却毫无办祛,因为我知道我无力阻止,如果我说得太多,她的选择不是听从我,而是会远离我。 我只能如同对特叛逆期的孩子,耐心地陪在她身边,希望着她这段迷乱悲伤的日子早一点过去,等她心痛平息后,她会发觉王征的否定并不代表人生的否定,她是否美丽来自于她的内心,而不是他人的言语。 我用自己和她的友谊尽力影响着她的决定,但凡技校和社会上棍的男生一概排除,尽量把她的朋友圈定在中学生中。在我想来,这些人毕竟清纯,晓菲和他们玩,仍是少男少女的· 借懂游戏,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对不起他们了,要让他们做晓菲失恋的炮灰。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棍乱,一面是言情小说中美丽的爱情世界,一面是现实的残忍,如果说我得不到心目中王子的青睐,还能理解,可晓菲呢?她漂亮、聪慧、热情、善良,可她的王子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我开始困惑,这世界上真有一种东西叫爱情吗?女孩子真的可以希冀这世界上有一个男孩全心全意地疼她、爱她吗? 困惑归困惑,我仍然喜欢看言情小说,继续孜孜不倦地阅读着言情小说,从一个梦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梦。现实生活太贫猜,唯有小说织造的梦能给生活增添些许色彩。 在成长的伤痛和困惑中,初二的第一学期结束,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别人都投什么变化,晓菲却只排班级第四。在别人眼中,这仍然是好成绩,可对晓菲而言,这却是她历史最差的成绩。 晓菲毫不在乎,不但没有收敛,反倒因为寒假到来,彻底放开了闹,她有意地回避开和我有关的地界,既是躲着王征,也是不想我管她,可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有一次她喝醉了,在别人的歌厅里耍酒疯,我去接她,她扑在我身上大哭。 她心痛至极,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拍着她的背,一遍遍说:“会过去的,一切痛苦都敌不过时间,终有一天,你会忘记他。”可我说得连自己都不能肯定,真的吗?我们真的会忘记自己喜欢过的人吗? 正要扶着晓菲离开,却听到歌厅角落里又有人在哭,声音似曾熟悉,回头一看,竟是张骏的女朋友,晓菲是因为王征伤心,她又是为何在此伤心? 我想离开,可看她一个女孩子喝得醉瞧瞧,毕竟不放心,只能把她也带出来。 晓非这个样子,我不敢直接送她回家,张骏的女朋友,我不知道住哪里,只能叫了辆黄包车,先去小波的歌厅。乌贼派人去找张骏来接人,我给晓菲灌浓茶。 张骏来时,他的女朋友醉得人事不醒,乌贼招呼他,张骏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乌贼指我,“是四眼熊猫夹然日行一善,和我没什么关系。 张骏扫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扶起女朋友就离开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特别有冲动用手里的苹果砸晕他。乌贼打了个寒战,“四眼熊猫,你既然这么讨厌张骏,干嘛要帮他女朋友?"我甜甜一笑,“谁说我讨厌他?”起身去看晓菲。 乌贼在我身后嘟嚷,“不讨厌,你干吗把苹果掐成这样?"晓菲酒醒后,我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上了楼,可我知道,她明天依旧会和某个男生出去玩。这些男生照例是不善于学习,却善于玩的,精通的是抽烟喝酒打架。 其实,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也处于失恋中,只是我胆小· 法濡,什么都藏在心底,所以连伤心也不敢流露。 嫉妒的力量我报了个寒假绘画班,开始认真学画画,小波则为了高三能分到重点班,开始拿起课本,边温习功课,边做习题。小波看我整天和一堆色彩搏斗,弄得自己和一只花猫一样,不禁好奇地问我:“你怎么夹然对画画有了兴趣?" 我突然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因为我嫉妒一个女生,她太优秀,聪明美丽,学习成绩好,会拉二胡,会唱歌,会写字,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简直什么都会干。 小波没听明白,“这和你学画画有什么相关?"“我打听了很久,听说她不会画画,所以我决定学画画。 小波听得发呆,继而大笑,“你竟然会嫉妒人?她叫什么名字?