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徐悲鸿是“美盲”吗?综合冯法、戴泽两位老先生的话,可以推断得出,徐悲鸿是不会将吴冠中作为枪靶子去批判的,一来,解放后徐悲鸿身体不好,常常卧病在床,很少去美院,怎么可能对一个刚进来不久的教员有那么大的仇恨呢?即便是反对形式主义,也不会达到“恨透了”的程度。另外,当时毛泽东的艺术方针正在贯彻执行,当时的吴冠中作品中也不太可能有形式主义的风格。那么,为什么吴冠中会说“他们把我恨透了”这样的话呢?冯法觉得不可理解,旁观者更是不知所云。冯法说,徐悲鸿讲“形式主义是泥坑,自然主义也是泥坑,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是有一定背景的,当时刚解放,苏联美院附中有一批素描来展览,美院的一些学生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些素描都是用铅笔画的。徐悲鸿很反对那种画法。学生手上拿了一把铅笔,削得很尖。徐悲鸿说:“把铅笔削得这么尖都可以戳人了,没有必要。要想画出好画来不一定就要这样。你们这样死抠并不能把对象最精彩的、精华的东西表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徐悲鸿说了“形式主义是泥坑,自然主义也是泥坑”的话。在与华天雪的对话中,吴冠中还抨击了中央美术学院的教育方式,吴冠中说:“我们的美术学院的主要的教学任务应该是教给学生审美观,而现在美术学院主要教给学生的不是审美是技法,是画匠的手段。”这是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徐悲鸿的教育模式,认为以徐悲鸿为首的中央美院只讲究技法,而忽略了审美观的确立。对此,冯法也提出了异议,他认为,审美方面,徐悲鸿也十分重视。他在法国学习的同时又放眼世界。欧洲很多国家他都去过,每个国家的第一流的画家的作品、情况他都作了深入研究。冯法着重强调,徐先生所反对的形式主义是反对的那种不认真作学问,只是借艺术来谋求名利的人。他不仅尊重西洋的传统,对于印象派也是很尊重的。他自己的画就吸收了很多印象派的色彩。他的油画光、色、质、量感都有了。他对于凡高、高更都很欣赏。莫奈他也十分欣赏,曾用“瑰、丽、奇、变”四个字来形容他的画。在艺术上他是开拓的不是保守的,技巧方面徐悲鸿很反对死抠。第180节:徐悲鸿是“美盲”吗?但是徐悲鸿反对毕加索、马蒂斯,这是众所周知的。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徐悲鸿经常讲:“你们要学毕加索、马蒂斯你们就不要来这里学。你们在家里就是毕加索、马蒂斯了。父母挣一点钱也不容易,把你们送到学校来学习,学了半天学了个毕加索、马蒂斯,太冤枉了。”也是在这次访谈中,冯法透露:1953年,刘海粟曾经到美术学院来过一次,王朝闻先生劝徐悲鸿和刘海粟见个面。徐悲鸿说:“我考虑一下还是不去了,请你去招待一下吧。”刘海粟的绘画风格深受马蒂斯的影响,冯法认为,从徐悲鸿拒绝见刘海粟可以看出,徐悲鸿反对马蒂斯反对的还是很激烈的,因此从中可以看出徐悲鸿与刘海粟的对立是艺术思想上的。对此,我本人持一点保留意见,徐悲鸿反感刘海粟并不仅仅他是形式主义马蒂斯的忠实拥趸,恰恰是由于对刘海粟人品的一贯鄙夷。同样深受印象主义影响的林风眠与徐悲鸿的绘画道路也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徐悲鸿对林风眠还是表现出了大师般的尊重,这在前文已有撰述,这里不再多言。话又说回来,师承林风眠的吴冠中在回忆录中还念念不忘在重庆徐悲鸿的个展上,徐悲鸿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却对恩师林风眠颇为冷淡的场景,这或许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年轻时候的吴冠中也曾关注过徐悲鸿与刘海粟之间的论战,在2007年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我在中学时代看报纸,报上经常有徐悲鸿骂刘海粟,刘海粟骂徐悲鸿,中间徐志摩也参加,但是徐志摩的观点比较新,要开放一些。这种情况之下,刘海粟的上海美专是私立的,比较开放,影响好像很大,培养了很多学生。刘海粟的艺术很新,但是功力不行。更开放的是在杭州的国立艺专,林风眠起到主要作用,因为是国立学校,有经费,教授一个月三百块大洋,当时的画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可以请最好的教员,比如请吴大羽、潘天寿,高价请法国、英国、俄罗斯的教员,所以杭州艺专很傲,瞧不起其他的东西,觉得徐悲鸿的东西很幼稚,格调很低。所以杭州艺专的老师和学生,与徐悲鸿之间,可以说一切观念是完全敌对的。”第181节:徐悲鸿是“美盲”吗?从杭州艺专出来的吴冠中,当然也与徐悲鸿的一切观念是完全敌对的。因此他会将徐悲鸿批评得一无是处。如果将徐悲鸿的一切观点视为对立,那徐悲鸿所倡导艺术价值应该“真,善,美,三者和谐统一”,是不是也应该放在对立面呢?而这也恰巧是吴冠中常常挂在嘴边的啊!吴冠中认为,幸好当初“我是去看了杭州艺专,觉得很美,就改变了人生。如果我不是去参观杭州艺专,而是参观徐悲鸿的展览,或者是苏联的展览的话,我不会改行,我觉得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为什么呢?他们画的东西都是技术,现代艺术是审美,审美与技术是不同的”。并将已经逝世多年的徐悲鸿挖苦为“美盲”,认为徐悲鸿对美完全不理解,将《愚公移山》评价为格调低。一个已经颇具艺术影响力的大师如今对着一个已经逝世50余年、曾经对中国美术教育奉献一生的徐悲鸿加足火力猛攻,是不是在人格上显得不那么厚道呢?2006年,我曾随业师张晓凌先生参加吴冠中先生捐画故宫的研讨会,会上,吴先生操着沙哑的声音大声面对媒体演讲:“我从不重复自己,我时刻都在创新……”当时,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也被吴冠中请来捧场,为表示感谢,吴冠中当场赠李政道一幅木板水印作品,用排刷在四尺开三的宣纸上写了“黄河”两个字,字框外用黄色全部涂黄。我在捐画现场,当时怎么看都觉得这像民间街头艺人的一种杂耍秀,让人怎么也猜不透创新在何处。果不其然,时隔不久,吴冠中被湖北一民间艺人告上法庭,说是侵犯了他书法填彩的专利,现在想来,不觉令人哑然失笑。前面已经撰述过,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徐悲鸿选择现实主义题材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但是在后期政治风行之时,艺术完全为政治服务,这应该也是徐悲鸿本人不愿意看到和没有想到的。除却对现实主义的批判,单单从徐悲鸿的艺术创作来看,徐悲鸿也不能称之为“美盲”,徐悲鸿尽管对中国传统绘画大加批判,但在艺术实践中却一直坚持“改良”,他有选择地运用和改造笔墨,将造型与生动的笔墨结合起来,创造出了一大批富有生气、充满力量的画作。在中国的西画领域里,靳尚谊对传统的认识和对徐悲鸿艺术的理解较为实际,他认为:“徐悲鸿先生很早就在油画肖像里融入对中国传统文化之审美精神的深刻体悟,他的油画作品《箫声》,采用中国画的构图方式,作品清新自然,充满中国的朦胧诗韵。”第182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我想,这不是一个“美盲”能够做到的。正如同靳尚谊所说的那样,中国油画应根植于中国传统的民族文化,中国的油画艺术必须在掌握西方的油画技术和基础之后,再把中国水墨的写意性和油画结合起来,创造中国的画风,这一点,徐悲鸿做到了,吴冠中呢?吴冠中在将徐悲鸿完全否定的同时,是不是也将自己绑架到了一定的高位呢?他将“审美”、“意趣”放入头等重要,提倡一种中外折中的形式美,是不是也走入了另外一个误区呢?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傅雷,字怒安,号怒庵,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翻译家、文学评论家、美术评论家,一生译着丰厚,与其长子、著名钢琴家傅聪的书信往来集结成册,留给世人一笔丰厚的精神财产。1927年12月31日,19岁的傅雷乘法国邮船“昂达雷力篷”号离开上海,次年2月3日抵达马赛港。8月,他考进巴黎大学,专攻文艺理论,同时到卢佛美术史学校和梭邦艺术讲座听课。在此期间,他结识了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画家刘抗,在刘抗的介绍下,认识了来欧洲游学考察的刘海粟。傅雷整整小刘海粟一轮,由于对艺术的共同追求,两人很快成为至交。傅雷与刘海粟经常在一起,到巴黎的博物馆、教堂、宫殿、展览会等各处浏览,有时也会离开巴黎,到美丽的自然里去寻找灵感。有一次,傅雷、刘海粟夫妇、刘抗等约好在蔼维扬会合,前往瑞士莱芒湖畔的避暑胜地避暑。刘海粟一边走路,一边不停地把艳红的苹果摘下来往衣服口袋里装,傅雷不由分说地给他照了相,边照边说:“这是阿尔卑斯山刘海粟偷苹果的纪念。”一个月后,他们一起回到了巴黎。对于这次难忘的避暑记忆,傅雷念念不忘,30多年后写信给远在英国的傅聪时,还有提及。1930年,刘海粟写生了很多油画,如《森林》、《夜月》、《玫瑰村之初春》等。6月,刘海粟与朋友孙福熙、颜文一起同游意大利,到罗马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给傅雷写信:第183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今天又看了个博物馆、一个伽蓝,看了许多蒂湘、拉斐尔、密克朗琪罗的杰作。这些人实是文艺复兴的精华,为表现奋斗,他们赐与人类的恩惠真是无穷无极呀。每天看完总很疲倦,六点以后仍旧画画。光阴如逝,真使我着急……从这封信可以看出,刘海粟将傅雷引为艺术知己。两人常常在一起探讨艺术与哲学。在巴黎,刘海粟与傅雷有过一阵短暂的友谊蜜月期。1931年秋天,傅雷结束了4年的留学巴黎生活,与刘海粟一起乘坐“香楠沙”号轮船回国。傅雷刚到上海时,暂时住在刘海粟家中。蔡元培在威海卫路中社设宴为刘海粟旅欧回国接风,傅雷应邀出席,作陪的还有陈独秀、叶恭绰、许寿裳、杨杏佛、黄宾虹、张大千、朱屺瞻、王个等社会文化名流。在这段时间,傅雷和刘海粟一起编写了《世界名画集》。由中华书局出版的这套《世界名画集》共收8位名家,一人一册,每册都有长序,介绍作者生平,分析其艺术特色,其中塞尚、莫奈、雷诺阿、马蒂斯、凡高、高更、特朗7人由刘海粟负责编选,另一册为《刘海粟》专辑,由傅雷编选,卷首刊有他写的专论《刘海粟论》。在这篇《刘海粟论》中,傅雷用如诗的语言,如火的热情,对刘海粟的艺术成就发出瞻望:阴霾蔽天,烽烟四起,仿佛是产生密克朗琪罗、拉斐尔、达芬奇的时代,亦仿佛是1830年前后产生特拉克洛瓦、雨果的情景。愿你,海粟,愿你火一般的颜色,燃起我们将死的心灵,愿你狂飙的节奏,唤醒我们奄奄欲绝的灵魂。从这个序言中,我们可以看出刘海粟对傅雷的信任,以及傅雷对刘海粟艺术的肯定。这年冬天,傅雷接受了刘海粟的邀请,出任上海美专的校办主任,同时教授美术史和法文。在上海美专工作之后,傅雷与刘海粟之间逐渐出现了裂痕。或许,以傅雷耿直纯真的个性不大喜欢整日泡在上海十里洋场的关系网中的刘海粟,也或许,刘海粟的“商店办学”作风让傅雷深感不满。矛盾的积累是多方面的,爆发只需要一个导火线。第184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这根导火线就是张弦。张弦,号亦琴,浙江青田人,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后来主攻油画。1924年曾经赴法进入巴黎美术学校学习,深得法国大画家爱奈士罗伦的赏识,称之为“第一高材生”。1928年学成归国,受聘成为母校教授,委以西画科主任。1929年,刘海粟赴欧洲游学考察,他也随赴欧洲,与刘海粟一起结识了傅雷。1931年,张弦随刘海粟、傅雷一起回到上海,继续任上海美专西画科主任。张弦性情正直淳朴,傅雷视其为人生挚友,傅雷认为,“他的生活与常人并没有分别,不过比常人更淳朴而淡泊,那是拥有孤洁不移的道德力与坚而不骄的自信力的人,始能具备的恬静与淡泊。”(见傅雷《悼张弦》一文)就是这样一个性格高尚、沉静淡泊的人,却在上海美专一直郁郁寡欢。据说,刘海粟回到上海后,因为忙于和达官显贵交际,很少有时间画画,经常找人代笔,张弦就是其中一个。有一次,刘海粟叫张弦周日去他家吃饭,第二天,张弦去了,却让刘海粟安排在书桌前临摹一张画,刘海粟自己跑到另外的房间里和一帮人打麻将去了。张弦临到中午,临完了,刘海粟过来看了一下,说画得不错,就叫张弦出来吃饭。后来,刘海粟将张弦临摹的画署上自己的名字,张弦辛苦临摹了一上午的画就变成了刘海粟的作品了。傅雷与张弦是莫逆之交,这件事情傅雷当然也知道。张弦在上海美专工作繁重,还有时被刘海粟叫去代笔,生活不堪重负,刘海粟给张弦的工资也很低,傅雷看不下去,多次要求刘海粟给张弦加工钱,刘海粟就是不肯。张弦经常连基本的伙食开支都不够,但是由于性格内向,不愿意说出来,生活清苦潦倒,心情常年压抑。1936年暑假,张弦得病,郁郁而死,傅雷深为痛惜,写下了《我们已失去了凭藉——悼张弦》一文,文中满怀深情地评述了张弦的高洁人品与独特的画风。傅雷认为,张弦的悒郁而死,与刘海粟的剥削有直接关系,在筹备张弦遗作展时,傅雷当众宣布,与刘海粟绝交。第185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此时,傅雷已经从美专辞职三年,专职在家翻译写作。1933年,傅雷的母亲病逝,傅雷回乡料理母亲的后事,回来后就辞去了上海美专教授一职。刘海粟真诚地挽留,傅雷没有答应。傅雷说,不但现在不教,将来也不教,也答应刘海粟,不在别的学校任教。后来,对傅雷辞职一事,刘海粟曾说:“事过25年之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不愿教书,并不是和同学们意气用事,而是另有原因。后来一位参加过围攻傅雷的同学杨志荣告诉我,那天他和同学们一起冲进教室的时候,曾经打过傅雷几拳。为了这件事,他多年惴惴不安,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我。”刘海粟所说的傅雷挨打,是怎么回事呢?