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夜幕降临,圆月高悬,山林间静若无声,一缕缕清凉的月光破窗而入,也传来隔壁房间夫妻异样的亲昵。因田哥田嫂见他们夫妻情深,青天白日里内心羞涩,不敢动作,只能旁边羡慕,回家后便趁着夜高风黑,无人察觉,开始毫无顾忌地打情骂俏起来。断肠日落千山暮(16)那声响或狂若万马嘶奔,或宁若杨柳清风,或甜若甘泉山露,或动若湍急溪流,加之月色皎洁,凝照她的明眸善睐,她均匀的呼吸声连同淡淡的兰花清香时时抨击他的心扉,他终于克制不住,手悄然搁置在她腰间。她折腾一天,似乎熟睡得紧,没有发觉,他的大胆妄为越发膨胀得厉害,十指颤颤抖抖钻到她衣衫里,触到久违的熟悉,身子猛然绷紧,生怕她陡然睁开眼睛。可越是濒临险境,他越是收缩不回心境,越是屏气凝神去攀登最高的险峰,待登高壮观之时,竟又发现原来山外有山,比这更险更美的地方依然在前方等他。这俨然比辛苦田垦来得艰难,他一遍遍吞咽心底渴望的冲动,最后不得不选择抽出搁置在她颈子下的胳膊,转过身郁闷地眯虚上眼睛。“你走吧!”她早被他一番爱怜的抚慰闹醒了。他浑身一震,顿如五雷轰顶。“其实,我父母的坟墓不在这边,我是故意把你骗过来陪我的。”她知道冯梓钧的失踪必会引起下属恐慌,派大队人马寻来是早晚之事,所以她要先抢一步占尽有利位置:“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好累,我想找一个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地方过段清静日子。现在,我找到了。谢谢你,无缘无故陪我胡闹了两天。”他知晓张泽霖是永不罢休的性格,好不容易得到她,决不可能如此轻易放手。她亲近他,毫无抗拒地顺从他,他不清楚里面参杂了什么不寻常的因素,可能含了撕心裂肺的剧毒,可能又会是一番锥心刺骨,他的不变应万变却心甘情愿地一饮而尽。此刻,听她说出这般冷清的话,他回身重新揽过她,暖着她,慰藉她:“你不仅是我妻子,还是我喜欢的人,最在乎的人,陪伴你是理所当然的,被你欺骗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莫要再说这种话,我会一辈子愧疚难过。”“宛静?!”她宛若迷路受伤的小猫可怜巴巴地蜷缩一团:“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例行公事,能花两天时间顾及我已经是最后底线。明天,田哥会去集市,你随他一起离开吧!我想留在这里躲避一阵子。”他矛盾的嘴角几尽徘徊,反复挣扎,直到铁骨铮铮的轮廓被清凉的月色烘托尽绵绵温柔,眷眷情意:“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你一个人在外?公事我会交待人处理,若是你真心喜欢这里,想再待几天,我陪你。”她眸子禁不住如春水绿波般荡了荡,撩起下颚惊讶地望着他,半晌方说了两个字:“梓钧?”她终唤了他的名字,不是冯梓钧,不是你,不是滚,是梓钧,他笑了。他的笑,不若泽霖的洒脱优雅,不若泽霖的三分好看,不若泽霖的淡定自若,她却任由他凉凉的手指习惯性去拢她额前的刘海挽至耳后又顺着清秀的弧线滑到她鄂下,婆娑着。许是劳作一天,他指尖不如往日的细滑;许是它原本就粗糙不堪,是她平常失策大意;许是映了日月光辉,她眨眨的眼睑承受不住,慢慢悠悠地低垂,宛若雨后彩霞,娇媚楚楚。他绝迹的心跳又怦怦活跃起来,窒息的喘息压迫他如同胆战的爬虫小心翼翼地接近在咫尺的芳华,一尺,一寸,一厘,当触到温润的唇齿,当他大胆地挥舞尾巴去摆动一池静水,怀中柔软的身子明显噤若寒蝉,明显瑟瑟一动,却没有一丝决断的后退,而是战战兢兢地移向他贴着他。他稍微一怔,如饥如渴的*****霎那间像骤燃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待烟火燃尽,呻吟冷却,偏远月夜下的村屋万籁俱静,只有他凑近她耳边气喘吁吁许诺的一字一句:“宛静,纵然我倾尽此生所有,也不会再委屈你半分。”