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去告诉周佛海吧,别上当!待新四军开进上海,市区抢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他既不见谅于地方父老又不见谅于我,那么他就什么都完了!”“是,校长!”“你马上去!”蒋介石说,“向周佛海拍胸脯,告诉他你什么都可以保证,叫他跟你到重庆来,我会很礼貌地对待他,只要他肯听话,不把上海交给新四军。”“是,校长。”“不过,你得办完了一件事再走。毛泽东和周恩来要到重庆来,你已经知道了。万一,他们到达重庆以后……”戴笠精神大振,双目发光道:“是!”“不过我已经答应赫尔利大使和魏德迈将军,决不让毛泽东在重庆有什么意外。”戴笠皱眉,做无可奈何状。“不过,事在人为!”蒋介石瞪了戴笠一眼,吩咐道:“要看你怎么做了!要做得光鲜,做得漂亮,做得连大使馆也看不出来。你懂吗?”戴笠忙不迭答应道:“懂,懂!报告校长,学生一定会好好安排。这件事比邀请周佛海重要得多了,想过去十几年,我们剿共一直都没法找到他,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个机会岂能放过?”蒋介石烦躁地吆喝道:“还用你说?还不给我去布置!不管他来不来,你准备就是!”“是,是!”戴笠说,“看样子,毛泽东和周恩来是不敢来的。他又不傻,这样做,那不是合了一句‘自投罗网’的话吗?”蒋介石咧嘴一笑,但迅即沉下脸来道:“去,去!去去去!”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发脾气不是真气,相反是表示他颇为高兴。戴笠也就告退去动手准备。蒋介石实在不愿意看见毛泽东到重庆,许多亲信也估计毛泽东不敢来重庆。毛泽东待赫尔利、张治中到达延安以后如果变卦,那么蒋介石的如意算盘立刻打响,“讨伐令”也就可以跟着颁发。不过,万一他真敢来……蒋介石咬咬牙。1945年8月26日,蒋介石接到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的电话,说毛泽东已发电报通知,要求由美军提供专机,并由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亲自赴延安迎接毛泽东,以确保中共代表团一行安全……蒋介石惊呆了,电话抓在手里,久久没有放下,待回过神来,立即又给戴笠打电话传他马上过来。蒋介石刚刚坐下沉思,见陈布雷抱着一堆卷宗进来,招手道:“陈主任,有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卷宗先放下,坐这边来。”陈布雷坐定,蒋介石说:“毛泽东就要来了,我已向魏德迈保证负责他们的安全。这安全问题是一件大事,如果一旦出了差错,不但我们内部如李宗仁、冯玉祥等人会兴风作浪,美国人也不会善罢甘休。”陈布雷见蒋介石一脸愁云,道:“你前两天不是找了戴笠吗?他不但机警伶俐、心思缜密,而且在暗杀工作方面作出过巨大成绩。”蒋介石叹道:“正是由于他太有本领我才不放心,前两天他口口声声称这机会千载难逢,非要杀毛泽东不可,被我好一顿臭骂。”陈布雷道:“骂了就好,他不敢乱来了。”蒋介石苦着脸,道:“唉,陈主任,你有所不知,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以前对他打骂惯了,这回我骂他,他误以为就是我的意思呢,你说这糟不糟?”陈布雷想了想,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向戴笠言明利害,解释清楚?”蒋介石摆手道:“没用的,这样吧,你替我找个武功好,枪法好,人也机灵的卫兵来,我要面授机宜,要他密切监视戴笠,万一……我就把他铲除掉!”陈布雷打了一个寒战,倒退两步,很快又联想到最近宋美龄经常和陈果夫、陈果夫、陈诚、孔祥熙等人碰头,不时听到一两句“戴笠如何如何”,莫不是蒋介石对他已经……回味蒋介石刚才的话,不是“已经”而是“肯定”了!陈布雷道:“侍从室的大多数人都有力气、枪法好,随便挑一个都行。”蒋介石不悦,道:“最主要还要靠得住,能保守秘密。”