我想去看看她究竟长了几只胳膊几只眼睛。我瞪他,“不行!所有见过她的男生都喜欢她,我不许你喜欢她,所以你不能见她。 小波惊异地说:“你真的嫉妒她?"我点头,无限惆怅地说:‘似前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她,很讨厌做自己,可现在,明白了不管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能是我,所以不再讨厌自己,却依旧羡慕嫉妒她,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生,我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心里一直在暗暗比较我们,也一直在暗中用功和努力,可每当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一点、优秀一点了,一看到她,立即就会发现距离她还是那么遥远。我觉得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绝对不可能追上她,就连嫉妒她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因为嫉妒只适合于差距不那么大的人,比如李萃可以嫉妒晓菲长得比她漂亮,却绝对不会去嫉妒林青霞比她好看,所以,你明白吗?其实我连嫉妒她都没有资格。”我长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能去捡人家的弱项学学,偷偷给自己点信心,聊胜于无吧! 小波温和地说:“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无需和别人比较。 我不吭声,埋头去兑水彩。他不会明白的,那种羡慕一个人羡慕到渴望拥有她拥有的一切。 依旧大年初三去给高老师拜年,高老师感慨地说,“去年还有不少同学来拜年,今年己经少了一大半,估计明年就你和张骏T 。 她问我成绩,我如实汇报,高老师笑着叹气,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好好学习?"我老实地说:“其实,我对理科都很感兴趣,也有认真看书,只是不够刻苦而己,我也想刻苦的,可一旦玩起来,就不想学习了,真不知道那些好学生怎么能忍住的个” 正在和高老师聊天,张骏来拜年。他和我拜年的方式完全不同,我是空着两只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他却是两只手提满礼物,果然是有钱人。 高老师见到他很高兴,一边让他进来,一边说:“来得真巧,琦琦正好在。 我站起来说:“高老师,我和同学约好去她家玩,所咬扰不多坐了。 高老师很遗憾地问:“不能再坐一会了吗?我们三个很长时}刚受一起聊天了。 我抱歉地说:“和同学一早就约好了。 张骏站在一旁,神情淡淡,一声不吭,我和高老师道过“再见”后,离开了高老师家。 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护曼步在寒风中,我试图分析清楚自己的心。 役见到张骏的时候,我会一直想着他,猜测他在干什么,甚至企盼和他偶然的相遇;可一旦他出现在面前,我却又迫不及待地想逃走。我究竟是想见到他,还是不想见到他? 多么复杂矛盾、不可理喻.分析不清楚,索性不分析了,回去练习画画。 人心太复杂,没有任何道路可明鱼向人心,可画画这些东西,却可既鱼过勤练掌握。 经过春节,人人口袋里都有不少钱,天气又正寒冷,大家都喜欢窝在屋子里的活动,所以K 歌厅的生意爆好,我今年的压岁钱全部贡献给了绘画事业,既痛苦又甜蜜,痛苦的是口袋里没有一毛钱,不管看见什么都只能眼馋,甜蜜的是看着一排排的笔和颤料,觉得特有成就感。 我妹妹开始学电子琴,那个年代的父母都想儿女们学点艺术,可除了陈劲那样的家庭,很少家长能负担得起小提琴、钢琴,所划绝大多数都选择了电子琴,以至于全班女生找不到几个投学过电子琴的,业余教电子琴的音乐老师全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妹妹整天在家里制造噪音,我就把所有绘画工具搬到小波的办公室,爸爸和妈妈看到我一张又一张的徐鸦,觉得我仍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康庄大道上,对我很放心,继续采取无为不治的教育政策。 我很高兴他们对我的宽和教育,让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和乌贼这种“不良青年”偷偷交往,可是,某个时候,看到妹妹偷懒不练琴,被爸爸批评,甚至罚她晚上不许看电视、去练琴的时候,我又会感觉很复杂,似乎希望爸爸、妈妈来骂骂我,惩罚一下我。 