“九一八”事变后,上海的抗日热潮渐渐高涨,学生是其中的中坚分子,一向活跃的上海美专学生会经常组织学生参加抗日宣传活动。学生会向校办主任傅雷要求,上午可以继续上课,下午则应安排他们到街上去从事抗日宣传活动。傅雷一方面同意学生们的合理要求,另一方面又说,抗日不应该荒废学业,原先下午的美学和美术史课程,要在晚间补上。学生们同意了傅雷的安排。1932年的一天下午两点多,傅雷正在给一班学生讲课,学生会主席成家和、骨干赵丹、杨志荣等人,急匆匆地闯进教室,责问傅雷为何不停课,耽误了学生集合。傅雷坚持要上完20分钟课再下课,成家和、赵丹等有些不耐烦,和傅雷争执了起来,混乱之中,杨志荣打了傅雷几拳。后来,上海美专的学生知道自己错了,又向傅雷道歉,并专程为傅雷开了一个欢迎会,希望傅雷能继续给他们上课,傅雷参加了欢迎会,与学生们冰释前嫌。刘海粟认为是由于学生打了傅雷,而使傅雷不再来美专上课,判断应该是不准的。如果傅雷真的是因为学生打了他,就不会时隔两年后才辞职,这中间,傅雷曾去哈瓦斯通讯社工作了半年,后又回到上海美专。如果因为有学生打了他几拳而不愿再教书,他完全可以不再回到上海美专。第186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后来,在1957年7月18日写出的《傅雷自述》找到了答案:1933年9月,母亲去世,即辞去美专教务。因(一)年少不学,自认为无资格教书,母亲在日,以我在国外未得学位,再不工作,她更伤心;且彼时经济独立,母亲只月贴数十元,不能不自己谋生;(二)刘海粟待我个人极好,但待别人刻薄,办学纯是商店作风,我非常看不惯,故母亲一死即辞职。从《傅雷自述》中可以看出,自进入上海美专任教以来,傅雷对刘海粟的办学方式、待人刻薄等诸多事情都看不惯。那时的傅雷,在心里其实已经与刘海粟距离甚远了。到了1936年,傅雷的好友张弦去世,傅雷将张弦的英年早逝大半归罪于刘海粟,更加剧了对刘海粟的反感。据《傅雷自述》说,张弦死后,傅雷和一些朋友在《时事新报》上编了一个特辑,用以悼念亡友,请刘海粟出一点钱协助,但是遭到刘海粟的推脱。后来傅雷和朋友拉着刘海粟参加讨论为张弦举办遗作画展的会议,刘海粟依旧是不做任何负实际责任的举动,也是在这次会议上,傅雷拍案大骂,发誓永远不再跟刘海粟这种自私的人来往。傅雷与刘海粟,从最开始的艺术知音慢慢走到决裂,两人的分道扬镳,是二人性格与价值取向发展的必然结果。傅雷的个性疾恶如仇,耿直刚硬,天性中满怀赤子之心,刘海粟则圆滑世故,见风使舵,惯于钻营,在对待朋友中,更不能看到一点真诚,这与傅雷的个性是完全相反的。众所周知,傅雷对著名画家黄宾虹推崇备至,晚年两人成为莫逆之交。那么傅雷对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的几个风云人物有什么评价呢?我们从他写给远在新加坡的画家、他的好友刘抗的信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其中既包括徐悲鸿,也包括他早期引为好友的刘海粟。在早期出版的《傅雷文集书信卷》中致刘抗的信中,傅雷与刘抗探讨了中国画以及当代画坛大家:中国画与西洋画最大的技术分歧之一是我们的线条表现力的丰富,种类的繁多,非西洋画所能比拟。枯藤老树,吴昌硕、齐白石以至扬州八怪等等所用的强劲的线条,不过是无数线条中之一种,而且还不是怎么高级的。倘若没有从唐宋名迹中打过滚、用过苦功,而仅仅厌恶四王、吴恽而大刀阔斧来一阵“粗笔头”很容易流为野狐禅。第187节:刘海粟与傅雷交恶始末在评论了吴昌硕、齐白石的风格后,信中还有这么一段:至于从未下过真功夫而但凭秃笔横扫,以剑拔弩张为雄浑有力者,真是自欺欺人,如××即是。还有同样未入国画之门而闭目乱来的,例如×××……给后世不学无术投机取巧之人借作遮丑的幌子,前自白龙山人,后至×××,比比皆是也。这“××”、“×××”究竟指谁,因为原信在出版之时做了有必要的掩饰,因此不得而知,所以还是不清楚傅雷的真实见解。后来,由辽宁教育出版社新出的《傅雷全集》,部分恢复了原貌,上文中第一个“××”是“大师”,从上下文可知即是刘海粟;后面两个“×××”为“徐××”,应是指徐悲鸿。同一信中还提到张大千,说他“是另一路投机分子,一生最大本领是造假石涛,那却是顶尖儿的第一流高手”,而自己的创作“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值得一提的是,在傅雷写给刘抗的信中,几次提到刘海粟,但均用“大师”代替。联系上下文,可知是说刘海粟无疑。比如写于1936年8月28日的信,信中说:……同日我又写信给大师,向他提议:(一)把张弦的死讯在报上登一条新闻(这是不费一文的),让他数年的桃李得悉;(二)筹备一个遗作展览会;(三)设法替他卖掉些作品,所得款作为他遗孤的教育费;(四)设法叫博物馆购藏他的一张作品。但去信后亦迄无回音,甚为诧怪!这封信是傅雷给刘海粟建议妥善处理张弦死后之事的,也就是因为在料理张弦身后事中,刘海粟不闻不问的作风彻底惹恼了傅雷,于是当众宣布与之绝交。在1961年写给刘抗的信中说:国内洋画自你去国后无新人,老辈中大师依然如此自满,他这人在二十几岁时就流产了。以后只是偶尔凭着本能有几幅成功的作品……近年来陆续看了他收藏的国画,中下之品也捧作妙品,可见他对国画的眼光太差。我觉得他一辈子未懂得(真正懂得)线条之美。他与我相交数十年,从无一字一句提到他创作的苦闷或是什么理想的境界。你想他自高自大到多么可怕的地步!以私交而论,他平生待人,从无像待我这样真诚热心,始终如一的;可是提到学术、艺术,我只认识真理,心目中从来没有朋友或者家人亲属的地位。所以我在感激他对我友谊之后,同时仍不能不一五一十,就事论事批评他的作品。第188节: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1986年刘海粟重游巴黎,想起昔日和傅雷的交游,不禁黯然神伤。他为安徽文艺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傅雷译文集》第13卷中收集的《罗丹艺术论》作序时说:“想到漫长而又短促的一生中,有这样一位好兄弟相濡以沫,实在幸运。”这,应该是刘海粟的真心话。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众所周知,周恩来总理对徐悲鸿一向青眼相待,两人自从在巴黎公墓偶遇相识之后,一直相交默契。抗战在重庆之时,周恩来托郭沫若为徐悲鸿及夫人送去了延安小米、红豆;解放后,又常常和徐悲鸿单独对谈,就文艺界的一些事情交换看法;徐悲鸿逝世后,周恩来嘱托周扬亲自看着徐悲鸿入殓,后来又给徐悲鸿纪念馆题辞“悲鸿故居”。同时代的毛泽东对徐悲鸿评价如何呢?在翻开《毛泽东书信集》中,偶然看到毛泽东写的两段批语,现在抄录如下:画男女老少裸体model,是绘画和雕塑必须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封建思想,加以禁止,是不妥的。即使有些坏事出现,也不要紧。为了艺术学科,不惜小有牺牲。请酌定。齐白石、陈半丁之流,就花木而论,还不如清末某些画家。中国画家,就我见过的,只有一个徐悲鸿留下了人体素描,齐白石、陈半丁之流,没有一个能画人物的。徐悲鸿学过西洋画法,此外还有一个刘海粟。文化大革命前夕,关于是否废除模特儿闹得沸沸扬扬。中央美术学院老师闻立鹏、王式廓、李化吉因不同意废除人体模特儿写生,1965年5月12日给江青写信:……无产阶级在建立和完备自己的艺术教育体系中,可以批判继承旧传统中的某些合理因素,模特儿写生作为解决艺术基本功的初步训练方法,是可以批判继承的……真人(模特儿)写生是美术基本功训练的重要方法,因此,反对为技术而技术并不否定画真人习作。为了深入研究人体的运动、结构、比例、造型,至少在油画专业和雕塑专业应有一定比例的人体习作……从废除模特儿制以后,在教学活动中已经遇到了不少困难,应届毕业生的创作质量有可能因此受到影响。建议在“四清”第四阶段中,发动群众进行民主讨论,经过反复试验,使新的艺术教育体系稳定地建立起来,完备起来。第189节: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1965年7月18日,毛泽东在闻立鹏、王式廓、李化吉的来函上作出如上批示。“批示”传出后,在艺术教育领域及美术界引起极大震动。毛泽东直用英文“model”代写中文“模特儿”,可见毛泽东对古今中外美术史的通晓。毛泽东批示之后,文化部于1965年11月15日下发了《文化部关于美术院校和美术创作部门使用模特儿的通知》。通知明确指出:绘画和雕塑主要是通过塑造人物形象进行艺术创作,需要熟悉和掌握人体的结构、色彩的变化和运动的规律,因此,对男女老少模特儿进行写生是必须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尽管有毛泽东的亲笔批示,各种不同的声音还是纷至沓来。后来,中宣部的一名副部长专门针对“使用模特儿问题”致函党中央、毛主席。毛泽东这次又写下了33字的补充批示:画画是科学,就画人体这问题说,应走徐悲鸿的素描道路,而不应走齐白石的道路。从毛泽东的两段批示中,可以看出,徐悲鸿的人物素描获得了毛泽东的认同,毛泽东也知道,有一个刘海粟学习过西洋画法,对人体素描有一定的研究。近年来,美术界却开始流行着这样一个传说,刘海粟年轻时曾经给江青画过画,据说,一张是清晨欲醒还睡的姿态,一张是像安格尔那种样子的躺姿。如今,网络上还盛传着一张素描女人体,据说这是刘海粟画的江青素描。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刘海粟编造的另外一个谎言?《沧海》中,关于刘海粟为江青画画,有过这样一段描述:(刘海粟)“1935年的夏天,我刚从欧洲回来。这是我第二次去欧洲,噢——名气大极了!那个时候蓝苹同赵丹合演话剧《娜拉》,有一些影响。赵丹原来不叫赵丹,叫赵凤翱。这个人聪明极了,就是比较爱冲动。当初他刚到美专,就同成家和一道斗争傅雷,还打了他。赵丹本来准备去法国留学,继续深造画画。这个人如果坚持画画,一定会有大成就的。不过他后来搞戏剧电影,成就更大些。很多人说,赵丹改做演戏是因为偶然,其实不是的。他在美专三年始终是学校剧团的骨干,一直很活跃,也非常爱出风头。毕业的时候他们搞了一个毕业公演,演出话剧,他演男主角。我当时在欧洲还没有回来,听说演得非常成功,这样才被一个叫张石川的电影公司老板看中。很多事情表面看看好像很偶然,其实都不是的。你如果不是那块料,平时没有做很多的积累,给你再多的机会也不行。第190节: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他们在上海金城大戏院公演,一个很大的海报,上面写着赵丹和蓝苹两个人的名字。那个时候赵丹在上海已经很有名了,蓝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天,赵丹请我到一品香吃饭,我就问起这个蓝苹。赵丹很聪明,他说校长如果有时间,吃完饭我陪你去见蓝苹。我也是一时高兴,就答应了,否则以我当时的地位,她要来见我都是不容易的。吃完饭,就去了。他领我到他们的排练场,几个人像金山、应云卫,本来就熟识的,见了面很客气。墙边有一个穿旗袍的女孩子,踱来踱去,在那里背台词。赵丹告诉我那就是蓝苹,就招呼她过来,告诉她,这是上海美专的校长刘海粟。蓝苹一听我的名字,很恭敬地向我鞠躬,说我在赵丹那里拜读过先生的大作,崇拜得很啊!蓝苹谈不上怎么样漂亮,同我的许多女朋友都是不能比的,但是她的个头比较高,身材不错,皮肤非常好,说话举止也算大方得体。”看刘海粟的心情不错,我(简繁)大胆地问:“江青为什么在乎老师身边有关于她的东西,是不是当初老师真的跟她有一点说不清的关系?”刘海粟大声地噢了一声,虚着眼睛摇头,很感慨地说:“人世间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啊!谁也不会知道,一个同你做过模特儿,同你……被你冷落不要了……这要是换作在古代的时候,连头也要给杀掉了,还要弄你一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我这个侄儿刘狮当年很风流啊,他同赵丹他们时常有来往,后来由他出面把蓝苹约来给我画过两张油画。前面一张是清晨欲醒还睡的姿态,后来一张是像安格尔那种样子的躺姿。噢——尤其前面一张我花了很多工夫,画得好极了!一大清早,太阳光线还不是很强,淡淡地从窗帘外面透进来,噢——美极了!每天早晨只有那么一歇歇工夫就过去了。那个时候蓝苹好像很忙,来的也是断断续续。所以这张画我画了很久才画完。蓝苹这个人单说外表并不出众,但是她身上的……都非常好。还有一点,这个人倒是有一些艺术天分的,你同她说什么,她都能理解。你晓得吗?……有一个唐纳,蓝苹躲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还为她自杀!这件事情当时在上海闹得很厉害,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理解。为什么呢?因为有一种女人面相一般,但是身躯非常优秀。蓝苹就是这种女人。她好的东西都遮在衣裙里了,一般人不知道,所以不理解。只有真的见过了,你才会着迷!”第191节: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刘海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赵丹也是吃了这方面的亏啊,因为他同蓝苹同居过,所以被整来整去……我还算幸运,‘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来了一群小孩子,红小兵,把我的素描、油画,统统拿到院子里烧,中间就有那两张蓝苹的人体油画。再后来,来了一批‘四人帮’的特务,住在我家里搜,不停地审问。我猜想他们是冲着那两张画来的。这个时候幸亏已经被烧掉了,要不然就不得了啦!”沉默了一会,刘海粟神情严肃地嘱咐我:“我是对你信任,才同你说了这么许多,这种事情一定不可以拿到外面同别人乱说的!要说,也要等到我百年之后写我的传记回忆录的时候。这一点,你一定要懂得啊!”我连声保证。刘海粟平静地摆摆手,说:“好了,不谈了,时间不早了。你去楼下看看师母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要开始工作了。”我把刘海粟架起来,扶到画案前,然后退出画室,关上门,看手表,时间是深夜11点38分。(《沧海》简繁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8月版,第187-189页)《沧海》一经出版,就引起喜欢关注花边新闻的人的大肆讨论。