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的混乱无序性和非理性——或者,像他每天都可以在柏克莱的大街上见到的那些情形。阿瑟并没有让这些想法烂在自己心里。“我想,因为我很强烈地流露出对定理的不耐烦和想学习真正的经济的意图,所以惹恼了好几位教授。”他说。而且他知道并不是只有他持有这样的看法。他在参加经济学会时时常能在会议室的过道上听到有类似的牢骚。然而,他的另一部分天性却发现新古典经济学自有美丽得令人窒息之处。新古典经济学知识作为一门绝妙的技艺,能与牛顿和爱因斯坦的物理学相提并论。新古典经济学的严格性、清晰性和准确性使得有着数学家天性的阿瑟无法不大为赞叹。而且他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前辈经济学家会那么热衷于它。在上一代经济学家开始崭露头角时,经济学还处于十分糟糕的状况。他曾经听到过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在三十年代,英国的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说,你可以把五个经济学家放在一个房间里而得出六种不同的结论。从各方面的报道来看,他这么说还算是客气的。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的经济学家长于观察,但在逻辑思辨上显得略微逊色。甚至即使他们的逻辑思维也很强,你仍然会发现他们会在同一个问题上得出非常不同的结论:原来他们是从不同的、未经阐述的假设来探讨问题。所以在那些与政府政策或商业循环理论有关的重大问题上,都会爆发不同派系之间的学术论战。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掌握了数学理论的经济学家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少壮派。他们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决心要清除经济学的马厩牛圈,使经济学变成像物理学那样严格精确的一门科学。他们成就非凡,近乎达到了目的。取得了这一巨大成功的少壮派们——他们中间有斯坦福的肯尼思·埃诺、麻省理工的保罗·塞缪尔森(Paul Samuelson)、柏克莱的杰拉德·德布诺(Gerard Debreu)、罗切斯特的特加林·库珀曼斯(TjallingKoopmans)和莱昂内尔·麦肯奇(Lionel McKenzie)——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伟大的老人,新的法典。系之间的学术论战。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掌握了数学理论的经济学家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少壮派。他们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决心要清除经济学的马厩牛圈,使经济学变成像物理学那样严格精确的一门科学。他们成就非凡,近乎达到了目的。取得了这一巨大成功的少壮派们——他们中间有斯坦福的肯尼思·埃诺、麻省理工的保罗·塞缪尔森(Paul Samuelson)、柏克莱的杰拉德·德布诺(Gerard Debreu)、罗切斯特的特加林·库珀曼斯(TjallingKoopmans)和莱昂内尔·麦肯奇(Lionel McKenzie)——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伟大的老人,新的法典。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阿瑟也一直在撰写关于运筹学研究方面的博士论文。他的导师、数学家斯图亚特·德莱弗斯(Stuart Dreyfus),是一个很出色的老师,而且是一个和他相同的人。阿瑟记得他1969年刚到柏克莱不久去德莱弗斯办公室做自我介绍时,碰到一个蓄着长发和胡子的研究生刚好从里面出来。阿瑟问他:“我在找德莱弗斯教授,你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我就是德莱弗斯。”那研究生说。他的实际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德莱弗斯强化了阿瑟在麦金赛所学到的知识,并给他提供了很有效用的经济课课程解毒剂。阿瑟说:“德莱弗斯相信直接深入到问题核心的做法。他教我一直简化问题,直到你认为你可以对付得了它为止,而不是一上来就解答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方程式。他让你找出构成了这个问题的因素,找到关键所在,找到主要的部分和主要的解答办法。”德莱弗斯不会让他为了数学而陶醉在花哨漂亮的数学公式里。阿瑟对德莱弗斯的指导心领神会。”