人心啊,真是很复杂! 新年的最好礼物大年初/又那天,我捧着个画板,坐在阳台上,观察人生百态,装模作样地学人写生,看到张骏和他女朋友并肩进来。不一会,包厢里传来《像雾像雨又像风》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我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收起画板准备进屋。夹然听到歌声中透着硬咽,不禁停住了脚步,探头探脑地去偷看。我知道偷窥不对,不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女孩边唱边哭,张骏几次想把话筒从她手里抽走,都投有成功,反倒让她眼泪越落越急。张骏放弃了拿话筒,面无表情地坐着。女孩终于唱完了歌,对着张骏又哭又说,张骏却一句话不说,只是偶尔点个头。很久后,依然是这样。我都看累了,他们还不累吗? 女孩抹掉眼泪,对张骏很勉强地笑了笑,跑出了K 歌厅。张骏却依然坐在那里,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索问题。他没动,我就也缩在角落里,隔着包厢门上的玻璃,看着他的身影。 第二天,女孩和他分手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家都很同情张骏,在这个圈子里,被女人甩掉是非常、非常投面子的一件事情,张骏的心情一定很差。我却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冲进小波的办公室,“小波,我们去唱歌,好不好?"小波诧异,“你不是不喜欢唱歌吗?"“还在过年呢,咱们应该庆祝庆祝。别看书了,去唱歌。”拖着他往外走,拉了一间投人的包厢,对着电视狂唱,乌贼他们都来凑热闹,我高兴得不行,霸着麦克风一首又一首,载歌载舞,乌贼笑嚷:“四眼熊猫疯了l我说:“我高兴疯了.”这简直就是今年的最好新年礼物。 有人在包厢外面敲门,乌贼打开门,和对方低声说着话。 我点的《 心雨》 开始演奏,我立即把话筒塞到小波手里,和小波合唱: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细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夕,我对着屏幕边唱边笑,小波也是边笑边唱,两个人都肉麻得浑身打冷战,可又彼此拼了命地往深情里唱,脚骏死人不偿命为目的。 小波唱到“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 ”故意很深情悲伤地凝视着我,他平常都老成稳重,难得做这种轻浮样子,妖烧笑得前仰后和。 “唱得好!”鸟贼鼓掌,大声叫好,又开玩笑地说:“谁敢和你抢人?咱找几个哥们让他婚事变丧事。我笑着拿起桌上的水呆砸乌贼,一侧头,却看见一个人靠站在包厢一进门的墙边,竟是张骏。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小波也看见了他,忙放了话筒,请他坐,他笑着说:“本来想找你喝几杯酒,不过你们朋友正在聚会,就不打扰了。 小波客气地说:“我们就是瞎闹,你想喝什么?我让他们拿上来,咱们边玩边喝。 张骏笑着拉开了门,“不用了,下次再找你喝酒。”说着己经关门而去。 小波满眼疑惑,乌贼压着声音说:“被女人飞了,所嘶申经夹然有些不正常。 “什么时候的事情?"“就昨天。 下面一首歌仍是合唱歌,我拖着妖烧一块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 … ” “我的歌,我的歌… … ”乌贼从我手里抢过了话筒,和妖烧对唱起来,两个人不愧是K 歌的老手,完全不用看屏幕,彼此对望着,牵着手,深情演唱。 “你有一双温柔的眼晴你有善解人意的心灵如果你愿意请让我靠近我想你会明白我的心夕,我毗牙咧嘴地对着小波抹胳膊,表示全是鸡皮疙瘩,小波摇着头笑。 新年最坏的礼物张骏被女人甩掉,我很开心,我非常开心。 我偶尔也会检讨一下,我是不是心理太阴暗了,竟然把自己的高兴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可还投等我真正地自我反省,就发现我的良心不安全是多余。 有一天,我去找小波时,发现他不在,乌贼也不在,抓住一个人问,才知道他们和人去赌球了。 我觉得纳闷,小波很久没和人赌球了,怎么突然和人打上了?看这架势,还是一场大赌。 匆匆赶去游戏机房,发觉好久没来这里,变化很大,李哥应该把隔壁的店面也买下来了,两间打通,比以前大很多,游戏机看着也比以前先进。 我不认识看店的人,他倒是认识我,笑着说:“找小波哥吗?他在里面打球。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