江青真的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结合当时的背景,刘海粟是上海滩的当红名人,江青是上海滩的进步女演员,刘海粟又是赵丹的老师,若说刘海粟给江青画过画,似乎也事出有因。有记者还专门以此去采访刘海粟的女儿刘蟾。刘蟾给予坚决的否认。刘蟾说,父亲根本就不认识江青,怎么可能给江青画画?如果真的画了,“文化大革命”中父亲还能活过来吗?似乎说得也在理。那么,刘海粟口述的这段历史又有几分真实呢?我们可以看一看,“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江青解放前在上海演艺圈的一段经历成为让她坐卧不安的钉子。江青,原名李云鹤,1935年3月到上海进入电通影业公司,取艺名“蓝苹”。她在上海参加演出话剧《娜拉》受到广泛好评,后来又在电通影业公司参加了《自由神》、《都市风光》、《王老五》等具有左翼进步倾向影片的拍摄。第192节:江青给刘海粟做过模特儿吗?蓝苹在上海期间,与著名演员赵丹、唐纳都有过交往。蓝苹最先与同一电影公司的唐纳相爱、同居,在1936年4月,在杭州六和塔下,由沈钧儒证婚,蓝苹与唐纳、赵丹与叶露茜、顾而已与杜小鹃三对夫妻举行集体婚礼,成为当时上海电影圈中的一大盛事。不久之后,蓝苹开始觉得唐纳不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对唐纳渐渐冷淡。唐纳心中放不下蓝苹,当时蓝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还常常以自杀要挟对方,弄得蓝苹很痛苦。后来,蓝苹写了一封公开信在《大公报》上发表,在这封信中,蓝苹自述离合经过,并说与唐纳早无关系,结婚时并无婚书等等事情,信中表示,她对脚踩两只船、动不动就自杀的唐纳深感厌倦和愤怒,并表示不会屈服于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和压力而自寻短见。蓝苹与赵丹的半生纠葛也如同电影一般令人眼花缭乱。据说当时蓝苹对赵丹一往情深,但是赵丹似乎并不答理她的碴儿,蓝苹还给赵丹写了不少情书。60年代,厄运开始降临在这些老上海影视圈的人身上。赵丹是“文化大革命”中最直接的受害者,与赵丹一起的,还有当时与江青往来甚密的郑君里、顾而已、陈鲤庭、童芷芩等,均遭受冲击。2007年出版的《特别辩护——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辩护纪实》(马克昌主编,中国长安出版社2007年4月版)一书中,记录了当时审判江青迫害上海文艺界人士的经过。书中记录了当时的审判过程以及证人的证词,据记录:1966年7月,江青指使组织40多人抄上海文艺界人士的家,并亲自监视将搜得的关于江青的大量书信、照片烧毁。原上海市副市长梁国斌(曾经分管政法工作)于1977年9月24日的证词提到:1966年6月张春桥找郑君里谈话前,曾对我说……我要找郑君里谈一次,为慎重起见,你也参加一下,我答应了。张春桥找郑君里谈话时我在场……张春桥对郑君里说,现在江青的地位不同了,她过去还有一些信件等东西在你家里,存在你家不是很妥当,还是交给她处理吧。郑君里完全答应。事隔一个星期左右,张春桥对我说,郑君里那里信件、照片等交来了,已转交给江青,她当场烧了。第193节:刘海粟真的营救过陈独秀吗?但是,江青仍不放心,于1966年10月勾结叶群,指使江腾蛟,组织指挥刘世英、袭着显等5人对郑君里、赵丹、童芷芩、陈鲤庭、顾而已5家进行抄家。可见刘海粟之女刘蟾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假如她的父亲刘海粟真的给江青画过裸画,她家不掘地三尺才怪。要不,也存在着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简繁在《沧海》中的记述不可靠,或者是简繁在造假。刘海粟真的营救过陈独秀吗?陈独秀,字仲甫,安徽怀宁(今属安庆市)人。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主要领导人,在中国民主主义的道路中做了很多新的探索。激扬的个性,叛逆的性格,决定了陈独秀自步入中国政治舞台就是以一个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出现。早在1919年他就在《研究室与监狱》一文中写道:“世界文明的发源地有二:一是科学研究室,一是监狱。我们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这句话也成为陈独秀一生的写照。陈独秀一生五次出入监狱,坦然自若,在监狱里着书立说,不改独立思想的探索。他一生身处政治的旋涡,却不改知识分子的本色。陈独秀第一次入狱,是1913年。在辛亥革命前后,陈独秀积极投入反清反帝斗争,创办了几种进步报刊,撰写了大量的爱国反帝文章,同时以实际行动组织参加了若干反清反帝的团体,从事进步活动。辛亥革命胜利后,陈独秀任安徽都督府秘书长兼任安庆师范学堂校长,因国民党人反对袁世凯而组织的“二次革命”失败,陈独秀从安庆逃到芜湖避难,被芜湖驻军逮捕入狱。入狱不久,在当地知名人士大力营救下,获得释放。1919年5月,北京发生了震撼全国的“五四”运动。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6月11日,他在北京前门外散发传单,遭密探逮捕,押往北京警察厅。当天晚上,当局又派军警查抄了他的住所,搜去书籍、文件等。由于陈独秀具有极高的社会声誉,各界知名人士和报纸舆论纷纷进行营救和声援。陈独秀在监狱内只待了三个月,当局迫于舆论压力,于9月16日释放他出狱。第194节:刘海粟真的营救过陈独秀吗?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一大”召开,陈独秀被选为总书记。9月,他回到上海,主持党中央的日常工作,引起法租界巡捕房的注意。10月4日在法租界环龙路渔阳里2号的住宅里,陈独秀与妻子高君曼一同被捕。这次,各界进步人士为营救陈独秀又做了大量工作。除有保人外,还交了保证金500两白银,使陈独秀在关押两天后即保外候审。10月26日,租界会审公堂以“违背禁令”、出售禁书《新青年》杂志等罪名,按照《新刑律》第221条的规定,判陈独秀罚洋100元充公,抄出书籍等予以销毁结案。1922年8月9日,陈独秀第四次被捕:法租界巡捕闯进陈独秀的住所,将陈逮捕,同时查抄了书和文件等物。陈被捕后,党组织立即领导、发动各阶层开展了大规模的援救活动。8月15日,北京报纸刊登了自治同志会、新中国会、共存社、改造同盟、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少年中国学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等10个团体的“为陈独秀被捕事敬告国人”宣言书。在强大的群众力量压力下,租界会审公堂判决陈独秀罚洋400元,交保释放,抄出的书籍底稿一并销毁。1935年10月,陈独秀第五次入狱,也是最后一次入狱。在此之前,他先后被撤销中共总书记职务,开除党籍,但在国民党当局眼中,他依然是危险人物。陈独秀脱离中共后,心绪烦闷,在读了托洛茨基关于中国革命的论述后,顿时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因此,陈独秀成为“托派”成员,并在上海成立了统一机构,后来由于叛徒的告密,陈独秀在岳州路永吉里11号被捕,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被捕后的陈独秀将监狱当作书房,埋头向学,先后有《中国古代有复声字母说》、《连语类编》、《古音阴阳入互用例表》、《荀子韵表及考释》、《屈宋韵表及考释》、《晋吕静韵集目》、《广韵东冬钟江中之古韵考》、《识字初阶》、《实庵字说》等着作问世。陈独秀是近代史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政治光芒往往掩盖了他的学者身份,他不但在学问上探究精微,在诗文上也造诣非常。他的书法与诗词在当时也享有颇高声望。尽管陈独秀身在狱中,但是来探监的朋友络绎不绝,倒也不寂寞。在狱中,时任国民党军政部长何应钦曾请他写字,陈独秀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相赠。当时刘海粟刚刚从欧洲回来不久,也曾到狱中探访陈独秀,并请陈独秀为他的《孤松图》和《寒江独钓图》题辞。陈独秀欣然提笔在《孤松图》上题道:“黄山孤松,不孤而孤,孤而不孤,各有其境,各有其用。此非调和折衷于孤与不孤之间也。题奉海粟先生。独秀。”又在《寒江独钓图》写道:“自画有石谷,中国诗书画一体尽矣,晚近画艺,有复兴机运。独秀。”写毕,陈独秀意犹未甘,又从海粟带来的宣纸中取出一张对开裁了,又书一联曰:“人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送给刘海粟。这幅对联后来在刘海粟百年华诞展览会上首次展出,一时引起轰动。第195节:刘海粟真的营救过陈独秀吗?刘海粟与陈独秀早在1921年刘海粟第一次到北京时就认识了,后来又有狱中题辞这段交谊,本应成为艺林佳话,只是,这段历史后来经过多方涂抹,已然变得面目不清了。1983年,曾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后从事记者工作多年的作家谷苇在《团结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刘海粟与陈独秀》的文章,里面写道:陈独秀屡次来上海开展革命活动,有暇总去看看刘海粟,交往渐密。刘海粟有很多画上有陈独秀题辞,多半就是陈来上海时题写的。在谈到“陈(独秀)在上海被捕后不久获释”时写道:实际上是刘海粟起了关键的作用。刘找到了当时上海滩上很有影响的头面人物李征五。李原系国民党的左派人物,性豪爽,重然诺,思想开明。刘要他营救陈独秀,他当即一口答应了,随后到法捕房,保释了陈。这一段“刘海粟营救陈独秀”的历史,知者不多,刘过去也不愿多说。这是谷苇根据采访刘海粟后写的文章,后来这篇报道收录在谷苇的《艺林剪影》一书中,影响面日益扩大。连《陈独秀传》的作者唐宝林在写作时也引用了。1996年,《刘海粟大传》的作者石楠发表在《文史春秋》杂志上的一篇名为《陈独秀与刘海粟》文中,也提到过1922年,刘海粟曾经营救过陈独秀这一段。石楠的文中是这样写的:刘海粟还救过陈独秀一次。那是他们认识后的第二年,陈独秀被法租界巡捕盯上了,抓进了巡捕房。刘海粟得知后,找到当时上海很有影响的人物李征五,请他营救陈独秀。李征五原是国民党左派,为人豪侠,重义气,思想开放的他一口答应,找到捕房,把陈独秀保释了出来。从以上资料可知,至少有三方认为,1922年陈独秀入狱时,刘海粟曾经出面营救,一个是资深文化记者,一个是《陈独秀传》的作者,一个是《刘海粟大传》的作者,而且,这种说法经过双方传记作者的书写,影响愈来愈大,也致使很多人认为刘海粟的确曾经在1922年营救过陈独秀。第196节:刘海粟真的营救过陈独秀吗?但是,我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先回头看一看这段历史,1922年陈独秀第四次入狱,在此之前,陈独秀参与领导“五四”运动,并且于1921年的中国共产党“一大”会议中当选总书记,声望与影响力均已如日中天。陈独秀入狱后,在北京的胡适闻讯后即打电话给访欧刚回来的蔡元培,请他设法营救。张太雷、李达拟写电报请孙中山营救。孙中山给法租界领事发了个电报,要求释放陈独秀。国民党友人张继和共产国际代表马林也伸出援手。在各方压力下,法租界最终对陈独秀“罚洋100元,销毁查抄书籍”后,释放了陈独秀。在营救陈独秀过程中,有胡适、孙中山、国际共产代表马林等当时政界、学界重要代表人物,这些人的社会影响力构成了分量很重的社会舆论,逼迫法租界不得不放人。但是在刘海粟及其传记记者的口中,营救陈独秀的关键人物是刘海粟,这似乎有点说不通。诚然,刘海粟因为1912年在上海办上海美专,在美术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并且刘海粟也一向与各路人马均有交谊,但营救大名鼎鼎的陈独秀,孙中山、马林、胡适等都有出面,却还需要他去找其中的关键人物,这似乎有点说不通。再者说,在谷苇的《刘海粟与陈独秀》一文中说,这一段“刘海粟营救陈独秀”的历史,知者不多,刘过去也不愿多说。这句话也说不通。众所周知,刘海粟一向喜欢夸夸其谈,有时连未曾发生过的事情都能信口说上几句,为何对自己年轻时候的义举反而缄口不言,直到80年代才拿出来说呢?这个时候,当事人之一的陈独秀早已作古40多年了,事实真相可说是已死无对证,这会不会是刘海粟随手给历史开的又一个玩笑呢?我对此存疑,不敢妄下结论。毕竟,刘海粟与陈独秀有过交谊,1935年刘海粟也的确曾去南京老虎桥监狱探监,而且,据我所查资料,刘海粟口中所说的李征五,早年是同盟会成员,被孙中山授以少将军衔的上海光复军统领,后来属于是青帮会重量级人物,上海滩上最早的大亨。他的部下有一个名叫张宗昌,在法租界当“大亨”。大亨,也就是黑社会老大的代名词。陈独秀当时是被法租界所抓,难道当初的“大亨”能量如此巨大,能将势力深入到政治上去?对此间种种,我不敢妄下断言,姑且存疑,留给历史研究学者探讨吧。第197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作为同一个时代的著名画家,张大千的名字常常与徐悲鸿和刘海粟的名字一起出现。1899年,张大千生于四川内江的一个书香门第,从小跟着母亲学画,打下了良好的绘画基础,后拜师李瑞清门下。1917年,他随兄长张善子赴日本留学,学习染织,兼习绘画。染织并非是张大千所爱,因此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习画上。其兄张善子与他一起成为20世纪30年代著名的画家。张善子善于画虎,并亲自在苏州、成都喂养乳虎,与张大千一起研艺,成为中国近现代画虎大家,素有“虎痴”美誉。陈散原后来写诗相赠:二张画虎冠时名,画虎兼资养虎成;视以善心无异类,愿推仁术问苍生。1938年,张善子携与张大千同画的180幅作品远赴法国、美国义展义卖,法国总统伦勃郎亲往参观,赞叹张善子为“东方近代艺术代表”,之后,张善子又应美国总统罗斯福及其夫人邀请赴白宫做客。张善子精心绘制了几张巨虎图,赠送给罗斯福,罗斯福非常喜欢,特别吩咐将画挂在白宫林肯像侧。不幸的是,张善子英年早逝,1940年由于劳累过度逝世于重庆歌乐山。张大千一生经历与艺术创作都超越于其兄长张善子。早年,张大千因为反抗家庭的包办婚姻,年轻时做过一阵和尚,法名“大千”,还俗后,这个名号却一直留用,人称“大千居士”。