他的方法既好也不好。”阿瑟有点伤心地说。如果他在后来把他的报酬递增率用厚厚的数学公式包装起来,也许更能使那些传统经济学家们接受。其实他的同事也都劝他这么做,可他就是不愿意。他说:“我想把它阐述得尽可能的平铺直叙、简练明了。”1970年,阿瑟又回到了杜塞尔道夫,在麦金赛公司度过了他的第二个夏天。他发现这次就像第一次一样吸引他。有时他想,他是不是应该一直与麦金赛公司保持联系,等他毕业后来这里做一个最高档次的国际管理咨询专家,那他就可以过上非常豪华的生活了。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经济学领域中的一个比欧洲工业问题还要混乱无章的研究课题,即第三世界人口增长问题给吸引住了。当然,这个研究课题使他有机会来往于火奴鲁鲁东西方人口研究所从事研究,这对他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在那里还保留了一块冲浪板,可以随时去海边冲浪。但他对人口问题的研究还是很认真的。那是七十年代初,人口问题正赫然耸立于世人面前。斯坦福的生物学家保罗·厄里奇(Paul Ehrlich)刚刚出版了他的启示性畅销书《人口炸弹》。第三世界那些曾经是殖民地的新独立国家正在为取得经济生存力而奋斗。西方经济学家们则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如何帮助这些国家的理论。那时,最普遍而标准的提议是强调经济决定论:为取得人口的最适条件,一个国家所要做的是给予它的人民适当的经济刺激,以控制他们的生育,这样他们就会自动地、理性地做合乎他们自己利益的事。特别是,许多经济学者提出,如果,或当一个国家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当然是按照西方的模式建成的——这个国家的公民自然就会经历一个“人口数量上的变迁”,他们会自动降低他们的生育能力,以与欧洲国家盛行的人口生育模式相匹配。一个的如何帮助这些国家的理论。那时,最普遍而标准的提议是强调经济决定论:为取得人口的最适条件,一个国家所要做的是给予它的人民适当的经济刺激,以控制他们的生育,这样他们就会自动地、理性地做合乎他们自己利益的事。特别是,许多经济学者提出,如果,或当一个国家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当然是按照西方的模式建成的——这个国家的公民自然就会经历一个“人口数量上的变迁”,他们会自动降低他们的生育能力,以与欧洲国家盛行的人口生育模式相匹配。1973年,阿瑟把他对人口问题的分析写进了他博士论文的最后一章:这是一部充满了数学公式的大部头书,题目是:“动力方案在时间延宕控制理论中的应用”(Dynamic Programming as Applied to Time -Delayed ControlTheory)。“这不从一个很工程化的角度对人口问题的研究,里面尽是数字。”阿瑟不无后悔地回顾道。尽管他有在麦金赛工作的经验,得到过德莱弗斯的指教,对过分数学化的经济学也有种种不耐烦,但他仍然首先感到把他引向运筹学研究的那种冲动:让我们用科学和数学来使这个社会理性地运转。“发展经济学领域的大多数人都抱有这种态度。他们是这个世纪的传教士,只是他们不是想把基督教带给异教徒,而是试图把经济发展带给第三世界。”使他受到震动,把他带回到现实中来的是他去纽约的一个小型智囊机构——人口委员会工作这件事。1974年,在他完成了博士学位,并在柏克莱的经济系做了一年博士后研究以后,就来到了这个人口委员会。就这个人口委员会的地理位置而言,它离第三世界未免过于遥远了:它在公园大道的一座大厦里,主席是约翰·洛克菲勒三世。但这个委员会确实认真地资助了对避孕、计划生育和经济发展等项目的研究。从阿瑟的观点来看,最重要的是,这个委员会有一个尽可能地让研究人员从他们的办公桌前走出去,走到研究项目现场的政策。委员会的主任会问:“布赖恩,你对孟加拉国的人口和发展知道多少?”“很少。”“你想去了解这些情况吗?”孟加拉国之行对阿瑟来说是个学术上的分水岭。1975年,他和人口统计学者杰弗里·麦克尼考(Geoffrey McNicoll)一起去了那里。澳大利亚人杰弗里·麦克尼考是他在柏克莱做研究生时的同学,但更重要的是,是他把阿瑟引入了人口委员会。他们搭乘了在一起政变后第一架被允许进入孟加拉境内的飞机到达了那里。飞机着陆的时候他们还能听见机关枪的扫射声。此后他们去了乡村。在那里,他们就像做调查访问的记者。“我们和村里的头人谈,和村里的妇女谈,和所有的人谈。我们不断地访问,想弄明白孟加拉国的农村社会是怎样运转的。”他们尤其想弄清楚的是,为什么甚至在免费为村民们提供现代化的生育控制措施以后,农村的家庭仍要平均每家生七个孩子——而且村民们对他们的国家因为人口过多而经济停滞的情况似乎完全清楚。村民们提供现代化的生育控制措施以后,农村的家庭仍要平均每家生七个孩子——而且村民们对他们的国家因为人口过多而经济停滞的情况似乎完全清楚。在孟加拉国呆了六个星期以后,阿瑟和麦克尼考回到了美国,在消化了在孟加拉取得的信息和资料之后,他们在《人类学和社会学杂志》上发表了调查研究报告。