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德尔芬修女被人发现吊死在她床上方的屋梁上。她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继续活下去便无法掩饰她的耻辱。谁也不知道谁会是那孩子的父亲。 只有玛利亚知道。 她认识到如果自己不想落得同样下场,就得杀了安杰洛神父。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必须仔细安排,不让人怀疑到她。她已经受够了惩罚。 两个星期以后安杰洛神父再次来到孤儿院时,她假装对他完全顺从——一个被他的意志压服的孩子。他悄悄告诉玛利亚他当晚住在加尔威旅馆,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让她秘密地去他房间,她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变得这么顺从,他很满意,临走时交给她旅馆的钥匙和一百法郎。“如果你半夜动身,乘出租车进城,是再聪明不过了。从旅馆的边门进去,别让人看见你。我保证让你天亮前回到这里。” 玛利亚把钱放到口袋里,却不想坐出租车。那天下午,她和平常一样去厨房倒垃圾,找了一把最大的刀藏在裙子底下带了出来。然后她又去洗衣房,从第二天早上她负责洗的一大堆脏衣服中拿出一套,最后,她到自行车棚里,偷出克里曼莎主管的自行车,藏在大门旁边厚厚的灌木丛里。 剩下的时间里她不停地干活,不让自己去想计划要做的事情。她希望能有个朋友谈谈心,但别的女孩子都认为她很难接近,她是一个被排斥的人。终于到了睡觉时间,她躺在床上,既兴奋又害怕,禁不住浑身发抖。不用担心她会在预定的时间之前睡着。 安杰洛神父确实该死,她对此毫不怀疑。必须在他伤害到别人之前,或是害死她之前阻止他。他穿着上帝的外衣,却干着魔鬼的勾当。上帝希望她杀死他。她是执行上帝意志的人,要为自己,也为了主报仇。她计划要做的事是一件好事,一件正义的事。 她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三十五分才开始行动。她穿着那套脏衣服,将自己的干净衣服放在塑料袋里拎着,悄悄跑出宿舍。整座房子都在沉睡。偷偷跑出来,从灌木丛里拿出自行车,一切都那么简单。夜里空气很凉,可她到达马里那附近时却已经一身大汗。她将自行车停在通往旅馆的路边,用一条围巾遮住脸,走到旅馆的停车处。她用钥匙打开边门,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在一楼,一路上她没有碰到别的客人。她已经到了这里,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但却十分冷静,这让她感到惊讶。到了安杰洛神父房间门口,她轻轻敲了几下。他那张麻脸立即就出现了,眼睛里闪着淫邪的光。他迅速地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把她拉进房里,关上门。 “我很高兴你能来,我的孩子。”他说。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摆设讲究的房间,他已经脱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他的阴茎发怒似的挺着。 他等不及脱光她的衣服,就按着她让她跪下来,呻吟着将肿胀的家伙对着她的脸。“向我致意。”他说。 她再次为自己的冷静而吃惊。以前被强奸时所忍受的恐惧感已不复存在。相反她却感到很有力量,能控制住局面。她张开嘴,抬头望着他,向他靠近。她边看着他高高在上朝她笑着,一边将右手伸到裙子里面,从腰带上抽出刀子。 她预料到会有血,会出声音,她想将两者都减少到最低限度。所以她一旦出手就尽快动作。她的右手握刀割他的阴茎,左手已经伸出去抓床上的枕头,把它捂在安杰洛神父的脸上,不让他喊出声来。不过他的喊叫没超过几秒钟时间。一开始,他的表情是吃惊多于痛苦——好像他无法相信会有人对他下这样的手。 但后来他的两腿弯曲着,伸手去摸自己的下身,玛利亚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他双眼瞪着她,露出不解的恐惧。他试图挣扎,叫喊,但她跳到他身上,将枕头套里的棉花往他嘴里塞,使他没法出声。接下来,她用被血染红的床单牢牢捆住他的双手。到处都是血,但是她没有感到恶心,却感到异常的兴奋和陶醉。 她让他在床上无声地、在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中来回摇晃,自己则回到沾满鲜血的地毯上搜寻着,直到找到她想找的东西。然后她爬上床,看着曾折磨她的人的眼睛笑着。“告诉我,”她命令道,“德尔芬修女是否也是你的奴隶?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就去喊医生。”她拿着他被割下来的阴茎在他恐惧的眼前挥舞着,为自己的强有力而感到晕乎乎的,“你还有希望保住这个。你是不是也强奸了她?”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血糊糊、软塌塌的东西摊在她的手心里。 “快说!是的话就点头。” 他慢慢地点点头。 “好。”她从他嘴里抽掉枕头,但他张开嘴刚要喊叫,她就将他被割下来的阳具塞进他嘴里,然后又将枕套也塞进去。“现在谁是奴隶?”她问道,同时看着他的眼珠往外突,听着他因呼吸困难而拼命喘气。 她平静地看着他垂死挣扎,十分满足地看着他瞳孔最后的闪动。他已经死了,她满意地从床上下来,用蘸着鲜血的刀尖在床单干净的部位写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然后她脱下身上的血衣,到浴室里冲了一个淋浴,穿上自己的干净衣服。她把血衣塞进塑料袋。玛利亚朝尸体看了最后一眼,很满意正义得到了伸张。然后,她没去将他瞪着的眼睛闭上,便离开了房问。 她到了走廊里才发现一个男人的身影等在安杰洛神父房间的阴影里。她将脸上的头巾裹得更紧,尽量不去理他,只顾逃离旅馆。但在骑车回来的路上,她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回到孤儿院,她又感到安全了。她把刀和自行车放回原处,把血衣深深埋在那堆脏衣服下面,然后爬到床上去。她甚至认为在黑影里看到的那个人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她离开自己的床只有五十分钟时间。不可能有任何人会知道是她杀了安杰洛神父。 然而,一星期以后克里曼莎主管叫她时,玛利亚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自从德尔芬自杀,安杰洛的尸体被发现以后,这“蛤蟆”一直都处于震惊状态。但这却解释不了为什么玛利亚进来时她的举止那么奇怪。“蛤蟆”突然变得很热心,几乎有了几分母爱。玛利亚只能猜想可能与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形容枯槁、黑色眼睛、穿着深色西装的人有关。“蛤膜”的笑容和手势都在巴结这个小个子男人。 “你好玛利亚,有人来看你了。”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好像玛利亚十分招人喜爱,一直有人来看她,“这位先生想和你谈谈。” 玛利亚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能猜到这人要跟她谈什么。可是,她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线索让他能找到她?这人怎么会知道她杀了安杰洛神父? “蛤蟆”突然站起身朝书房门口走去:“好吧,我知道你们有好多事要谈。所以我先走了。” 这人礼貌地站起来说:“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们。”他的声音使这话听上去像是一个命令。 克里曼莎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紧张地笑着:“依你的意思办。” 玛利亚感到十分吃惊。克里曼莎主管从来没有将书房让给任何人用过,即使安杰洛神父也不例外。 “蛤蟆”关上门出去以后,这人做了自我介绍,并示意她坐在桌子后面。 “可那是主管的位子。” 那双黑眼睛顽皮地挤了挤:“如果你不告诉她,我也不会告诉的。” 她朝他笑笑,开始感到放松。也许他是来谈别的事的?然而她刚坐下,他就说了下面这些让她双膝发软的话来。 “玛利亚,我知道你杀了安杰洛神父。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你在他被杀的时间里进出他的房间”。 她缩在“蛤蟆”的椅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显然抵赖是无济于事的。“他是一个邪恶的人。上帝要我向他复仇。他三次强奸我,还逼得德尔芬修女自杀。”她本能地说出这些话来,虽然她不指望有人相信这些。 “我知道,”她听到他说,“安杰洛神父确实是个邪恶之徒,确实该死。” 她大为吃惊,抬起头来,看到他在对自己微笑。这是怜爱与理解的笑容,是一位父亲对做错了事的女儿的那种笑。她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泪水刺得眼睛酸酸的。她对自己的这种反应感到很意外。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受苦吗,玛利亚?”他问话的口气就好像他对她完全了解。 她知道自己说不出话来,便摇摇头。 “因为你很特别。” “特别?” “被选中了。” “我不懂。” “上帝选择你为他服务。他给了你很了不起的才能:聪明、美貌和勇气。但是他也让你受了不少苦来考验你。