陈布雷下去不久,蒋介石正翻着刚呈上来的卷宗,戴笠已在外面喊“报告”。蒋介石忙放下手头的文件,叫道:“进来。”戴笠说:“校长有什么吩咐?”蒋介石招手让戴笠过来,道:“毛泽东真的要来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密谈。”蒋介石的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附在了戴笠的耳朵上……吩咐完毕,蒋介石突然吼道:“听明白了没有?”戴笠跳起来一个立正道:“听明白了!”蒋介石说:“这事绝对要保密,要找个最靠得住的人选,事先要放出风声,言明这个人有谋刺毛泽东的意图。”戴笠说:“我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叫舒祥林,在我公馆里担任警卫工作多年,这次一听说毛泽东要来重庆,就直言不讳叫嚷:‘何不趁这个机会把毛泽东干掉?坐上几年牢,便可立大功。’”蒋介石说:“很好,就用这个人。不过,事后不管成与否,必须把他……”蒋介石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然后又道,“这任务事关重大,我准备派一位同志到你身边帮助工作。”戴笠连连点头,退出门去。接着魏德迈、陈布雷领着一个卫士进来了。魏德迈道:“蒋先生,毛泽东的安全很重要,我是向他拍过胸脯的,这牵涉到我们美国的声誉,所以我还是有必要亲自来一遭,和你面谈。”蒋介石说:“魏先生尽管放心,前两天我一接到电话就马上布置,把雨农叫了回来。”魏德迈手一摆,道:“什么戴雨农,是不是那个希姆莱戴笠?”蒋介石说:“正是他,戴笠是他的书名,雨农是他的字号。”魏德迈道:“戴笠是个危险分子,嗜杀成性,你要好好吩咐他。”蒋介石说:“正是呢,他刚才还在这里嚷说‘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把毛泽东干掉?坐上几年牢,便可立大功!’我把他臭骂了一顿,告诫他千万不要乱来!”魏德迈摸着下巴道:“这样还是不能使我放心,我建议把戴笠关起来,等毛泽东走了以后再放他。”蒋介石说:“不必了,我已想好了对策,从我的侍从室里挑选一位智勇双全的同志跟着戴笠,这几天只要他敢……”说着一眼看见陈布雷领着一位侍卫在室内,立即走过去拍着侍卫的肩道:“你叫什么名,几岁了?”侍卫道:“报告委员长,我叫顾学会,今年二十一岁。”蒋介石说:“很好,很年轻,这几天让你跟着戴笠负责毛泽东的安全工作。我交给你一件光荣的特殊任务,你的工作是盯紧戴笠,只要他乱来,可以立即枪决!”待顾学会喊了一声“是”!蒋介石才转身对魏德迈道:“怎么样,这回你该放心了吧?”魏德迈道:“事关重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绝不可以盲目乐观。”1945年8月28日,一架美国军用飞机从延安机场起飞,掠过秦岭山脉向南穿云破雾,几个小时后,在重庆九龙坡机场安全降落。这一天,重庆意外地没有大雾,风和日丽。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赫尔利走下飞机,频频向群众招手致意。这一天,渴望团结、和平、民主的重庆市民,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拥向机场,机场上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毛先生,欢迎你!”“毛先生,欢迎你!”此时,戴笠、贾金南、舒祥林、顾学会夹在人群里。戴笠递眼色给舒祥林,示意他可以行动。舒祥林会意,一双手在上衣兜里,摸着两把2号左轮,眼睛向前张望。毛泽东走下飞机,首先受到中共重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欢迎,接着,是蒋介石假惺惺派来迎接的文武官员。舒祥林在戴笠的直接控制下挤过人群,向目标逼近……毛泽东挥着帽子,缓缓举步,慈祥地向欢迎的人群致意。全场一片掌声、欢呼声。毛泽东的一举一动,最惹蒋介石、戴笠注意。