而远在顺德军部的张泽霖正一字一句端详下属密报:余小姐下船后直接去了定州,同日半夜,冯梓钧驱车前往。翌日清早,两人乘车离开后不知所向。谭家已暗地派人查勘,无结果,但可以明确肯定,其没有离开定州。不知所向?停滞多日的南方商贸会谈明日继续,冯梓钧大事不顾,不回许昌,带她去了哪里?她口口声声对冯梓钧没有半分感情,口口声声不怪他娶别人,口口声声为自己去笼络谭家,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是寻找机会去跟冯梓钧幽会。她这些日子对他的言听计对他的迷恋爱恋何止是假像,说不定是故意回来迷惑他,套取他的计划机密,说不定她上次坠湖自尽也是刻意演给他看的好戏,她其实早紧锣密鼓地筹备怎么报复他,怎么活活刨开他的心来解恨?他一拳砸裂办公桌上的精贵钢笔,撩起电话,咬牙切齿命令道: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三天内,把冯希尧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他不想再忍,他倒要看看冯梓钧能潜到何时?他倒要知道她余宛静是如何帮他抓稳江山?岂止是张泽霖一人关心冯梓钧的下落?近如谭彦卿,远如刘伯宽,见宛静和冯梓钧消失了一天一夜甚至有继续消失下去的可能,哪一位不是焦头烂额又不敢声张?可也只能加派人手夜以继日的暗访,以为是拜祭宛静父母之时迷失了方向,又顺着这条细微的暗线搜寻,不仅一无所获,而且没了线索。刘伯宽准备申请军队大规模搜索时,不想有位深山人来了谭家报信。倒也没交代其他,只说,他陪夫人在深山清休,南北贸易由姨丈定夺便好,军务暂由刘伯宽全权负责,他不日便回。现在虽说南北统一,不分彼此,可少帅提过张泽霖的险恶用心,上次绯闻事件已给人敲响了警钟不可不防,刘伯宽自觉应付孙铭传已是困难至极,若是军务再稍微闪失......他始终信心不足,只好跟了报信人迎少帅回来。断肠日落千山暮(17)依着红杉圆木撑开的窗户,瞧得见茅草屋檐铺陈的枯黄芦苇,也听得见随风过耳隐隐的交谈,宛静逗着鸟笼里瞌睡慵懒的猫头鹰,淡淡微笑着。“若是有一时决定不了的事,可以请示主席,也可以派人至电给我。”冯梓钧面色清朗,略微背手,交待刘伯宽道。刘伯宽弯腰,诚恳回话:“钧少爷,不是伯宽不晓得分担您的忧心,主席他许久没有过问定军事务,不晓得您行事的规矩。现在南北不过刚刚宣布合二为一,所有的政策尚未正式制定,许昌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南北易帜是张泽霖率先让步公开提出的口号,他不是感觉不到整个事件背后的诡计阴谋,不是不知上次稍微放松大意便给张泽霖无孔不入的机会。他回首望了她一眼,顿时陷入空前绝后为难的沉思。刘伯宽察言观色,洞悉了原因,不由低声道:“钧少爷,这两日谭家门外确实有可疑的人出没过,自称是许昌人,可那口音又不够地道。依您的吩咐,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嗯?刘伯宽半遮面的话,他听得真切,联想起那日她支开司机带自己遁迹闹市又在小巷七转八拐,联想起她待自己温柔似水、体贴备至,联想到昨晚她全心全意地迎合,他心底万千不解堆积起来只有一个结论:她跟张泽霖发生不快,然后逃离顺德,张泽霖心存不甘,随即派人跟踪。可他明白,事情绝然不是自己想象般一厢情愿的简单。这村落凭她的胆色完全可以一人过来,何必要诱骗他一同前往?她一直回避他拒绝他,怎会突然回心转意?可百转的疑问用“她需要他”来回答似乎又合情合理毫无瑕疵。瞧她恬静安然地陪鸟雀玩闹,他丢下刘伯宽,踱步过去,唇齿蠕动似乎难以出口。聪明的她俨然明白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我知道许昌离不开你。”