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酉腴山馆主人自着年谱小酉腴山馆主人自着年谱卷一小酉腴山馆主人自着年谱卷二附录一附录二小酉腴山馆主人自着年谱卷一 沅陵吴大廷(桐云) 道光四年(甲申),十二月初八日辰时生(时在小关庙老屋西厢)。 曾祖(讳)仿圣,字绍臣;妣胡氏。祖(讳)元佐,字相周;妣张(氏)、杜氏。父(讳)谐,字金章;前母氏聂,母氏邓。先是,江南常州府武进县人;始祖升二公官辰州卫,后遂为辰州府沅陵县人。 八年(戊子),五岁(姊嫁同邑李(名)高翔;姊,前母聂氏出也)。 九年(己丑),六岁(妹生)。 是年,入塾(业师为同邑廪生修受亭先生(名)增祜)。 十七年(丁酉),十四岁。 是年冬,迁居新宅——距老宅百余步。 十八年(戊戌),十五岁。 是年,应县、府试。 十月初二日,娶同里孙公士林之三女。阅三日,邓太夫人卒,葬回龙山之西原二十年,(庚子),十七岁(十月,长子生)。 二十二年(壬寅),十九岁(正月初二日,女文招生。十月,长子殇,葬邓太夫人墓右)。 是年,应院试。 从虎溪书院山长益阳拔贡生蔡云帆(用锡)先生学诗赋,始知名。 二十三年(癸卯),二十岁(冬月,次子生——后二年殇)。 二十四年(甲辰),二十一岁。 是年春,县试,岁取第二名、科取第一名。邑尊为洪摹云(庆华)先生,浙江慈溪县人;以「淡客赋」(「蛾眉淡扫春风面」为韵)取第一名。覆试,「投笔封侯赋」(「班定远投笔封侯」为韵);因是场系考文,故取第二名。邑尊两次悬牌,赞赏甚至。府试,岁考古学,四邑合取第一名。府尊为朝邑雷震初(成朴)先生,己丑翰林;题系「壶头山怀古」五古、「凤尾蕉」七律(四首,分限庚、青、蒸、尤韵)。岁、科皆列前茅。 二十五年(乙巳),二十二岁。 二月,院试,岁考取中府学第七名、科试一等第二名,应补廪生。学使者归德陈公坛,乙未翰林,官御史。 二十六年(丙午),二十三岁(三月,补廪膳生)。 六月,赴省应乡试,不第。 冬月,读书凤凰山。 二十七年(丁未),二十四岁。 是年春,仍读书凤凰山。郡守兴国锺子宾(音鸿)先生,戊戌翰林。甄别虎溪书院,考取第一名。 先是,先大夫于甲辰夏已抱疾;至是,更剧。余恐先大夫因家事劳心,请移居外祖母邓家避暑,居甲第巷;邑尊洪公为送酒食。 六月,回家。 二十八年(戊申),二十五岁(三月,考取拔贡。九月,先资政卒。十二月,三子文元生)。 上年学使者观风卷发,取第一名。是年,岁试考古,第一名。正场、覆试,均第一名。科试考古,六学合取第一名。正场、覆试第一名,得府学拔贡生。学使为梁公同新,番禺人,丙申翰林。 是年,与宜春段子升孝廉(光暹)同馆郡守锺公署,颇相知。 九月,丁资政公艰;与邓太夫人合葬事毕,布衣蔬食,闭户读书,着「读史论」百余篇。 十二月,三子文元生。 二十九年(己酉),二十六岁。 是年六月,水灾,纠同人施粥赈饥,凝尘满案两月余。 冬月,赴浦市收捐,为修贡院也;与溆浦舒云槎(其锦)明经订交。 三十年(庚戌),二十七岁。 春,读书凤凰山;从游为从侄文铭、从侄孙永宏。 八月,锺郡守延襄校府试卷;请托,一无所受。九月,靖州牧裘公(琨鸣;慈溪举人,字石兰)延襄校州试卷。 十二月,服阕,妹嫁张(名)高坛。十五日,晋省。 咸丰元年(辛亥),二十八岁。 在长沙,与沅江张哲堂(棫)同年订交。 余先拟补会考后,即行入京。学使车公(顺轨;陕西人)以例注有「愿归入下届者听」,不肯补考。余争之曰:『「愿归入下届者听」,此从优之意;不愿,则不能强也』。学使犹不应。后城南山长陈公(本钦,字尧农;长沙人,壬辰庶常)周旋于中丞骆公(秉章,字钥门;顺德人,壬辰翰林)及学使两公间,余始纠同年黔阳杨继善、平江丁步贤、攸欧阳镛具呈抚部,骆公因为咨请部示。 