张大千精通绘画、书法、篆刻、诗词。27岁时在上海举办第一次个展,一举成名,35岁时作品《金荷》就为法国购藏,《江南景色》被莫斯科收藏。36岁,有“南张北溥(溥傅)”之称,37岁有“南张北齐(齐白石)”之誉,58岁有“东张西毕(毕加索)”之说,59岁被纽约世界美协举为“当代第一大画家”。1938年,徐悲鸿就曾经评价张大千说:五百年来一大千也。第198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张大千早期专心研习古人书画,特别在山水画方面卓有成就,从石涛、八大到徐渭、郭淳,他均下过苦功,尤其是他模仿石涛,可谓神形兼备,维妙维肖,几近乱真。张大千所仿石涛画,蒙蔽了不少鉴定高手,比如,刘海粟就曾经收藏有一幅张大千仿石涛作品。现在世界上许多博物馆都藏有他的伪作,如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收藏有他的《来人吴中三隐》,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有他的《石涛山水》和《梅清山水》,伦敦大英博物馆收藏有他的《巨然茂林叠嶂图》等等。40年代,张大千西去敦煌,面壁三年,沉浸在文化瑰宝中不能自拔。三年后,他先后在兰州和成都举办的敦煌画展,轰动一时,成为当时艺坛盛事。1949年,张大千在印度举办画展,此后便旅居阿根廷、巴西、美国等地近30年。1976年申请居住台湾,自此,一生再未能回归故里,如今,张大千的台北故居“摩耶精舍”被指定为古迹。张大千30年代曾经两次担任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但因为他生性散淡,崇尚自由,不喜欢呆板的授课生活,因此担任教职的时间并不长。张大千与徐悲鸿有很多交往。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授课之时,他常常带学生去黄山写生。当时,去黄山困难很大,悬崖绝壁,无路可行。但张大千不畏艰险,依然将黄山作为最好的写生课堂。他借黄山的一景一物以窥宇宙大化之全貌,教导学生不要盲目地模仿自然界的景物,而是要利用自然的素材创造自己的东西,努力做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触物为情,备该绝妙”。1936年,张大千带领中大艺术科绘画班去黄山写生,在黄山巧遇徐悲鸿和谢稚柳一行,三人一起同游黄山。当时黄山奇峰峻岭,路途险要,谢稚柳走在最前面,不慎从一块山石上滑落,走在他后面的徐悲鸿连忙用手杖挡谢稚柳,不曾想也摔了一个趔趄,走在最后的张大千见状大笑道:“谢稚柳鹞子翻身,徐悲鸿金鸡独立,张大千稳坐钓鱼台。”从黄山归来,为了纪念此行,张大千亲自刻了一方印章,上书“三到黄山绝顶人”。第199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张大千与徐悲鸿在书画收藏方面也颇有渊源。民国时期,徐悲鸿曾觅到过一件南唐名家董源的巨幅中堂《溪岸图》。张大千见此画后,非常喜欢,想用自己的藏品与之交换,当时他知道徐悲鸿正在迷恋金农,于是请谢稚柳做说客,想用他手中的《风雨归舟图》交换董源的《溪岸图》,徐悲鸿慨然应允。于是,徐悲鸿用《溪岸图》交换了一张张大千收藏的扬州八怪之首金农的《风雨归舟图》。在后人眼中,这次的交换太不对等了,若以年代相论,两者相距约800年,若以作者名气而论,董源远在金农之上。无论怎么算,徐悲鸿都有些吃亏,但是在艺术家眼中,并非如此看待问题。徐悲鸿收藏重艺不重名,即不重画家之名,而只重绘画本身的艺术价值。况且,当时的徐悲鸿正迷恋金农,他认为金农的《风雨归舟图》是中国画中的奇迹,是中国山水画中的代表之作。徐悲鸿收藏有一幅爱若珍宝的《八十七神仙卷》,此画曾经失而复得,徐悲鸿视若生命,此画第二次被徐悲鸿用重金买回来时,重新装裱,曾请张大千和谢稚柳前去观赏,并请他们提跋,张大千对此画非常激赏,认为是唐人所作,在跋中写道:悲鸿道兄所藏《八十七神仙卷》,十二年前,予获观于白门。当时咨嗟叹赏,以为非唐人不能为,悲鸿何幸得此至宝。抗战即起,予自故都避难还蜀,因为敦煌之行,揣摩石室六朝隋唐之笔,则悲鸿所收画卷,乃与晚唐壁画同风。予昔所言,益足征信。囊岁,予又收得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雍容华贵,粉笔纷披。悲鸿所收藏者为白描,事出道教,所为朝元仙杖者,北宋武宗元之做,实滥觞于此。盖并世所见唐画人物,唯此两卷,各见其妙。悲鸿与予得宝其迹,天壤之间,欣快之事,宁有过于此者也。据说,张大千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欣喜异常,非常想收为己有,他曾经想请谢稚柳做说客,表示愿意以自己所有的收藏去交换,谢稚柳劝他说,悲鸿的至宝,他是不会割爱的,于是,张大千只好作罢。第200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1949年,张大千去印度举办书画展,羁留海外,解放后,徐悲鸿曾经写信邀请他回国执教,但张大千考虑再三,还是婉言谢绝了。徐悲鸿与张大千也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一起登山赏画的机会了。世人说起张大千与刘海粟,往往将他们的泼彩技法两相比较。刘海粟曾经自夸地说,他是国画泼彩第一人,如今,这种说法普遍不被美术界所认同。因为,从时间上来看,张大千使用泼墨泼彩技巧作画的时间要早于刘海粟。张大千的泼墨泼彩主要形成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直至80年代初期去世为止,前后延续了将近30年的创作时间。1940年张大千由于战争原因重回四川,入川后饱游了家乡的山水,使他的眼界大为开阔。这一时期张大千的复笔重色山水开始出现,水墨、青绿相融合的绘画方法的使用是泼墨泼彩技法即将出现的前奏。20世纪的50年代中期以后,张大千将细笔画风开始向粗笔、泼墨泼彩方向转变,这一时期以泼墨为主,兼泼少量颜色。60年代初期,画面上泼彩则逐渐加重,泼彩法成为他最为主要的创作手段之一,泼墨泼彩的面貌在此一时期终于形成。一些美术评论家认为张大千的泼墨泼彩技巧主要由以下三个原因触发。第一,眼疾为主要近因;第二,西方当代艺术的接触与刺激;第三,自我求变的精神与知友的激发。张大千自己曾在《庐山图》题跋曰:予年六十,忽撄目疾,视茫茫矣,不复能刻意为工,所作都为减笔破墨。刘海粟泼彩画法萌发于“文革”后期,虽然有美术评论家说刘海粟的泼墨泼彩始于50年代后期,但从他的作品中并无表现。在《从师到友画黄山——黄山谈艺录选载》中,刘海粟曾经回溯过自己泼墨泼彩产生的源头。50年代,刘海粟曾在一个收藏家那里看到四幅董其昌临摹张僧繇的《没骨青绿山水》,设色奇绝,古艳雄奇,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1956年曾临《没骨青绿山水》一次,1969年又临一次。“50年来,我多次临过董文敏的重彩没骨山水,那种色调的处理,引起我泼彩的幻想。”在《黄山谈艺录》中,刘海粟如是说。第201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从刘海粟自述中可知,50年代刘海粟的泼墨泼彩属于萌芽阶段,他只是在做这方面的积累与准备。值得注意的是,这段时间也正是刘海粟一生中最为沉寂的日子,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从某种程度上说,也造就了刘海粟。生活的清寂,使得刘海粟能将更多的时间用在绘画上,也是在这段时期,除了临摹董其昌,他又临摹了夏圭、徐渭、石涛、朱耷等人的作品。刘海粟自己也说过,没有这些实验、酝酿,后来的大泼墨、大泼彩都不可能出现。因此,可以明确地说,“文革”时期正是刘海粟泼墨泼彩画法的萌芽阶段。这一时期,张大千已经有很多成熟的泼墨泼彩作品了,1956年的《山园骤雨图》、1962年的《青城山》为大泼墨代表性作品,1961年的《幽壑鸣泉图》开始使用泼彩法。如今,关于到底谁是泼彩画法第一人的说法已经没有什么争议,普遍认为张大千要早于刘海粟。换一个角度讲,争论谁是泼墨泼彩并无什么实际意义。中国绘画泼墨法技巧自唐代有之。泼墨法始于唐代王洽(又名王墨、王默),王洽喜豪饮,醉后解衣磅礴,激清迸发,用墨泼在绢上,然后根据墨迹的形态,画成山石林泉,云雨迷茫,浑然一体,时人称他为“王泼墨”,这在《唐代名画录》、《历代名画记》都有记载。后世逐渐将泼墨演绎为写意绘法。张大千与刘海粟在前人泼墨的基础上将泼彩技法发扬广大,在艺术创新上就已经值得世人称道。对于张大千是泼彩第一人的这种赞誉之词,张大千曾经自谦地表示:“我并不是发明了什么新画法,也是古人用过的。只是后来大家不用了,我再用出来而已。”张大千自认为自己的泼彩法源于传统渊源。刘海粟常常自诩自己创造了泼彩一法,一是与其个性有关,另外也是对自己艺术创造的肯定与自信。张大千与刘海粟的泼彩法又有什么不同之处呢?谢稚柳极为推崇张大千的泼墨泼彩,并承认自己的泼彩法也传承于张大千。谢稚柳品评张大千的泼彩作品,曾经写道:“以泼墨泼彩的表现形式,为山水作写实的发抒,这是他最新的格调,豪迈奔放的形体,苍茫浑雄的气度,已绝去了一切的依傍,开中国画自来所未有的格局,是令人惊绝的艺术创造。”并认为:“一个人能将西画的长处融化到中国画里面来,看起来完全是国画的神韵,不留丝毫西画的外貌,这定要有绝顶聪明的天才同非常勤苦的用功,才能有此成就。”第202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但是在张大千看来,自己的泼墨泼彩画法并未受西方绘画的影响。他自认为他的根基是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张大千将南北朝、隋唐时期的重彩与宋元明清的水墨结合起来,变细笔之法为大笔泼墨,融合大小青绿、浅绛诸法,从而推出泼墨泼彩法,进行水墨渍染、积染、泼染,成功地创造出重彩写意山水和重彩写意花鸟画,将中国画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张大千的泼墨泼彩作品雄秀瑰丽,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诗意,往往不以眼前景物为蓝本,转而求助于内心深处的记忆与情感,比如他于1971年所绘的《泼彩山水画》,整个画面布局宏大,万流奔腾,千岩耸峙,岩壑苍林,云气弥漫,整幅作品气脉流贯,繁复变化却又浑然天成,大面积的泼彩使得画面呈现苍茫幽深的意境。作画时张大千正旅居海外,思乡情重,故乡的山水随着画笔扑面而来,似能读出他的片片乡愁。《庐山图》是他泼彩绘画的又一力作。这幅画作原本是为应承老友李海天所作,李先生想求一幅张大千的巨幅挂壁,时为1981年,张大千已经80有余,又有疾病缠身,思量几日,最终答应,并决定以从未去过、然而心向往之的庐山为题。这是一幅10.8米长、1.8米宽的巨构。为此,张大千专门将其台北摩耶精舍的画室与隔壁房间打通,制作了一张特大的画案,将一块整绢铺于其上。1981年7月7日举行开笔典礼,来宾有张群、张学良夫妇等9人,当地媒体着实热闹了一番。这幅画历经一年有余,期间张大千多次病重,待身体稍微好转就让助手抬在画案上。1983年,这幅画公开展览时,引起各界人士一片惊叹。整个画面气势雄伟,摄人心魄,下部古木森然,郁郁葱葱,上部峰岭叠嶂,逶迤起伏,变幻无常。山中屋宇、楼阁、小桥、茅亭星罗棋布,若隐若现,隐隐约约似乎已到庐山。张大千自己题云:不师董巨不荆关,泼墨飞盆自笑顽。欲起坡翁横侧看,信知胸次有庐山。从君侧看又横看,叠壑层峦杳霭间。第203节:张大千与刘海粟泼彩有何不同?仿佛坡仙开笑口,汝真胸次有庐山。远公已远无莲社,陶令肩舆去不还。待洗瘴烟横雾尽,过溪亭前我看山。这也解释了张大千为何选择庐山作为自己巨作的题材。庐山之美,已经在张大千心中酝酿,他将心中的情感意象转化为可被感知的山水图式,用泼彩写心中之意。值得一提的是,这幅画作还有一点未能完工,因为赶着公展日期,张大千想着等装裱完了,展出后再行润饰,只是,没有想到3月8日,大千在伏案题书时溘然逝世。如今,依然能在画作上看到左上角只用淡墨勾勒,但这已经不影响整个画作的恢弘瑰丽。如果说张大千的泼墨泼彩作品以雄秀见长,刘海粟的泼墨泼彩则透着一股雄浑气势。张大千用泼彩写心中之意,寄托着内心深处的思乡情愫,刘海粟则喜面对奇峰峻岭写实,泼眼前之景。但刘海粟笔下色彩不是用来写实的,而是用来抒情的,洋溢着一种浪漫情调。他自称浪漫主义者,说:“浪漫主义是积极乐观的精神,不是夸大狂,要体现健康和力的美,像宽银幕电影那样坦荡,不落寻常。”因此,他的泼墨泼彩,大胆豪放。他对后期印象派塞尚、凡高、高更、雷诺阿、莫奈乃至野兽派马蒂斯等西方现代画家的绘画成分都有所吸收,用到泼墨泼彩上来,用色大胆概括,创造出斑驳陆离、绮丽幽深的光色效果。有人批评他的色彩雄浑有余而细腻不足。1976年以后直至去世的90年代,是刘海粟泼墨泼彩绘画创作的旺盛期。刘海粟1976年开始泼彩黄山,1976年的大泼彩《天海滴翠》、《黄山一线天奇峰》、1979年的《立雪台晚翠》等,都是他著名的泼彩代表作。这一时期,也是刘海粟登临黄山频繁时期,在长期写生的基础上,刘海粟终于形成了他的大泼墨泼彩的绘画技法。在《黄山谈艺录》中,他谈到自己泼彩画的创作经验时写道:泼彩画法是先用焦墨线条画出几大块块,分好色彩的区域,然后倒上重色,浅处可以等纸有几成干后,再用小盂调好色朝画上倒,另外破以清水,使色彩散开并吃进纸去,在健笔疏导的过程中,让色块向山的自然形态靠拢。全干后用墨笔细心收拾。第204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刘海粟的泼墨泼彩作品,多倾向于阳刚大美的审美表达,突出强调色彩的厚度和视觉冲力,强调笔法的雄健挺拔,从而形成深沉雄大、璀璨壮丽的绘画风貌,呈现出壮阔雄奇的审美效果。刘海粟不拘于法度的束缚,他的泼彩作品,不仅包括山水,而且还有花鸟,尤其泼彩荷花,成为刘海粟的保留题材。刘海粟的泼墨泼彩往往有着非常主观的情绪性表现,气势有余而细微处不足,这或许也正是他本人的个性写照。有人曾批评他的泼彩过于随心所欲,但这也正是刘海粟个性使然,无论如何,刘海粟在泼彩技法的传承与发扬光大中都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2008年8月8日,凤凰网刊登了一篇名为《刘海粟,骗奸师母的大师?》的帖文,此文刊出,美术界哗然,环绕在刘海粟身上的大师光环又多了一份争议。最近,人民日报的资深编辑李辉一篇名为《三疑点诘问:真实年龄及其他》的文章,将文怀沙拖入舆论的旋涡。