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家里,布鲁诺·莫伦茨告诉妻子说他要出差5 天。“就是周末,加上下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三。”他说。“局长先生要我陪他去出差。”“好吧。”妻子伊姆特劳说,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实际上,莫伦茨打算周末与雷内特一起度过,好好娱乐一下,星期一与山姆·麦克里迪会面,听取任务情况介绍,星期二越过国境去东德。即使他必须在东德过上一夜以便到第二个碰头地点,他也可于星期三晚上返回西德,夜间一路驾车及时回到家里,并于星期四去上班。然后他将递上离职申请,9 月份把事情理清楚,与他老婆分手,带上雷内特去不来梅港。他怀疑伊姆特劳是否会介意;她极少会关心他在与不在。瓦纳芙斯卡姬少校在星期四遭到了她的第一次挫折,她吐出一句与淑女身份极不相符的多余的骂人话,重重地摔下了电话听筒。她的监视小组已经到位了,准备尾随她指定的军事目标。但首先她需要大致了解他的日程安排和日常活动。要搞到这种情况她必须联系渗人到军事情报局中的克格勃第三总局几名间谍的其中一名。尽管克格勃与其军中的对手军情局之间常常是剑拔弩张,但没有疑问它们之间谁是头谁是尾巴。克格勃显得更为强大,这种优势自60年代初就已经增强了。当时一名叫奥列格·彭科夫斯基的军情局上校向西方吐露出苏联的许多秘密,使得他成为对苏联损失最大的头号叛徒。此后,政治局同意克格勃可把其特工渗人到军情局之中。这些人员虽然穿着军服,每天上班与军人们混在一起,但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克格勃。真正的军情局军官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并尽可能把他们孤立起来,但实际做起来往往不那么容易。“对不起,少校,”那位在军情局工作的年轻的克格勃特工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了她,“动态情况就放在我的面前。你说的那个人明天要出发去视察我们在东德的一些主要驻防。是的,我这里有他的日程活动安排。”她听完他的口述后才放下了电话。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写了一份申请,要求去访问在东柏林的克格勃总部第三总局职员。花了两天时间她的申请报告才获得了批准。她将在星期六上午飞往波茨坦的军用机场。布鲁诺·莫伦茨决定星期五那天尽快处理完日常零星工作,并且早点逃离办公室。因为他知道下星期四一上班就要递交离职报告,他甚至已经清理了办公桌的一些抽屉。他最后要处理的那件小事情是他的办公室保险箱。由于经他处理的文件资料谈不上什么密级,所以他很少使用保险箱。他的办公桌抽屉可以锁上,办公室门夜间也是锁上的,而且大楼还有保安警卫。但他还是整理了保险箱内不多的几份文件。在所有文件下面的保险箱底部,是配发给他的一支自动手枪。这支瓦尔特PPK 手枪已经脏了。自从多年前他在布拉赫靶场上试射之后,他还从来没有使用过。但因为手枪已经积满了灰尘,他想在下星期交回去之前擦一下。他的清洁工具箱在波尔兹的家里。5 点差10分时,他把手枪放进休闲装的口袋里,离开了办公室。当他乘电梯下到底楼时,手枪重重地碰在了他的屁股上,于是他把它插进腰带里,并扣上了外衣的扣子。当他想到这将是第一次在雷内特面前炫耀手枪时,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也许她将会相信他的工作是很重要的。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不管怎样她都爱着他。在驾车去哈恩瓦尔德之前,他在市中心买了一些东西——上好的小牛肉、新鲜的蔬菜、一瓶正宗的法国葡萄酒。他要在家里做一顿可口的晚餐,他喜欢在厨房里忙碌。最后他还买了一大束鲜花。他把欧宝轿车停在她那条街道的转角处,他每次来探望她时总是这样,余下的路他步行走过去。他没用车载电话通知她他正在过来。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用鲜花。她会喜欢那种做法的。当他走近公寓楼时,正好有一位女士出来,因此他用不着按电子门铃通知雷内特了。这样更好,他持有她的公寓门钥匙。他轻轻地闪身进了公寓,这样更能使她惊喜。他张开嘴巴叫了起来:“雷内特,亲爱的,是我……”这时候,他听到了她发出的一阵响亮的笑声。他微笑了。她一定是在观赏电视里的滑稽小品。他朝客厅里偷看了一下,客厅空荡荡的。笑声又发出来了,从走道传到了卫生间。他开始明白自己太蠢了——她也许有一位客户。他事先没有核实过。接着他明白如有一位客户,她总是在那间“工作”卧室里,紧闭着房门,而那道门是隔音的。他正要再次叫喊时,另一个人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男人。莫伦茨从门厅走进了走道。主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几英寸宽的缝,门缝处因为大衣柜门的敞开而被挡住了一部分。几件大衣摊在了地上。“真是一个大傻瓜,”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真的以为你会嫁给他?”“头脑发昏,神经搭错。蠢猪。你看他那个样子。”她的声音。莫伦茨放下鲜花和蔬菜,沿着走道走了过去。他只是感到迷茫。