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睡觉,你看看表,都三点了。” 沈培不说话,只是贴得更紧。 谭斌心软下来,把嘴唇贴在他的眼睛上,“算了算了,你闭上眼,好好睡觉。明早我带你出去散步。” 沈培点头,听话地闭起眼睛。 因为不用上班,早晨起来时间充裕,谭斌果然履行诺言,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劝出门。 太久没有在室外活动,走了半圈,沈培已经虚汗直冒,靠在谭斌身上直喘气。 “我累。”他低声说。 谭斌扶他在附近的长椅坐下,揉揉他的头发,“你歇会儿,我自个儿跑两圈。” 等她绕着湖岸跑回来,发现沈培面前蹲着两只金毛犬。 沈培揉弄着其中一只的下巴,那小家伙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另一只用舌头吧嗒吧嗒舔着他的手心,尾巴摇得像风中的狗尾巴草。 谭斌认得这两只狗,一只叫汤姆,一只叫杰瑞,永远的猫和老鼠,令人印象深刻。她想过去,走到一半却停下脚步,凝神看着这幅和谐的图画,眼角慢慢变得湿润。 沈培的脸上,竟有隐隐的笑意。这是从甘南回来后,第一次看到他笑。 谭斌抬头,发现狗主人就在不远处站着,并没有上前干预的意思。 谭斌对他感激地笑一笑,那人抬起手,贴着棒球帽的帽檐遥遥致意,还她以微笑。 吃过早饭文晓慧打电话来,谭斌趁机托她帮忙,“亲爱的,帮我搞只小狗来。” 文晓慧办事神速,第二天就送来一只两个月大的蝴蝶犬。 很活泼的一只小狗,贪吃,非常黏人。开始还有些怯怯的,二十分钟后就开始四处蹦高撒欢儿。 把三人挨个闻了一遍,最后认定了沈培,叼着他的裤脚不肯松口,像个特大号的毛栗子坠在他脚边,走哪儿跟哪儿。 “给它起个什么名呢?” 谭斌揪着它硕大的耳朵,“既是小姑娘,又长得这么漂亮,就叫小蝴蝶好了。” 文晓慧大笑,“我服了你,可真能省事儿!” 沈培没说什么,可是看得出来很喜欢,他向文晓慧道声谢,便离开客厅进了画室。 小蝴蝶立刻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跟过去,四只短短的小胖爪,在地板上拼命划拉,活像只长了毛的乌龟。 谭斌看得好笑,跟文晓慧说:“那些小家伙好像特别待见他,看见他就巴结得不得了。” “狗和猫在这方面都挺灵的,好人恶人一眼就明白。”文晓慧笑,“碰上我,它们肯定躲得远远的。” 她是第一次来沈培的住处,对客厅四壁的装饰发生兴趣,四处溜达,最后在几个竖在地板上的画框前站住。 “这是沈培的新作?”文晓慧凑近了细看。 “啊,你觉得怪不怪?” 文晓慧离远几步,再仔细看一会儿,然后说:“我说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您就别矫情了,有话请说吧。” “我倒感觉,沈培像是开窍了。他以前的作品,软绵绵的没什么意思。这几幅,反而像任督二脉开始打通的标志。” 谭斌用力撇嘴,“切,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真的,你不觉得,这些画面都有一种非常的张力,像在表达什么?可惜,我理解不了。” “去你的吧,越忽悠越离谱,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我说你谭斌,你这人快废了,脑子里除了你办公室那点破事儿,什么都装不进去。” “那是,如今能给我安慰的,只有工作上那点破事儿了。” 文晓慧朝天翻个白眼,“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因为要买狗粮和项圈,两人开车到附近的大型超市。在进口食品的货架处,谭斌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微微俯身,正全神贯注地挑选咖啡粉。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沉静的侧脸。 谭斌莫名其妙地僵在那里,甚至无法挪动一根手指。 “喂,看什么呢?丢了魂儿一样。”文晓慧拉着她走开。 谭斌再回头,货架前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排队等着结账,文晓慧不停地抱怨飞涨的物价,她依然有点恍惚,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胸口似填着一块木塞难以呼吸。 有那只缠人的小东西要应付,七天假期过得飞快。 长假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谭斌第一次感受到蓝色星期一的症状,几乎不想去上班。