正月,馆长沙郡守锺公署。六月,延襄校郡试卷,同襄校者共十余人,余总其成;得士刘君(蓉,字霞仙;湘乡人,后官陕西巡抚)。 是年恩科乡试,山长以某等录科为言,学使曰:『应录遗』。余曰:『遗者,不列三等七名之谓。余未经会覆,固不得谓之贡。然已考取拔贡,丁忧服阕,无再应科试之理;安得为遗!若录遗,则有拂衣而去耳』。后学使准与贡生一律录科。六月,部覆回,准补会考。八月,乡试,不第。九月,回里。闰九月,仍至长沙。十月,补会考。 冬月,自省起程北上,同行为同邑王孝廉大杰、洪仲韩从九文潮(慈溪人,抚云师子也)。十二月望日,入京;寓崇文门西东草厂八条胡同辰沅会馆)。 二年(壬子),二十九岁(是年,寓京师)。 初与溆浦舒伯鲁郎中(焘)、继与巴陵吴兰坪学博(敏树)交,稍闻古文法,于是始知酷好「望溪文集」矣。 六月,在礼部补朝考。是时,都中征歌选舞之风尚盛,余未知择交,亦不免染于习俗;幸本心未昧,终不自安。 秋闱,同考官编修尹公国珍(汉军,丁未翰林)荐而不售,始决出都之志。 适奉天府丞张振之先生(鑅;乙未翰林)延余教读书启两席,毅然往焉。 三年(癸丑),三十岁(是年,到奉天。「古文约钞」成)。 正月,单骑出山海关。塞外荒凉,风景与内地迥异。二月初七日,抵沈阳学院馆;学徒(名增黼;后官工部郎中),振之先生嗣孙也。振老见余课徒文,悦之;命刘生汉书来受业(开原汉军人)。 二月,振老荐襄校治中曹君敦锜(新建人)府试卷。三月,襄校院试卷;揭晓后,振老命刘生锡钧来受业。四月,随出棚考试锦州府;振老得贾生春暄(锦州人),亟赏之,命来受业(后成丙辰庶常)。 五月,旋渖,与张君锐(字鹄臣;长沙人)、李明府文森(字恕皆;镇远人)、刘司理杞(字松云;宛平人)订莫逆交。 是时,畿辅戒严,振老邀余劝谕旗民地方官协领塔芬布(字兰坡;沈阳人)、承德令延瑞(字膏源;京汉军人)、绅士明太守俊(字玉田)、王庶常滋树(字小屏。二公俱沈阳人)倡行团练。按户出丁,自备器械,不敛一钱、不经胥吏。文檄告示皆余秉笔,粗有眉目;复为遍致津门诸当道讲求团练之法。自是,振老事无巨细,悉倚余。有文移用印已发,而振老尚睡不知者,振老不以为疑,外人亦不以为专:知遇之感,盖生平所未有也。余初至沈阳,尚有京中风流跌宕余习;自振老器重过分,从游渐多,声望日重,遂痛自收拾。至襄校时不通贿赂、不受请托,于出都窘迫时,此心已默誓天日。或有笑余迂腐,他日宝山空归者;但微哂而已。 是年,取旧作古今体诗二、三百首焚之。 冬,应海城令王芗湖(肇光;镇远人)聘,阅邑试卷。 四年(甲寅),三十一岁(是年,在奉天)。 春,随张振之先生科试锦州府。襄校归,同登医无闾观瀑布;上望海亭,邑令贵征堂(肇京;旗人)主张供馔,徜徉竟日。继游北镇庙,至行宫少坐;夕阳在山,乃回旅舍。 季春,科试奉天、吉林、黑龙江。襄校前数日,有故人子出千金帖,欲为其姻关说;余不诘其名,取帖对灯焚之而已。 秋,贾生春暄自锦郡来受学。 是年事简,向友人借「王文成公集」、「朱子全书」翻阅一过,稍稍识「良知」之学;而于「四子书」仁、义、礼、智字,亦因朱子之书略有会通。然入之太浅,未久而旋辍矣。 五年(乙卯)三十二岁(是年五月,在奉天;以后,入京。冬月十八日,纳姬王氏;盖平人)。 秋八月,举顺天乡试。 冬月,纳姬王氏。 时东三省学额甚少,至咸丰元、二、三年迭次恩科出贡、补廪诸形滞碍;余代振之先生手稿,设法疏通。咨部请示,报可;士林赖之。奉天每届向例,仅正取优贡生三名,并无陪取;振之先生欲创陪取之例,余力助其成。是年,优贡生正取三名,贾生春暄、王生麟诰、赵生之迪;陪取三名,蒋生维垣、许生大观、邵生培棠。是年,贾生秋试获售,蒋、许两生亦售;遂以邵生充补优贡,六人无一向隅者:遂为奉天定例。初取陪优时,士子尚不愿覆试;经余苦口劝导,至是人始知感焉。