被全国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造假门”一事中,刘海粟也被以伪大师的名目扯了进来,且把骗奸师母一事作为最重要的论据。那么,历史上真有其事吗?《刘海粟,骗奸师母的大师?》一文的主要论据,一是来源于陈传席在1996年第五期发表在《江苏画刊》上一篇名为《评现代大家和名家》的文章,二是来源于1998年香港夏菲而国际出版公司出版的《踢爆名人》一书中赵耀景的文章《刘海粟是人还是鬼?》。文章先是通过陈传席的论据证明刘海粟是一个爱吹牛皮、不学无术的骗子,继而引用赵耀景的文章,说刘海粟年轻时候曾经在周湘创办的布景画传习所学习期间,勾引周湘的老婆,并对周湘大加杀伐。赵耀景的这篇文章主要证据则来源于一个名为周传的人于1994年写的万言长文。周传自称是周湘的孙子,在这篇名为《刘海粟与周湘罕见的师生情》的万言长文中披露了很多早年刘海粟在上海的“恶行”。第205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文章开篇就说:这是血写的历史,不是小说,殃及了不少人的命运,有的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事情发生在八十多年前,但整个事件,一直延续到刘海粟的寿终正寝。随后,这篇长达一万两千字的文章的揭发材料,主要说了以下内容:刘海粟于1909年在周湘创办的上海布景画传习所中学画两个多月,因调戏周宅一名丫头而被开除。刘海粟怀恨在心,买通文化稽查部门诬指传习所没有注册,继而怂恿税务稽查部门以偷漏税收罪名强行封闭学校,又唆使黑社会流氓砸烂传习所门窗课桌,把学生赶出校门,并找了一群流氓把周湘打成重伤,七孔流血,肋骨折断。更令人发指的是,在讼事审理过程中,刘海粟强占周湘的丫头孙姝,并导致孙姝怀孕难产而死。之后刘一再迷奸周夫人孙静安,致使孙静安怀孕生子。1922年春,孙氏伴随身负重伤的丈夫回上海郊区黄渡乡下隐居。周湘在恶势力欺凌下精神崩溃,病发时焚毁了不少画作,1933年含冤去世。孙静安则沦为仆妇,1961年在大饥荒中活活饿死。文章最后一部分还列举了80年代刘海粟通过报章电视贬低周湘的种种行为,比如,作者举例说,1984年《上海社会科学杂志》上发表了黄毓龄研究员所着的《中国近代美术教育概论》一文,文中说:“周湘是近代中国热心民间美术教育的著名代表,是这一时期的著名画家。1916年由丰子恺、周湘、欧阳予倩发起中华美育会是宣传新思想新美术的先行者。”1986年《中国美术报》发表了一篇名为《油画艺术的先驱者——周湘》的文章,作者龚产兴说,“西洋画在我国流传,周湘实为开其先河。”据说这些文章触动了刘海粟神经最敏感的部位,动摇和危及了他充当画坛泰斗的美梦,为此刘海粟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亲自着文在《我的爱情生活》一文中写道:美术界的一些朋友对我印象都很好……我已认识了不少名画家和上海名士、文化界朋友……周湘不过三十来岁,头脑很灵活,他自己的画技并不很高明,但为人热情人缘不错。第206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文中作者说他曾就此当面质问过刘海粟:我曾对此两个问题当面对其提出责询:“刘伯伯您在布景画传习所时已经认识了不少上海名士、名画家,那么为什么当时不到名画家那里去学画,而偏要留在那个画技不很高明的周湘那里学画呢?还有,您对当时周湘画技‘不很高明’这一用词,是站在今天九十年代的高度来评价老师的当年,还是在世纪之初,那时你学画的时候已经感到他不很高明?如果是后者,你应当马上换地方,而且那时不难换地方,因为您已认识了很多上海的名士、文化界朋友。我认为对自己的老师,横加画技不很高明的评论,第一不符合青出于蓝的历史规律,第二违背了尊师重教的中华民族的道德传统。我从没听说过岳飞评论周同、鲁迅评价藤野。”他无言以对。文中除了对刘海粟大加抨击之外,对徐悲鸿有诸多褒扬,比如,在文中,他写道:解放初悲鸿伯伯1952春先后三次前来(第三次他派人派车来接孙静安)几经找寻,才在二间风雨飘摇的茅草屋里见到了满脸憔悴饥黄,年已六旬的师母,此时笔者也在一旁。孙静安声泪俱下的向自己的学生痛诉了往事,徐悲鸿一直沉着脸一边点着头,他老人家对师母说:“知道,我已全知道。”周湘与刘海粟的恩怨怎么又扯上了徐悲鸿?说起这段公案,还要从周湘的布景画传习所说起。周湘,生于同治年间的1871年,自幼喜好绘画,师从杨伯润、钱慧安、胡鼻山等,擅长油画、水彩画和水墨山水画,曾赴日本及欧洲考察美术。从1909年至1922年间,周湘先后创办美术专门学校多所,有图画专门学校、图画速成科、上海油画院、中西图画函授学堂、布景画传习所、西法油画传习所和中华美术专门学校等。周湘生活的年代,正是中国早期美术教育开始萌芽与兴起的关键时期,中国近代很多著名画家都曾在周湘门下学习过,先后有刘海粟、陈抱一、乌始光、汪亚尘、丁悚、张眉荪等。因此,周湘与刘海粟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份师生缘分。只是善缘未能维持,结出了恶果。第207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据说,由于刘海粟当时作风不正,被周湘开除出学校,回到常州后不久,刘海粟再次来到上海,与乌始光等一起开始创办上海图画美术院。1913年1月28日,刘海粟在《申报》上刊登招生广告:专授各种法兰西图画及西法摄影照相、铜版等美术,并附属英文课。时隔不久,周湘在《申报》上刊登《图画美术院诸君鉴》一文。他在文中说:贵院长伍(乌)君及贵教员等,皆曾受业本校,经鄙人之亲授或两三月或半年,故诸君之程度,鄙人无不悉,为学生尚不及格,遑论教人?今诸君因恨鄙人管理之严厉,设立贵院与本校为旗鼓,其如误人子弟乎?呜呼!教育前途之厄也。刘海粟旋即拟了一则通告,上书:顷阅《申报》,载有《周湘告白》一则,信口轻蔑,本院诸君深堪异骇。本院院长虽出自周门,而所聘教员,皆于画学根底甚深,并非周之门第,且本院学生成绩优美,在人耳目。周湘欲以无稽之言,一笔抹煞,抑何可笑。本院除与周湘严重交涉外,特登报声明。刘海粟公告刊登第二天,周湘再次刊出《图画专门学校布告》:昨本校因爱而近路图画美术院诸君,在鄙人处学才数月,尚无知识,且抄用本校章程,窜改不通。为青年向学计,为教育前途计,不得已而登报告诫,讵意不自反省,来函恫吓,并登报通告,思掩天下之目,而冀无知受愚,惟该院诸君,既自言非鄙人门第,鄙人亦何惜有此枭獍成性之高足。故先将前曾受业本校,今自称该院教职员、院长之伍(乌)始光、刘季芳等,一例除名,俾免名誉上间接之损害。隔日,图画美术院再刊出通告曰:有名周湘者,以种种胡言告白,破坏本院名誉,周湘所谓学才数月及除名云云,尤为可笑,周湘误以图画学校为专利品,只有自己设校垄断巨额之学金,不容他人设校以廉费推广美术种种梦呓,不觉其丑,本想因与周湘之交涉,以致旁累诸君,深为抱歉,合函登报证明其诬,以后周湘如再有污蔑之言,本院认为无辩之价值,当置之不理。第208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周湘与刘海粟之间的笔伐嘴仗暂告一段落,但自此结下了宿怨。后来周湘创办的画院屡遭当地官府、流氓的骚扰,最终一路萧条。1919年,他与丰子恺、欧阳予倩等发起组织中华美育会,出版《美育》杂志,宣传新思想新美术,后来由国民党元老吴稚晖等人的推荐,曾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兼授美育、外语等课。周湘晚年偕妻子隐居家乡,性情怪僻,并把平生佳作几乎焚毁殆尽,于1933年郁郁而终。很多资料说徐悲鸿也是周湘的学生之一,这是不准确的。徐悲鸿的确拜见过周湘,但并未进入布景画传习所,这在黄警顽的文章中有所叙述。黄警顽文章中说,1915年他陪徐悲鸿拜访周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两人一见如故,初次见面就畅谈了一下午。1915年,周湘的布景画传习所已经不见,徐悲鸿何以能是周湘的弟子?但是周湘的后人根据徐悲鸿曾经去拜访过周湘就撰文说徐悲鸿是周湘的学生。在1993年出版的《嘉定文史资料》中记述道:徐悲鸿等乃(周湘)油画院的学生。周湘对徐悲鸿十分器重,说他不仅在艺术上有成就,且道德品格高尚。此后,徐悲鸿是周湘学生这一说法就广为流传。现在回头再看所谓的周湘孙子周传所写的《刘海粟与周湘罕见的师生情》,文中更是疏漏百出,名为揭发材料实则更像想象力丰富的一篇小说。其中疏漏之一是说徐悲鸿曾经在1952年春先后三次去家乡看望孙静安。稍微熟悉徐悲鸿情况的人就知道,解放后的徐悲鸿一心扑在新中国的文化建设中,1951年抱病到山东导沐整沂水利工地体验生活,作素描多幅,回来后,准备创作《导沐整沂水利工程的万分之一》大画,当年7月突患脑溢血,神智不清,当即送往中央人民医院救治,一直到1951年11月才出院回家静养,1952年整个一年几乎都在家卧病在床,直到秋天才能勉强起立在院中行走。1952年8月,徐悲鸿曾经在给志愿军战士的信中说:自去年(1951年)七月起,我因积劳而致脑血管受损,整整十一个月,我完全躺在床上,不能画出拟盼望的八匹马……几天以来,我尝试着要起床为你们画一点东西,但每次都无力的躺下。第209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见1952年8月31日香港《大公报》)另外,廖静文在1952年写给黄孟圭先生的信也能够证明徐悲鸿当时的身体状况。在给黄孟圭的信中,廖静文写道:孟圭先生:悲鸿于去年五月以积劳而使血压高,旧症复发,七月二十日深夜因脑血管受损而致半身麻痹,当时情况严重,有二十余日不进饮食,经许多专家会诊始见好转,去年十一月底方由医院返家,惟血压尚高,且左边肢体软弱,故仍在卧床静养,因此不能亲自给您写信,抱歉万分。……你的健康情况如何?希望多多珍重。敬祝平安廖静文一九五二.二.十六按照徐悲鸿这样的身体状况,1952年的春天他连画笔都拿不起来,又怎能在1952年春天连续三次来探望孙静安呢?文中的另外一个疏漏在于作者所言,他曾就刘海粟80年代发表的《我的爱情生活》一文当面与刘海粟对质,刘海粟无言以对。这也说不通,80年代的刘海粟,是全身笼罩着大师光环的著名人物,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一个自称是周湘孙子的人又怎能有机会当面质问刘海粟?况且,说刘海粟无言以对,这也不太符合他夸夸其谈的个性。而且,在叙述刘海粟迷奸孙静安的叙述中,怎么看都像是小说情节。除了署名“周传”的这篇《刘海粟与周湘罕见的师生情》之外,《前哨》杂志曾经在1998年2月号刊登了一封署名“周前”自称是周湘孙子的人写给刘海粟的公开信,据说这封信是在刘海粟百年华诞庆典之时送给刘海粟的。现将信的内容摘要如下:刘海粟先生:在您百岁寿辰之际,此举也许是不合时宜的。但我是受您的老师和师母的再三之托,不得不在这里再次对你提出些忠告,应当说:人之老矣,其行也善。望您能对青年时代的所作所为有所自省。当年您不惜一切,从言论到行动,从幕后到前台,用尽各种极其卑劣的手段,甚至借那个年代流氓恶势力之手,必欲置老师于死地而后快……就在此致命的重大打击之下,周湘的晚年精神错乱,最后导致精神彻底崩溃。您的师母孙静安不得不带着周留下的遗孤,在抗日战争的前后,长年流浪,在今青浦朱家角一带,寄人篱下,过着为人帮佣、苦熬光阴的日子,文革前夕终因贫病交加含愤死去。在这点上徐悲鸿与你虽同是周的学生,行为却判若两人。他曾为师母的下落,几经打听,几番资助,但老人从不受人恩赐,宁愿全家挣扎在饥寒交迫的生死线上。历来圣贤与凡人一样都难免在生活中做错事,办些荒唐事,但不同的是巨人与侏儒之别就在于他们对待错误的态度,前者是能不断汲取教训,反省自己,并在生活中弥合自己的错误,而后者是极力掩盖它,乃至千方百计毁灭罪证。我已说过,我本无所求,只是真诚地希望您,在有生之年对此事有所反省,有点自责,在您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同时再不要在您老师的脸上抹黑,对他评头品足,诋识有加……如果您停止这样做了,那么这些往事也会随之灰飞烟灭,同时也可告慰于您九泉之下的老师了。第210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刘海粟百年华诞盛况空前,当时在美国很多曾经与刘海粟有过交谊的人都赶来凑热闹,却被守卫挡在门外,因为,当时想要见刘海粟的人太多了,这些被挡在门外的人大都与刘海粟有过交情,在美国华人艺术圈也有些影响力,当时连这些人都被挡在门外,更何况是一个自称是周湘孙子的周前,怎么能有机会在刘海粟百年华诞送呈给刘海粟?刘海粟逝世4年后,这封信才在报章杂志上刊发,这其间种种,恐怕真有编造之嫌。而在网络上盛行的文章《刘海粟,骗奸师母的大师?》一文,主要论据则来自周湘孙子周传与周前的文章,这两人的文章又都有诸多疏漏,因此,我断定,说刘海粟曾经骗奸师母是谣传,是某些对刘海粟心存怨恨之人的一种发泄。关于周传与周前的身世,在徐悲鸿之子徐伯阳写于1996年5月5日的一封信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描述:周湘没有孙子,写文章的周传是周湘的外孙。孙静安和周湘只生了一个女儿,周传就是这个女儿生的,为了给周湘留后代,所以让他也姓周。不过他的经历十分凄惨,“反右”时打成“右派”,“文革”时又被抓去关监狱。他的妻子和别人生了个女儿,他1977年出监时,这个女儿已经两岁了,不过他仍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这个女儿叫周理,去年暑假刚从上海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毕业前是学生会主席,共产党员,毕业后留校,分配在计算机系担任团委书记,虽然年龄只有22岁,但从她的经历可看出她的确不简单。我目前就是和她联系。孙静安被刘海粟迷奸后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听说已经去世了,他的后人还在,只是不知道此人究竟姓什么。关于周传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他的年龄大约59岁,身高约170公分,职业在嘉定一家工厂负责在外追讨三角债。他家我去过一次,在嘉定乡下,坐公共汽车下车后,我坐在他骑的自行车后座上,走了好远,才到他住的家,是一座平房,有三间,周理住一间,周传夫妇住一间,中间是堂屋,境况是很差的。第211节:刘海粟“骗奸”师母疑云周传与徐伯阳曾经有过会面,这难免会让人产生联想,周传与周前这些揭发刘海粟罪行的资料是否与当年刘海粟与徐悲鸿的恩怨争端有关呢?