现在你克服了这些苦难,你该准备迎接更重要的工作,明白吗?” 玛利亚直视着他的黑眼睛,慢慢地点点头。她真的明白了。突然所有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她是为了更重要的工作而经受考验。她的上帝选中了她,而现在这个人要指引她走向自己的命运之途。 “你有才能,有激情,”他说,他笑起来时纸一样的皮肤上满是皱纹,“我已经安排好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可以走了。” 玛利亚笑了。这是她一生中最容易做出的决定。 汽车驶近五根石柱时,她正回忆神父的笑容,这使她感到鼓舞。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德尔芬修女是兄弟会一位资深成员库拉斯修士的侄女。她也不知道那位见习修女在自杀前写了一封信给叔叔,把安杰洛神父的事全说了。兄弟会派了玛利亚的前任,上一位复仇者去执行玛利亚已经完成了的任务。正是他看着她离开安杰洛神父的房间的。也是这位复仇者临退休前推荐了早慧的十五岁杀手做他的接班人。伊齐基尔就是在那段时间了解了她的秘密,然后去找她的。 从那时起她的生活完全改变了。先是在伯纳德修士开办的训练学校呆了五年,在那里她学习语言、正义刺杀及兄弟会的历史和传说等一切。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属于一个家庭,坚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她仍然记得五年后她被带到圣火之洞举行放血仪式时的那份自豪。伊齐基尔用仪式刀刺破她的小臂时,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事后他称赞她说,她是他所记得的最忠诚的成员。 两年后她被任命为新一任复仇之神。接下来的十三年中,她一直保持无与伦比的从不失败的记录。 直到斯德哥尔摩事件。 直到遇到卡特博士。 她咬紧牙关,提醒自己说很快会补救那次失误。她看到前方最高的石柱边停着一架直升机和两辆越野车。她把车一直开到洞口。有两个男人守在那儿。她往头上戴棒球帽时,他们紧紧盯着她看。她关掉发动机,打开车门,走到外面火炉一般的炎热之中。她摔上车门,径直向那两个男人走去。 第一个人张开嘴刚要问话时,她伸出了右手。“愿他得到拯救。” 他脸上的表情马上放松了下来,轻轻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左手,四只手握在一起形成一个十字。“他才能拯救正义的人们。” 在他们下面两百英尺的地方,汤姆·卡特发现架在脖后的刀原来是给他割掉蒙眼布的,不由得转忧为喜。他转过身来,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金光后,只见赫利克斯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刀,脸上挂着笑容。 他的右臂挥舞着,指着他面前的整个地下大厅:“卡特博士,欢迎光临圣火之洞,二次降临兄弟会的圣殿。” 汤姆欣赏着头顶上高高的雕琢出来由橡树般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的拱形天花,三十英尺高的洞壁中部有一些狭窄的壁架,上面燃烧着无数支蜡烛,给洞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摇曳的烛光在凿就的红石天花表面跳跃。每根石柱上都有金属支架,上面放着汽灯和火炬,将大厅照得透亮。大厅的两边墙上装饰着古老的帘子,从铁杆上垂挂下来形成波浪形,仿佛船上的风帆。每个帘子上都描绘着宗教故事的场景。汤姆觉得在摇曳的烛光下这些都活了。 大厅的尽头是一个圣坛,铺着装饰着鲜红十字的白布。他的目光被圣坛正前方一团耀眼的、白得不自然的火焰所吸引。这白色火焰好像是从岩石地面的一个洞里冒出来的,它炫目的光亮照在圣坛后面墙上的一扇紧闭的巨大石门上。 在大厅中央,在磨损的拼石地面上,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放在这巨大的山洞里很相称。厚厚的木质桌面上摆着装满食物的碗、盆。桌腿也十分粗壮,雕刻成鹰爪的形状。桌子四周有六张同样风格的椅子。都空着。 就连他也能感觉出这个地方的力量,这使他有点不舒服。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陵墓,装着人类过时的信仰。 “欢迎,卡特博士。我们很高兴你能来。”这人强有力的声音把汤姆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注意大厅远处石柱下站着的两个人,与周围环境相比显得那么渺小。跟他说话的那人特别矮小,与大厅实在不成比例。 “卡特博士,”赫利克斯说,“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神父,二次降临兄弟会的领袖,这位是伯纳德修士。” 伊齐基尔向他走来。“我为请你来的方式道歉。但我们已经保守了两千年的秘密。” “我能理解,”汤姆说,“只要你的邀请是真的,我这一趟就没白跑。” “我想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汤姆不知道他是哪儿的口音,好像是某种中东语言和法语的奇怪混合体。等到伊齐基尔靠得更近时,汤姆发现虽然他的嘴在笑着打招呼,他的黑眼睛却极仔细地审视着他。这位形容枯槁的人有着丝一般细的白发,看上去年纪相当老了。汤姆估计他的身高不会超过五英尺,比自己足足矮一英尺。但是他却很威严,汤姆知道自己的身高不会吓倒他的。 伊齐基尔伸出一只瘦骨嶙峋、鹰爪一般的手,骨节突出的手指上戴着一只很重的金属戒指,镶嵌着一块汤姆所见到过的最大的红宝石。他立即认出这就是信封上的十字形封印。他伸手握住这只手时,感觉到他的皮肤干燥而粗糙。他的脸看上去也差不多;纸一样薄的皮肤包在瘦骨嶙峋的面容上。汤姆觉得如果用力擦一下,他的皮肤就会破开,露出下面的骨架。透过老人的深色服装和腰带,汤姆看得出他瘦小的身体还有一定的力量。但是这人的真正力量蕴藏在他智慧的黑眼睛里。那双眼睛似乎永不会老,闪烁着机警的、狡黠的光芒。眼前这位人物不可轻易低估,亦不可轻易信赖。 “你已经见过赫利克斯修士了,”伊齐基尔说,“他和你一样是位科学家,卡特博士。他负责我们的首要使命,并且负责使我们跟得上时代的发展。”伊齐基尔转身对着第三个人。“伯纳德修士负责我们的……”他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字眼,“……安全方面的工作。” 卡特与伯纳德修士握手。他细细的头发已经花白,山羊胡子也正在变得花白,看上去比赫利克斯年纪大些,大概七十多岁。他身材高大,六英尺高,而且较胖。他的下唇很厚,看上去像个脾气暴躁的残酷的中学生。卡特一见他就不喜欢他。 “你是谁?首要使命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伊齐基尔的嘴角笑了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卡特博士,到时候会全告诉你的。”他指指那张巨大的桌子,“来吧,让我们讨论一下资源合作的问题。我们的古代宝物与你的未来技术合作。” 汤姆刚要请他做更详细的解释,这位老人却转身迈开灵敏得让人惊讶的双脚,步履稳健地走到桌前。“这里有食物和饮料。你长途旅行后一定需要补充补充了。” 汤姆的确感到口渴。赫利克斯引他入座后,他看了看手表。自从在特拉维夫降落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了。他想:不知波士顿现在是几点,算了一下,估计霍利现在应该在学校里。 伊齐基尔坐在长桌首座,他身后就是圣坛和那炫目的白色火焰。两位修士坐在他两边,汤姆的位子在赫利克斯旁边。他注意到他们只用了大桌子的一小角,只能猜猜这张桌子能容纳多少人;当然有这六张椅子的三倍。 “请吃吧。”老人指着他面前摆放的食物和饮料说。 桌上的这些东西是汤姆所想像的中世纪宴会是样子。大的锡镴盘子里装着枣子、无花果、石榴和奶酪;金属托盘里装着羊肉、牛排和鸡;大碗的咸菜和葡萄叶包裹的食物。吃的东西两旁边,陶制坛子里装着水和酒,旁边是产于另一个时代的图案复杂的高脚酒杯。赫利克斯捧起一只酒坛,给汤姆的高脚酒杯斟上芳香的、深色红宝石般的液体,同时伯纳德修士将大盘的食物往前拉拉。汤姆虽然很紧张,但看到这些东西使他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杰克,那个患妄想狂的老母鸡,警告他不要碰任何吃的东西。不过受到这样的欢迎以后,他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如果这些人要害他,他想他们早该下手了。 伊齐基尔再次说话时,他的声音似乎被这地方的声学结构放大了。“既然我们邀请你来,我想我应该先说。在你吃东西时,我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组织。然后再来商量我们的交易。” 汤姆点点头,好像他可以做出选择似的,一边将芬芳的美酒送到干渴的唇边。甘醇、令人陶醉的液体尝起来异常地使人精神振作。他尽力克制住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兴奋,这时他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喜欢这次奇怪的经历了。 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站着,他瘦小的身材却在附近的石柱上投下一个巨大的影子。他开始讲话之前仔细打量着他的客人。他很高兴卡特博士接受了他们的邀请,他禁不住对此人的举止风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科学家和他预料中的无礼的反对崇拜偶像者完全不同。