振之先生以乡试在迩,命贾生春暄、刘生汉书、刘生锡钧与学徒在署会课;余于课阅之暇,亦藉习帖括。 是年,与王小琳(绍元;临榆人,候选训导)、祥锡九学博(龄;宁远汉军旗人,庚戌进士,官奉天教授)订交。 五月二十二日,赴京兆试。自沈阳起程入京,友人祖饯城西十二里许珠林寺,车塞,路不能行;自来幕友去馆者,无此也。关外州、县,皆沿途供张。遣人护送。六月十三日,入京。与严仙舫通政同寓辰沅会馆,朝夕晤谈,夜分乃辍;如是年余。余向视天下事无不可为,自是闻严丈教,始知天下事不易为而不敢肆矣。 先是,去夏、今春关东友人为余两次援例得内阁中书,遂于六月二十八日到阁行走,分在三直当差。 九月,揭晓,中顺天乡试第□□名;同考官为裴石麓内翰(季芳;河南人,丁未进士)、正主考为贾中堂桢(黄县人,□□榜眼)、花尚书沙纳(京蒙古人,□□翰林)、何侍郎彤云(云南人,□□翰林)。及门贾生春暄、刘生汉书,同榜获售。凡奉天经余岁、科襄校及书院所甄拔者,是科满、汉中十六人,前数十年所未有也。与石兰泉、彭勉吾同年(履成;新化人)重聚京师,情好颇密。六年(丙辰),三十三岁(是年,在京)。 与严丈同寓辰沅会馆。 应会试,荐而不售;同考官为潘学士祖荫(吴县人,□□探花)。 五月六日,妻孙氏、女文招、子文元、婢孙氏来京,伴送者为妻兄汉京(万宏)。二十五日,迁居宝庆会馆。李恕皆丁忧;自辽来京为其仲兄文泽仲子华堂谆切求婚,遂纳贽焉。六月初三日,汉京暴卒。 是年,景况窘甚,居家尤人所难处;于是读苏诗,复藉诗歌以自遣。儿从淑浦向碧桥刺史(先熏;丁酉拔贡生)受学,遂订交焉。 七年(丁巳),三十四岁(是年,在京)。 寓京师宝庆会馆。刘松云来京,款留在家,情好益密;因松云,与成奎垣协领(殿鳌;辽阳人)暨旧友李子和给谏(鹤年;义州人)订兄弟交。 三月,派充方略馆分校。 四月,武昌范月槎副贡(志熙)来访;复因月槎,与吴又桓比部(荣;癸丑进士,黄冈人)订交。是时,同寅王璧人(佩玮;云梦人)、平江李逊吾年丈(侍敏;□□举人,截取知县)及诸君与余居甚迩,往还甚密。未几,鹤生(鸣龢;壬子庶常,改内阁中书)来,与族叔月槎同居。月槎盖因鹤生知余,同人诗酒唱酬,备极一时之乐。 是年,因严仙舫丈,与左季高先生(宗棠;壬辰举人,湘阴人)始通书问。嗣后季老每月折弁至,必有书来往。至是,又激发其经济之志矣。六月,孙芝房侍读(鼎臣;善化人)来京,投分甚洽,相居亦迩。张鹄臣因差来京,馆余家四月。友朋之乐,五、六两年中所未有也。虽家计甚窘,藉此亦颇可消遣,而积诗亦自此日多。严丈仙舫秋末出都,余始与郑小山丈(敦谨;乙未庶常,长沙人,后官刑部尚书)往还。小山丈极垂青眼,致书胡宫保(林翼;益阳人,由翰林官湖北巡抚),称余为湖南京官中第一人;宫保于是始以书来。嗣后折弁来,必有书;余亦复书答焉。 腊月,派委署侍读上行走。是时,梁矩亭师升顺天府府尹,延余相助;与归安姚正甫征士(承舆)同馆幕中,情分颇投。 余薄劣,北上以来,不合于世;自癸丑正月赴辽东馆,振之先生以国士相期,朋好因之日众。比乙卯季夏来京,振老未回奉常任,殁于南皮;余复郁郁,长安中无可与语。然傲骨嶙峋,于人无求。严丈仙舫久而知之,谓为有气节者;于是声誉少起。而是年旧日相知及一时贤人志士一见相洽者,接踵相聚;余益以气节自砺,多发挥于文词。盖作人根基之固,得于是年多矣。 秋,严丈出都,乃迁居辰沅会馆。 八年(戊午),三十五岁(是年,在京。春,居顺天府幕中,妻、子、女仍居会馆。儿子文元从师在馆读书)。 二月,派充国史馆分校。旧识奎文轩大令(寿京;蒙古人)回京,情好愈密。因吴又桓,与张小石比部(向宸;石琴制府之子也)订交。 是年,芝房丁艰,回长沙。朋友迁居,相距日远;虽闲作为诗歌,然不如七年之盛矣。 六月,遘心疾,焂而羸弱。