他轻轻地合上了大衣柜的门以让自己走过去,并用脚趾顶开了那间卧室的门。在那张铺着黑床单的标准床上,雷内特坐在床沿边,吸着一支大麻卷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美人蕉的芬芳味。斜靠在床上的是莫伦茨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一个男人:年纪轻轻,身材瘦而结实,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摩托车手的皮茄克。他们两人都看见了房门的开启,从床上下来了,那个男的一下子跳起来站在了雷内特的身后。他长着一张平庸的脸和一头脏兮兮的金发。在私生活中,雷内特喜欢“粗野的交易”,而这个人——她固定的男朋友,在他们达到高潮时动作确实很粗野。莫伦茨的眼睛仍然盯着床头对面电视机中播放的闪动的录像镜头。任何中年男人在做爱时的模样都不会是很雅观的,而当他一直没能达到高潮时他的模样就更不雅观了。莫伦茨注视着电视中他自己的形象,羞辱和绝望的感觉在不断地增加。在录像里,雷内特与他在一起,偶尔对着摄像机镜头做出一些厌恶的手势。显然,那就是引发笑声的原因。站在他面前的雷内特几乎赤裸着身体,但她很快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了。她的脸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当她开口说话时,她所使用的语音是他所不熟悉的,那是设妇所使用的尖叫声。“你来干什么?”“我想让你吃一惊。”他咕咕哝哝地说。“哼,我看你是让我吃了一大惊。现在滚吧!滚到在波尔兹你的土豆婆娘那里去吧!”莫伦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我真正伤心的是,”他说,“你原来应该告诉我。你原先没有必要那样愚弄我。因为我是真心实意爱你的。”雷内特的脸已经扭曲了,她啐了一口。“愚弄你?用不着来愚弄你。你本来就是一个傻瓜,一个又胖又老的傻瓜。床上床下都一样。现在给我滚蛋。”就在这时候,他伸手打了她。不是用拳头,是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颊上。他内心的某种精神垮了,所以他动手打了她。这一掌力量很大。他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这一掌把她打倒在地。至于那个黄头发男人此时在想些什么,莫伦茨是永远也猜不透的。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莫伦茨正在离去。但那嫖客把手伸进了皮茄克里面,这似乎意味着他有武器。莫伦茨从腰带上拔出了瓦尔特手枪。他认为保险是关上的。应该是这样。他想吓唬一下那个嫖客,让他乖乖地举起双手,然后放他走。但那嫖客也掏出了手枪。莫伦茨扣动了扳机。这支瓦尔特枪脏是脏了一点,但它射出了子弹。当初在靶场里试射时,莫伦茨的枪法很差劲。而且他已经有好多年没去靶场了。真正的枪手差不多每天都在练习射击。初学者的运气,这颗单一的子弹射中了15英尺远嫖客的心脏。那人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不管是不是紧张的反应,他那握着贝雷塔手枪的右手还在举上来。莫伦茨又开了一枪。雷内特趁此机会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二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后脑勺。刚才在争论时,隔音的房门已经关上了;房间里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传到外面。莫伦茨站在那里看了两具尸体有好几分钟。他感到麻木,还有点头晕。最后他离开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他没有把门锁上。他正要跨过摊在地上的那些冬衣时,某种现象引起了他的警觉,即使他已经处于了迷惑的状态,但他还是纳闷为什么把衣服扔在了地上。他察看了一番衣橱里面,注意到衣柜后面的一块木板是松动的。他把那块板拉了出来……布鲁诺·莫伦茨又在公寓里逗留了15分钟,然后就离开了。他带走了录有他自己的那盒录像带、那些蔬菜、鲜花,和一只不属于他的黑色帆布包。以后,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要那样做。在离开哈恩瓦尔德两英里之后,他把蔬菜、葡萄酒和鲜花—一扔进了路边各只垃圾桶里。接着他驾车差不多行驶了一个小时,把他的那盒录像带和手枪从塞弗琳桥上扔进莱茵河,驶离科隆,存放好那只帆布包,最后才朝在波尔兹的家中驶去。当他在9 点半走进家里的客厅时,他的妻子伊姆特劳没有说什么。‘’我和局长的出差旅行推迟了。“他说。”这样我将于星期一清早动身。““哦,那也好。”她说。有时候他想,如果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时对她说:“今天我溜到波恩把科尔总理枪杀了。”那么她很可能仍然会说:“哦,那也好。”她最后还是去给他做了晚饭。但饭菜味道极差,所以他没有吃。“我到外面去喝一杯。”他说。她又拿起一块巧克力,分了一半给儿子鲁兹。这两个人继续看他们的电视。那天夜晚他喝醉了。是独自喝酒的。他发觉他的双手在颤抖,而且浑身在冒汗。他以为自己是夏天着凉,得了流行性感冒。