阿瑟返美后落脚的第一站就是柏克莱,他到那里的经济系翻阅一些参考资料。他记得当他在经济系时,凑巧翻看了系里最新近的经济学课程表。那上面几乎还是他很久以前学的那些课程。“但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印象,好像我与经济学中心有过一段距离,经济学在我离开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变化。然后我又明白了真相:经济学并没有发生变化。发生了变化的是我自己。”他说。孟加拉之行以后,所有这些他花费了大量精力掌握了的新古典经济学在他眼里变得毫不相干了。“我突然感到一种全面的轻松。就像从身上卸下了一副重担。我再也不用非要相信新古典经济学了!我感到了一种极大的自由。”阿瑟和麦克尼考合写了一份八十页的调查研究报告,发表于1978年,成了社会科学方面的经典之作——而且立刻遭到孟加拉国政府的禁止。(两位作者指出,孟加拉政府对首都之外的广大农村基本上失去控制,这片地区基本上是被封建教父们所控制的。这使首都达卡的上层深感恼火。)但无论如何,人口委员会派到叙利亚和科威特的其他调研人员回来后只证实和加强了他和麦克尼考的观点:从数量学和工程化的角度来探讨第三世界人口问题——人类会像机器一样对抽象的经济刺激做出反应的观点——至多只是个极其有限的方案。经济学,就像任何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可以告诉人们的那样,是与政治和文化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这个教训也许是很浅显的,但阿瑟说:“我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懂得了它。”这个深刻的发现使他对想找到一个对人类生育问题的普遍的、决定性的理论不再抱任何希望。他开始把生育问题看作是在特定的社会习俗、神话和道德惯例下形成的、具有自我连贯性的特有形式的一个部分。而且,每一种文化都有不同的特有形式。“你可以在一个国家衡量像收入和生育这样的事,而在另一个国家却发现既有可以用同种标准衡量的文化,也有完全不能用同种标准衡量的文化。它们是不同的特有形式。”所有的事都是相互缠结在一起的,没有一个谜是可以脱离开其它因素得到解答的。孩子的数量与社会的组成是有着相互关联的,社会的组成方式与这个社会中的家庭生育孩子的数目也有极大的关系。特有形式。阿瑟认识上的这一飞跃使他发现,特有形式的概念与他脑海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他这一生一直都被特有形式所强烈诱惑。在飞机上,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他总是要坐在靠窗口的座位,这样他就可以从窗口看到飞机下面不断变化的景色。无论在哪里,他总是会看见同样的东西:石头、泥土、冰、云彩等等。这些东西会组合成一种别具特色的地貌,也许会连绵伸延半个小时。“所以我就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样特有的地貌形式?为什么会有某种石头形状和蜿蜒而流的河流组成的特有地貌,而在半小时以后又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地貌?”窗口看到飞机下面不断变化的景色。无论在哪里,他总是会看见同样的东西:石头、泥土、冰、云彩等等。这些东西会组合成一种别具特色的地貌,也许会连绵伸延半个小时。“所以我就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样特有的地貌形式?为什么会有某种石头形状和蜿蜒而流的河流组成的特有地貌,而在半小时以后又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地貌?”如1977年,他离开了人口委员会,去了一个被称为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IIASA)的由美苏合作的智囊机构。这个机构是勃列日涅夫和尼克松作为缓和的象征而创建的。研究所坐落在距维也纳十英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是一座具有卢森堡玛利亚·特丽萨十八世纪建筑风格的华丽的“狩猎居”。阿瑟很快就弄清楚了,这里离泰若岭(Tyrole)阿尔卑斯山的滑雪斜坡只有咫尺之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如果你走进那儿的阿尔卑斯山山脉的村子里,你会看到那些装饰华丽的泰若岭式的屋顶、栏杆和阳台,屋顶上很有特色的沥青、很有特色的三角形拱顶和窗子上很有特色的百叶帘。但我没有把这看作是一幅很美的拼插玩具的图画,而是看到,这村子里没有一部分是无目的性的,没有一部分不是与其它部分相关的。