先是,三月遣人送妻兄灵柩回籍,妻、子、女亦定于是月初七日出都;留京伴余者,独妾王氏而已。至是,余节省应酬。姚正甫征士为处方调理,甚获其益;余亦兢兢卫生,嗜好日淡,而文字之习亦轻。暇则看「名臣言行录」及「性理精义」,知养生在治心主敬,不专药饵;遂暗中以理学自绳。然精神不能耐劳,看书亦不能多也。 恕堂中丞先出馆费二百金交余,旁观颇有觊觎者;余坚持不允。至六月,恕老赴浙江任,余出馆金为置辰沅新馆,刻石纪之。馆中长班工食及修理祭祀之费,至是始有所出;前二百年来所未有也。 三月十八日,引见;补授实缺。 冬,松云、鲍敦庵同来京师,知余弱且苦节,所以相助者甚厚;可感也。 九年(己未),三十六岁(是年,在京,寓辰沅会馆。冬「刘海峰古文选」成)。 正月,旧友易笏山孝廉(佩绅;龙阳人,同年陈少海瀚之妹胥也)邀田鼎臣大令(玉梅;龙山人)来访;鼎臣口虽不言,以笏山故,与余有缔交之志矣。三月,应会试,不第。笏山与余过从较密,浸浸有向道之志焉。六月,因笏山,往谒王子怀少司马(茂荫;歙县人,壬辰进士)。自是往来,极承青盼。 为会馆买置对门房屋一所,整旧一新,颜曰「别业」;乃随州牧向君先熏、萧山令李君榕(沅陵人)所寄馆金也。公事难办;余此次较前买置新馆用力较难、用心较苦,刻石以记之。 八月,迁居畲家胡同,云梦王璧人舍人宅也。笏山是时住吕祖阁(在顺城门内),刊落嗜好,研究经书、四子、先儒语录,殷殷与余商订。笏山自谓生平受益朋友,惟余第一;余实藉笏山为同志,益毅然而前。朝夕取宋、元、明诸大儒书,寻译浸灌,有疑相质,得味颇深;夙疾渐渐退矣。 武宁罗惺四孝廉(亨奎)、义宁陈右铭孝廉(宝箴)因笏山,先后来订交;诸君皆有志士,非世之汨没于利禄者。 比兰泉之子启铣来京,悯其孤贫,留住寓邸。 十年年(庚申),三十七岁(是年,在京。秋,「陶诗选」成)。 寓畲家胡同;与笏山诸君讲习如恒,不作小楷、不作时文,恐夺志也。 三月,应会试,不第。 旧识郭筠仙编修(嵩焘;湘阴人)因左季高知余久,泛交二年;至是,见余文、察余行事,悔相知晚,遂缔交焉。 田鼎臣自河南以书来;嗣王子怀先生属笏山语余致书胡宫保,推毂鼎臣。宫保得书,荐十六人,鼎臣与焉;称其胆略任战。后以剿捻匪,殉于汝宁府城。 五月,笏山出京,余为致书推毂于左季高处;季老得书,飞请笏山赞军,未赴。然自笏山回里,而吾道乃大孤矣。 六月,李恕皆来京、张鹄臣自天津来,均未久别去。 是时夷务日骇;八月八日,圣驾巡幸热河。九月,抚局乃定,与黄翔云郎中(云鹄;蕲州人)为文字交;翔云甚笃厚,工为诗。封篆,以三旬万寿覃恩,封父祖皆奉直大夫、内阁中书,加四级;前母氏聂、母氏邓、祖妣氏张杜,皆赠太宜人。 十一年(辛酉),三十八岁(是年四月,出京。春,「击壤集诗选」成)。 寓畲家胡同。正月,派充本衙门撰文。 因郭筠仙太史书来,遂与马平王少鹤枢郎(原名锡振,改名拯一,字定甫;辛酉进士)订交。所作古文,经少鹤勘定,称为人震川、望溪之室;并以示代州冯鲁川郎中,称之亦然。盖余之术业与两君同,而少鹤古文尤胜,鲁川则诗较佳;鲁川之称余诗,亦如少鹤之称余文也。 二月二十三日,在署轮直;适奉二十一日滦河上谕,令赴皖营差委。盖皖抚湘乡希庵李公(续宜)奏请十人,有「人品端方、才识卓荦」之语。散直归寓,并未告人奉旨之事;盖欲敛浮嚣之气,使之归于厚重耳。阅日,邸抄已出,始走书潞河告王子怀先生;先生复书,大喜。因先生,始交光泽何愿船主事(秋涛;乙巳进士);其人博洽多闻,盖绩学之士也。 三月,与镇远郑东甫茂才(锡滜)约,同赴皖营;曲阜孔绣山侍读(宪彝;己酉举人)、玉田袁杏村舍人(开第;己酉拔贡)、潼梁吴春海主事(鸿恩;己酉、乙卯同年),至是情好愈密。其它如鲍子年舍人(康;歙县人,己亥举人)、钱塘许星叔舍人(庚身;壬子举人),亦皆有亲近之意。