他颇感自责,携了她冰凉的手,暖着:“你先随我回冯家,下次若想过来,我再陪你。”她果断抽出玉手,无奈的眸子掩饰不住失落,却是低头倔强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清静清静。”“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你莫管我,我喜欢待在这里。”晴朗的气候清晰映照出她眶子里呼之欲出的晶莹,她突然转身向里屋走去,身子似乎遭受沉重打击,如飘落的枝叶,摇摇欲坠,飘忽不定。当撩起的绒花布帘重新遮盖了她的身影,他如梦初醒,雷霆万钧地跟了进去。暗淡的屋子,窗门紧闭,微弱的日光斑斑散在床榻上畏缩抖动的棉被。隐隐可闻被角里掩埋的哭泣,他心下动容,坐于床沿,解释的话希望她理解的话祈求她原谅的话似乎都无法成句,刚刚掀开被子瞧见她凌乱的丝发,她气恼地又往里缩了缩。“我知道,昨晚答应过你……”她气急败坏抢过话,不愿爬出来瞧他俨然是生了他的气:“这世上,我向来都是一个人,从来没奢求过谁能在乎,你陪了我两天已是极限。你放心,你昨晚那番意乱的话,我不会当真。”这话宛若万斤铁锤顷刻间把他似三尺厚冰的刚毅震得粉碎,他内心屈服得只剩下对她的柔软:“我不走了,留下来多陪你几天。”她听罢呜咽声止了,却依然没有抬眼望他,似乎不甚相信。他无所适从,只好起身出门,跟刘伯宽交待,在谭家等他回去,不能对任何人泄露半句他与夫人的行踪,包括谭家人在内。刘伯宽犹犹豫豫,见他坚决如铁,又听他说等待之类的话,想必玩耍的时间不会太久,也不再好言其他,领了人马离开。遥望着清新山水画里,点点黑影渐渐消失,他回身准备见她,她已悄然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默如云。与他的眸子相撞,她缓缓低垂下额头,姗姗翩步到他面前,额头轻轻地抵在他肩膀,怏怏地道歉:“对不起!”他顺势搂住杨柳细腰,不介意道:“没事。”这不是一场生死搏斗的戏,她不费任何心思扮演了一次轻弱似扶病又牙尖嘴利的林妹妹,而他不是多情花痴的贾宝玉,却更像难过美人关的悲情英雄,一次次纵容原谅她的无理取闹。然而平淡如水的日子没消停三天,刘伯宽竟又形色匆匆赶了过来,这次亦不再避她,开门见山直言:“主席遇刺了!”什么?面露恐慌的何止是冯梓钧,宛静不用度量推理,脑袋里便顺其自然冒出一个名字:张泽霖。婚娶槿芝是第一步,接着协议南北统一,然后南北商贸会谈,她千算万算以为他打击的对象是冯梓钧,她却偏偏遗漏了冯希尧。冯梓钧面白如蜡,冷静尽失:“情况怎么样?”刘伯宽稳声宽慰道:“好在主席心脏偏了些,子弹没有伤及生命。许昌来电,主席想见你。”他深吸凉气,略微定神,没问其他,直接言道:“弹壳取出来没有?”刘伯宽微微一怔,自然知道他想知何事,躬身老实禀告:“取出来了,是普通的盒子枪,市面上随时可以买到。”“主席人在哪里遇害?”“天堂剧院门口。当时属下已经做了最安全的防护,戏曲开场之前也清查过周围环境......”他冷冷一笑:“没抓到人吧!”刘伯宽低头唯诺道:“属下失职。”周围布满严密防守的官兵,仍让对手有机可乘,一把普通的盒子枪便轻而易举解决问题且顺利逃脱,且一抢正中心脏,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枪法会有如此精准?看来,张泽霖已是等不及,誓要夺取南方的半壁疆土。断肠日落千山暮(18)宛静没有继续听两人间的谈话,进里屋默默整理冯梓钧的衣衫,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亦没有抬眼相望,直到手被人握住的瞬间,她那冷静的思绪方急速转化为依依不舍的惜别神情,依着他肩,只说:“不要回许昌,好不好?”他轻柔地捧起她脸时瞧见的是一双盈盈泛泪的眶子,几尽伤感,不禁柔声道:“怎么了?”