房顶上刷上了沥青是为了冬天能在屋顶存住适量的雪以隔离严寒,伸延出阳台的三角形屋顶的椽檐是用来防止雪落到阳台上来的。所以我曾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村庄自忖,这部分这样组成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部分那样组成是为了那样的目的,而所有这些部分都是互为关联的。”他说,给他留下了同样深刻印象的是,当他越过意大利边境到了多罗米克阿尔卑斯山脉这一侧时,村庄的风格就完全不是泰若岭式的了。没有一样你可以指出来是你在泰若岭见过的。仅仅是因为无数细节的改变,便组成了完全不同的整体。然而意大利的村民们和奥地利的村民们面对的基本上是同样的落雪的问题。“我多少次地想,两种不同的文化产生了两种全然不同的、但都具有自我连贯性的特有形式。”海边的顿悟阿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研究方式。如果你把所研究的问题看做是一个中世纪的城堡,四周都围着城墙,那么,许多人的研究方式都是像一只斗架的公羊一样向城堡径直发起攻势。他们会疯狂地直扑城门,尽自己全部的知识力量和聪明才智去摧毁防御工事。但阿瑟从来没有感到用斗架公羊式的方式来攻克难题是他的强项。他说:“我喜欢先沉思良久。我只是在城外扎营,等待着、思考着,直到有一天——也许在我转向对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研究的时候——城门的吊桥突然就放了下来,守城的人说:‘我们投降。’解题的答案一下子就呈现在你面前了。”这正是他对报酬递增率经济学研究的情形。“报酬递增率”,他后来这样称谓他对经济学的这一思考。当时他已经在城外驻扎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的麦金赛、孟加拉之行、他对常规经济学的全面失望、以及他对特有形式的发现,这些都是思考和等待,而不是确切的答案。他至今对城门的吊桥向他放下的时刻还记忆犹新。那是在1979年的4月,当时他的妻子苏珊刚完成统计学博士论文,感到筋疲力尽,所以阿瑟就为自己安排了一个为期八周的大学年假,这样他就能离开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和妻子一起到夏威夷去好好休整一番。对他来说,这次夏威夷之行是一个半工作半休息的假期。他每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都在东西方人口研究所撰写研究论文,苏珊则在家继续睡她的觉——她每天足睡十五个小时。到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就会开车去欧湖北边的火鲁海滩,那是一小片被废弃的沙滩。他们在那儿冲浪,或躺在沙滩上喝啤酒、吃奶酪、读书。就在他们刚到夏威夷没多久的一个慵懒的下午,就在那片沙滩上,阿瑟翻开了随身带来、就是准备在沙滩上看的一本书,霍拉斯·弗里兰·加德森(Horace Freeland Judson)的《创世第八天》(The Eighth Dayof Creation)。这是一本六百页的分子生物学历史巨著。来说,这次夏威夷之行是一个半工作半休息的假期。他每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都在东西方人口研究所撰写研究论文,苏珊则在家继续睡她的觉——她每天足睡十五个小时。到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就会开车去欧湖北边的火鲁海滩,那是一小片被废弃的沙滩。他们在那儿冲浪,或躺在沙滩上喝啤酒、吃奶酪、读书。就在他们刚到夏威夷没多久的一个慵懒的下午,就在那片沙滩上,阿瑟翻开了随身带来、就是准备在沙滩上看的一本书,霍拉斯·弗里兰·加德森(Horace Freeland Judson)的《创世第八天》(The Eighth Dayof Creation)。这是一本六百页的分子生物学历史巨著。但真正激发了他的是,这本书让他认识到,整个分子生物领域是个混乱无序的世界——活细胞的内部世界,至少也像混乱无序的人类社会一样复杂。然而这就是科学。他说:“我发现自己以前对生物学的认识是非常幼稚的。当你受过我这样的训练,受过数学、工程学和经济学的训练,你也会倾向于把科学看成一种非得是能用定理和数学表现的东西。但只要把视线一移向窗外的生活、移向生物体和自然界,我不知怎么就会觉得,科学变得无能为力了。你如何为一棵树或一个草履虫写数学等式?你没法写。在我原先*DNA为脱氧核糖核酸。——译者注含糊不清的概念里,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只不过是些关于这类分子和那类分子的分类。这些分类无法帮助你明白任何问题。”这是错误的认识。加德森用他书中的每一页向阿瑟证明,生物学是像物理学一样的科学。这个混乱无序的、有机的、非机械的生物世界实际上是遵循一定的法则运行的。这些法则就像牛顿的物体运动定律一样深奥、一样意义深远。