办公室的气氛也很懒散,尚未从长假中恢复元气。 谭斌约了产品经理谈事,两人一商量,索性溜到建国饭店,边喝下午茶边聊工作。 这位产品经理是谭斌做项目经理时的旧识,两人为工作并肩对外过,也关起门拍着桌子互相指责过,关系却一直很铁。 话说到一半,他压低声音,“Cherie,小心你下面那个周杨,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谭斌愣一愣,然后笑着问:“这话从哪儿说起?” “那天K歌,你不是没去嘛,他喝高了,跟旁边人说,你的Sales Target 上升百分之三十,是他故意放的水。” 谭斌放下咖啡杯,放假前的镜头一一回放,她的指尖开始慢慢变冷。 “平时看他挺豪爽的,谁想得到还有这一出?” 谭斌扭过脸,讥诮地冷笑,“我完成不了任务,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不会蠢到以为踩掉我,他就可以上位吧?” 同事微笑,“Cherie你的思维太直线了,一心都在你那些合同上。周杨很早就说过,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摊上一个女老板。你再想想,踩低你,谁可以从中得利?” 乔利维。 谭斌咬住嘴唇不说话,胸口起伏得厉害。 “Tony还在的时候,几次三番动员我去做Sales,我死活不肯去。做技术的虽然没什么大前途,可是环境简单。你们那儿汇集的全是人精,稍不留神,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才不找那不自在。” 谭斌没有回办公室。 和同事分手后,她开着车走在拥挤不堪的二环上,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就像不会游泳的人落在水里,四处都是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身体一点点往水底沉下去。 想起程睿敏那个关于游泳的故事,对着前方的空气,谭斌不禁笑出来。很多次遇到荒唐事,她唯一的反应,只有微笑。 因为不能痛哭。 不知不觉间,几乎是靠着本能,把车开进沈培楼下的停车场。推开门,屋里没人,王姨常用的围裙搭在沙发扶手上,大概买菜去了。 谭斌筋疲力尽,扔下包换鞋。 一串铃铛响,小蝴蝶跌跌撞撞跑出来,咬着她的裤脚往屋里拖。 谭斌轻轻撩开它,“一边儿去,等我换上鞋。” 小家伙焦虑不安地绕着她打转,呜呜低叫,两只小爪子把她的裤子磨得嗤嗤响。 谭斌心里一动,光着脚跟在它后面,看它扑到画室的门上,拼命抓挠。 门关着,她上前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妖异香气。 沈培打横躺在画室正中,秀气的双眼微微阖起,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脸上的表情安定惬意,充满幸福感。 谭斌钉在门口,浑身僵硬。 过很久她蹒跚上前,走到沈培面前,蹲下,“沈培,你太让人失望了。” 沈培没有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恬然自得的状态中。 谭斌跌坐在地板上,心里有东西噼啪一声粉碎。头顶那幅新画,男人的脸,女人的脸,都冷冷地看着她。绝望,她想她明白了。 身体如此贴近,心却隔着千山万水。她要的,如今他给不了;他要的,她也给不了。她退出去,关门,让他自己清醒。 王姨做好晚饭摆上桌,沈培方摇摇晃晃摸出来。 谭斌一直板着脸,只和王姨搭话,等她离开,才向沈培伸出手,“拿出来。” “什么?” “你说什么?大麻。” 沈培忽然涨红了脸,下意识按住裤兜,大声说:“不用你管!” 谭斌上去掰他的手:“你给我!” “松手!” “给我!” “走开!” 两人都变得不可理喻,像两个别扭的小孩纠缠在一起,拼命想保住自己手里死守的那点东西。 沈培身体复原不久,很快落了下风。他焦躁起来,再也顾不上太多,当胸一把推开谭斌。 谭斌一点没有防备,踉踉跄跄后退,一跤跌出去,脊背重重撞在桌角。眼前一片昏黑,她疼得嘴唇顷刻发白,有几秒的时间几乎失去意识。 沈培扑过去扶她,“斌斌!” “别碰我!”谭斌几乎是厉呵一声。 沈培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退后几步,靠着墙壁渐渐滑落在地板上。 待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去,谭斌扶着桌子站起来,冷冷看着他。 沈培蹲坐在墙角,像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