他不是心理学家,也没有心理学家来为他诊疗。所以没人告诉他,他正在朝向精神全面崩溃发展。星期六那天,柳德米拉·瓦纳芙斯卡妮少校抵达了柏林舍尼菲尔德,由一辆没有标志的轿车把她送到了在东柏林的克格勃总部。她立即核查了一下她在潜随着的那个人的行踪。他在科特布斯,正朝向德累斯顿进发,身边前呼后拥着一批军人,乘坐一支由军车组成的车队,处于她的监管范围之外。星期天他将抵达卡尔一马克思城,星期二是茨维考,星期三是耶拿。她的监视令不包括东德。监视今可以延伸,但需要办理文件工作。老是需要该死的文件工作,她愤怒地想着。第二天,山姆·麦克里迪又来到了西德,并把上午的时间用在了与驻波恩情报站站长商量工作之上。晚上他取出那辆宝马轿车,带上文件,驱车到了科隆。他住进机场外面的假日旅馆,他在那里预付了两天的房费。星期一黎明前,在家人尚在酣睡时,布鲁诺就起床并悄悄地离开了。在9 月初这个阳光灿烂的上午7 点钟到达假日旅馆,走进了山姆·麦克里迪的房间。山姆订了两份早餐并要求送到房间里。当服务员离开以后,山姆摊开一张包括东德和西德在内的两个德国公路交通大地图。“我们先定下路线。”他说。“明天早上4 点钟你从这里动身。行车路程很长,所以要注意劳逸结合,分几个阶段。从这里走E35 号公路经过波恩、林堡和法兰克福。接上E41 和E45 号公路经过拜罗伊特,往北到达边境。你就在那里穿越国境,在霍夫附近。萨勒桥国境检查站。一路上要行车6 个多小时。你要在11点左右到那里。我会赶在你的前面,在隐蔽处观察着你。你没事吧?”虽然已经脱去了西服,但莫伦茨在出汗。“这里太热了。”他说。麦克里迪开启了空调。“越过国境后,朝正北行驶到达赫姆斯多弗克鲁伊兹。左转走MO号公路朝西行驶。在梅林根离开高速公路进人魏玛。进城后找到7 号公路,再往西行驶。在魏玛西边的4 英里处的公路右边有一个路边停车处。”麦克里迪拿出那个路段的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那是由高空侦察机拍摄的,倾斜着一个角度,因为拍照时飞机处在巴伐利亚上空。莫伦茨能从照片上辨认出那个小小的路边停车处、几座小房子,甚至还有几棵树,遮掩着这个作为他的第一接头点的砾石停车处。麦克里迪仔细地给他讲述了他应该遵循的步骤,以及如第一次接头不成功,他应该到哪里去过夜,何时何地去参加与潘克拉丁的第二个,也就是后备的会面。到半晌午时,他们停下来喝咖啡。那天上午9 点钟,波波维奇夫人来到哈恩瓦尔德的那套公寓准备开始工作。她是一位清洁女工,是一名南斯拉夫的移民,每天9 点至11点来打扫卫生。她有大门的钥匙和公寓的钥匙。她知道雷内特·海门多夫小姐喜欢睡懒觉,所以进屋后她先去打扫除卧室以外的其他房间,这样她的雇主就可以在10点半起床。然后她再去打扫小姐的卧室。走道尽头那间锁着的房间她从来没进去过。她被告知那是一个小房间,里面堆放着家具,对此她很乐意接受。她不知道她的雇主是以什么来维持生计的。那天上午她从厨房开始打扫,然后是门厅和走道。她沿着走道在用吸尘器打扫,到了走道尽头的那扇门边时,她注意到那扇上锁的门的地上有一片似乎是棕色丝绸块的东西。她想把它捡起来,但那不是丝绸小块,而是一滩很大的棕色污渍,已经干硬了,好像是从房门下面出来的。要把它擦洗干净是会增加她的工作量的,她抱怨了几句,去取来一桶水和一把刷子。她现在是爬在地上擦洗着,这时候她的脚碰到了那扇门。使她惊异的是门动了一下。她去试了试门把手,发现门未上锁。那些污渍一下子还很难除去,她想可能还会流出来,于是她打开房门去看是什么东西在泄漏。几秒钟之后,她大呼小叫地跑下楼梯,用拳头拼命地捶打底楼的那套公寓。住在里面的那位困惑不解的退休书商打开了门。他没有上楼去察看,而是打了一个 110报警电话。在韦德市场的警察局于9 点51分接到了这个报警。根据全国警方固定的办事程序,第一到达的是一辆巡逻车,里面坐着两位着装警员。他们的工作是确认是否发生了违法或违反治安事件,其类型是什么,然后报告有关部门。其中一名警员留在楼下与波波维奇夫人待在一起,现在书商的老伴已在安慰她了,另一名警员上了楼。他没去触动任何东西,只是沿着走道走过去,看了一眼半开着门的那个房间,惊奇地吹了一声口哨,回到楼下去借用书商家里的电话。他用不着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就知道这是一起凶杀案。按照程序,他首先打电话给应急医生,在西德,应急医生是由消防部门提供的。然后他打电话给警察局,要求接暴力犯罪处总机。他告诉接线员他在什么地方、他发现了什么,并要求增派两名着装警察。他报告的情况传到了在韦德市场的警察局大楼10楼至11楼的凶杀科。科长指派一名警官和两名助手去现场执行任务。后来的记录表明,他们于上午10点40分抵达哈恩瓦尔德的那套公寓,这时候那位医生正要离开。医生比那位着装警员看得更为仔细,还检查过受害者是否还活着,但没去触及任何物品,他准备回去写汇报材料。刚刚抵达的警官名叫彼得·席勒,他在楼梯上碰到了医生。席勒认识这位医生。“有什么情况?”席勒问道。这位医生不是负责尸体解剖的,他的工作仅仅是确定死亡。“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一个穿着衣服,一个几乎没穿。”“死亡原因?”席勒又问。“有枪击伤口。尸体解剖后会更清楚。”“死亡时间?”“我不是病理学家。我估计大约是一至三天。尸体已经僵硬。这些情况不是正式的,仅供你参考。我已经完成了工作。我走了。”席勒带着一名助手上了楼。另一名助手开始笔录波波维奇夫人和书商的讲述。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开始在公寓楼外的街道上聚集起来。