在每一个活细胞里,都有一串长长的、螺旋线形的.. DNA分子,即一系列化学译解的指示和基因。它们共同组成了对细胞的基因蓝图。一个生物体和另一个生物体的基因蓝图也许全然不同,但这两个生物体所用的基因码却基本上是一样的。而且这两个生物体里的基因码会被同一种分子解码机制译解。基因蓝图会在同样的分子工作室里变成蛋白、粘膜和其它细胞结构。对这个地球上所有生命形式的联想给阿瑟带来了新的启迪。在分子这个层面上,所有的活细胞都惊人地相似,它们的基本机制具有普遍的意义。但在整幅基因蓝图中,哪怕有一个微乎其微的变化,就足以给整个生物体带来巨大的变化。这儿或那儿很少几个分子的移动也许就足以产生棕色眼睛和蓝色眼睛之间的区别、产生体操运动员和相扑运动员之间、健康的身体和镰形血球性贫血之间的区别。而更多一些分子的移动,在经过千百万年自然选择的积累之后,也许会产生人类和黑猩猩之间、无花果和仙人掌之间、阿米巴变形虫与鲸鱼之间的区别。阿瑟认识到,在生物世界里,很小的机会能被扩大、利用和积累。一个小小的偶然事件能够改变整个事情的结局。生命是不断发展的,生命有它的历史。他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生物世界显得如此具有自发性和有机性。对了,这个世界是有生命的。断发展的,生命有它的历史。他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生物世界显得如此具有自发性和有机性。对了,这个世界是有生命的。他接着往下读,还有更精彩的。阿瑟说:“这本书所有的戏剧性情节中,最吸引我的是雅各布(Francois Jacob)和莫纳德(Jacques Monod)的研究。”六十年代初期,法国生物学家弗朗西斯克·雅各布和雅克·莫纳德在巴黎巴斯特研究所工作时发现,沿.. DNA分子排列的几千个基因的基因小群能够起到小开关的作用。打开这些开关的其中一个,比如把一个细胞暴露给某个特定的荷尔蒙,受到刺激而活跃起来的基因就会向它的同伴基因发出化学信号。尔后这个信号就会在.. DNA分子中来回运动,这就触动了其它基因开关,这些基因中的一部分因此打开了开关、另一部分因此关闭了开关。这些新被激活了开关的基因就会发出它们自己的信号(或停止发出信号)。结果就带动了更多的基因开关采取开或关的行动,从而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瀑布,一直到这些基因所属的细胞体达到了一个新的、稳定的特有形式,这些基因的变化运动才会停止。对生物学家来说,这一发现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雅各布和莫纳德因这一重大发现而双双获得了诺贝尔奖。)这意味着,细胞核中的.. DNA不仅仅只是为细胞绘制蓝图,也就是负责设计如何制造这个蛋白或那个蛋白这类工作,它实际上还是负责整个细胞建设的工头。大概地说,它是分子层次的计算机。这台计算机告诉细胞如何去建设自己、修补自己,如何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雅各布和莫纳德的发现还解答了一个长期未解的谜:一个受精的鸡蛋是怎样分裂自己,把自己分别变成肌肉细胞、脑细胞、肝脏细胞等各种不同的细胞,从而使自己变成了一个初孵的雏鸡。被激活的基因的不同模式造成了不同类型的细胞。当阿瑟读《创世第八天》时,完全被回忆幻觉和激动情绪混合掺杂的感觉所淹没了。在这里,再次出现了特有形式:整个一组蔓延的、能够自我形成、自我进化、根据外界条件而自我调整的、具有自我连续性的特有形式。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能使他联想起万花筒了。在万花筒里,少量的珠子固定到位后便会形成一种形状的图案,并保持这种形状的图案,直到你慢慢转动万花筒,使里面的珠子突然像瀑布一样散落,形成一个新构型的图案。这不过只是少量的珠子,然而它们可能产生的图案却是无穷无尽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知怎的,阿瑟无法清晰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这似乎就是生命的本质。阿瑟读完加德森的书之后就在夏威夷大学的书店四处寻觅,搜罗他见到的所有关于分子生物学的书,然后就回到海边狼吞虎咽地读这些书。“我被这些书给紧紧吸引住了,被它们迷住了。”他说。六月份,他一回到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就转向了纯知识性的探索。但这时,他还不清楚怎样把他的新发现运用到经济学研究中去。但他能感到,他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线索。整个夏天他一直在读生物学的书。九月份,他在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一个物理学同事的建议下开始钻研聚态物理学(condensed- matter physics)的当代理论:液体与固体的内在机制。