至仅谋面而性情未甚浃洽者,至是亦多昵就余。余之蹇拙非久,而人或不易知其底蕴也。若王子怀先生、范鹤生、黄翔云、吴春海、范月槎、石小岑诸君知余将别,依依不忍离去;其诸异姓骨肉之义欤! 四月朔,过王少鹤处,晤杨湘筠郎中(宝臣;福建人),志节清苦;以王子怀、王少鹤两先生之故,一见如旧。匆匆将别,未及久与周旋也。初三日,出京。先是,闻命月余,不以可得迁擢为喜,亦不以皖地糜烂为忧。至是,沿途骡马痡病。过顺德,至新乡元村驿一带,土匪、会匪相距不远;同人咸有戒心,余但付之天命,略无忧惧。二十八日,行至距樊城百里之新店铺,登舟。五月朔,到樊城。初四日,登舟,顺襄水下驶。十八日,舟泊汉镇。是时,南岸逆匪踞金牛、保安,离鄂城六十里;北岸逆匪踞黄州城,离省一百八十里。其南之蒲圻、崇阳、咸宁、通城、兴国、大冶,其北之德安、随州、广济、黄梅、蕲水、蕲州,均为贼踞。皖抚李公率师回援,驻城南三十里之鲁家港;鄂抚宫保胡公尚在太湖行营,卧病未愈。所收复者,仅孝感、武昌两城而已。大官、大商资重均寄舟中,人心惊惶。余于二十一日渡江,至武昌府城外鲶鱼套泊舟。二十二日,入城,巷无居人。二十九日,赴鲁家港皖抚大营,始见李希庵中丞。六月初四日,胡官保回省,请余挈眷寓城内,而命余居署中;始知皖抚之奏,宫保实主之,重其意,不忍却也。初七日,移寓眷属山前后抚街。十三日,余幞被往节署。适宫保病日加重,余决计引去。皖抚以文案照会,余作书辞之;皖抚答书劝留。是时,东安叶介唐刺文(兆兰)到鄂。八月四日,余复作书辞,院抚力请还山;而皖抚及叶介唐刺史、营务处张刺史凤翥(武宁拔贡)皆有书相留,皖抚且有「请至营小住数日,如果视余无足有为,再不相强」等语。余重违其意,即日只身赴营;李公及叶君等情意真挚,礼貌优隆。先是,余将辞归,荐东甫于左公季高,行将赴江;皖抚以余故,并留东甫。然左公之约不可负也,而余自是不能负皖抚矣;始许其相助。胡公殁,皖抚调抚鄂疆。九月,与介唐同寓贡院幕府,余掌笺奏。十月,赞李公赴援寿州,解苗练沛霖之围。李公与余均属意叶君,请主饷事、军事;遂专折奏请以道员记名,留安徽补用。十月,叶君赴霍、六。李公尚在病中,畀余私印,一切公事皆令余先行裁决,然后判行。湘乡曾沅圃方伯(国荃;侯相之弟)、王人树都转(勋)先后来署,j均谓李公「君何缘得此幕友!此吾楚之人杰,其成就岂有量耶」!余闻之媿之。冬月十七日,移寓抚署。文案、例案各员先后抱病,余一人总理。 是年,始立日记(「年谱」本年事,详「日记」中)。 同治元年(壬戌),三十九岁(是年,在皖。春,「陈白沙诗选」成)。 正月十九日,准李希庵中丞照会,保举补用员外郎——冬月十六日,奉旨允准。 二十四日,李公自鄂登舟,赴皖抚任。余送至舟,犹殷殷促其速来。二十八日,挈眷登舟,顺道为石钟山、小孤山之游。〔二月〕十五日,泊安庆。十六日,进谒李公,则叶介唐观察请缓渡淮一禀,大受呵斥。十七日,李眉生驾部(鸿裔)以曾节相因其弟沅圃方伯过奖鄙人,亟欲相见,因往谒焉;复过李公处。彭公雪琴迭次欲请鄙人管理笺奏,李公未之许也。二十一日,移寓吕八街姚宅。月杪,得成大吉总兵颍州挫败信,李公忧甚。此举创议于介唐,鄙人赞成之。若全军覆殁,李公军势难振;介唐不便生还,余亦无颜立于人世矣。然鄙见料其必能解围,函慰介唐;将发,而颍州解围之信至矣。三月十八日,从赴六安大营。四月初,李公已将介唐总理厘局撤去,余先未之知也。介唐前在鄂未行时,余告以李公如掣肘,余当先行。至二月,批介唐禀「不必与闻军事」;今又撤去厘局,余见其倚任不专,间于谗忌,遂决归志,以践初约。李公知之,复为加礼,并属蒋之纯观察(凝学;湘乡人)劝留,余未允也;然不欲「绝交出恶声」。四月十一日,介唐自固始来,悲喜交集,求归愈殷。李公以余非介唐比,有「伊负余、余不负伊」之语。