楼外现在已经停了三辆警车。如同先前那位着装警员那样,当席勒看到主卧室里面的东西时,也不禁轻轻地吹起了口哨。雷内特·海门多夫和她的嫖客仍躺在他们倒下的地方,那个几乎赤裸的女人的头部靠近房门,血从门槛处流到了外面。嫖客在房间的另一边,倒下时背对着电视机,脸上的惊奇表情依然留着。电视已经关掉了。铺着黑色床单的床上仍残留着两个人躺过的痕迹。席勒小心地踩着脚步,打开了一些橱柜和抽屉。“是一个妓女,”他说,“一个应召女郎。不知楼下的邻居是否知晓。我们要去询问。我们需要搞一份住户的清单。”那位助手名叫维赫特。他走出去之前说:“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的……霍普,是伯恩哈德·霍普。是一个银行抢劫犯,我想。一个冷酷的人。”“哦,好的,”席勒讥讽地说,“这正是我们需要了解的。一次黑帮的火拼。”公寓里有两部电话分机,但席勒即使已经戴上了手套,也不想去使用它们。电话机上也许留有指纹。他走到楼下去借用书商家里的电话。打电话之前他派两名着装警察站在楼房外面,一名警察在门厅里,第四名警察在那套公寓的门外。他打电话给他的上司、凶杀科科长莱纳·哈特维克,告诉他可能发生了黑帮仇杀。哈特维克认为,最好还是向他自己的上司、刑侦处处长汇报。如果维赫特没搞错,躺在地上的人是个黑社会人物,那么也许还需要与凶杀科之外的其他科室专家协商。紧接着,哈特维克派去了刑事技术小组:一名摄影师和四名指纹技术员。在此后的几个小时内,他们将在那套公寓里工作,旁人不得打扰,他们将提取每一枚指纹,采集每一片能引起他们兴趣的纤维和碎片,送交化验分析。哈特维克又抽调出八个人,让他们去挨家挨户走访那里的邻居,询问是否有任何证人见到过有人进出那套公寓。后来的记录表明,刑事技术人员是在11点31分抵达的,他们将在那里差不多工作8 个小时。这个时候,山姆·麦克里迪放下手中的第二杯咖啡,折起了地图。他已经详细地向莫伦茨讲解了在东德与潘克拉丁的两次会合情况,让他看了那位苏联将军的近照,并解释说届时那人将穿着一套宽松的苏军下士战斗服,戴着一顶遮住了脸面的军便帽,并驾驶一辆加斯牌吉普车。那是俄罗斯人定下来的接头暗号。“不幸的是,他还以为他会碰见我呢。我们只能指望他能认出在柏林时的你,顺利地完成情报交接。现在说说车辆。它停放在下面的停车场里。中饭后我们开着它去兜一圈,让你熟悉一下车子的性能。“那是一辆宝马轿车,黑色,挂维尔茨堡的牌照。因为你出生时是莱茵兰人,现工作、居住在维尔茨堡。我还要提供给你全套的身份掩护证件。这辆汽车的牌照号码是实际存在的,是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但这是我们英国秘情局的一辆轿车。它已经在萨勒桥检查站穿越了好几次国境,因此估计东德人对它也有所熟悉了。驾车人每次都不同,因为这是一辆公司的轿车。这车每次都去耶拿,显然是去那里的蔡斯工厂。而且它总是‘干净’的。但现在有了变化。电瓶架下面有一个扁扁的盒子,如不是专门去寻找是看不出的。它足以存放你要从斯摩棱斯克那里取来的那本书。”(根据没有必要知道的原则,莫伦茨从来不曾知道潘克拉丁的真名。他甚至也不知道那人已升为一名少将,或者现在已在莫斯科工作。他最后见到他时,潘克拉丁是在东柏林的一名上校,代号为斯摩棱斯克。)“我们吃中饭吧。”麦克里迪说。他们在旅馆房间里吃中饭,是由服务员送上来的。吃饭时莫伦茨贪婪地喝着葡萄酒,他的双腿在颤抖。“你真的没事吧?”麦克里迪问道。“没事。该死的夏天感冒,还有一点紧张。那是自然的。”麦克里迪点点头。紧张是正常的,如同演员登台之前,士兵临战之前,特工渗人敌对国之前。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莫伦茨的状态。他很少见过莫伦茨紧张得这种样子。但由于他本人无法去接触潘克拉丁,且距第一次碰头只有24小时的时间了,现在他别无选择。“我们上车去。”他说。德国警方不让新闻媒体插手的做法,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即便1985年时的西德也是如此。在科隆,资深的刑事犯罪报道记者仍然是(科隆都市报)的同特·布劳恩。当他与警察中的一名熟人一起吃中饭时,那警察提及哈恩瓦尔德区已乱作一团。下午3 点钟之前,布劳恩带着他的摄影记者瓦尔特·西斯特尔到达了那座房子的外面。他想与席勒刑警取得联系,但席勒在楼上,传下话来说他现在很忙,让布劳恩去找警察局新闻处。有点苗头。布劳恩将得到经过仔细审查的警方新闻公报。他开始四处打听。然后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到傍晚时,在版面远没有排定时,他已经写成了事件的报道。这篇报道很不错。当然,电台和电视台会抢在他的前面报道事件的梗概,但他知道他有一条内部渠道。在楼上,刑事技术人员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证据采集。摄影师已经从各个可以想象的角度对尸体拍了照,还拍摄了房间的装演。床铺、床头后面的大镜子以及那些橱柜。尸体的周围画了一圈线条,然后尸身才被装进尸袋运往市里的停尸所,法庭病理学家将在那里进行尸体解剖工作。刑警们需要知道死亡时间以及那些子弹。在整套公寓里共提取到了19套指纹。其中3 套属于两个死者以及波波维奇夫人;现在这位清洁女工正在警察局里留下她的指纹档案。这样还剩16套指纹。“也许是客户留下的吧。”席勒轻声说。“可是杀手那一套呢?”维赫特提议说。“我怀疑没有。我看很可能是职业杀手干的。他很可能戴着手套。”席勒沉思,主要问题不是缺乏动机,而是动机太多。那个应召女郎是谋杀的目标吗?