尤其是戴笠,忙得像一只跳蚤,上蹿下跳,随时汇报:“报告,毛泽东今天在机场,我们正准备行动,没想到群众越来越多,最后挤得我们举步维艰,动弹不得!”蒋介石在书房踱着步道:“饭桶,继续盯梢!伺机行动!有情况随时汇报!”“是!”戴笠答道,转身冲下山……第二次戴笠入室报道:“校长,我们终于有了一次机会,我的人挤入了前头—可是,可是还没开始,就被一片欢呼的人群挡住了目标。对了,那是毛泽东在机场作报告……”蒋介石喝道:“他说了些什么?”戴笠说:“报告校长,毛泽东说他是为和平而来的,是为团结而来的,是为……”蒋介石大叫道:“别说了,继续盯梢!”傍晚,戴笠又来了:“报告校长,毛泽东到他们的办事处去了,我已派文强、董益三、徐远举、沈醉包围办事处!”冷不丁,蒋介石扇过一记耳光,喝道:“浑蛋!”又扇过一记耳光,“浑蛋,浑蛋,浑蛋……”蒋介石手打痛了,才道:“马上给我撤,我是命令你单个暗杀!成功以后杀手还得为党国捐躯,你懂吗?”戴笠捧着火辣辣的双颊立正道:“是!”第二天,戴笠又屁颠屁颠上山来了,气喘吁吁道:“报、报告,毛泽东、周恩来上山来拜访校长了……”蒋介石一惊,道:“你说什么?”戴笠支吾了半天,毛泽东、周恩来在赫尔利的陪同下走进书房。毛泽东热情地握着蒋介石的手,道:“我们有十八年没见面了!”周恩来一眼看见戴笠,招呼道:“你就是戴笠吧?你很能干,不过要多做些有利于人民的事情,不要成为历史的罪人。”戴笠被周恩来的气度镇住了,老老实实退出来。几天后,戴笠依然一无所获地上山来。蒋介石很不高兴,冷冷道:“说!”“报告校长!”戴笠说,“学生尽最大努力,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毛泽东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一些什么。据报,他们的出入也十分留意。尤其是周恩来,简直不顾一切地在保护毛泽东,宴会上,代毛泽东喝了不少杯酒,这不光是个好酒量的问题,再看他们出出进进,周的位置显然在保护毛泽东似的。我们的人说,曾经好多次在不同的角度计划向毛泽东下手,可是一眨眼,周恩来又在不知不觉、非常自然地掩护了毛泽东。还有,我们派了很多人,有的化装,有的不化装,守候在毛泽东的必经之路和大门口。但是,周恩来不管是对谁,都出来和我们的人打招呼,连巷口的补鞋佬也不放过,弄得我们的人大受影响。那个补鞋佬就对我说过:‘唉,人家就真有一手。’我发觉他不可靠,已经把他调走了。还有,守候在毛泽东住处的人报告,一到半夜三更,毛泽东要睡了,周恩来再晚也会回来,折腾半天,观察结果,肯定是在检查毛泽东睡觉的安全。”“有人去看毛泽东吗?”蒋介石说。“是的,很多人去。”戴笠说,“有些人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所以都从邮局寄信慰问,告诉他不能亲自拜访的缘故。这些信,都被没收了。”“寄信人的地址总该有吧?”“报告校长,这些人好像也学乖了,他们在给毛泽东的信上,只署了一个假名,没有地址,无从调查。”“不管是谁!”蒋介石说,“凡是同毛泽东见过面、说过话,多少有点儿关系的,你都给我记下来!清党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将来反正是要给人家杀掉的,趁这个时候多杀几个,几百个,几万个,有什么关系!”“是,是,是!”戴笠正要退下,蒋介石喝住道:“还有!”蒋介石见戴笠走近,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道:“听说这是一首词,你见过没有?”戴笠双手捧过,念道:“《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戴笠读罢,不知何意,望着蒋介石。蒋介石说:“这首词怎么样?”戴笠说:“是您写的?”蒋介石撇撇嘴,不屑道:“我才不写这玩意儿呢,是陈布雷弄来的,是毛泽东给柳亚子的,说什么我也搞不清楚。”戴笠说:“这个我知道,毛泽东前天去了柳亚子家里,我的人也盯梢去了,说是在里面填词作赋,没想到是这玩意儿。哪里比得上校长您的《中国之命运》和《剿匪手册》!”蒋介石不悦道:“不能比,词和革命著作是两个范畴,陈布雷说现在国内很多有名的诗人都推崇这首词。