为了一些陌生人手中可能有他要找的东西跋涉半个地球而来,表明他对他们保留的遗物有多么珍惜。伊齐基尔不相信他的动机只是商业性的。这位科学家已经有了他用不完的钱。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卡特博士的举止和献身精神给了伊齐基尔信心,相信他会接受这项交易的。 “让我从头开始,”伊齐基尔说,“两千年以前,基督从死神那里救回的拉撒路亲眼目睹了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恐怖行动,他发誓决不允许那些堕落的宗教再犯下同样的罪行。第二天夜里戈尔戈萨·拉撒路梦见了这个古老的洞穴,还有那燃烧的火焰。第二天他带领着追随者们来到这块圣地:一块永远不会被迫害的安全之地。二次降临兄弟会有一个中心目标:等待并注意救世主再次降临,为了给他表明身份并在圣火中举行涂油仪式。这个简单的目标——所谓首要使命——现在仍然引导着我们。” 伊齐基尔转身对着白色火焰。“那就是给了这个洞穴名字的圣火。就是在这里兄弟会内圈成员举行了第一次会议,并且在圣火圣坛面前做了朝拜仪式。” 伊齐基尔又回头看着卡特博士,见他正专心聆听,十分高兴。“拉撒路在梦里见到火焰由纯白色变为橙黄色,那是基督为了我们的罪而死去的时刻。但他被告知等到白色火焰回来时,救世主也就回来了。在两千年时间内,圣火只有两次是白色的。”他顿了顿,走到圣火跟前。“一次是拿撒勒的基督活着的时候。另一次是现在。今天,新救世主来到世上已经有三十五个年头了,我们必须找到他。” 卡特不安地皱皱眉头。“你怎么知道现在你们的救世主已来到世间?火焰变色会不会只是偶然发生的?也许是地质变化,不同的气体?” “我们知道。”伊齐基尔不耐烦地说。 卡特在装鸡肉的盘子里挑着:“你打算怎样找到你们的新救世主?” “靠你的帮助,卡特博士。” 他回到座位上,朝赫利克斯修士点点头。 赫利克斯接受了他的暗示,扶了扶金属边眼镜,将他的秃顶脑袋朝卡特跟前靠了靠。 “我们想借助你的迦拿计划找到我们的救世主。”他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们一直监视你和你的手下人。我们知道你一直想弄到一份上帝的DNA的样本。” 卡特没有吭声。 赫利克斯将两只手放在一起形成一个尖顶,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寻找基督的DNA可是一个不寻常的消遣方式。但也许你是出于商业性的动机?也许你认为从主的基因里可以提取出某种神奇药物?当然,那会很有价值的;独家拥有一种万能灵药的专利权。” 卡特仍然没有吭声。 伯纳德修士说:“但是你寻找真正样本并不顺利,是吧?” 科学家冷静地啜着酒:“是的,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来这儿的。” 伯纳德冷酷地笑了笑:“首先我们需要用你的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你也是不应该有这个数据库的。” “你们要用数据库干什么?” 听到他这么问,伊齐基尔和两位修士同样感到吃惊。他们原以为到现在卡特博士应该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用存有一亿多人个人基因组的数据库了。 赫利克斯修士皱皱眉头:“嗯,当然是找到和基督的基因相吻合的人。” 伊齐基尔看着卡特博士的表情,知道他开始明白了。显然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活着的人当中会有谁拥有基督的神的基因。卡特沉默了一会儿。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然后他皱着眉头问赫利克斯修士:“你们的这位救世主现在应该知道自己的能力了吧?是不是应该已经受到了你们的注意?” 赫利克斯摇摇头。“不一定。也许他小时候意识到自己的这些才能,但后来‘学会了’不应该做那些他事实上有能力做的事情。可能他为了和别人一样而扼杀了自己的特殊才能。这样他的朋友们才不会认为他与别人不同。他的才能可能会处于休眠状态,也许永远不会醒来。” 卡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或者,”赫利克斯继续说道,“他也许没意识到自己天生的才能。根本就不去利用。毕竟,每一种能力都需要通过运用和实践来开发。” 卡特耸耸肩。“有可能。” 一阵沉默。伊齐基尔看见两位修士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那么,卡特博士,如果你得到基督的DNA,你认为你能用你的基因检查仪和数据库为我们找到与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吗?” 卡特略略思索后答道:“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他的基因在数据库里,那么是可以的。我想是可以的。” 伯纳德和赫利克斯一齐朝伊齐基尔投去迅速的、得胜的微笑。也许这个并不神圣的联盟会有效果的。 “卡特博士,如果我们给你真正的标本,那么你必须履行你一方的职责,投入你所有的资源寻找与基督的基因相同的人。如果你违约,那我们将不得不……做出反应。”伊齐基尔的眼睛直视着科学家的眼睛。必须让卡特明白如果他违反协议将会受到惩罚,这一点至关重要。 卡特笑了笑。“别担心,对于找到与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我与你们同样感兴趣。不过,不要忘记一个小问题。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样本。没有这个,我们关于交易的谈话只能是谈话而已。” 伊齐基尔有一会儿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关节突出的手指上那颗红宝石像燃烧的炭一样放射着光芒。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了。他们已经谈到了这个程度。“为了这个交易,”他再次站起身说道,他转身准备朝圣坛的方向走去,“跟我来,卡特博士。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 第十七章 珍品纪念室 汤姆·卡特跟着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来到圣坛。他脑子里正迅速考虑着刚才了解到的信息。他们发现了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这件事仅仅是证实了邀请信上提到的内容。但是,认为活着的人当中有人拥有和基督同样的基因这个想法虽简单,却非常聪明。这就为拯救霍利开拓了全新的道路。一旦基因检查仪将基督的基因组分析出来,他就可以检索任何数据库,寻找拥有同样基因的人。 他看着伊齐基尔从铅条镶嵌的地洞中冒出的白色火焰旁边走过去,来到圣坛后面石墙上的一扇紧闭的与石墙平齐的门前。门的左边有一个齐腰的木桩从石墙上伸出来,桩头上挂着一个粗麻绳打成的套索。 汤姆从旁边经过时,随意地拿起套索把玩着。 “我建议你不要碰那个。”伊齐基尔口气坚决地说。 汤姆缩回了手。“为什么?这是什么?” 伊齐基尔朝他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可以称它为最后的预防措施。请不要碰它。”然后他弯下腰,从圣坛后面的地下抽出一个隐藏的木杆。 汤姆听到一阵声音,石门朝一边滑过去。门只开了一个缝,刚好可以过一个人。伊齐基尔挤了进去。汤姆进去后等赫利克斯和伯纳德跟进来,但他们都不动。显然只有他和伊齐基尔两人到里面去。 门这边的空气闻起来不太同,更加陈旧,有发霉的味道。这间狭小、没有特色的空间有两盏电灯照明,由一台汽油发电机供电。他估计这间瘦长狭窄的房间里氧气不够。接着他看见前面墙上又有一扇门,马上意识到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是连接大厅与第二扇门那边的什么地方的缓冲地带。果然不出所料,伊齐基尔转身又抽掉一根杆子,门关了起来,把他们封在里面。 汤姆看着这位年迈的兄弟会领袖走到前面的第二扇门前,又拔掉一根木杆。这扇门开的时候发出和第一扇门相似的声音,露出里面漆黑一片。伊齐基尔钻进了黑暗里,汤姆刚跟着进去就听到“啪”的一声开关响,房间里突然一片明亮。 “这就是我们的珍品纪念室。”伊齐基尔大声说,也不加以解释。 汤姆适应了这耀眼的光线后,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失望。当然他并没有指望见到一个藏有金银珠宝的宝库,但即使如此,他期望看到的也应该不止这些。这个不吸引人的房间看上去介于看门人的大贮藏室和布满灰尘的小博物馆之问。墙上有一排排歪歪斜斜的架子,上面放着盒子、文件和不寻常的手工制品。粗糙的石地上放着五只古老的箱子。房间另一头,从粗糙的天花板上一个狭缝里悬挂着一只绳梯。天花石缝里吹来一股难以察觉的微风,汤姆猜想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力或动机向上爬,最终可以爬到地面上去。绳梯旁边是一个壁龛,不超过三英尺高,凿进墙壁里面,有一块布帘子遮着。房间里没有什么看起来很有价值的东西;至少粗看上去没有。 然后他走到一只箱子跟前,往里面窥视。里面有保存完好的卷轴,大约有几百年——也许几千年——历史了,还有一些古老的书籍,所用的语言他永远都不会懂得。他看看架子上的东西,隐约认出一些武器和其他人造物品,而制造出这些东西的人早已不存在了。他站直身子,以一种新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个小房间,感到先前的兴奋又回来了。