凶手是怒不可遏的客户、原来的丈夫、吃醋的老婆、业务竞争对手、心怀报复的原先嫖客?或者她是无辜的受害人,而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她的嫖客?那人已被确认是伯恩哈德·霍普,是一个骗人钱财、抢劫银行的歹徒,一个十足的黑社会人物。是分赃不均、毒品交易吵架、抢夺地盘?席勒怀疑这将是一件棘手的案子。住户和邻居的反映都表明没人知道雷内特·海门多夫的秘密职业。是有衣冠楚楚的男人去敲她的门,但外表都很斯文。没有半夜三更搞聚会和音乐播放得震天响的现象。在公寓内刑事技术组已完成工作的地方,席勒可以自由走动并触及物品。他先去看卫生间。里面有些古怪的东西,他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刚过7 点钟,刑事技术人员结束了工作,与他打过招呼后走了。他在公寓里慢悠悠地察看了一个小时,这时候维赫特抱怨说他想去吃晚饭了。8 点10分时,席勒耸耸肩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第二天他将在总部继续侦查这个案子。他在那套公寓的门上贴了封条,留下一名着装警察在门厅里,以防万一有人回到犯罪现场来——这种事情以前曾发生过,然后他就回家了。但那套公寓里还是有些东西在困扰着他——他是一位很聪明、很有头脑的年轻刑警。那天下午,麦克里迪向布鲁诺·莫伦茨最后介绍身份掩护。“你现在是汉斯·格劳伯,引岁,已婚,有三个孩子。与所有自豪的有家室的男人一样,你也随身携带着家庭照片。喏,给你这些照片,是在度假时拍的。你的太太海蒂,还有小汉斯、洛特和乌尔苏拉。你在维尔茨堡的光学器材公司工作,这个公司是存在的,这辆汽车也是该公司的。幸运的是,你以前搞过光学器材,所以有必要时你能说一些这方面的行话。“你与在东德耶拿的蔡斯工厂国外销售经理有一个约会。这是他的邀请信。信纸是真实的,那个人也是真实存在的。签名看上去像是他的,但实际上是我们模仿的。约见时间定在明天下午3 点钟。如一切顺利,将于当天晚上回到西德。如你需要进一步洽谈,你就需要过上一夜。这是让你应付边防警察万一盘问你细节情况时的准备。“边防警察去与蔡斯核对的可能性极小。秘密警察也许会去核查,但与蔡斯做生意的西方公司有许多家,再增加一家也不致会引起怀疑。好,这些是你的护照、你老婆写给你的信、一张用过的维尔茨堡歌剧院戏票存根、信用卡、驾驶执照、一串钥匙,包括那辆宝马轿车的点火钥匙。还有雨衣。“你只需要一只公文箱和一只旅行袋就够了。看一下这只公文箱和里面的东西。密码锁设定的号码是你的虚构生日,即34年4 月5 日,号码就是3445. 里面的文件全是关于你想为公司采购蔡斯的产品。你的签名是汉斯·格劳伯,用的是你自己的笔迹。衣物和洗漱用品全是在维尔茨堡买的,并附有维尔茨堡洗衣店的洗衣标签。那就这样了,老朋友,现在我们应该吃晚饭了。”西德联邦情报局科隆分局局长迪特·奥斯特错过了那天晚上的晚间电视新闻。他在外面吃饭。以后他会感到后悔的。半夜里,英国秘情局驻波恩情报站通讯官基特·约翰逊驾着一辆越野吉普车把麦克里迪接走了。他们一起驱车赶在莫伦茨之前到达了位于巴伐利亚北方的萨勒河畔。布鲁诺·莫伦茨继续留在麦克里迪的房间内,让服务员送来威士忌,又喝了许多。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当床头上的闹钟在3 点钟闹响时就起床了。星期M 凌晨4 点钟他离开假日旅馆,驾着宝马轿车穿越夜幕朝向南边的高速公路驶去。这个时候在科隆,躺在妻子身边的刑警彼得·席勒醒过来,并明白了曾使他迷惑的哈恩瓦尔德那套公寓是怎么回事。他打电话给助手维赫特,告诉他上午7 点钟在哈恩瓦尔德那栋房子里碰头。德国警察执行调查任务时必须由两人以上在场。布鲁诺·莫伦茨稍微提早了一点点。在国境线南部,他在法兰肯瓦尔德停车场餐馆里消磨了25分钟。这次他没有饮酒,只是喝咖啡。但他灌满了放在屁股袋里的那只旅行酒瓶。那个星期二11点差5 分时,山姆·麦克里迪与约翰逊一起隐藏在萨勒河南岸一座丘陵上的松林中。那辆吉普车停放在视线以外的林中。从树林边望下去,他们能看见身下半英里远处的西德边防哨所。再远处是一片夹在山丘之间的开阔地,越过开阔地往前半英里是东德边防哨所的屋顶。因为东德人把他们的检查站建在自己领土上朝内侧相隔一段距离的位置上,驾车的人一离开西德哨所就进人了东德。前面是夹在一条高高的铁丝网中间的双向四车道公路。铁丝网后面有瞭望塔。从树林里,麦克里迪用高倍望远镜能看到窗户后面的边防警察手持着他们自己的野战望远镜,在观察着西德。他还能看到机关枪。在东德境内留出半英里廊道的目的是,如果有人冲出东德的边防哨卡时,那么在抵达西德之前就会在两边铁丝网之间的开阔地上被机枪扫倒。11点差2 分时,麦克里迪辨认出那辆黑色的宝马车平稳地通过了西德的检查关卡。然后轿车加速驶上了那条廊道,朝着由东德最职业化的和最令人可怕的秘密警察控制的国土驶去。第三章星期二。“是卫生间,肯定是那个卫生间。”刚过7 点钟,当刑侦队长席勒带着睡眼惺松、牢骚满腹的维赫特回到那套公寓时,他这么说。“我可看不出什么名堂,”维赫特咕哝说,“而且刑事技术人员全都检查过了。”“他们是在寻找指纹,不是尺码。”席勒说。“你看走道上的那只柜子,它有2 米宽,对吗?”“差不多。”“柜子的背面与那个应召女郎的卧室门相接。门与墙壁和床头上的镜子相接。现在,卫生间的门反而比内藏式壁柜更远,你怎么认为?”“我肚子饿了。”维赫特说。“住嘴!你听着,当你走进卫生间向左转向时,卫生间墙应该有2 米。因为外面的衣柜有2 米宽,对吗?你试一下。”维赫特进人卫生问朝右去看。“只有1 米。”他说。“就是嘛。这事困扰了我。