因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妄下定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周湘后人在写完《刘海粟与周湘罕见的师生情》之后,又写了《周湘与徐悲鸿》一文,发表于2002年6月29日的《新民晚报》,文中详细描述了1952年前后徐悲鸿等一行三人风尘仆仆地从轿车中出来,见到孙静安激动地叫师母的场面。这篇文章明显有编造之嫌,文章刊发后,徐悲鸿之子徐伯阳当即撰文反驳,希望披露这篇文章的编造之处,戳穿周湘后人攀附的心理,但是报纸并未能将徐伯阳的文章刊发出来,以至于愈来愈多的人相信徐悲鸿是周湘的弟子这一说法。如果说周湘后人连《周湘与徐悲鸿》这样的文章都可以编造,那么那篇洋洋洒洒长达一万两千字的《刘海粟与周湘罕见的师生情》应该也有很多演绎的成分在内了。有人曾经问过原南京艺术学院副院长谢海燕关于刘海粟迷奸师母并同周湘老婆生孩子的事,谢海燕表示这不太可能。按照谢海燕的推理,那时刘海粟才15岁,而在布景画传习所的时间仅半年,谈不上迷奸师母,更不会说与之育有孩子。也的确,刘海粟于1909年走入上海布景画传习所,从年龄上来说,当时仅仅15岁,在布景画传习所呆了也仅仅不到半年,短短时间内,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怎么就能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网络信息发达,一个通篇站不住脚的文章经过网友四下散播宣传,竟然也有了众多的忠实信奉者。刘海粟骗奸师母这一传言被演绎为21世纪的重磅花边新闻,如果刘海粟九泉有知,应该也只有苦笑的份儿。刘海粟一向喜欢夸大其词,对历史记忆择优选用,弄出了一个又一个混淆历史视听的故事,而在他百年之后,一个经过拙劣包装,并无多少依据就一蹴而就的假消息如同一盆脏水,浇头而下,给他的声誉带来了如此巨大的负面影响,这些恐怕是刘海粟在有生之年没有想到的吧。第212节:史树青访谈第六章徐悲鸿与刘海粟争端的后人评说吾生也晚,徐悲鸿刘海粟二人皆无缘相见,对他们的艺术成就和逸闻趣事多在故纸书堆中得见。仅凭资料还原两位大师旧日恩怨,我觉得还远远不够,因此,在这几年间,我走访了几位曾经与他们有过交往的美术界、文史界前辈,期望通过他们的讲述,尽力还原这段历史。史树青访谈:史树青,1922年8月16日生,卒于2007年11月7日。当代著名学者、史学家、文物鉴定家。曾任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南开大学历史系兼职教授、北京大学考古系研究生导师,主要着作有《长沙仰天湖出土楚简研究》、《祖国悠久历史文化的瑰宝》、《应县木塔辽代秘藏》、《楼兰文书残纸》、《小莽苍苍斋清代学者法书选》、《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卷》(合着)、《中国文物精华大全》、《书画鉴真》、《金石书画》等。关于徐悲鸿与刘海粟的恩怨,我和史老两次长谈,一次是得到徐悲鸿信札不久的2003年,在史老家中,一次是2006年夏天陪史老去青岛度假避暑,在康有为墓前。“文革”期间,刘海粟苦练书法,在气势上不可比拟。我与他有过接触,诗词方面基础不是很扎实,但是有才气,他的画没有临摹过任何一个门派,没有进入任何一个窠臼。他画石涛,画八大,都是取势。但是在功力上略显不足。刘海粟给人的印象是交际花,大部分时间用在应酬,而且喜欢当场作画,有时未免显得画面草率。刘海粟也画梅花,但是他将梅花画成了枫叶。他没有实实在在地下过工夫,好的方面说,他大胆,把梅花画得比较写意,在另外一方面说,也能看出来,他在中国传统画技法上的缺失。我曾经在钓鱼台看到过他的画,画的是黄山泼墨山水。远看气势逼人,近看空洞无物,没有东西,和张大千的泼墨泼彩相比,他缺乏内涵。张大千也是善于交际,被人称为交际花,但是在学问上踏踏实实。他曾下苦功临摹石涛,面壁三年,在敦煌写生。这些都是刘海粟难以比拟的。另外,刘海粟还缺少张大千的豪气与对朋友的坦诚。从个性上来说,张大千有点像四川的袍哥,刘海粟有点上海瘪三的习气。第213节:冯法禩访谈刘海粟有些画挺好,比如荷花的作品,非常传神,记得在中国美术馆收藏的一幅荷花鸳鸯图,色彩运用大胆、大方,画得非常精彩。在刘海粟的艺术创作上,他在中国绘画艺术上所做的贡献远远不如他在中国当代美术教育方面的贡献大,在美术教育上,他的功劳值得肯定的。至于刘海粟是不是汉奸这件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只能从艺术上说一说自己的感受。日伪期间,我在北京辅仁大学读书,在北京,很多事情是亲历者,周作人做了一些对不起民族、政府的事情,在北京的学界都了解。我的老师黄宾虹当时也在北京教书,我去看他,满屋全是书,地上也是书,不让任何人动。黄老说,由于国家濒临灭亡,只有埋首书斋,做点学问。北京文艺界的人,我也了解一些,像梅兰芳、程砚秋这些人还是有骨气的。刘海粟在上海,不大清楚。我和廖静文女士是老朋友,和徐悲鸿接触的不是很多。我有一个老友,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李苦禅,也是你的山东老乡,我和夏玫云结婚时,他还送了一幅鹌鹑图。他和徐悲鸿之间亦师亦友,我常常听李苦禅说起徐先生,他对徐悲鸿先生褒扬有加。冯法禩访谈:冯法,别名骆风,1914年生,安徽庐江人。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顾问、徐悲鸿国际艺术研究会名誉主席,徐悲鸿艺术学院首席顾问。代表作品有《雁荡山》、《捉虱子》、《演剧队的晨会》、《刘胡兰就义》、《南京大屠杀》(合作)、《苏州耦园》、《长白山天池》、《西双版纳少女》、《吕霞光夫人像》、《暖冬》、《岁月》等。2004年秋天,冯法禩寓所。30年代初的时候,我在上海,还没有考进南京中央大学,大概是1932年吧,我去看过刘海粟的画展,那时也不认识徐悲鸿也不认识刘海粟。画展在当时的南京书局举办,在画展上我看到一张他临摹的大画,是法国浪漫主义作家德拉克洛瓦的成名作《但丁的小舟》,我站在那看他临摹的那张画,觉得临摹得非常好,但是后来我听到很多人讲——留学法国的人多了——说这张画不是他临摹的,是他花钱买的别人的临摹。他以为人家都不知道,但是那时很多人都出国了,谁不知道呢?第214节:冯法禩访谈我亲眼看到他拿着别人临摹的塞尚的石膏像,在人家临摹的画上签上他自己的名字,这就变成了他的临摹了。听说他在法国,写生也是喜欢装装样子,别人写生拿上画架,站一上午,他呢,早早地去支上一个画架,上面用大字写着“刘海粟”,占一个位置,人就跑掉去玩了。这个人(指刘海粟)人品有问题,当时我们都在上海,虽然比我们大十七八岁,但都知道。也算是一个时代的人。你不能不说他不聪明,但是他的聪明是用在邪道上,没有用在学术上。刘海粟有一股势力,很大的势力,活动能力很强。甚至活动到中央高层了。在石楠的书《刘海粟传》中,说徐悲鸿在刘海粟那里学习,刘海粟还给他衣服穿。那时候刘海粟只不过17岁,他跟谁学过了?周湘是他的老师,但是他把周湘给害苦了。(刘海粟在周湘的布景画传习所学习的时候)刘海粟晚上嫖娼,回来的时候翻墙过来,周湘开会决定这个学生不能要,开除了。刘海粟在上海认识很多人,结果倒打一耙,和周湘打官司,结果周湘官司打输了,把周湘所有的东西都判给他了,他因此成了学校的创办人。周湘30年代去世,很生气的,被气死了,他的家人在上海,听说处境很艰难的。那时很多做学问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根本对刘海粟这个人不齿,他也希望人谈他,别人越骂他他越出名。(裸体)模特儿的事情也不是他第一个,我是1933年入学,我一进学校,就画模特儿,(在这之前)周湘也在用模特儿,弘一法师也在用模特儿。1943年,我开画展的时候,刘海粟来看过我的画展,不是在桂林就是在贵阳。我印象很深,画展开始后,他也来看画展了,他看画展也不好好看,走马观花,扬着脖子转了一圈走掉了。还有敌伪时期,刘海粟也是很不光彩的,在上海和夏伊乔结婚,日本人来参加,还有很多汪伪政权的人来,日本两个重要人物来他家做客,这是他自己说的。第215节:冯法禩访谈刘海粟还说潘玉良是他的学生。潘玉良是不是他的学生?这潘玉良是在法国学画的,不是跟刘海粟学的,那么多人是他的学生,那他(指刘海粟)的老师在哪里呢?一个人成绩好,他有学习,有记录。徐悲鸿为什么有成绩?他有那么多素描。徐悲鸿是凭本事出名的。徐悲鸿到底是不是他的学生?肯定不是,徐悲鸿那时去谋生,没有门路(进入上海图画美术院)。徐悲鸿光在纪念馆的素描就有800多件,但是刘海粟的素描我们没有见过,他自己说是被大火烧掉了,我觉得这是胡说八道,到底是在什么场合下烧掉的,都没有说清楚。我比他们小了十七八岁,但是也算同一个时代的人,了解一些情况。说素描被烧掉了,这是说谎。现在看他的油画怎么样?可以说是没有功底,我们承认他很会吹牛,很会打扮自己,但并不代表他的学术很好。40年代,徐悲鸿和刘海粟还打过笔墨官司,为什么事情呢,那时候徐悲鸿画了一个国画猪,画得很得意,在画上题了四句诗:“少小也就锥刺股,不徒白首走江湖。气力无作张皇事,沐浴熏香画墨猪。”刘海粟很无聊,给徐悲鸿挑毛病,说他写白字,说是图谋的图写成徒弟的徒,徐悲鸿说我的本意并非是说图谋,不理会他。刘海粟当时是上海私立学校校长,徐悲鸿是在南京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任科主任。徐悲鸿先生在南京拒绝给蒋介石画像这个事情是真的。徐先生不但不给蒋介石画像,而且他说他要画就画孙中山,他当时画了孙中山,120厘米乘以80厘米。徐悲鸿和蒋介石有一个矛盾,发表了一段讲话,他写了一个文章,在《新民报》发表,骂蒋介石。刘海粟老是拿自己和徐先生比。徐先生是真正的抗战,一百万都捐给中国抗日了。他(刘海粟)老模仿徐先生。敌伪期间,他和日本人关系那么好,上海的吴湖帆、朱屺瞻也当了汉奸了,周必聪他也很了解刘海粟,包括吴宗仁,我1984年到法国,吴宗仁给我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在我的画册里有。他让我去看周必聪,他在信里也给我说刘海粟这个人善于为自己立碑。第216节:黄苗子访谈黄苗子访谈:黄苗子,1913年生于广东省中山市,曾用名黄祖耀。我国著名的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书法家、作家。代表作有《美术欣赏》、《吴道子事辑》、《古美术杂记》、《画家徐悲鸿》、《八大山人传》、《画坛师友录》、《艺林一枝》等。2005年秋,黄苗子寓所。你看过简繁写的那三册关于刘海粟的书吧?因此所有的书我都不提刘海粟。徐悲鸿和刘海粟两个人为什么争论,就是刘海粟说徐悲鸿是他的学生,这让徐悲鸿很生气。徐悲鸿到底有没有进过上海美专?这个很难说,有人说一大群学生合影里面有徐悲鸿,徐悲鸿本人对这个也含含糊糊,不愿意多说。徐悲鸿的去世应该也和刘海粟有关,在文代会上谈到刘海粟,晚上有一个宴会,招待中外几个艺术家,在吃饭的时候送到医院抢救,没有抢救过来。徐悲鸿的人品、为人处世都很好,很用功。我和徐先生是在上海认识的。徐先生平易近人,我们在重庆的时候,他住在郊外,我住在城里,有时来城里会来我家吃饭、聊天。徐先生和刘海粟上海论战,说徐悲鸿是他的学生,他算什么,徐悲鸿不服气。当时,有一个画家张弦,是与刘海粟一起去的法国。张弦家境不好。从欧洲回来后,傅雷把张弦介绍给刘海粟,张弦就留在上海美专任教。这是张弦亲自给我讲的一件事,星期天,刘海粟叫张弦,说明天你到我家吃饭。后来张弦去了,刘海粟叫了一桌子人在那里打麻将,刘海粟给张弦说,你给我画一张好吧?等张弦临摹差不多了,刘海粟麻将搓得也差不多了,叫张弦说,来吃饭,吃饭。看看画说画得不错,后来题了自己的名字。张弦告诉我的事情,是事实。傅雷的话也是事实。傅雷一开始是刘海粟的秘书,刘海粟书中的很多东西是傅雷的东西,刘海粟编了一个《海粟丛刊》,里面大都是别人写的。刘海粟虽然是上海美专的校长,但很少见到他,从来不去开会,有一天突然来了,一讲讲了两个钟头,说我怎么给国家做的贡献等等。第217节:范曾所以这个人没法谈,才气、基本功都谈不上。他说张大千的泼墨是跟他学的,这是瞎说。他怎么能跟张大千比呢?徐悲鸿与刘海粟争端的事情,有时很容易被人误会画派之间、派系之间的斗争,其实这个不是谁的派系的问题。是人品问题。刘海粟身边的人写的文章,像编故事。石楠的文章有些莫名其妙,把巩俐变成潘玉良(指巩俐在电影《画魂》中扮演的潘玉良),潘玉良长得不好看,但是人非常好。最近又有人出了一本《潘玉良传》,说刘海粟怎么发现的她、怎么培养的她等等。刘海粟习惯于说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范曾访谈:范曾,1938年7月生,江苏南通人,字十翼,别署抱斋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出版有画集、书法集、诗集、散文集、艺术论、演讲集等百余种,近年《范曾序跋集》、《画外话范曾卷》、《范曾散文三十三篇》、《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范曾卷》、《范曾临八大山人》、《范曾谈艺录》、《范曾诗稿》、《鲁迅小说插图集》、《插图本鲁迅小说经典集》等影响甚大。2004年冬天,陪业师张晓凌先生到青岛拜访范曾。在简繁的《沧海》一书中,有一个章节里面,说到我(在简繁的《沧海》中有一章写到,范曾曾与台湾的欧豪年,力邀刘海粟联办“20世纪中国三大师巡回画展”,被刘海粟拒绝了。意指此事),其实事情的原因并非像简繁所说。90年的时候,在美国的刘海粟主动邀请我到德国与他一起展览,我没有同意,结果在简繁的《沧海》一书中,刘海粟信口雌黄,进行人身攻击,刘海粟此人可恶。如果你写《世纪恩怨》这本书,我给你题写书名。我从南开大学转校至中央美术学院,也算是徐校长的学生,说起来,我和徐悲鸿先生的渊源很深。徐悲鸿先生深得陈散原老先生的欣赏,徐悲鸿常常去陈府走动,与陈散原的长子陈师曾关系很好。我的曾祖范肯堂,世人称他为范伯子,与陈散原老先生同为同光体诗人,并为诗坛领袖,可谓双峰并峙,且二人关系甚好。陈散原之子陈师曾,年轻时候曾跟着曾祖学习过行书,曾祖十分看重陈师曾的才华,因此将自己的女儿范孝嫦,也就是我的姑祖,许配给陈师曾。光绪二十年,也就是1894,甲午海战爆发的那年冬天,陈师曾与范孝嫦结婚,陈范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第218节:范曾我的恩师蒋兆和先生也是深得徐悲鸿先生早年提携与培养,徐悲鸿不愧是近现代美术史上的教育家、绘画大师。