我是说会不会是他的秘书写的。”蒋介石心理失衡了,因为毛泽东作了这首词,有人说他是文武全才,所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毛泽东”,心里颇不是滋味。蒋介石撇撇嘴:“这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我要鲁迅给我写本小说,说不定我也能得诺贝尔文学奖,是文武全才。”说到这里,脸一沉,“我吩咐的事你还得抓紧,不然就没机会了。”戴笠会意,点头称是。从山洞官邸下来回到局本部,被顾学会紧紧跟着。戴笠很纳闷,不明白这些天除了向蒋介石汇报,顾学会总是幽灵般跟着不离左右,可他是蒋介石派来的人,又不好过问。戴笠为此由纳闷变成烦恼,总感到说话、办事都受到监视,心想:这顾学会会不会是老蒋派来监视自己的?总算找到了一个摆脱的借口。是夜,戴笠对顾学会道:“小顾,今晚瑞华约了我,你就不要再跟着了吧,这样多不方便。”顾学会这才意识到自己盯得太死,干了件蠢事。戴笠甩开顾学会,来到神仙洞公馆,和胡蝶才说上几句话,毛人凤随后也赶到,一进门就道:“雨农,大事不好,校长这回准备对你……”说到此处,见胡蝶在场,赶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 戴雨农舞爪在后胡蝶知趣地回避了,毛人凤才道:“雨农,大事不好了,这回校长打算让你做替死鬼。”戴笠吃了一惊,从沙发上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毛人凤道:“这回校长准备除去毛泽东,可又不愿担风险,准备由你动手杀了毛泽东后,再一口咬定这事与他无关,是你背着他干的,然后把你杀了,代他受过……”戴笠的头“嗡”地一下晕了,清醒后才喃喃道:“校长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毛人凤道:“这有啥稀奇的?他是领袖,你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必要时让你送死,他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比如你对待手下……”戴笠忙挥手止住,摇头叹道:“毛万里说江山县地势南高北低,雨水一泻千里,养不住大鱼,大人物都难以善终,没想到这样快就应验了……”毛人凤道:“雨农兄先别向那方面想,越想越完蛋得快。听我说一句,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了有死的那一天,我们总不能因为会死而不珍惜属于自己的日子吧?”戴笠细细品味毛人凤的话,觉得有理,咬咬牙道:“好吧,我们先想想对策,争取属于我的日子。”毛人凤点头,认真想了想,道:“校长的意图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不杀毛泽东?”戴笠说:“这不行,我故意抗拒他给我的任务,以后他会更恨我。”毛人凤为难道:“那么又该如何办才好?”戴笠想了想,生出一计来,附着毛人凤耳朵说了一通,毛人凤连连点头称好。沉默了片刻,戴笠说:“对了,善才,这情报你是从哪里探听到的?”毛人凤道:“是一个神秘的人告诉我的,说戴先生如果要杀毛泽东,他也马上完蛋。我不信,追问他。他说信不信由你,那顾学会就是蒋介石派去在成事之后负责杀人灭口的。这样我才信了,因为顾学会这些天一直跟着你。”戴笠说:“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毛人凤道:“他不肯说,说完就走了,以后再未露面。”戴笠说:“校长的机密除了……不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呢?万一是他走漏风声,那么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毛人凤道:“若认真分析,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保护毛泽东!”