即使以他外行的眼光,也能判断出这个小小的时间密封舱里的物件不仅仅是有价值的,而且它们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汤姆对放在石壁架子上的一个卷轴特别感兴趣。破裂的羊皮纸上已褪色的字迹使他着迷。他靠近一些想看得更仔细些,却没有做出任何想去摸一摸这脆弱文献的动作。他注意到伊齐基尔正密切地注视着他。 “那是关于拉撒路梦境的记录,他亲笔写的。”老人解释说,“它描写了这个地方,记述了圣火的预言——都是他梦见的内容。里面也写着兄弟会的目标和规则,这些目标和规则两千年来几乎一点没变。” 汤姆缓缓地点点头,试图理解这一切,同时他的目光在架子上扫过去,最后落在一块折叠的破旧布料上。布看上去是脏的,还盖着一块皮革作为保护。 仍然注意着他的伊齐基尔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摇摇头。但他肯定他父亲知道。哪怕为了看到这些宝物当中的一件,阿列克斯也会愿意被砍掉一只胳膊。 老人敬畏地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主的裹尸布。” 汤姆禁不住浑身一颤。尽管他是无神论者,也无法控制自己:“不过我以为那是在都灵。” 一声蔑视的干笑:“那只不过是马戏式的骗局,骗骗那些易上当的人,确保得到他们的忠诚——还有钱。” 汤姆一言未发。他能说什么?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见到了似乎是一个宗教的证据,而他大半辈子以来一直不相信这种宗教。这些物品的历史意义又是不可否认的,但他仍然不相信它们的精神意义。 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只古老的头盔,一只完整的头盔,还有鼻护。头盔旁边像孩子的棒球棍一样随意靠墙放着的是汤姆见过的最大的刀。擦得亮亮的壮观的刀身是厚厚的锻钢,重重的刀鞘上装饰着线条粗犷的图案,刀柄上绑着磨破的织物,他认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织物。在刀柄顶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深深镶嵌在金属里,足有伊齐基尔戒指上的宝石双倍大。这把刀看起来和一根横梁差不多重,他不懂怎么会有人能拿得动它,更不用说在战场上挥舞它了。 伊齐基尔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说:“那把刀和头盔属于安托万·德·拉·克罗瓦爵士,他是驻扎在叙利亚骑士城堡圣殿骑士团的十字军战士。不到一千年以前他成为兄弟会的领袖。我就是他的直系后代。” “这把刀真了不起。可是怎么用?这太大了。” 一个不以为然的耸肩。声音里含着思念:“那时的人比现在的人体力强,肯吃苦。” 汤姆看看其他卷轴,并注意到一块很有特色的石板,石板表面刻着文字,但他不认识这些文字。他不解地摇摇头。 “你从哪里得到这些宝物的?为什么不让外面世界的人见到它们?” 伊齐基尔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过去两千年来,我们的创始人和后来的追随者们抢救或赎回了这些东西,并把它们一代一代传下来。”老头沉思着点点头,“卡特博士,历史不是科学。它只是记忆。是有权人物有选择的记忆。如果有权的人想要忘掉,或是改变过去的某些事情,他们能够办到。但是你却不能与证据争辩。历史和信念相似;它在于你相信什么。但历史又和信念不同;人的历史观或历史记忆可以有证据来支撑。”他瘦弱的双手挥舞着指着房间里的东西,“这些物件构成我们的证据,帮助我们保持信念。只要这些东西存在,只要它们不被现今想要扼杀宗教的政治权力贩子所毁,我们就永远有证据来证明我们的信仰。证明我们心里知道的东西。” 汤姆突然感到一个局外人的不安。他知道在伊齐基尔的眼里,他的无神论和科学也使他成为那些要摧毁宗教的权力贩子之一;利用未来的许诺来消除过去的意义。 “你是不是认为我见了这些证据也会相信你所相信的东西?” 他耸耸肩,“也许。” “但历史不是宗教。我相信肯尼迪存在过,而巳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我并不因此而把他当作神来崇拜。” “卡特博士,你就考虑一下一种设想。假如我们不相信基督是神,没有收藏你看到的这些物件来证明我们对他的信仰是正确的;假如我们愿意无视历史而盲目地走向一个技术高度发达而精神却极度贫乏的未来;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还能拥有你要寻找的东西吗?” 汤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兄弟会利用纪念品来证明他们的信仰,伊齐基尔对人类要掌握自己命运这一愿望不加掩饰的蔑视,在他心中激起了强烈的感情。但此时不是争论的时候。 伊齐基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身说:“我们谈得够多了,应该继续往下看。”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一把小金钥匙拿下来,走到房间尽头的神龛前。他拉开布帘,露出一个装饰华丽的镀金小房子,大约三英尺高,高高的人字屋顶,花格墙壁。工艺水平实在令人惊叹。 汤姆看着年迈的老人慢慢弯下腰,用那把钥匙打开花格门。伊齐基尔慢慢把手伸进去时,汤姆听见铰链由于长期不用而吱吱嘎嘎响着。老人在里面摸索了很长很长时间,后来终于站直了身子。他手里拿着的似乎是贵重金属做的小匣子,上面镶嵌着宝石。伊齐基尔揭开盒盖,打开盒子的时候,汤姆集中精神想看得清楚些。 伊齐基尔抬起头看着他,“我们的创始人拉撒路将这些和裹尸布一起带到这里。让它们提醒我们记住人类将自己的救世主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个日子。” 汤姆看着伊齐基尔把打开的盒子贴在胸口向他走来时,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看见盒子朝着自己的这边似乎有镶银边的红宝石组成的十字。包在四只角上的金箔上面装饰着四颗绿宝石。 伊齐基尔说:“这些东西从来都不允许拿出这个宝库。两千年来从来没有过。” 他的黑眼睛直视着汤姆的眼睛,两只瘦瘦的、结实的手臂伸到他跟前。那只精致的盒子现在离他只有几英寸远。汤姆那外科医生的精确的双手颤抖着接过盒子,目光越过立着的盒盖看着里面。东西躺在里面,有一部分被紫色的丝绸遮着。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些是什么;或者认为他意识到了。他转身去看伊齐基尔,想说什么。 黑眼睛显然看出了他的惊异,年迈的脑袋缓缓点着以证实他的判断。“如果你怀疑这些,就摸一摸吧!”老头轻声说。 汤姆将盒子放在左手掌心,然后用灵敏的手指小心地从丝绸下面拿出那两件东西。现在它们躺在他右手心,他就完全清楚这些是什么了。 一根生锈的六英寸铁钉,还有一颗发黄的人类牙齿。 玛利亚·贝娜瑞亚克站在圣火之洞外面的有利地点可以看出洞里的会议快结束了。守卫兄弟会圣地的内圈警卫同意让她未经通报就下来,条件是她呆在洞外,不要去打扰神父。她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了,急不可耐地要给他一个惊喜。 透过半掩的门,穿过石柱,她看得出神父和伯纳德修士,还有赫利克斯修士站在一起。他们还有一位客人;她必须再耐心地等一等。她伸长脖子想看看客人是谁,但是他在柱子的阴影里无法看清。从她站的地方她只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有回音,却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但从他们的动作和谈话的语气来判断,他们就准备离开了。 正在这时,赫利克斯朝客人跟前靠过去,伸出了手,客人过来和他握手时,玛利亚瞥到了一眼他高高的身材。他的姿态看上去有点熟悉。 这一群人开始穿过大厅朝她这边走来。她站在黑暗处观察得更清楚些。他们的身体语言很放松,轻松的步履表明他们刚刚达成了某个重要的协议。现在轮到伯纳德和那位站在暗处的客人握手了。握手显得很诚恳。第二使命执行人如此尊敬这位客人,可见他是很受兄弟会重视的。他对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尊重过。 四个人现在一起停在三十码左右的地方谈着,他们深沉的嗓音混合成含糊不清的嗡嗡声。客人左手拿着一个小包裹,但因为有柱子挡着,她仍然看不清楚。她看着伯纳德持着他古怪的山羊胡子,见到赫利克斯表示同意神父说的什么而点点头。神父与赫利克斯和高个子客人站在一起显得比平常更瘦小了。 突然她听到右边有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从黑暗处走出来。很清楚这人一直在门里边等候着,也许是执行警卫任务。他朝大厅中央走去,加入到谈话的人群里。在他从第一只火炬旁经过时,她认出了他。 娥摩拉。 他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他被邀请到圣火之洞守卫这次显然很重要的会议?娥摩拉只是第二号正义刺杀者。而她是首席。然而他却在这里,参加活动,了解内情,得到重视。 她看到神父朝她的竞争对手点头,一股怒火不禁从心头腾起。接着,她看着神父转过身来和客人握手。也许是因为娥摩拉的在场使她怒火中烧而引起幻觉,神父握手时有力的动作传达了一种默契使她嫉妒。这位客人肯定很有影响力。就在这时候,他移动了一下,灯光照到了他的头部。 他是卡特博士。 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够相信这是真的。