整个夏天他一直在读生物学的书。九月份,他在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一个物理学同事的建议下开始钻研聚态物理学(condensed- matter physics)的当代理论:液体与固体的内在机制。但另一方面,这两者之间实际上又有着非常重大的区别。物理学家们研究的系统相对要简单得多,可以用严格的数学公式来分析。突然,阿瑟开始感到重返家园的自如。如果以前他心里还存有疑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白他面对的正是科学问题。“这些已经不仅仅是含糊的概念了。”他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比利时物理学家伊尔亚·普里戈金(IlyaPrigogine)的著作。他后来发现,许多物理学家都认为普里戈金是一个自我兜售到令人不堪忍受的地步的人。他经常喜欢夸大他所取得的成就的意义。但不管怎么说,他无疑是个能够激起读者兴趣的作者。1977年,他在“非平衡动力学”领域的杰出工作使瑞典皇家学院把诺贝尔奖授给了他,也并非偶然。基本上,普里戈金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世界上总是存在结构和秩序?结构和秩序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比听上去要难以回答得多,特别是当你考虑到,这个世界的总趋势是走向腐朽。铁会生锈、倒下的树会腐烂、澡盆里的热水会渐渐降温,一直降到与它周围的东西同样的温度。自然界好像对解体结构,把事物搅和成某种平均水平,要比对建立结构和秩序更感兴趣。确实,趋于无序和腐朽的过程似乎永无止境。十九世纪的物理学家们把这种现象总结为热动力学的第二定律。这个定律可以被意译为:“你无法恢复一个已经打碎了的鸡蛋。”根据这条定律,如果任凭事物自由发展,原子之间会尽其可能地随机混合。这就是为什么铁会生锈的道理:铁原子一直在尽力与空气中的氧原子结合,从而形成氧化铁。这也是为什么澡盆里的水会变凉的道理:水面上快速运动的水分子在与空气中慢速运动的分子猛烈撞击下渐渐转移了它们的能量。然而,尽管有这些现象的存在,但我们却仍然能够看到四周确实存在着秩序与结构。倒下的树虽会腐烂,但同时也有新的树木不断生长起来。因此,如何用热力学第二定律来解释结构的形成?正如普里戈金和其他人在六十年代所认识到的,问题的解就在那句听起来不关痛痒的话里:“任其发展..”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原子和分子几乎从来不可能不任其发展的,至少是不可能完全任其发展的。它们几乎总是会把自己裸露给从外部流入的某种能量和物质。如果这些从外部流入的能量和物质足够多的话,则第二定律所描述的稳步退化的情形就会被部分地扭转过来。事实上,在某种有限的区域里,一个系统是能够自发形成完整而连续的复杂结构的。最熟悉不过的例子也许是一锅置于炉上的汤。如果我们不把煤气点燃,则什么也不会发生,炉子上的汤的温度与室内温度保持一致,也就是说,汤与它周围的物体保持着均衡。如果我们点燃煤气,将火调得很小,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汤内的结构却不再处于均衡状态。热能透过锅底向上升,只是所产生的区别还没有大到能造成动荡。但当我们把火调得稍大一些,则汤的结构就更多地离开均衡状态。增加的热流量突然使汤变得不稳定了。汤分子微小的、随机的运动不再能使外面的低温与炉火平衡为零。汤的一部分的运动开始加剧。一部分液体开始上升,另一部分开始下降。很快,这锅汤形成了大面积的运动:从汤的表层可以看到对流汤体的六角形特征:液体从每个汤体的中间升起来,又顺着边缘落下来。汤开始形成秩序和结构。一句话,整锅汤开始慢慢被加热。气点燃,则什么也不会发生,炉子上的汤的温度与室内温度保持一致,也就是说,汤与它周围的物体保持着均衡。如果我们点燃煤气,将火调得很小,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汤内的结构却不再处于均衡状态。热能透过锅底向上升,只是所产生的区别还没有大到能造成动荡。但当我们把火调得稍大一些,则汤的结构就更多地离开均衡状态。增加的热流量突然使汤变得不稳定了。汤分子微小的、随机的运动不再能使外面的低温与炉火平衡为零。汤的一部分的运动开始加剧。一部分液体开始上升,另一部分开始下降。很快,这锅汤形成了大面积的运动:从汤的表层可以看到对流汤体的六角形特征:液体从每个汤体的中间升起来,又顺着边缘落下来。汤开始形成秩序和结构。一句话,整锅汤开始慢慢被加热。普里戈金在他的一篇文章中写到,其实也可以把经济想象成是一个自我组织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市场结构是通过对劳动力、货物和服务的需求来自发组织和运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