然鄙人重然诺,不肯食言;又恐径遂使人难堪,多方婉转,于四月二十七日托词告归安庆省寓。盖至是,已决入山之志矣。临行,介唐策骑送至舒城。二十九日,介唐返六安。 五月初二日,抵省寓,则旧友刘个亭(守中)已来此月余矣;欲少与曾节相、彭侍郎勾留,即买舟回辰。适接李眉生驾部书,鄙人为浙抚保举「堪任浙江司道」;不能不候旨决去留——浙抚者,左公季高也。次日,谒节相,颇承刮目;而绩溪周志甫岁贡(诚),武宁汪晴溪孝廉因罗惺四大令(亨奎)早知余,亦相款结。六月初四日,至铜陵夹水师大营;盖彭部也。十一日,返寓。傍晚,得左中丞所保六人:江君忠浚放皖藩、刘君典放浙臬,其余四人——鄙人与赵玉班(焕联)观察、杨司马(昌浚)、林员外(聪彝;文忠公之子)并留中之信,余决计言旋;而节相留之坚,且谋代修寓室,弗能却也。二十八日,迁大南门新居。七月初三日,节相来新居,谈艺文事甚惬。先是,节相过余寓,代谋日用费;余辞之。今复出资葺屋,盖不能不少待也。 讵初五日早餐后,头痛,入内室卧;阅日,请汪晴溪治之,未瘥。初九日,李申甫廉访(榕)来视疾,荐其乡人向晴岚治,亦未见愈;而妾王氏复病。至初十日,病愈沉重,寒热大作;延数医,方皆未妥,力主不药。十六日,节相来,握余手,力任刊刻拙稿、照应后人,坚令坦怀,听其自然;并属勿药!申甫复为遣人走建德延医;阅四日来诊,所立方亦未当,余复谢之。然浸浸渐入膏肓,妾病亦几殆。未几,妾病稍轻,余仍如故;颇自厌其余生。二十二日,病忽退;然瘠甚,大非故吾,将进调养药。二十六日,节相复来,力戒勿药!二十六、七、八三日,雪琴侍郎日一走视。二十九日,叶介唐观察、李储源学博(益林)自六安特来寓中。是月也,仆从亦多病者。朋友最关切,周志甫、汪晴溪、李眉生;在寓照应,则刘个亭、石少楠(启铣)、章子亮(国均)始终无懈志。节相自初十日后,天甫晓,即走价省视;至二十七、八日、始罢。皖省大小官绅宾僚,无论识与不识,皆知余之病矣。八月七日,储源回巴陵,介唐仍留。十二日,病复作,甚轻;尚不觉也。十四日,复病。大肠秘轖,痛倒地,仍复寒热;余不作生望矣。二十二日,寒热复退,则皆自主方药,介唐参酌;而肠秘苦,仍如前。先是,初一日,希庵中丞自六安丁艰回省,资送甚厚;亦间日一遣人来视。郭筠仙观察亦自湘阴来。是月杪,妾王氏复重病数次。仆人萧姓死于寓、外甥李大旺死于汉口、仆人谢姓枒死于辰州;均可悲也。闰八月,肠秘之症得徐雪村(寿)治之,渐轻减。二十二日,病复作。希庵中丞以二十三日奔丧回籍,余亦决计归里;而唐义渠中丞(训方)适来,再三谆留。 九月初一日,义渠具关聘,请主军需章奏、文案,其礼特隆。阅数日,复请余会同马榖山(新贻;山东人,丁未进士)总理营务,列衔马前;辞之,不可。十一日,介唐赴皖南道任;余送之登舟。是日,幞被节署,痔疮又大作,血淋漓不止;手足、两股,干疮复变黄泡。坐卧行动,艰苦异常;终日偃坐一室,温习「四书」。十月,乘舟赴临淮,留个亭照料安庆公馆。是时,久病甫退,疮尚未瘳;冒风霜、涉波涛,犹有忧心。十六日,过大通,痔血渐退。十八日,进三■〈氵义〉河,泊无为州。二十二日,泊巢县。二十三日,渡巢湖;未出湖十六里,泊。二十四日,泊庐州府城东三里;庐州署守唐鹤九(景皋;桂阳州举人)遣人来迎。二十七日,改陆行。三十日,抵定远县。晚间,大雪。冬月二日,自定远踏雪起程。初五日未刻,渡淮,抵临淮关大营,休焉;各部将领纷纷来见。李恕皆自奉天奉调,挈眷先来此数日矣。此间兵疲饷绝,殆甲天下;苗练逼处下蔡、李世忠阻遏淮河水利,人民流亡殆尽。间有存者,率皆圩寨林立,不知王章为何事;盖亦极难处之地矣。接刘个亭自皖来信,曾相每月发给薪水,令伊代理公馆家事,亦可感也。 是月,邵阳友人周琳圃(秉圭之子)步衢茂才来受学。 