这不信上帝的科学家怎么会在兄弟会的圣洞里?她摇摇头,仿佛是为了让脑袋清醒一些,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在训练营里学过的:自我控制至关重要。有片刻时间她的目光不能集中,但几次深呼吸后看东西就清楚了。她没有看错。卡特博士确实在这儿,不是作为俘虏或敌人,而是作为受尊敬的嘉宾。他对神父施展了什么诡计,使得神父邀请他来,和他友好地拉手? 这群人突然又开始走动,朝着她等候的门口走来,这时候她感到心头一股怒气。她退回到门后的暗处,竭力克制自己,看着娥摩拉、伯纳德,还有别的人从离她几英尺的地方走过去。卡特博士离她非常近,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头上的黑发。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她听到伊齐基尔神父说,一边伸出手与客人最后道别。 “是的,”卡特博士回答,“一旦在样品中找到特别的基因我就通知你。当然,如果我们找到和你的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我会和你联络的。” 找到和你的救世主基因相同的人? 玛利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搞合作。 这科学家说服了神父和他合作。他们结成了同盟,一个亵渎神灵的同盟,让她惊异得目瞪口呆。怪不得她接到警告不要碰那遗传学家,怪不得所有计划都瞒着她。一直宣扬坚持正义,决不妥协的神父在绝望中被骗得与魔鬼合作了。她看着伯纳德怀着歉意给卡特博士戴上蒙眼布,带着他沿着窄窄的通道向大阶梯走去。神父与赫利克斯留在原处,娥摩拉在一旁警卫。 “我希望我们做的是对的,赫利克斯修士,”她听到神父说,“我仍然觉得与他合作不太妥当。” “别担心,”她听到赫利克斯安慰地说,“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会看到的。” 这太过分了,神父正被他自己的首要使命执行人引入歧途。玛利亚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把他们所有人,包括娥摩拉都吓了一跳。她说话时并不掩饰自己的愤怒。“神父,不要听他的。你怎么能和无神论者打交道?” 娥摩拉紧张起来,准备对付她可能做出的行动。 伊齐基尔过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他的黑眼睛里闪着怒气,“复仇者?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冷笑了一声,“我来是想说服你让我结果了那科学家。但我看得出赫利克斯修士更愿意我去和他握手。” 伊齐基尔说:“这些事情你不懂。” “不懂?哼,我懂得很。你处于某种原因决定利用卡特博士亵渎神灵的一套来帮助你寻找救世主。这没道理,就好像利用撒旦之星的光亮指引你去天堂。” 她看得出神父竭力克制自己的愤怒,牙关咬得紧紧的。 “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赫利克斯说,“卡特博士的遗传学能提供我们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来找到救世主。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就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们需要他活着并和我们合作,直到他找到我们要找的人。这是推迟正义处决的惟一理由。” 她没理会赫利克斯,只是看着神父:“但卡特博士搅和进来是违背上帝的本意的。不管为了什么目的,你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 伊齐基尔摇摇头,“寻找新救世主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别的都不重要。首要使命超越了正确或错误之间的选择。我必须考虑最终的、更大的正义,即使在手段上要与魔鬼做交易。” “但正义与上帝是理想,而不是交易。是你这样教导我的。那科学家腐蚀了你,而赫利克斯修士让他……” “复仇者,”神父厉声打断了她,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发脾气了,“我不管你怎么想。交易是要做下去的。你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让娥摩拉送你出去,然后回家冷静冷静。伯纳德修士很快会与你联系。”说完这些,神父与赫利克斯转身大步向圣火之洞走回去。她被晾在了那儿。 她被激怒了,拔腿想跟上伊齐基尔神父,但娥摩拉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感到内心的怒火沸腾起来。她想与娥摩拉干一仗,让他受伤以发泄心中的怨恨。两名内圈警卫走过来时,她真想把他们一起揍扁。 然而,她明白那样做不会有什么结果——而巳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沿着过道向大阶梯走去。她加快步伐,想通过快步行走发泄掉对神父软弱行为的愤恨。在此之前她一直把他奉为典范,是慈善与坚定正义的完美结合。但是这位伟人老了,竟然允许赫利克斯修士被那科学家骗了。渐渐地,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让它化为坚定的决心。 她集中精力只考虑一件事,她自己的首要使命:卡特博士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她,复仇者,将是去索取代价的人。她的内心深处并不相信神父真的要与卡特博士做交易。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沿着大阶梯拾级而上,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等待伯纳德修士和神父下命令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到了自己来决定的时候了。 ------------------ 第十八章 波士顿 克里克实验室 贾斯明·华盛顿坐在克里克实验室,看着丹进行基因组排序,她抑制着自己要发抖的感觉。她知道这基因检查仪复杂的大脑并不理解它正在做的事情意义有多么重大。尽管它极其锐利的眼睛能看得见,但它并不认得所看到的东四。尽管它聪慧的大脑能阅读,但它并不理解所读的内容。丹只是机械地扫描放在它“锐眼”下面的染色DNA基因字母。同样,它的“虚拟脑”也只是机械地解译DNA的密码,判定这些密码是为哪些氨基酸,最终哪些蛋白质编排的。 基因检查仪不会去关心它所分析的标本的属主是谁;它只分辨组成该标本的基因。对丹来说,部分相加并不大于整体。相反,它相信部分构成了整体,这是最重要的。与贾斯明不同,这基因检查仪并不在乎它现在分析的DNA里含有生活在两千多年以前的一位木匠的基因结构图;这就是被世人称为耶稣基督的人。 汤姆从特拉维夫回来已有两天了,见到他安全返回,她和别的人同样松了一口气。但他一开始把带回来的牙齿和铁钉给她看时,她却无法像别的人那样显示出极大的热情。尽管这两件样本并没有对她有关基督升天的信仰构成任何威胁,但一想到这些样本可能是真的就让她感到不安。她无法摆脱一种时时刻刻在她脑海响起的,一点都不科学的想法:这些样本可能包含的秘密应该继续成为秘密。 她看看站在另一边的鲍勃·库克。这位加利福尼亚人虽然皮肤晒得黝黑,此时却显得苍白,而且他看上去异常紧张。他的桌子上、他旁边的诺拉·卢茨的桌子上放满了移液管、凝胶,还有摆放整齐的埃朋道夫试管,里面全是染过色的DNA。“快了。”她说。 “是的,”鲍勃紧张地笑了一下说,“七分钟。烧一块牛排的工夫。” “汤姆最好快点来,”诺拉说,“否则他就赶不上了。” “别担心他。”贾斯明说。汤姆一个小时之前悄悄离开去检查病房里的病人了。不过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来。“他会来的。” 当初汤姆说服她接受迦拿计划时,她纯粹是出于对他的忠诚和对霍利的关心才这么做的。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他会找到真正的标本,即使找到的话,她也不相信标本里真的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现在她可不那么有把握了。这两天,她和鲍勃、诺拉一起帮助汤姆准备这所谓的“拿撒勒样本”。她看见钻子钻进可能真的是耶稣基督的牙齿,并从牙齿深处抽出DNA。而巨她亲手从那颗可能真的将基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铁钉上刮下残存的血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真的很可怕,她觉得有点不能自持。一会儿,再过一小会儿,她就能肯定地知道拿撒勒样本是否是真的,它们是否含有上帝的基因。 “进行得怎么样?”汤姆冲进实验室,问道。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蓝眼睛激动得闪闪发亮:“快出来了吧?” 她点点头,“是的,快了。还有几分钟。” 实验室的门又打开了,杰克走了进来,在他后面进来的是阿列克斯。在丹要揭示为什么基督与众不同的原因时,大家都不愿错过这个亲眼目睹的机会。 基因检查仪的轰隆声突然改变了声调。曲线优美的黑颈上的灯闪亮起来。 “结果出来了。”她说。