徐悲鸿认为,画品好需先人品好,我常常说,其心不正则落笔无法。由这点来看,徐悲鸿先生更是为人从艺的典范和楷模。作者补记:2002年,《文化时空》杂志社邀请画家丁寺钟就《沧海》一书采访简繁,在访谈中,丁寺钟就书中所涉及范曾的章节进行了访问。丁寺钟:《沧海》对范曾的人品多有批评,听说范曾也要求为他“平反”?你打算怎么处理?简繁:一般人都说范曾这个人很傲慢,但是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浅薄得很。范曾最初从我的一位旅德画友那里,听说了《沧海》和刘海粟在书中对他人格的批评,当时他在法国,我在美国,他急切地约我尽快到中国一谈。今年4月,我们在北京他的寓所谈了两次。谈下来,我确定不可能为他“平反”,因为我对他的人格更加鄙视了。我以前读过范曾写给刘海粟的信,也代表刘海粟给他回过信,知道范曾对刘海粟顶礼膜拜,以刘海粟“摸头”为荣。但是这次见面,他为了反驳刘海粟的批评,竟居高临下地从人到画到历史贡献和地位,把刘海粟彻底否定了。譬如说,他携“美人”初到法国时,为解困窘,曾与台湾的欧豪年,力邀刘海粟联办“20世纪中国三大师巡回画展”,被刘海粟拒绝了。范曾说:“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刘海粟无论是画、字、文,还是现在的社会影响和将来的历史地位,都远不能同我范曾比!我不可能邀请他举办联展,因为他不配!”范曾一再拜托我为他正名,并复印了一篇文章给我作参考,题目是《再谈刘海粟和范曾》,写的是范曾与其恭称为太老师的刘海粟惺惺相惜的故事。文章引录范曾在1994年刘海粟百岁生日时敬献的贺诗:“刘海老百年寿诞,料极隆盛,谨额首以颂:恢恢大师,华诞百年;人中之瑞,艺中之巅;气吞河岳,轩堂列仙;玉虬乘,浮游三千;斯人与归,共拂云天。此颂先生大富贵亦大寿孜。”文章说:“老先生看了贺诗,高兴地说,过些时候我要和范曾一起举办画展。这将是艺术史上的盛举!”文章还说,刘海粟在弥留之际,叫身边的人把范曾的贺诗拿出来朗诵给他听,“老人听后脸上泛起一层欣慰的红光……”我一边读着,一边便在心里冷笑。第219节:文怀沙访谈(以上文字摘自简繁新浪博客)简繁所说是真是假,还有待范曾先生进一步证实。文怀沙访谈:文怀沙,1910年生于北京,祖籍湖南。字贯之,斋名燕堂,号燕叟。解放后曾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国内多所大学任教,担任教授、客座教授、顾问等。现为上海大学文学院名誉院长、西北大学唐文化国际研究中心名誉主席。2005年,朝阳东三环外文老的艺术沙龙。时值文老眼疾,刚刚动完手术,仔细地看信札,良久未曾发言,后来颇有感慨地说:徐悲鸿与刘海粟两个人都为近代美术教育做出了很大贡献,我和晚年的刘海粟也是好朋友,刘海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在艺术上有很大的气魄,晚年曾作诗,有些诗拿来让我看,我劝他就写些绝句吧,他可能没有受过严格的古诗词训练,平仄方面不是很讲究。对于刘海粟,我觉得看一个人,多看他的艺术创作,不要把他的缺点扩大化。欧阳中石访谈:欧阳中石,1928年生于山东省泰安市肥城。我国著名的学者、教育家、书法家、书法教育家。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在书法理论研究方面,着述颇丰,主要有《中国书法史鉴》、《中国的书法》、《书法教程》(主编)、《章草便检》、《书法与中国文化》等。2006年,首都师范大学,欧阳中石寓所。徐悲鸿和刘海粟都是我尊敬的两个前辈。看到这封信札,勾起了我很多回忆。那个时候,中国沦陷了一大半,在沦陷区的人民怎么生存呢?可能有些人做出了一些出格的做法,但是作为艺术家,没有做对不起国家和民族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去下定论(意指“汉奸”一事)。于志学访谈:于志学,笔名问津、干城,1935年生于黑龙江肇东市。冰雪山水画创始人,现任黑龙江省美协名誉主席、黑龙江省画院荣誉院长、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术创作院创作研究员。第220节:文怀沙访谈2009年2月,于志学老师家中。对刘海粟的了解,是通过我所接触的资料,主要就是陈传席写的那篇文章,还有就是他的一个研究生简繁写的关于他的书《沧海》,这本书,我没有看完,我们办公室的一个秘书长提到这本书,但是没有找到这本书,有时在网络上看到一些书的内容。这本书所写的刘海粟主是道德品质的范畴。我与陈传席见过面,我曾经问过陈传席,我问他,你说的都是事实吗?他说是事实,当时《新华日报》曾经刊登过他是文化汉奸的文章。刘海粟到底是不是汉奸呢?要看他是不是出卖了民族的利益,这个不好下结论。我主要谈一谈刘海粟与徐悲鸿的艺术创造。徐悲鸿与刘海粟是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不可逾越的两个人。不管是不是承认他们,他们的创造性、开拓性的功绩都是无法抹煞的。也并非说开拓性都好,但人类向前发展离不开创新、开拓。艺术的发展同样如此,徐悲鸿与刘海粟在艺术的开拓领域内功绩是不可磨灭的。我认为,两人的主要区别在于艺术主张的区分。两者的恩恩怨怨主要基于一些创造过程中主张的分歧,以及他们美术观念、手法、手段的不同,从而导致了这两个人多年的恩怨。如今,在谈到引进西方艺术观点的问题时,往往对于徐悲鸿的批评很多。对此,我也有客观感受。记得有一次,我陪同台湾画家刘国松在北京参观,我建议他去看看徐悲鸿纪念馆,他摇摇头说不看了。我说徐悲鸿是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的泰斗,在美术教育工作中贡献很大。他说徐悲鸿从艺术观点的引进上来说,是不成功的,他引进西方写实主义,拒绝新的前沿的艺术观点。在教育上也坚持己见,不称职,他引进的东西是错误的。他没有引进当时最先进的、艺术前沿的东西,认为徐悲鸿的教育不够格。这是刘国松的一个观点。艺术就是因为有了不同的观点,才能更快地发展。而徐悲鸿与刘海粟的有很多不同观点,则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因此造成了他们之间不必要的恩恩怨怨。第221节:文怀沙访谈我们都知道,画画的人一开始都是写实,写工笔,然后再写意,之后再走向抽象。就和楷书、行书、草书一样。学绘画的人都很喜欢西画,因为西画写实,像照片,对于初学者而言,这是最高的嘉奖。但是在成熟画家眼中并非这样看。(我刚开始学画时)我是非常崇拜徐悲鸿的,当然现在也对他依然崇拜,但是不像以前那样崇拜了。刘海粟的东西我看得不多,解放后看的是一些山水,后期的山水,油画很少。徐悲鸿与刘海粟的艺术创作完全不同,徐严格按着西方写实的标准来绘画,强调素描。刘不同,他有强烈的个性。因此可以说,前者守旧,后者有创造性。如果按照人的价值来说,这有本质的不同。西方有一个哲学家曾经说过,人就是创造的符号表现了价值,也就是说,在西方人的观念中,人的价值就是创造。按照这个说话,让我们看看徐悲鸿与刘海粟对绘画领域的影响。先谈谈徐悲鸿,我不认为他有源头创作。他仅仅是复制前人的技术,他在绘画上没有创造性,没有留下更多使后人得到启迪的作品与思想。当然不能否认一点的是,他在教学上有很多可圈点的表现。刘海粟有一些创造性,他画的黄山泼彩,他的绘画状态在那里。这两个人都是有缺陷的,那就是他们都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画派。画家(要有)终身所追求的创作样式,有了样式才能有风格,有了风格才能建造体系,有了体系才能影响一大批人,才能形成队伍,才能形成画派。这两个人都没有形成画派。徐悲鸿缺陷更多,他没有创出一种样式,徐先生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绘画体系。他没有艺术主张,他没有形成自己的样式,因此他没有形成自己的体系,他没有,但是这也不能说他不伟大,也伟大,但是他在教育上的成就要大于他的创作。另外,作为一个美术教育家,他也有不足,作为一个教育家,他引进西方写实主义,没有引进西方先进的艺术思想,频频地批评马蒂斯,这是缺陷,就如同厨师一样,就买白菜,不买萝卜,做出来的饭让人吃了会得偏食症的。第222节:刘赦访谈刘海粟抓着徐悲鸿的这个缺陷,就变成了纠葛了。那么,刘海粟是不是就是如他所说的,就是开源导流的一代宗师?我觉得他的话大了,越位了。他的位置不在那里。我们先谈谈一代宗师需要具备什么条件,首先第一个条件,必须开源,刘海粟没有开源。第二,要导流,要在源头上引出流,他也没有做到。开源导流他没有做到,因此他不是一代宗师、一代巨匠。第三,要影响一大批人,形成一个庞大的体系,他没有。第四,要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承上是有传统,启下是有发展,他没有。第五,要给历史增添新因素,从这一方面说,刘海粟有一点,就是他的泼彩画。但是泼彩到底是不是刘海粟发明创造的呢?目前还有争议,目前大家比较认同的说法是张大千发明创造的泼彩。不管怎样,这个,也算是他给绘画艺术增添的新因素吧。说起给历史增添新因素,徐悲鸿没有,他没有给历史增添新的因素。第六,在社会上产生广泛的影响力。这一点,刘海粟有了,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是这个影响是正负面都有,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说,负面影响还大于他的正面影响,那这个他就是抵消了。徐悲鸿在社会上产生的影响是正面的,是正数,这个问题上我赞成我们的徐先生是导师,是先哲,但是说他是艺术巨匠他还不够。他曾经提倡人品高于艺品,这是从道德范畴去说,但并非属于艺术范畴,我不大赞成。这是谈到做人的要求。人品不是艺术的范畴,那是不需要讨论,人品是必须的,是不需要谈的。刘赦访谈:刘赦,1960年4月出生于湖北麻城。198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现为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善工笔人物画,兼攻山水,多幅作品被海内外美术馆、艺术馆收藏,近百件作品发表于《亚洲艺术》、《中国文物世界》、《朵云》、《香港名流》及《中国工笔画全集》、《二十世纪中国名家作品集》等数十种国内外专业刊物及大型画册。出版有《刘赦画集》,着有《近代名画》、《中国历代国宝精品100例赏析》等。第223节:刘赦访谈2009年2月,南京紫金山庄。徐悲鸿和刘海粟去世这么多年了,美术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们之间的一些矛盾,挑起事端,进行人身攻击、人身谩骂,我个人认为是毫无意义的。我是南艺毕业的,有幸在南艺上学期间,听过刘海老的课,毕业以后又分到了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后来又改为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也就是原先的中央大学艺术系,这是徐悲鸿先生创立的。新中国成立后,院系调整,建筑学划到了东南大学,农业学划到了南京农业大学,林业学划到了南京林业大学,艺术学划到了南京师范大学,现在这几所大学都是211大学。南京艺术学院的前身就是海老在上海创办的上海美专,当时我上学的时候,谢海燕先生是副院长,在上海美专的时候是教务长,建国后和山东大学的艺术系,苏州美专构成了今天的南京艺术学院。可以说,当代美术的两个教育大师所开创的学校都在南京。从历史上来讲,两位先生对我都有恩泽,一个是我接受美术教育的南艺,一个是我现在工作的徐悲鸿先生创立的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有些人对两位先生进行人身攻击,比如前几年,90年代,陈传席先生找到了一些解放前的报纸,断章取义,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侮蔑刘海老是汉奸。但我认为这是不公正和不客观的,我和陈传席也是好朋友,但是我对他得出的结论却不以为然,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大半个中国沦陷了,上亿的人民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刘海粟当时在沦陷的上海,他一个人怎么去抗日?如果说他在上海没有抗日就是汉奸,那么当时徐先生到了广西,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他是逃跑呢?所以说这种评价都不尊重历史事实,我们一定要把特定的人和事放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此外,还有一部小说《沧海》,是我的一个南艺的早年毕业的师兄,也是刘海老的研究生简繁攻击海老写的,认为刘海老生活中怎么怎么样,也就是怎么不道德。但也有一些传闻徐先生第一个夫人怎么样,第二个夫人怎么样,我觉得不能用一些生活中的小节来攻击两位大师。第224节:刘赦访谈我觉得这些都是不负责任的,就像我们现在说的狗仔队,他们不是去报道艺术,而是找一些明星的花边新闻去炒作,从而就把这些人的艺术给抹煞了。我个人认为,刘海粟先生也好,徐悲鸿先生也好,都为中国近现代美术教育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都不愧是两个艺术大师。刘海老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过,徐悲鸿是我的学生,他不承认我没有办法,但是我们上海美专的教务档案上,有他亲笔签的字,注册时候签的,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有据可查的。这是他的原话,我亲耳所闻。我认为,不是说徐悲鸿做了上海美专的学生就是一种屈辱,或者是处于刘海粟先生之下。社会在发展,艺术也在发展,并不是说老师永远比学生好,其实我更想谈的是两位先生对中国高等美术教育所做的贡献。徐悲鸿和刘海粟都是第一批到法国留洋,还包括吕斯百,也有一批到日本留学,比如傅抱石先生。当时国内民国时期的教学主要是以法国的教育模式为主。新中国成立后,大批的学生到了苏联,把苏派的高等教育模式又带到了中国,又主导和替代了法国的教育模式,至于说哪种模式好与不好,对今天而言,有利有弊,也并不是说法国的好,苏联的就不好。