是月,苗、李两竖时来纠缠;马榖山等皆听鄙人商量,多方操纵,幸不亵体开衅,然究未能制之也。 成「陈右铭」、「四觉草堂记」、「周志甫哀辞」、「包孝肃画像跋尾」。 二年(癸亥),四十岁(是年,在皖。春,以道员记名简放,并赏戴花翎)。 正月,在营。 二月初,同唐铸吾大令(镜心;义渠之子)谒明陵,返宿凤阳县周述人刺史(灏孙)署中。初四日,应署凤阳府文太守(光)之召,得瞻仰明太祖画像。巳刻,返临淮。 时马榖山廉访奉唐公命,赴蒙城调和蒙练、苗练之事。是时,僧邸已生擒巨捻张落刑磔之,驻节亳州白龙王庙。榖山去后,营务处遂一人任之。十日,唐公接僧邸咨,属其赴亳会商善后事宜,欲亟往;余力止之,三上书筹备苗练事,盖料其必复叛也。十四日,唐公率亲军四营赴邸帅营,以宋镇(庆)千三百人守临淮两岸,归余节制;而留病卒五、六十人畀余守老营。余重违其意,为留守焉;凡一应军事、吏事、饷事,皆得以权宜裁决。其时闻邸帅将去、苗逆叛志已萌,飞函曾相,请其派兵守寿州正阳城关要隘,以伐奸谋;请唐公挽留僧邸乘苗未叛,先发制之:事皆不行。三月,营中无饷,多方拊循。嗣闻僧邸定期回东,飞书唐公请其速回临淮,以静待动;不果。而苗逆遂得以十六日劫我蚌埠戈船,踞怀远县城,逐知县、戕典史;盖黑夜举事也。十七日早,戈船自蚌埠退回——仅六十里,顺风下行,瞬息可到;轩然大波,倏忽而起。商贾居民,纷纷迁避;讹言苗逆乘主帅未归,以二十万众、定期二十日分道取凤阳府县,并袭临淮大营。营中人人震恐,以为其势万不能守,宜速为计;意欲怂余。余策苗练多智,而见事迟三日必不能来,尚可从容料量;因出告示,不准屯积米粮。分派炮船巡上下游,不准居民出境。日派戈什带领亲兵巡行街市,缉拏游勇,禁止谣言。三豉,骑马与秦观察(荣)查夜,或坐炮船巡河,以系人心;又虚张声势,出示谓鲍军门追贼已至庐州、唐帅已带亲军自蒙回至临维。又修理老营四角大炮,借宋镇炮手数十人守之。黑夜,令将所存旗帜、枪械于天未明时偏行竖立营墙,不知者以为果有援军至也。于是又咨调张军门(得胜)梁园之师速行撤回,以二营守定远、三营守临淮。并派亲兵改装四出,赴唐公蒙城行营告变;人谓其必不能达,以苗逆处处伏人短劫,而余不顾也。营中见余守志甚坚,不敢轻动;苗逆不测我军虚实,亦未敢袭。余复外示安闲,办事后,即为门人周宾卿讲学不辍。二十一日,张军门(得胜)自梁园来,人心粗定。唐公在蒙闻变,怆然曰:『临淮不守矣』!行次宿州,得余信「临淮、凤阳巍然犹存」,大喜过望;以为非某守临淮,不至此。冒雨兼程,于二十三日回临淮。二十四日,请唐公派兵趋援寿州;其时苗逆尚未合围,因无饷而止,惜哉!二十六日,派兵进蚌埠,以图怀远。二十七日,上疏请皇上一意主剿,以唐裴度平淮、蔡事为证。并请褫从苗已保提镇、道、府诸人之职,以明顺逆;如能自拔来归,再请开复。唐公并以余苦守微劳,有裨大局上闻。余本不敢言功,唐公初归,余书「愿无伐善、无施劳」二句揭于壁间;然竟不能辞也。其疏片云:『再,临淮为臣营根本,长淮枢纽。素知臣营务处前员外郎吴大廷才略过人、谙练军务,臣于前月驰赴蒙、亳时,饬令该员留守老营,总理庶政。月余以来,办理裕如。比苗逆仓卒举事,与临淮近在咫尺,徒党四出,人心汹汹;我军兵孤饷绝,大有朝夕莫保之势。该员向在李续宜军中,素知苗逆伎俩。此次闻警,竟能屹立不移、从容料量:拊循战士,镇定人心;联络官民,力修守备。该逆侦知防范甚严,未敢来犯;保全要区,厥功甚伟。前湖北抚臣胡林翼深重该员,商之李续宜,于咸丰十一年春间奏调来营;一切倚任,颇着勤劳。臣在鄂时,实所亲见。曾国藩亦大加赏识;去年四月间,复经浙江抚臣左宗棠奏保「堪胜浙江司道之任」:众论允孚。该员学术正大,识微见远;上年八月自入臣营,诸多劻助。此次保全临淮,心力交瘁。臣未便没有微劳,可否仍照左宗棠所奏「以道员交军机处记名,遇有道员缺出,请旨简放,并赏戴花翎」?