戴笠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转而又摇摇头,“不,不,他为什么要救毛泽东,莫非他与共……不不不,不可能的!”毛人凤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反正救自己的命要紧,快抓紧时间行动。”戴笠还在钻牛角尖,自言校长的绝密除了夫人和陈布雷,其余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毛人凤还要与戴笠说话,里面传来了皮鞋踩地毯的回声。胡蝶身着粉红色睡袍徐徐走过来,见毛人凤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壁钟。毛人凤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忙起身告辞道:“雨农、瑞华,局本部还有事情,不陪了。”胡蝶道:“毛先生急啥呀,不多坐会儿?”毛人凤满脸堆笑道:“不了,不了,下次来。”送走毛人凤,回到沙发上坐下,胡蝶双手搭着戴笠的肩,柔情万种。柔和的吊灯下,室内的摆设一派富贵荣华,戴笠一抬眼,猛见对面墙壁上的一幅画,立即脸色大变,推开胡蝶,气呼呼地打电话:“喂,沈处长吗?给我过来一下!”戴笠打完电话,急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一会儿,沈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道:“戴先生,有什么急事?”戴笠指着墙上的画道:“你为什么把这种不吉利的画挂在我这里!”沈醉莫名其妙,顺着戴笠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张《霸王别姬》,分辩道:“那画的是两千年前的历史故事,有什么不吉利?”戴笠更生气了,道:“我就是不爱历史这一段。要画为什么不画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不是更可以显出一个人得意时的英雄气概?而画这种穷途末路倒霉相!还不快给我摘下来!”沈醉只好搬了椅子将画摘了下来。原来,自戴笠发迹以后,也喜欢附庸风雅,便要沈醉找当代有名的书画家写些、画些作品装裱墙面。最初是挂了两张徐悲鸿画的马,戴笠很喜欢。过了一段时间,他感到画家没有给他题上名字,不光荣,于是令沈醉撤了。沈醉只好照办,又弄了几幅吴雅晖、戴季陶的字,写上“雨农将军惠存”。后来,沈醉又买了一幅柳子谷画的《霸王别姬》,还请他写上“戴雨农将军法鉴”。客人见了都称赞画得好,所以挂到神仙洞公馆了。如今在他情绪低落时,方发现它是不祥之物。沈醉取走后,戴笠吩咐道:“以后柳子谷再来找我,给我轰出去!”戴笠按自己想好的计谋,令舒祥林去中共办事处狙击,开枪后,又命令把舒祥林当场打死,然后向蒋介石报告……后来,经查实,被打死的是廖仲恺先生的女婿、中共办事处秘书李少石。1945年10月11日,毛泽东安全返回延安,戴笠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了一劫。话说戴笠此次奉命回重庆负责毛泽东的“安全”工作,此时,毛人凤也发了一份密电,报告CC系陈果夫等人正在策划酝酿与军统争夺战后的警察系统和肃奸方面的权力。毛泽东已离开重庆,此事便成了当前的头等大事。戴笠问道:“这情况是你从何处得到的?”毛人凤道:“是我们安在CC系里头的内线密报的,说陈果夫那段时间天天往山上跑,具体情况你可以上山试探校长的态度。”戴笠点头道:“我正要为上海接收的事找他。局本部的工作你一个人担当,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不需向我汇报,你可自行做主。我信得过你,将来等我当了海军司令,这军统局你要替我好好守着!”毛人凤点点头,目送戴笠匆匆而去。戴笠来到蒋介石的官邸,蒋介石正伏案一份份地签署文件,陈布雷一件件地叠好,分好类装好卷宗。见到陈布雷,戴笠想起的不再是关于他送女儿给蒋介石当情人的谣言,而是那个向毛人凤密报蒋介石要用他的命换毛泽东的神秘人物。