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汤姆·卡特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但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注意力更集中。他还没有从参观珍宝库的兴奋中完全恢复,现在他最迫切想看到的就是丹对样本的分析。 他看到贾斯明站了起来。“在丹开始宣布结果之前,有几件事必须让你们了解,”她说,“首先,按照程序设置,基因检查仪将给我们宣布铁钉和牙齿两个样本的结果。铁钉的结果先出来。但由于样本腐蚀程度太深,如果能解读出三分之一的基因组就算很幸运了。所以大家不要失望。牙齿样本应该好得多。两个样本的结果都会出现在显示屏上,同时由丹的音箱配音。” 汤姆看见基因检查仪旁边的大屏幕突然闪亮起来,显示着天才所的标志语。 贾斯明补充说,“一旦发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我们就启动模拟现实受话器,以便能详细地观察任何基因。”大黑天鹅警告地发出声音。“请大家安静。丹,你准备好了吗?” 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大家向显示屏靠近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丹开口了:“拿撒勒铁钉检视完毕。结果已出来。请选择屏幕上显示的选项:重要发现;染色体分析;详细基因搜索。” “请出示详细基因搜索,丹。”贾斯明命令道。 屏幕显示突然变了,字母迅速掠过,快得来不及看清楚。移动的字母不时地停下来一会儿。这时屏幕上布满了无数的字母,三个为一组。每一组都是一个密码,代表一个特定的氨基酸: ATG AAC GAT ACG CTA TCA AGC TTT DTA AAT CGT AAC GAC GCT TTA GGG CTT AAT CCA CCA CAT GGC CTG GAT ATG CAC ATT ACC AAG AGA GGT TCG GAT TG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GGC TTT GGC TTT ATA TTG CTA TGC TAT GTT GTG ATG TTC TTC ATT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AGA ACT AGA GCA GTC TTT GTC AAC GAC ACG CTA TCA TTT ATA TTG CTA TCA TTG CTA CTA GCT CCA TTC TTC GA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ACG TTT TTA AAT CGT GGC GTT GTG ATG TTC TTC ATT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AGA TTG ACT AGA A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AAC GAC GCT TTA GGG CTT AAT CCA AAT CCA CCA CAT GGC CTG GAT ATG AAA GTT AGC AAG TCT ACA GGT GAA GTT CAA GTC GAA TTT TTT AAC CAC GTC TAC AGA GGT TCG GAT TG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GGC TTT ATA TTG CTA TGC TAT GTT GTG ATG TTC TTC AGY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AGA ACT AGA G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CTA TCA GTG GCA GTC TTT TTT ATA TTG CTA GCT CCA TTC GAG CTG GAT ATG CAC ATT ACC AAG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TAC TTT ATC TGT TGG GGT CTA AGT GAT GGT GGT AAC CGY ATT CAA CCA GAC GCA GTC,TTT GGC AAC GAT ACG CTA TCA TTT ATA TTG CTA GCT CCA TTC TTC GA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TTA AAG CGT GGC GTT GGG ATG TTC GTG ATG TTC TTC ATT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AGA TTG ACT AGA ACA GTC ACT AGA A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AAC GAC GCT TTA GGG CTT AAT CCA CCA CAT GGC CGG GAT ATG TCC AGA TTG CAT AGA A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AAC GAC GCT TTA GGG CAT AGA GGT TCG GAT TG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GGC TTT ATA TTG CTA TGC TAT GTT GTG ATG TTC TTC ATT CGC GAG AAC AAG GGC TCC AGA TTG ACT AGA G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CTA TCA TTT ATA TTG CTA GCT CCA TTC TTC GAG TT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ACG TTT TTA AAT CGT GGC GTT GTE AGT TGC GTG ATG GTC TTC ATT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GAG TTG ACG AGA ACA GTC TTT GCT CCA TTC AGA CTG GAT ATG CAC ATT ACC AAG GCG GAG AAC AAG GGC TCC TTG TAC TTT ATC TGT TGG GGT CTA AGT GAT GGT AAC CGY ATT CAA CCA GAC GCA GTC TTT GGC AAC GAT ACG CTA TCA TTT ATA TTG CTA GCT CCA TTC TTC AGA TGA TGG GCA GTG TTT GCA GTC TTT ACG TTT TTA AAT CGT GGC GTT GTG ATG TTC…… 每当屏幕上的字母停下来时,就出现一个闪动的数字,代表着这个DNA密码与二十三对染色体中的哪一对有关系。数字旁边是一个百分数,表示全部基因组已经分析了多少。然后字母又开始快速移动,直到所有基因组部分分析完毕。最后的百分数是百分之三十二。 屏幕显示最后一次变动后,出现了一个表格,左边一栏是所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右边一栏是每对染色体中可分析DNA的百分比。 “所有染色体损坏,”丹解释说,“可分析部分未发现特殊基因。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推断缺失部分。” “不行?”阿列克斯问。 “不行,”汤姆回答,“因为我们只能读出样本的三分之一,所以得不到很多东西。DNA是很坚固,但由于铁钉锈蚀,而且时间太长血球腐烂了,所以基因密码的主要部分已难以辨认,或者已损坏。我们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在可分析的三分之一里没有特别基因。” “那么现在怎么办?” “我们等待牙齿DNA的分析结果。有牙齿表面的珐琅质保护,应该没有问题。从埃及法老的DNA研究来看,有的比这个样本还早一千年,从牙齿或骨骼内取得的基因物质是所有基因物质中保存完好的。” 和平常一样,阿列克斯总想多了解一些东西。“但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没有特殊基因?” 他父亲喜欢文字,不喜欢呆板的数字,而且他不习惯自己是班上惟一看不懂黑板的学生。于是汤姆从丹旁边的打印机上扯下一张打印出来的结果。“瞧,你看这,”他把纸摊在手上说,“看印出来的原始数据要容易些。” 杰克也走过来和他们一起看。 汤姆将印着结果的纸举起来让大家都能看到,“这应该更清楚些。” “这些是染色体吗?”阿列克斯戴上眼睛,指着编号的标题问。 “是的。想像这是一张美国地图。只有二十三个州。二十三对染色体就是这些州,基因就好比是这些州里的城镇。基因里面的碱基字母就是一个个公民。这些字母的顺序决定每个基因产生什么样的蛋白质。这些蛋白质维持你的身体,让身体发育,使头发生长,食物消化,伤口愈合,等等。这印出来的主要数据只有基因,不寻常的基因。明白吗?那些处于标准健康基因组边缘或之外的基因。” 他指着打印件上数字二十下面“异常基因”方框。“如果这里有任何异常基因,它们就会被标出来。但你看到这个染色体中所有的基因都在正常范围内。也就是说那些没有被铁钉锈蚀损坏的那些基因。”他指着打印件的上方,“你看这里,整个基因组里,也就是我们能检查的那些保存完好的部分里,没有真正异常的基因。