洗脸台盆后面的镜子与床头后面的镜子之间有1 米空间的夹层。”席勒在衣柜里探头探脑地察看了30分钟才找到了那道门闩,它巧妙地隐藏在松木板后面。当大衣柜的后门哗地一声打开时,席勒在昏暗的光线中发现了里边的一只电灯开关。他用铅笔拨了一下开关,里面的灯亮了,是挂在天花板上一只惟一的灯泡。“该死的!”维赫特说,他正从席勒的肩上往里看。这个秘密部位有10英尺长,与卫生间一样长,宽度只有3 英尺,但也足够了。他们的右边是隔壁卧室镜子的背面。装在镜子中央一个三角架上。面向卧室的是一台最先进的摄像机,它肯定能够透过玻璃,在昏暗的灯光下把卧室床上的图像拍摄得清清楚楚。录音设备也是最佳的。在这间狭长的密室里,最里端的墙面从天花板至地板全是一排排架子,每个架子上都存放着一排录像带。每盒录像带上都贴着一张标签,每一张标签上都有一个号码。席勒倒退着走了出来。现在电话可以用了,因为刑事技术人员已在头一天清除了指纹。他把电话打到了局里,直接找凶杀科科长莱纳·哈特维克。“嗅,是吗?”哈特维克听完详细汇报后说。“干得好。你留下来,我马上派两名指纹专家过来。”这时候是上午8 点15分,迪特·奥斯特正在刮胡子。卧室里的电视开着,早间新闻开播了。他从卫生间里能够听到,但他并没有对在哈恩瓦尔德的两个人被杀事件加以密切注意,直至播音员说:“其中一个被害人是一名高级应召女郎,名叫雷内特·海门多夫就在这时候,西德联邦情报局科隆分局局长的剃须刀划破了他自己粉红色的脸颊。10分钟之后他已经坐进了他的轿车,朝他的办公室疾驰而去,当他抵达时,他差不多提早了一个小时。这使得凯普尔小姐颇为不安,因为她总是比他早一个小时到达。“那个号码,”奥斯特说,“英伦茨给我们的度假地联系号码。请你快点给我。”当他试着拨打那个电话号码时,听筒里传来了“断线”的声音。他与度假地黑森林的电话总机核对了一下,但女接线员告诉他那部电话好像有了故障。他不可能知道,麦克里迪手下的一名特工已经租用了一座度假屋,在把电话听筒摘下后锁上了房门。无奈之下,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试了一下在波尔兹的莫伦茨家里的电话,使他惊奇的是莫伦茨夫人来接听了。他们一定是提前回家了。“请你丈夫听电话好吗?我是奥斯特局长,从局里打来的。”“他与你在一起呀,局长先生。”她耐心地解释说。“去外地出差了,要等明天晚上回来呢。”“哦,是的,我明白了。谢谢你,莫伦茨夫人。”他放下电话,开始担心。莫伦茨说谎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与女朋友一起在黑森林度周末?有可能,但他不喜欢那样。他用安全线路接通了布拉赫总部,并与行动处副处长说上了话。奥斯特和莫伦茨都曾在那个部门工作过。副处长洛塔尔·赫尔曼态度冷冰冰的,但他仔细听取了情况汇报。“那个被谋杀的应召女郎,还有她的嫖客。他们是怎么死的?”奥斯特看了一下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科隆都市报)。“他们是被枪杀的。”“英伦茨有没有随身武器?”来自布拉赫的声音问道。“我想……这个……应该是有的。”“那么,枪是在哪里发的?由谁发的?什么时候发的?”赫尔曼问,然后又补充了一下,“没关系,这里应该有留底。你不要走开,我过一会儿打给你。”10分钟后他又在电话里说话了。“他有一支瓦尔特PPK ,军用手枪。是在这里发的。我们发给他之前在靶场上试射过了,还在技术室里测试过了。是10年前。现在那支枪在哪里?”“应该在他的保险箱里。”奥斯特说。“是吗?”赫尔曼冷冷地问道。“我先找一找,回头再打电话给你。”窘迫至极的奥斯特说。他有一把能打开分局里所有保险箱的万能钥匙。5 分钟后他又与赫尔曼通话了。“枪不见了,”他说,“当然,他也许把它放在家里了。”“那是绝对禁止的。向上级说谎也是绝对禁止的,不管有任何理由。我想我最好还是来科隆。我从慕尼黑乘下一班飞机过来。”离开布拉赫之前,赫尔曼打了三个电话。结果,黑森林的警方将去探访那座指定的度假屋,用房东的钥匙开门进去,发现听筒没搁在电话机上,但床上没有睡过人的痕迹,这是他们以后要报告的内容。12点差5 分时,赫尔曼乘坐的飞机降落在科隆机场。布鲁诺·莫伦茨驾着宝马驶进了东德边防检查站的混凝土楼房,他被示意停到一条检查车道上去。一名穿绿色制服的边防警察出现在驾驶座的车窗旁。“喂,请出示你的证件!”莫伦茨钻出轿车,把他的护照递了过去。其他警察也开始检查汽车。一切都很正常。“请打开发动机盖和行李箱。”他都打开了。他们开始搜查。安着一面镜子的一辆小车被推进了轿车底下。一个人俯身在发动机上察看。当那个警察在查看电瓶时,莫伦茨强迫自己不去看。“你来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目的是什么?”他把目光收回到他面前的那个人身上。戴着无框眼镜的那双蓝眼睛在盯着他。他解释说他要去耶拿,与蔡斯洽谈采购光学镜头事宜;如果事情顺利,他也许可以在当天晚上返回;不然他还得在第二天上午与国外销售部经理继续会谈。警察们面无表情地听完后挥手让他到海关大厅里去。这全都是正常的,他自我安慰。让他们去翻找文件吧,麦克里迪曾这么说过。不要主动提供得太多。他们翻看了他的公文箱,审视了蔡斯与维尔茨堡BKI 公司之间的业务来往信件。莫伦茨暗暗地祈祷那些邮戮最好是完美的,事实确实如此。他的旅行袋也检查完了。他把行李都放回到车上,对汽车的检查也结束了。一名警察牵着一条硕大的阿尔萨斯狗站在旁边。窗户后面,两个穿便衣的人在盯视着。他们是国家安全局的秘密警察。“祝你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访问愉快。”