她凄凄的眸子透着惶恐的万念俱灰:“梓钧,南洋的两年,我虽然是一个人却过得安静,这段日子,我被折磨怕了,我始终不习惯那种封闭的少奶奶生活,我应付不来。我们去南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像田哥田嫂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隐居在世外桃源,开开心心地过后半辈子。”料想不到她会说出这话,他懵了:“宛静?”她哽咽道:“这次是叔叔遇害,我怕下一个是你,如果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张泽霖即使身在顺德,每时每刻都不忘打探她的消息,他当然明白若是自己出了事,对方肯定一手遮天,若是在许昌恣行无忌,谁人还能阻拦?现在的他更加认清了事实,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唯一能够依靠依赖的大树。他手指温柔地试擦掉夺眶而出的热泪,欣慰地笑了笑:“不要胡思乱想,我会没事的。”似乎明白了他去意已决,她额头摇摇摆摆从他掌心里游离出来,撇过泪眼,忧伤道:“你一个人回去吧!顺德那边肯定接到消息,过来了人。我想继续在这里待一段日子,初冬的时候,你再来接我。”她明显提醒他,她不愿在冯家跟张泽霖碰面,可他怎么能忍心她一人流落大山:“我怎么能丢下你?”“我哪儿也不想去,我想安安静静地过简单生活。若是担心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这里是深山林区,很少有人闯进来。再说,我现在也只是个垦田的妇道人家,谁会知道我的身份?再说,即便被坏人知晓了身份,顶多是绑架起来威胁你,即便被人绑架,你也会游刃有余地解决掉,不是吗?”她的执拗宛若紫藤束着他的素手无策,她的温柔更像钢刀胁逼他放弃强硬,他又一次爱怜地抚过她丝发:“那处理完许昌的事,我便过来陪你。”话虽干脆,离去时,从后车镜里见那小家碧玉的倩影渐趋渐远,见令他回味的茅舍从视线里渐渐淡出,他忽然忆起了那日的秋雨绵绵,那日的悲痛绝望,便仓皇地下令调转车向冲回山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胆战,怕她会莫名消失,再也找不回来。当悠悠的背影重新映入眼帘,他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她环抱身子,低头慢步在田陌,垂落的丝发遮了半面脸阔,待秋风随意地拨起一切,他看到了她紧蹙的眉宇间流露的不悦。他疾步跟了上去,三步,两步,一步,近近地,无声地,然后穆然搂住。她意料不及,忍不住“啊”了一声,而他贴着那割舍不掉的缕缕青丝,安慰她:“是我。”见冯梓钧果真丢下自己,宛静正耐心盘算,他如果有心定会在这附近设下埋伏保护自己安全,她要如何悄然突破这层防护,然后再引他去琛州,只是不想他竟又折道回来,她不得不娉婷优雅地转过身子,抬起下颚,惊愕惊讶又欣喜若狂的神色望着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心底急切,却不知如何开口:“我放不下你。”她“噗嗤”一声笑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回不了许昌。”“若是不想见顺德来的人,我会下令任何人不准踏进沁园一步;若是想过安静的生活,不想住在大院,我马上吩咐人另外买套宅子,我们搬出冯家。宛静,不要离开我,跟我回去。”这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是对她最真情的难舍难分,还是被她已迷得无法自拔?她蒙蒙地眨了眨眼睛,他却陡然横抱起她直往山外走,她惊悟过来,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咯咯笑着从他怀里扑腾下来,说:“这是田嫂的衣裳,我怎好穿回去?