心想:万一陈布雷和共产党有联系,那可是……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签署完毕,陈布雷朝戴笠一笑,算是招呼,夹着卷宗出去了。蒋介石掷笔道:“重庆的事完了,你不是说去上海吗?”戴笠打一个立正道:“是的。”蒋介石不悦道:“那么你来干什么?”戴笠忙从腋下夹着的公文里拿出一份文件来,恭恭敬敬地呈过去,道:“我是来送这份材料的。”蒋介石看都不看,道:“什么内容?”戴笠说:“是我向您推荐的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人选。”蒋介石挥挥手道:“不用你推荐了,我已任命钱大钧为上海市长,宣铁吾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南京的警察局局长也派了宪兵司令部参谋长韩文焕担任;北平警察局局长的位置我刚签署……”戴笠急问道:“是谁?”蒋介石说:“CC系的陈焯。”戴笠听呆了,原计划这三大城市的警察局局长人选都由他的亲信担任,没想到……戴笠像喉咙里卡了鱼骨,上不来也下不去。钱大钧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中的八大金刚之一,是经常爱在戴笠面前摆资格的前辈军人,对戴笠一向无好感;宣铁吾是戴笠的死敌,他们两人联手,将给军统在上海的活动带来不利。蒋介石安排这两个人与戴笠作对是何用意呢?任南京警察局局长的韩文焕,是康泽的亲信,与戴笠素有结怨;至于任北平警察局局长的陈焯,很明显是陈果夫搞的鬼,有意安排他的心腹……本来,戴笠这次回重庆,实现他的“两抢”计划也是主要目的之一。这“两抢”即一抢沦陷区各中心大城市的警察局局长职位;二抢全国的肃奸大权。并且对各大中心城市的警察局局长人选均已作了安排,尤其是上海、南京、北平三大中心城市的候选人不仅已安排,还亲自面谈过。没想到,蒋介石会来这一招,打他个措手不及。戴笠愣了很久,蒋介石见他不说话,道:“我就这样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这个时候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无话可说了,戴笠掩住伤心的表情道:“没有,一切听从校长安排。”蒋介石说:“没有就好,还不给我滚!”戴笠站着不动,这一遭失去如此之多,如果不捞一点什么,说什么也难以平衡,于是趋前一步道:“报告校长,学生不急着走,还有一事禀告。”蒋介石不耐烦地道:“说!”戴笠说:“校长安排的警察局局长人选学生虽无想法,但肃奸这项工作非同一般,如果交给别人,他们对汉奸的内情不熟,难免出现误差,这事我们军统从抗战开始到结束,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工作起来……”蒋介石摆摆手道:“不要讲了,这工作很重要,你要好好去干!”戴笠一喜,总算有点失而复得的安慰,进一步道:“还有,中美合作所合作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些年来,梅将军和美国海军确实倾注了不少心血,也作出了巨大成绩,现在还留下大量器材、设备,校长是不是抽个时间去……”蒋介石说:“这个我有安排,不要你说。”戴笠又是一喜,蒋介石如是说,等于已经接受了建议。虽然警察局局长的位置落入了他人之手,但全国警察总监的位置还空着,如果让蒋介石视察中美合作所,一定让他观看中美特警班的表演,那样就可以向他显示这方面的强大,再乘机提出兼任警察总监。这一遭上山有失有得。下山的路上,戴笠越想越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搞鬼,这更证实了毛人凤说的话,CC系确实在与军统争夺肃奸和警察系统的权力。回到局本部,戴笠和毛人凤提及此事,两个人一阵沉默。一会儿,戴笠说:“这事也不能全怪CC系或别的人捣鬼,决定因素还是校长。”毛人凤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戴笠叹道:“十周年‘四一’大庆以前,校长对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对我的建议一向很重视。