一个也没有。” “那么你希望在无法检查的那百分之七十当中有异常基因?”杰克问道。 “是的。” 杰克回到基因检查仪那边,贾斯明和鲍勃正在核查牙齿样本扫描的情况:“你认为从牙齿中较完整的DNA可以看到异常基因?” “可能。” 阿列克斯专心地读着打印件。“丹怎么知道这些基因都在所有字母之内?” “人类DNA三十亿个字母中只有一小部分为具有实际功能的基因编码。其他的,尤其是那些被称做‘基因内区’的,似乎不起任何作用。每个基因都由一组称为‘终止一启动密码子’的字母组所界定。这些就告诉丹应该从哪里看。比如,大部分基因开头是氨基酸,蛋氨酸——即ATG。所以丹读到ATG就知道一个基因开始了。相反,TAG告诉丹一个基本因结束了。因而,丹只花力气解读这两种符号之间的字母,即所谓‘开放阅读框架’之内的。对其余的字母它则置之不理。” “拿撒勒牙齿标本检查完毕。结果已出来。已选择详细基因搜索。”这时身后的丹打断了汤姆的解释。 “这次解读得很清楚,”贾斯明说,她声音里的兴奋很明显,“几乎是完美的。” 汤姆和大家一起回到屏幕跟前。 “没有发现处于标准人类基因组边缘或以外的基因。”丹突然宣布。 “什么?”汤姆大感意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斯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汤姆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失望还是解脱。 杰克轻声地,但清楚地说了声:“该死。” 鲍勃和诺拉站在那儿瞪着屏幕。 阿列克斯只是摇头皱眉。 汤姆检查了一下主要分析部分。基因组检查显示根本没有异常基因。根本没有。这不可能。牙齿标本基因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它太完美了。它与理论上的“人类标准基因组”几乎完全吻合。“人类标准基因组”是用来衡量具体个人基因的参照标准,每个人的基因与此总有不同之处。基督的基因,如果确实是他的的话,只有一点真正异常的地方。那就是它太正常了,太规范了。他的基因构成看不出任何缺陷。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 这时,阿列克斯具有学者风度的声音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也许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你们要找的基因会不会有不同的终止一启动密码子——丹不能辨认的密码子?” 汤姆望望贾斯明,看得出她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这确实是个愚蠢的问题,没有哪个了解基因检查仪强大能量的、有自尊心的遗传学家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汤姆没有忽视这个问题。 “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新的终止——启动密码子?”贾斯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 “我们可以试试同源染色体,”鲍勃·库克说,“但我们需要另一段含有同样基因的DNA。” “同源染色体?”阿列克斯问。 “是的,”汤姆说,“丹可以搜索两个DNA段,尽力在这两个DNA段里找到较长的相同字母序列。这个序列是个基因的可能性很大。然后我们就取它的首尾两段字母组合,这么一来新的终止一启动密码子就找到了。” “但我们确实需要含有一个或几个这些基因的另一段不同的DNA。”贾斯明提醒道。 “你检索信念治病者基因时在数据库发现的那些基因组能不能用?”汤姆急于做任何尝试,“他叫什么名字的?去年火化的那个英国人,那个能用手缓解风湿性关节炎症状的人。” 贾斯明坐到丹旁边的工作站电脑跟前,灵活的手指敲击着键盘。“叫安德森,是不是?” “是的,就是他。给他和基督的基因组做一个快速同源染色体检查。” 贾斯明的手指又敲了几下。“完成了。我已给丹输入了数据,几分钟后它就能给出答案。” 只过了四分钟丹就宣布两者基因组共有一段五万七千碱基字母的相同序列,停止密码子和启动密码子都是九个字母:GCCT-GACCG开始解读框架,TCGAGGTA结束解读框架。贾斯明花了不到三十秒时间重新调整了丹,让它检索基督的基因组来寻找这两个界定之间的基因。 接下来是几分钟的沉默;汤姆听不到一丝声响,甚至连大家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丹讲话了:“在七号染色体父本中发现一个标准人类基因组以外的基因。” 数字在屏幕上舞动,汤姆的眼睛也随之舞动。他终于看到了一直都希望看到的证据。 丹发出一阵声响,似乎在清嗓子,然后又开始讲话了。“在十号染色体父本中发现一个标准人类基因组以外的基因。” 两个基因。有两个基因。他急切地想问丹这两个基因的作用是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基因检查仪发出了轰隆声,好像是在思考一道难题。它再次开口时,汤姆似乎感觉到它单调的机器人声音里有一种惊讶的语气。 “在十八号染色体父本中发现第三个基因。没有其它在标准人类基因组以外的基因。” 汤姆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和欣喜,先前的失望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牙齿的市人拥有大多数人所没有的基因,也许所有别人都没有的基因。他巡视着大家,注意到贾斯明脸上的表情。其他人的脸上也是默默的震惊。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杰克。“这些基因是干什么的?”他问,“值得为它们激动吗?” “让我们来弄清楚。”汤姆转身对基因检查仪说,“丹,请估计这些新基因的功能。” 基因检查仪的轰隆声减轻了一些,它卵形身体上的灯闪着。接着又恢复到平常的轰隆声。“对编码氨基酸的初步推断显示七号染色体是为具有DNA和细胞修复能力的蛋白质指定遗传密码的。十号染色体的基因具有细胞控制功能。十八号染色体的基因太复杂,无法推断它的功能。这些估计是在所提供的数据基础上作出的。需要通过实验来进一步证实。” 鲍勃·库克听着丹的估计,思考着这些基因可能具有的功能,他双眼睁得大大地望着汤姆。“真难以相信。第一个基因能制造或修复DNA,第二个基因能控制细胞生长。也许它们是很聪明的基因,一个加速细胞生长,另一个则控制过分繁殖。它们结合起来能够阻止基因组其余部分的起伏,调节平衡。” “丹的推断是不是正确呢?”贾斯明提醒道。 “当然,”汤姆挥挥手,表示不需要担心,“我们会在实验室检验这些发现,我们还要弄清楚第三个基因的作用。但如果它们是控制DNA其余部分的聪明基因,这就解释了耶稣的基因为何如此健全。也许这些基因给了他一个超级免疫系统?” “一个他可以传给别人的免疫系统?”鲍勃兴奋地咧嘴笑着说。 汤姆笑了笑。“嗯,好的,这是一个值六万四千美元的问题。这也是我们需要通过试验弄明白的。”他突然想到了伊齐基尔。“贾斯,能不能在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里找到也有这些基因的人?” 贾斯明耸耸肩。“应该可以。需要一些时间根据新的终止一启动密码子重新调整数据库,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基思·安德森拥有其中一个基因。所以可以肯定,如果数据库里存在具有三个特殊基因的活着的人,最终我们会找到的。” 汤姆走到基因检查仪后面伸出的模拟现实耳机那里。“让我们更仔细地看看这些基因。丹,让我看看视觉模拟。”他感觉到在他戴上耳机时其他人都向他靠拢过来。但他很快就忘了周围的人,注意力集中在通向内部空间的旅行上。开始他看到一片黑暗,然后整个细胞出现在他的身下和周围。所有染色体,好像不同形状的大陆,闪烁着瑰丽的色彩。他知道这些色彩来自于磁性染料,但它们使眼睛的景象显得更真实,而不是相反。 “给我七号染色体,”他给丹下命令道,“让我看看染色体水平分解。” 他眼前的景象立即往下摇,来到一个更大的色谱系。现在他全神贯注于一个染色体及其包含的DNA生命序列。真太美了。他的目光沿着双螺旋体彩虹般的盘旋梯级巡视过去。他看着磁性染料将不同的核苷酸对子变得更醒目,清楚地显示出DNA一缕缕线条的三维图像,新的基因展现在他眼前,只要看一眼就使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这是造就历史上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耶稣基督的程序的一部分。而他,一名无神论者,第一个见证了决定基督命运的“异常”基因。 “丹,让我看看十号染色体的那个基因。”他身边的图像变模糊了,但一会儿又清晰起来。他现在身处双螺旋体的内部,看着它那五彩缤纷的、闪着荧光的长廊,沿着明亮的基因大道游览。第二个新基因的核苷酸对子在双螺旋体里遍布他的周围。他正处在使基督与众不同的基因内部。他真正感到一种敬畏。但他还是向大自然的随意性表示敬意,因为自然创造了它规则的例外。 然而真正让他惊诧万分的是十八号染色体的第三个基因。难怪丹说复杂;它有成千上万个碱基对子那么长,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基因都长许多。他只能猜测它的程序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奇迹。他脑子里突然充满了问题,他们将如何打开这些基因的秘密,怎样控制它们的能量?它们的行为会和普通基因相同吗?他能不能用常规DNA重组技术在实验室控制的细菌里释放出它们的蛋白质?能不能将它们注入病毒,直接输给病人,输给霍利?这么多的问题。但这是些很好的问题。各种选择。