那个高级边防警官说,但他的表情与他所说的话不相符合。这时候,在对面车道上,即离开民主德国的车道上,从一列排队等候的车辆中传来了一声叫喊。大家都扭头去看。莫伦茨已经坐回到了方向盘后面。他惊恐地观望着。这队车辆的前头是一辆蓝色的面包车,挂西德牌照。两名边防警察正把一名年轻姑娘从面包车后面拖出来;他们在汽车底板下一个特制的凹进处发现了她躲在里面。她在尖叫着,她是驾驶这辆面包车的西德小伙子的女朋友。小伙子也被拖出汽车,进人了一个由套着口络的狼狗和冲锋枪枪口围成的包围圈中。他举起了双手。“放开她,你们这些坏蛋!”他喊道。有人在他的肚子上打了一拳。他倒了下去。“洛斯,上!”莫伦茨旁边的那个警察厉声向他的狗下达命令。莫伦茨推进排挡,宝马向前窜了出去。他离开检查站在人民银行门口停下来,以一比一的兑换率用西德马克换取了不值钱的东德马克,并在外汇申报单上盖了印。银行的出纳员没有吭声。莫伦茨的双手在颤抖。回到车上后,他通过倒车镜看见那小伙子和姑娘被拖进一座楼房里去,仍在尖声叫喊。他朝北行驶,浑身都在大量冒汗,他的神经已经完全崩溃了,如同一支点完了的蜡烛,惟一使他没有倒下的是他受过多年的训练。还有他的信念,即不能让他的朋友麦克里迪翻船。虽然他知道酒后驾驶在民主德国是绝对禁止的,但他还是伸手取出随身携带的旅行酒瓶并喝了一大口。好了,他平稳地驾驶着,不快也不慢。他看了一眼手表,他还有时间。现在是中午。下午4 点碰面。往前行驶2 个小时。但那种恐惧,特工去执行一项“黑色”行动如被捉住将面临10年苦役的揪心般的恐惧,仍在对那已经崩溃了的神经系统产生着影响。麦克里迪已经注视着他进人两个边防站之间的那条廊道,然后就看不见他了。他没有看见姑娘和小伙子的事件。山丘的阻挡使他只能望见东德那一边的一些屋顶,和缀着锤子、罗盘和麦穗的那面大旗在迎风飘扬。12点刚过,他辨认出远处的那辆黑色宝马向前行驶,进人了图林根。在越野吉普车的后座上,约翰逊有一件看上去像是公文箱那样的东西。里面是一台移动电话机,可与设在英格兰切尔特南的英国政府通讯总局、伦敦的世纪大厦、或在波恩的英国秘情局情报站进行清晰的、但经过了扰频的通话。那只手持的受话器看上去很像一只普通的手机,上面有数字号码可以拨打。麦克里迪要求带上这件设备,这样他可以与自己的本部联络,当神秘鬼魂安全返回时可以通知他们。“他通过了,”麦克里迪对约翰逊说,“现在我们等着就行了。”“要不要告诉波恩或伦敦?”约翰逊问。麦克里迪摇摇头。“他们没事可做。”他说。“现在任何人都没事可做。全靠神秘鬼魂自己去做。”在哈恩瓦尔德的那套公寓里,、两名指纹专家已经完成了在那间密室里的工作。他们在里面提取到三套指纹。“这些指纹包括在你们昨天提取到的吗?”席勒问。“现在还不知道,”那位资深的指纹专家说,“我回去后在技术室核对一下,然后会把结果告诉你的。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席勒走进去审视着一排排录像带。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只有盒脊上的一组数字。他随机取了一盒,走进主卧室,把盒带插进了录像机。他用遥控打开电视机和录像机,按下了“播放”按钮。他坐在了床沿上开始观看。两分钟后他起身关了录像机,他被吓坏了。“又有惊天动地的发现了。”站在门口咬着一块比萨饼的维赫特轻声说。来自巴登一符腾堡的那位参议员也许仅仅是一位外地的政治家,但他也是一位全国闻名的人物,因为他在电视中频频亮相,大声疾呼恢复传统的道德价值和禁止色情文学。他的选民们也许在许多场合里见过他——拍拍孩子们的脑袋、亲亲婴儿们、参加教堂里的祝名日活动、向保守的妇女们发表演说等等。但他们很可能没见过他赤身裸体地在一个房间里爬来爬去,披着一件有穗饰的狗衣,连着一条带子,被由一个穿高跟鞋的年轻女子牵着,那女子还挥舞着一条马鞭。“你留在这里,”席勒对他的助手维赫特说,“不要走开,也不要到处乱走。我要回局里去一趟。”这时候是下午2 点钟。莫伦茨看了看表。他已经处于赫姆斯多夫以西很远了。赫姆斯多夫是一个主要的十字路口,从柏林到萨勒河边境的南北高速公路在这里交会。他走在了时间的前面。他想在4 点差10分抵达与斯摩棱斯克会面的路边停车处,不能太早,不然的话,一辆西德的轿车长时间停在那里会招致疑心。实际上停车会引起好奇。西德的商人一般都是直接驶到目的地,办完事情就回去了。最好是保持车轮滚动。他决定越过耶拿和魏玛到爱尔福特的出口处,右转弯后兜一圈回到原路折返魏玛,这样可以打发时间。一辆绿白相间的人民警察轿车从超车道开上来与他并行行驶了。警车的车顶上装着两只蓝色的警灯和一只扩音喇叭。那两个穿着制服的公路巡警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他把稳方向盘,强压住不断涌上来的恐惧。“他们知道了,”他内心的一个声音一直在小声这样说着,“这是一个十足的陷阱。斯摩棱斯克已经招供了。你正在步人圈套。他们在等待着你。他们现在正在核查,因为你驶过了出口处。”“别胡思乱想。”这是他内心一个强有力的声音。然后他想起了雷内特,于是绝望与恐惧结合起来了,恐惧开始占上风。“听着,你这个傻瓜,”他的内心说,“你干下了蠢事,但你不是故意的,你用不着担心,那两具尸体在几个星期内是不会被发现的。那时候你已经离了职,离开了那个地方,带着你的积蓄,到了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在平静中,那是你现在所需要的一一平静,没人能找到你,而且他们也不会因为那些录像带来找你。”那辆民警的汽车放慢速度在审视着他。他开始冒汗了,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了。