今天的情况你不知道,我把三大城市的市长、警察局候选人名单呈上去,他看都不看一眼,当时我心里……”毛人凤道:“这滋味我尝过,很不好受。”戴笠内心里仿佛有一口恶气,找不到突破口,愤愤道:“其实我也不是傻瓜,从一开始校长怎样待我,我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特务处刚成立,他就让CC系抑制我。这还不够,还安一个郑介民在我身边。到抗日战争时期,眼见郑介民被我架空,中统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又在我上面设立个侍从室第六组,抬出唐纵来控制。到了抗战中期,干脆把唐纵扶为帮办,事事都钳制……”毛人凤点头道:“这倒是校长的一贯做法,在他的下面,总是设法不使某一个部门过分强大。”戴笠喃喃道:“现在我的势力已经无孔不入了,真猜不透他还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毛人凤道:“他不是用陈果夫的CC系来对付吗?”戴笠长叹道:“若是这样倒也好对付,怕的是在CC系之外,校长还……”毛人凤一惊,点头道:“这一次的毛泽东暗杀事件……他不是要你做……他既然存心要你死,就不会仅限于这一次。”戴笠说:“嗯,很对,今后你多注意这方面的情报……”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告。戴笠抬起眼,见是王一心,不悦道:“你不好好在上海待着,过来干什么?”王一心道:“报告戴笠先生,我来向你汇报上海的情报。因怕电报说不清楚……”戴笠说:“别啰唆,快讲!上海的情况怎么了?”王一心道:“上海现在的形势很糟,对我们十分不利。”戴笠一愣,身子前倾,做认真状。王一心道:“新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宣铁吾已赴任,一来就对新闻界发表讲话,表示不搞接收,要整顿风气,大有来者不善的意思。还有新任上海市长钱大钧也率领大批随员赴沪指挥接收了。另外,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也由美国空军运输机紧急空运上海,一方面受降,一方面抢收。9月5日,何应钦的陆军总司令部之下,成立了党政接收计划委员会,下设党团、经济、内政、财政、金融、外交六个组,野心显然是要囊括沦陷区的所有接收方面,对上饶更是虎视眈眈……”戴笠急道:“那么你们怎不抓紧时间抢收?”王一心道:“来不及了,上海的潜伏特务、地工人员、流氓地痞,还有被策反的伪军,配合蜂拥而来的国民党将领、要员,在上海大肆抢劫,大量的现金、物资、汽车、住宅、机器,被一批批来路不明的人抢得差不多了!”戴笠急得拍案而起:“你们这些饭桶,没一个有用,非要我亲自出马不可!你马上回去,我明天就到,你、程克祥,还有邓葆光三个人来机场接我,滚!”王一心唯唯退出后,戴笠摇摇头对毛人凤道:“原以为还可以在重庆多待几天,现在不行了。今晚我回神仙洞一趟。你代我向校长说明,我马上去上海布置肃奸工作,还要协助政府清查逆产。对了,我吩咐的那件事千万不要忘记,如有发现,火速报告!”毛人凤道:“雨农兄放心,你快点回去,不然,瑞华又要生气了。”说着,向戴笠挤眉弄眼。戴笠亦咧嘴邪笑。1945年9月上旬,戴笠从重庆乘专机直飞上海。飞机钻入雾中,当进入上海上空,天气骤变,大雨倾盆。机场人山人海,贾金南率领一干警卫人等将戴笠拥下飞机。戴笠在贾金南的雨伞护罩下边走边望,道:“王一心他们怎么还没来?”一连说了几句,也没人回答,前面开道的警卫人员大声叱骂着谁,贾金南很焦急,大声对手下道:“你们看见王一心来了没有?”尽管贾金南的嗓门不小,但经过雨声的过滤,他们仅能听清,回道:“没见……”戴笠皱皱眉头:“这帮饭桶,我非整死他们不可!”这是他第一次受部下冷落,十分恼火。这时,贾金南手一指,道:“老板,那里有熟人,我们何不上车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