要看哪一种更适合今天的中国。悲鸿先生我没有见过,刘海老是我在南艺的校长。张华清老师是我的南艺的老师,张华清认定苏联的教育模式,让我们都按照苏联的教育模式画素描。记得有一次,刘海老来到教室,看到我用炭条画了一张素描习作,因为我不太喜欢苏联的教育模式,所以画得有些出格,海老在看了所有的作品之后,在我的作品前站住说,好,这张画得好!海老当时坐在轮椅上,给全班同学和老师大声地说,艺术要有个性,全班学生画得都一样,不可取,马克西诺夫做我的学生我也不要。这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海老,使我震动很大,第一次聆听刘海老对艺术的见解,开启了我对艺术真谛的认识,就是艺术要有个性,这使我一生受益不尽。第225节:刘赦访谈1993年,我去香港办画展,晚上到香港刘宅看望海老,当时他刚刚过完98岁的生日,我记得晚上8点半到他家,当时澳门造型学院的一个院长也在,我向海老介绍了画展的情况,并送上了我的画集。海老听了情况,马上激动起来,说,你在南艺是我的学生,南艺是我的学校,为什么不让我去参加展览,你画得好,你出画集,我也要题词啊!夏伊乔师母当时在旁边,忙给我使眼色提醒我,说,一提到南艺,刘海老就激动,所以对他不要谈太长的时间,我默许。刘海老对我的画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艺术要不停地创新,创新是艺术最难解决的问题。海老说,我98岁了还在创新,说着让他女儿拿出三张四尺开三的新画的荷花,这些画面不注重具象,用笔泼辣大胆,满纸都是他对艺术天真烂漫的追求,当时觉得,刘海老的笔墨又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第二点,他评价我的画感觉细腻,能抓着一些民俗美术的东西,吸收到我的画中,表现在细微处,难得,难得,要这样走下去。第三,他说要到生活中去,到自然中去,自然会赋予你灵感和美感。要敢于叛逆,敢于打破旧的框框,法无定法,乃为至法,要每过半年,给自己一个总结,一个艺术家,无所谓花鸟山水人物等艺术题材的表现,要全面发展,画中国画首先要写好书法练好书法,书法是中国画的基础,线条是中国画的骨,笔墨是中国画的肉。海老的这些教诲,至今还在指导着我的艺术创作。记得当时正是南艺80周年校庆,每年校庆的那一天,刘海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赶回来参加校庆。我问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回去,刘海老很生气,这时夏伊乔师母接过话说,还不是海老去了台湾,去了蒋介石的墓,说了一些怀旧的话,然后有关方面不满意了,所以就没有回来。这时刘海老说,南艺是我的学校。这次与海老的会见,使我受益匪浅,至今想起历历在目,当时我给海老拍了一张照片,你可以用在书上。刘海老爱他的学校,80年代的时候,刘海老写了一副书法“精神万古,气节千载”,卖了10万港币,可以说一字万金。这10万块钱捐给了南艺,设立了刘海粟奖学金。我曾经在1984年得过这个奖学金。第226节:刘赦访谈80年代,我是我们班的班长,当时由于不满学校的一些做法,很想找刘海老谈谈。刘海老恰好回南京,我设法翻栏杆面见海老,他说,我喜欢和学生交流,我要告诉他们让他们改正。刘海粟先生对我的教诲,记忆比较深刻的还有,他曾经说过,风格是教不会的,对一个教育者来说,只能教给学生创作方法。毕业后,我分到了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在这之前,南师是不要南艺毕业生的。我没有任何背景。因为很多老先生对南艺有意见。我还要感谢周虞康主任力排众议,顶着压力要了我,当然也感谢方俊先生的推荐。周主任当时给我说,我不看你的背景,我们需要你的专业,其他的门户派别都不重要。话虽这样说,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我看到一些阻力。我来时是助教,需要找一个教授来带,周书记找我谈话说,杨建候先生说南艺的我不要,谭勇先生说,我不带南艺毕业的学生。当时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摸索着教学方法,今天看来,这都是派系之间相斗所带来的恶果。当时的南艺就没有这么多框框,我记得南师的徐明华先生素描画得好,我们南艺的同学就来南师看徐明华的素描。我分到南师后,逐渐理解了徐悲鸿先生。他是近代美术教育的奠基者,50几岁就辞世了,他如果能活到80岁,肯定也是艺术上的大师,从他30年代的《泰戈尔像》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在做东西融合的尝试了,但是没有成熟。刘汝醴是南艺的教授,他收藏了徐悲鸿的两幅画,一幅是《喜鹊图》、一幅是《女体素描》。我可以感觉到徐先生的心非常细腻,对物相的把握非常准确。南师曾经出了三本徐先生的画册,使我更全面了解到了徐悲鸿的艺术面貌。后来这两张画被南师用两万块钱收购了,这也弥补了南师没有徐先生作品的遗憾。徐悲鸿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我认为徐和刘所谓的恩怨,只是艺术追求的不同,教育方式不同,审美取向不同。徐悲鸿是西画的底子,刘老是国学的功底。刘海老十上黄山,曾经写诗:“昔日黄山是我师,今日我是黄山友。”海老的泼彩是有创造性的,比前人有了很大的飞跃。尤其是看了他十上黄山的大幅山水,那种奔放的笔墨,那种富有张力的气势,令我感动(此时,刘赦眼中闪耀着激动的泪花)。第227节:刘赦访谈徐先生人体素描好,尤其是对女人体的描写,更是细致,我喜欢之极啊,我认为目前在人体素描方面,没有人能超越他。到今天这个时代,对两位前辈矛盾的扩大化,或者制造新的矛盾来诽谤两位大的艺术家,这是对前人也是对自己良知的不尊重,现在有人在网上攻击刘海老,说刘海老骗奸师母,这是对海老的极大侮辱,是非常无聊的。我现在所在的艺术学院,是徐悲鸿先生开创的。徐先生也非常喜欢有作为的青年,吕斯百先生曾经是徐先生的学生之一,当时他家庭困难,徐先生推荐他留学法国,他送吕斯百到中山码头,徐先生把自己的一件呢子大衣披到吕斯百肩上,叮嘱他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吕斯百学成归国后,徐先生去欧洲巡展,让吕斯百代理系主任,后来徐悲鸿先生展览归国后,吕斯百却不让系主任职务了。这中间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人知道,可能有些人还在埋怨吕的人品差,但是因为吕斯百没有刘海粟的名气大(讨论的人也不多)。两下比较来看,有些人就把刘海老的缺点扩大化了。我作为南艺刘海粟的学生,又是徐悲鸿先生开创的中大艺术系的后继者,我一直在努力消除南师和南艺的门户之见。现在两校已经开展了全方面的合作,比如硕博答辩,互相协助,共同申办科研课题,两校美术作品联展。现在南师艺术系可以说在原中大艺术系的基础上取得了更大的发展,延续和发展了悲鸿先生的艺术主张。由当年的艺术系被升级到艺术学院,我想徐先生若是九泉有知应当瞑目了。如今我们每年都会请廖静文先生到学校来看一看,同学们都很敬仰廖先生,通过她,我们仿佛还感觉到,徐先生依然还在南师教诲我们,要我们在艺术上致广大,尽精微。刘海老的教育思想,是不拘一格,他反对模式化,如今我也把这种思想运用到教学中去。两位先生对艺术的终极追求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形式。刘海粟先生讲话时说南艺是我的学校,我的心血,他说话张扬,狂放不羁,不拘一格,说话不留后路,大概是他成也于此,败也于此。第228节:后记我再补充一下,简繁是我的朋友,他骨子里是崇拜海老的,处处想模仿海老,学习海老,但总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弄出一本不知所以然的书,把刘海老给丑化了,这也是刘海老在教学上的一个悲哀。你的这本书名字起得好,《世纪恩怨》,一个旧的世纪已经过去了,我希望这个恩怨也成为过眼烟云,让我们没有门派、没有成见,没有心碍地进行艺术创作,携手创造中国美术教育的新世纪。后记古语讲,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逝者讳。徐悲鸿与刘海粟都是中国近代美术史上受人尊重的大家,且均已离世,对他们二人的评价如何掌握分寸、拿捏尺度是一个颇费脑筋的事情。在撰写本书的过程中我也有过顾虑,担心旧事重提会对逝者造成伤害。期间也有朋友劝我放手,以免惹上麻烦。但作为一个近代美术史的研究者,我认为有义务厘清这段历史,就如刘海粟先生所说,还历史以本来面目,以正视听,也杜绝各种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我既非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也不曾求学于南京艺术学院,更非徐刘体系的人,我只想本着一个艺术家的良知,尽量接近历史的事实,还原一个真实的徐悲鸿和刘海粟。在网络大兴其道的今天,各种说法肆意流行,甚至有些人根据自己的需要,杜撰出各种似是而非的故事,强加在两位大师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更应该小心求证,多方查询,还原这段历史,给两位大师以公正客观的评价。基于以上认识,我便开始埋首故纸堆,在茫茫书海中索骥。在探寻徐悲鸿与刘海粟的经历过往中,我感慨颇多,仅就文献资料而言,徐悲鸿的历史年表就要比刘海粟清晰很多。或许是个性使然,徐悲鸿先生治学严谨,其历史年轮清晰可寻,而刘海粟则喜好夸夸其谈,善于将历史当做传奇,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有时无心,有时有意,但或多或少都为厘清那段历史增添了不少路障。我常常在想,发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的那场论战距今不过百年,徐悲鸿英年早逝,驾鹤西去仅仅50余年,刘海粟享年百岁,去世也不过十几个年头,为何距离我们如此近的一段历史,被笼罩了如许多的烟尘迷雾?是我们的当事人对历史过于玩世不恭,以为历史是自己的独家记忆,可以随意涂抹删改?还是我们这个时代过于浮躁,对别人塞过来的信息不加思考判断,全盘接受?或是二者皆有,一方的纵容导致了另一方的放肆?第229节:后记或者,是我们这个时代过于健忘了,总是有新的东西涌来,总是有新的故事发生,于是就将那不过百年的历史置诸脑后,听凭一些哗众取宠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们对过往的淡漠而将历史打扮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样。于是,这段不过百年的历史也就有了一些原本不该有的扑朔迷离。我在民国时代的美术史林中一步步摸索前行,期望能透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烟尘,还原一个明朗的历史图谱,交给后人一段清晰的近代美术史。写完此书,我感触颇多。人们常常说,历史是由个人创造的。这话不错,人生犹如须弥芥子,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在书写着自己的历史,或如皓月当空,或若细沙自流,自己的生活终归都会成为历史,有的被载入青史,有的随风逝去。但历史绝对不是个人制造的,它不是能择优录取的记忆,随意被自己打扮与装饰,它还有很多见证人啊!我们应当对历史心存敬畏。在去厘清这段尘封并不长但布满烟雾的美术史时,我尽量争取做到客观与公正,因此,对于两者的家属,我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我不希望自己的判断受到他们主观情绪的影响。对于曾经与他们有过交往的故人,我也希望他们能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讲述,但人是有情感、有情绪的,因此,在访谈中有时也会听到言辞激烈的叙述,为了真实,我原文录出,如有不当之处,希望读者能够谅解。撰写此书时,我很想能够采访到著名的漫画家丁聪。丁聪是画家丁悚的儿子,是刘海粟的干儿子,但当我想要去拜访他时,著名漫画家方成先生告诉我,他已经卧病在床,不能说话了,只能表示遗憾,并祝先生早日康复。就在我整理此书的过程中,偶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又为此书增添了一些逸趣。今年2月10日,正当本书即将付梓之际,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一批写给世纪老人季羡林的信札,问我要不要,我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应允了,心想看一看再说。第二天看信后我大吃一惊,这批信函约一百余封,收信人皆为季羡林,其中包括周汝昌、臧克家、汤一介等一批名家手迹,还有一些未到期的出版合同。为了防止这些珍贵信札流失,我略作还价便将所有信札留下了。我稍做整理后将信札放在好友那里,便于2月12日一早奔赴山东谈本书的出版事宜,后经《京华时报》披露了这个消息,没有想到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好多人将此事与季羡林的家事联系在一起,且由此延伸出种种猜想,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最后在报社的斡旋下,我将信札全部返还给了季羡林先生。季老特为本书题写书名以示答谢,无意中玉成了一段文坛雅事。在此我也想做一个小小的说明,这次信札事件由于我的无心,可能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我为此深表歉意。古人曾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也正是我此时的心境。此书的出版得到了很多朋友的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若有疏漏之处,还请指正。荣宏君己丑二月于京华品一草堂雨窗丑牛四月再校稿于山西五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