待我换过衣裳再说。”听她话语温软,他终是放心松了手。宛静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去遇见张泽霖的尴尬,可她的心隐隐约约担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他八成已是知道自己这些天跟谁一起,八成已是怪她恼她多了七分,她的出现只会把另外的三分添得满满当当。可惟有如此,他才能恨得麻木,恨不知疼痛,才能彻底把她遗忘。许是老天亦在刻意顺从她的意愿,轿车驶进冯家后院的一刻,偏巧车镜里倒映出跟随其后纷沓而至的影子,她竭力露出毫无察觉的从容平静,以为那车会拐至惊涛小筑槿芝的别苑,不料它竟是一路尾随自己直至沁园大门。“宛静!”是被冯梓钧小心搀扶下车后躲避不及的女高音,随之而来的是激动不已的拥抱,当不经意地撩起下颚,遭遇得又何止是冷冷星星的眸子,那深邃的眶子里满是阴寒,满是阴毒,宛若冷月弯刀恨不得把她一片片活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你个死丫头没出事就好,害我担了一月的心。”槿芝亲热过后便不经她同意,携了她的手直扯到张泽霖面前,介绍道:“泽霖,这是我嫂子。”随后又干脆丢了她手挽住丈夫胳膊,小鸟依人地偎着,撒娇道:“宛静,这就是我的那位,觉得怎么样?”她坚强不屈的心脏不知为何猛然一阵抽搐,眼睛霎那间蒙了层霜雾。寒风凛凛地吹拂起风衣褶皱,吹松了口袋里那只紧捏枪支的手,也吹破了干枯的喉咙,她隐忍疼痛,长长的睫毛弯弯一笑:“比我想象中好看!”槿芝听罢嘿嘿两声,没好气地一拳揍了过来。她下意识躲闪后退,深陷青石板的高跟鞋却跟不上反应迅速的思维,牢牢卡在缝隙,那柔软的身子顿时不稳惯性后仰,危难中她竟是向他伸出了求救的手。槿芝惊叫一声,未来得及出手迎接,身旁的深色西装已露出半截白袖,眼瞧只有半尺之距便抓住了她却仍然是迟了一步。她飘飘的衣袖像被龙卷风刻意吹走了般,吹到该接人的怀里,被丈夫紧搂住不放。断肠日落千山暮(19)“还好吗?”冯梓钧以为与她情深意浓的几天,可以无视他们或巧遇或相见或回避的默默对视,原来心依然能被那种真实存在的无形给狠狠揉捏一回。若是没有槿芝,若是没有他,在这竹叶飒飒、秋叶零落的青石板路,他们会怎么相望?曾经几何,她亲自站过这里淋雨送那人离开,曾经几何,谭家客栈,她即使恼羞成怒举枪威胁那人却也含着阵阵“为什么这般待她”的心痛,就像现在,他们越是沉默地恨着,越是淡漠不了彼此,越是令他分外妒忌。她的惊魂不定因了这句关切中隐含的嘶哑疼痛而稍纵即逝,回眸面对眉头拧结的人时,她粲然一笑:“我没事。”此刻,他仿佛什么都做不了,怕跟她临近亲昵遭受无亲拒绝而被张泽霖耻笑,怕忍不住出口的讽刺被堂妹洞悉后引发四人的波折,他唯有默不做声,低下身拾起她的鞋子,套在她脚上,然后左手搀扶她胳膊右手搂了她腰,跟堂妹夫妻匆匆告别:“宛静路上不舒服,我先扶她进去休息,回头见!”宛静无事,槿芝心境顿然开朗,加之久违的玩笑平日又被死寂沉沉的少妇生活压制,当作宛静的面自然找机会调侃一番:“哥,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跟宛静说两句心里话,你就急不可待地把她往屋里塞。你是怕我对她不利,还是怕她被谁勾引走?”有意无意的反问总能无端地刺伤他,他冷漠的表情掩饰种种心伤,直道:“别闹了,去看叔叔吧!”说罢亦不管身后之人的阻拦嘲笑,果断搀宛静进了沁园卧房,瞧她神色惶恐,情绪极其不自在,他佯装无所谓地安慰她:“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你也累了,先休息一阵子,晚上我哪也不去,陪你在园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