现在他有了着手工作的材料。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独占了模拟现实耳机,于是他摘下耳机让别人也看一看。和平常一样他的眼睛需要一些时间重新适应真实世界,但他立即感觉到别人并没有围在他身边。他感到意外,于是转过身来,模模糊糊地注意到他们正围着一个站在丹旁边的人。他的兴奋变成了怒气。大家都知道除了迎拿小组成员,别人不能进入门德尔实验室的这一部分。而且今天这一点特别重要。尤其是现在。 他朝人群走去,意外地发现那里竟是鸦雀无声。没有人说一句话;全组人都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外来人。这时汤姆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他也睁大了眼睛;那个闯入者背朝着他站着——全身一丝不挂。 贾斯明站在她的电脑键盘跟前。汤姆见她悄悄地示意自己向她靠近。她的神情看上去就像见到了一个鬼魂一样。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个陌生人,这时离他只有几英尺。贾斯明确实见到了鬼魂;已经死去两千多年的拿撒勒木匠的鬼魂。 贾斯明给基因形象软件键入两个指令,那怪怪的、栩栩如生的耶稣基督全息图便在他面前的全息投射台上旋转起来。 ------------------ 第十九章 波士顿 比肯山 发现拿撒勒基因十五天以后,四月一日凌晨三点十二分,卡特家里一片寂静。霍利的房间里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只听见孩子柔和而均匀的呼吸声。睡梦中她恬静的脸上露出笑容,不知晓恶性肿瘤正在她体内生长。 她大脑中的神经胶质细胞开始叛变以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天。现在它已克隆出无数和自身一样的细胞,都具有同样的破坏性DNA。即使在霍利睡着的时候,这场永不停息的反叛也在不断加速进行,比丹预测的速度还要快。顺从的脑细胞无法阻止这种叛逆。甚至连免疫系统这个负有打退入侵者职责的身体卫士也不管自身细胞的突变,由着它们从事谋杀活动而不加遏制。 两天前,霍利跟教母和父亲一起去看电影《星球大战之七》时,第一次感到头痛,同时感到一阵头晕。但她没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担心爸爸会怪罪电脑而不让她玩电脑。于是霍利决定减少玩电脑的时间,只在晚上玩几个小时,这样头痛就会消失。当然,头痛不会消失的。只会加重。 就在霍利梦见去年夏天爸爸妈妈一起与她在百慕大马蹄湾粉红发白的沙滩上玩耍的时候,叛变的细胞进入了无性进化的第二突变阶段。如果不制止这些基因叛徒们的独立战争,如果允许它们在霍利颅内有限的空间无限繁殖的话,那么汤姆的宝贝女儿与妈妈团聚就不仅仅是发生在梦境的事了。 汤姆·卡特第二天早晨开车去上班时,仍然不知道霍利的情况,直到一周多以后给她做每月一次的脑检查时他才知道。在发现拿撒勒基因之后的十五天中,他一直集中思想和精力来发掘这些基因的能量。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看见耶稣基督全息图像的意义,也没有时间担心霍利是不是已经发病了。 那天早晨在克里克实验室汤姆和鲍勃·库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培养箱。他从最上层架子上拿出四只圆形透明培养器皿,仔细地研究它们。三只器皿分别装有注入了一个拿撒勒基因克隆体的链霉菌。这些细胞的作用好比一座工厂,将新的遗传指令变成编码蛋白质。第四只器皿装有同样的细菌,注入全部三个基因。 “有变化吗?”他身边的鲍勃·库克问。 “没有。和大肠杆菌E一样。并不是说有明显同样的包含物,但模式是一样的。你在所有这些器皿中加入的质粒和限制酶是不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嗯,拿撒三号基因仍然不肯就范。究竟是为何种蛋白质编码现在仍不清楚。” 鲍勃·库克接过贴着“三个基因-链霉菌”标签的第四只培养皿,皱起了眉头。“但我们将三个基因放在一起时就得到了这个未知蛋白质。” “是的,但它有什么功能?人类细胞培养证明拿撒勒一号是为某种能修复DNA的蛋白质编码的,但这种蛋白质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拿撒勒二号基因的蛋白质有一定程度的细胞控制特性——但这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我想知道的是所有三个基因结合在一起形成的这个全新蛋白质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它好像不起任何作用。” 鲍勃从旁边的实验台上拿起笔记说:“要是能让这该死的拿撒勒三号基因单独工作就好了。” “当然,假设它能单独工作的话。”汤姆低声说。 “如果不行的话,要弄清它在结合体当中所起的作用那会花很长时间。也许想办法找一个匹配的基因要好些?” 汤姆放下培养皿,在实验室来回踱着。这比他预料的要难得多。他确信自己采取的策略是正确的,但看来他必须转移重点。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如果拿撒勒基因有治疗作用,那么答案会在所有三个基因共同组成的蛋白质里。神秘的拿撒勒三号基因似乎给另外两个基因加进了一种目前还无法确定的因素,使这两个单独分开时并不出色的蛋白质变得非常独特,而且具有激动人心的潜能。但若要将极其复杂的基因分离出来,恐怕连丹也要花太长时间。所以他的策略主要集中于三个大的方面。 第一,在实验室生产蛋白质。将三个基因注入细菌,细菌细胞就成了生产带有遗传密码蛋白质的微型工厂。然后做一些调整,汤姆希望这些蛋白能像注射剂一样用来注射。 第二,将三个基出直接植入活体动物,观察它们对某种机能的作用,以及在生物体内会产生出哪些蛋白质。 第三个选择只是作为最后不得已才采用的办法。万一前面两种方法失败,或需要太长的时间,则采用这种方法。这就是要找到一个拥有完全起作用的三个基因的活着的人。汤姆推断那时他就可以在原体分析自然出现的基因。如果那样还无法确定基因的工作原理,那么他将设法说服此人运用他可能具有的治病能力,并且用这些能力来拯救霍利。本来这种方法是排在最后的,但考虑到目前为止所取得的进展,这个方法很快就会变成首选了。 他们已经对第一种方法做了无数次试验。所有基因样本都经过单独或混合试验。 但无论何种试验都无法揭示拿撒勒三号基因的蛋白质。每次三个基因混合试验都得到一种神秘的合成蛋白质——那不信神的加州人称这种合成蛋白质为“三位一体”。但是,每一次实验得到的合成蛋白质似乎都是惰性的。 到目前为止第二种方案也收效甚微,尽管还有一些试验可做。病毒媒介注射显示,“三位一体”对白鼠或活体肿瘤细胞没有任何作用。透过左边冰柜的玻璃门他看到小组成员制作的一排漂亮的血浆,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将三种细胞注入有机体的干细胞。但基因注射进去以后,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如果以后的试验中这些血清仍然不起作用的话,看来鲍勃·库克的看法就是对的,应该把重点放在第三个选择上。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已经拥有这样一组有效基因的人,然后对这些基因进行活体分析,或者说服这位基因拥有者直接为霍利治疗。汤姆拿起电话,拨通了楼下信息技术部贾斯明的分机。电话铃响第二声时,她拿起了电话。 “贾斯。” “你好,我是汤姆。研究进行得怎样?” 一阵沉默,“不好。有两个人,我是说有一对夫妻,各有一种基因;一人有拿撒勒一号,一人有拿撒勒二号。但没有人拥有所有三种基因。我还没发现有谁拥有拿撒勒三号。大母机一直在输入新的检查结果,但个人基因组数据库过去的记录已经检索一大半了,希望似乎越来越小。” “大母机取几份检查结果?” “和平常一样,五取一。” “现在五取五。从现在起,我想核对在世界任何地方做过基因检查的每个人。” “每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那个神秘的伊齐基尔在给你施加压力?” “不是,还有三周时间,到那时他才会开始着急。”汤姆想起他去送还标本时告诉伊齐基尔他们已找到三个特殊基因时,那老人有多么激动。他问汤姆何时能找到具有相同特殊基因的人,但没有催他将五周期限提前。“是我的其他选择在施加压力,贾斯。那些看来没有希望。现在你可能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谢谢,你这么说让我感觉好多了。但不要期望得太高,也许需要好几年时间才会检查到一个拥有这些基因的人,并且碰巧将他的检查结果记录到数据库里。——假设这样的人确实存在的话。” “那么未被大母机存到数据库的那百分之八十基因组的情况怎样?” 一声叹息,“这些都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私有数据库里。试图闯进去是违法的。” “只有被人发现了才违法。” 贾斯明假装用很吃惊的腔调回答他,但汤姆却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激动,“他们的保护系统可是极其严密的。” “你的意思是说无法做到。还是说需要天才才能做到?” 贾斯明轻声笑了起来,“卡特博士,有没有人告诉你在想说服别人的时候是很会甜言蜜语的?” 这次轮到他笑出了声,“没有,华盛顿博士,坦白地说从来没有。” 接下来一阵沉默,然后她语气关切地问道:“我的教女情况怎样?看电影的时候她似乎不太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