他不可能知道那两个年轻的民警是乡下人,从来没见过崭新型号的宝马车。刑侦队长席勒花了30分钟时间向凶杀科科长哈特维克汇报,他解释了他的发现。哈特维克咬紧了嘴唇。“这个狗女人!”他说。“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敲诈勒索或者这将作为她的退休基金?我们无从知道。”他提起电话,拨通了刑事技术室。“我需要那些子弹的照片,还有指纹,包括昨天采集到的19套和今天上午的3 套。一小时内放到我的办公室里。”然后他站起来,转向席勒。“来,我们现在回去。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地方。”实际上是由哈特维克科长发现那本日记本的。至于谁会搞得如此神秘,把日记本隐藏在原本就很秘密的夹层里,他就想象不出了。那本日记本被用胶带纸粘在最低一格放录像带架子的底下。那份名单将被证明是雷内特·海门多夫的笔迹。显然,从对原先公寓的熟练的结构改造到那只能开关镜子后面的摄像机、但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遥控器,说明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工作搞得很出色。刑事技术员曾经在卧室里见过这只遥控器,但他们还以为那是电视机的备用遥控。哈特维克翻了一下日记本里与录像带上的号码相对应的名单。有些人他知道,有些则不知道。他认为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人应该是外国人,但是重要人物。他知道的人里面包括两名参议员、一名国会议员(执政党)、一名金融家、两名银行家(当地的)、三名企业家、一家主要啤酒厂的继承人、一名法官、一名著名外科医生和一名全国闻名的电视演员。八个名字是英语的(英国人?美国人?加拿大人?)还有两个是法语名字。他数了数剩余的。“81个名字,”他说,“81盒带子。上帝呀,光是按照我所知道的那些名字,就足以让政府的几个部门垮台了,也许还有波恩的联邦政府。”“奇怪的是,”席勒说,“这里只有61盒带子。”他们又一起数了一遍。“你说从这里采集到了三套指纹?”“是的,先生。”“假如两套指纹属于海门多夫和霍普,那么第三套就是杀手的。而且我有一个可怕的感觉。他已经拿走了20盒录像带。现在,我要带着这个发现去见局长。这不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背景情况极为复杂。”赫尔曼与他的部下奥斯特一起吃完了晚饭。“我亲爱的奥斯特,到现在为止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当然有理由要关心。警方可能很快就会逮捕一名歹徒,并向他提起指控。莫伦茨也可能会按时回来,在与他的女朋友一起在某个不是黑森林的地方度完周末以后。我必须说明要让他立即退休,剥夺他的年金享受权,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现在我要你设法去寻找他的行踪。我要有一名女特工住到他的家里去,以防万一他打来电话。你自己找一个理由吧。我会努力去打听警方的调查进度。你知道我住宿的旅馆。如有他的消息就与我联系。”温暖的太阳高高地挂在萨勒河的上空。阳光下,山姆·麦克里迪坐在吉普车的车尾板上,从一只旅行酒瓶里喝咖啡。约翰逊放下了话筒。他刚才在与设在英格兰西部切尔特南的国家监听站通话。“没有情况,”他报告说,“一切正常。苏联人、秘密警察和民警都没有额外的无线电通讯。全是例行通讯。”麦克里迪看了一眼手表。4 点差10分。现在,布鲁诺·莫伦茨应该正在向魏玛西边的那个路边停车处进发。他已经告诉过他要提早5 分钟到达,而且如果斯摩棱斯克没有露面,那么等待时间不能超过25分钟。那将算作一次放弃。他在约翰逊面前保持着镇静,但他讨厌等待。等待一名特工越境回来,是让人心焦的事。想象中也许出了岔子,但实际上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他又一次计算了时间。在路边停车处等5 分钟;俄罗斯人递交;等10分钟让俄罗斯人走远。4 点15分离开。5 分钟时间把那本资料从衣服里面转移到电瓶下的那个空间;1 小时45分钟驾车行驶——莫伦茨应该在6 点钟左右进人视线……又是一杯咖啡。科隆警察局局长阿尼姆·冯·斯泰恩堡认真地听取了年轻的刑侦队长的汇报。他的两侧坐着凶杀科科长哈特维克和暴力犯罪处处长霍尔斯特·法兰克尔。这两名高级警官都认为应该直接向局长汇报。听完案情的详细报告后,局长认为他们做得很对。这个案子不但不仅仅是一次谋杀,而且科隆还处理不了。他已经打算向上级报告。年轻的席勒汇报完了。“这件事你要保持绝对沉默,席勒先生,”冯·斯泰恩堡局长说,“你还要对你的同事维赫特说明。你们的职业生涯取决于这件事上了,明白吗?”他转向哈特维克。“见过那间摄像室的那两个指纹技术人员也同样。”他让席勒先回去,然后转身面对两位高级警官。“案件调查进度如何?”法兰克尔朝哈特维克点点头。哈特维克取出一些高倍放大的照片。“是这样的,局长先生,我们现在获得了杀死应召女郎和她的朋友的子弹。我们还需要找到发射了这些子弹的枪械。”他拍了拍两张照片。“只有两颗子弹,每具尸体中一颗子弹。其次,那些指纹。摄像室里有三套指纹。两套是由应召女郎和她的嫖客留下的。我们相信第三套肯定属于杀手。我们还相信,偷走20盒录像带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