出自天恩逾格』云云。同治二年四月初七日,钦奉初三日廷寄:『唐训方所请吴大廷以道员记名之处,已谕军机处遇缺请简矣』。同日又奉旨:『吴大廷着赏戴花翎。钦此』。初十日,同唐公赴前敌北蚌埠大营;是时,苗党距黑窑相去仅二、三里也。十三日,返临淮;商之唐公,咨请清江吴漕帅(棠)派炮船相助,以怀远地为涡、淮交汇之区,非水师不为功也。先是,颍上县与怀远同日并陷;至是,苗逆北围蒙城、南围寿州。蒙城有马廉访新贻督兵驻守。寿州则毛牧维翼以饥卒五百与之相持;而蒋观察之纯、周军门宽世奉曾相檄援寿州,屡次多伤精锐,不能解围,其势岌岌殆哉!五月,发捻合众数万,由鄂入皖北,越舒、桐,趋六安,余料其必由寿州,趋炉桥以经定远;已而果然。捻首张宗雨困敝已极,伪请投诚,唐公欲许之;而余策其为苗逆所诱,力为阻止。张宗雨果以苗逆接入怀远城中,少住二日,资送回亳州雉河老巢,以分蒙城兵势。是时营中绝粮数日,大有溃散之势;余多方拊循。每夜四鼓至中军帐,仰天长叹而已。六月初十日,坐万斤炮船赴前敌。四鼓,至黑窑,提督张得胜过余舟告曰:『林家圩已投诚矣,怀远可以得手』!盖林家圩为涡、淮咽喉,不夺此隘,怀远终不可得也。余曰:『何据』?伊出苗党投诚禀示余。余见禀中有「沛霖侄苗景开已由圩入怀远县、返下蔡」之语,即察其伪,力戒以宜备;张不以为然。五豉,至李家嘴普镇军(承尧)营中,张以告普;普更以为真。余复力阻之,不可;则劝其预备防敌具,勿徒手受缚。并传水师各营官:天明出队,见贼即击,勿受张、普节制;其时已将晓矣。将熟睡,而闻炮声震天;从者告余,谓『林家圩贼果以投诚赚我,张军受伤退;幸炮船先受余诫,已出不意直趋下洪』。余亟起观战,但闻炮声如雷;不一时,而水师大捷,夺获贼船十九只、击沈者不计。使张、普能信吾言,水陆两路均可获大捷也;惜哉!十五日,返临淮;即得寿州失守之信,蒋、周等军俱奉曾相檄,撤回六安;临淮前敌与蒙城,势益吃紧。乃商唐公谋之曾相,调何镇绍彩四营自宁国回临淮,以资策应。是时,苗逆派党斜出普军之下,于南蚌埠河沿筑三垒,以阻粮道;唐公欲自临淮派行队击之,余力阻,不允。至十九日三鼓,分布已定;余趋寝所,告之曰:『苗逆善守,天气酷热,我军趋七十里至蚌埠,苗伏兵不动。侍至日中,我军饥渴,溽暑逼人,其势必退;退则苗逆自后击我,取败之道也。否则,我军一到,肉薄攻墙,其势必多伤精锐;而贼垒亦卒不可破』。唐公卒不允。余曰:『毋已,则请派兵先至长淮卫立营,次早进兵;胜固妙,即不得手,而我退守老营仅二十里,其势可不至败』。唐公允之。二十日,临淮队至长淮卫,并纠合张得胜自上击下。二十二日,两路并进,肉薄登墙;果伤二百余人而还。曹溜集苗党,伪请集练扎营御苗,唐公已给札矣;余曰:『此诈也!苗势正盛,伊等何为而至我哉』!不听。已而,果肆掳掠为患。七月,苗逆复添万余人,斜出张得胜黑窑之后;层层包裹,其势甚危。盖两岸贼垒滨河,大为粮道之患。唐公曰:『事急矣!非子亲往一行,就近调度不可』。余慨允之。 将行,龚智轩大令(黼林)曰:『须坐炮船为妥。民船猝有变,不可恃』!唐公以为然,乃函致前敌飞调炮船来临淮,而苗逆已于河中洲宋家滩筑营六座,并以铁锁拦江,粮道大阻;前敌消息已不可通矣。十二月,曾相派外江炮船百只赴援,军威甚盛;余指示形势,并告以宜水战,先清贼划,切勿登陆。十三日,外江师船自蚌埠进,夺获贼划十九只。遂乘胜攻贼陆垒,更番迭进,皆受重伤,其势几不能军矣;而前敌缺粮更甚。十五日,清江水师来援;唐公命余赴前敌联络客军,商运粮之计。二鼓,抵蚌埠贼垒下泊,贼以炮击我,未中也;乃请外江水师助战,而以清江水师斩关破炼,送粮前敌。十五日黎明,出队;清江水师痛击贼沙洲,拔椿斩炼而过。然仅送粮三万斤,只敷两日之食。而苗逆益加椿、加炼;并沈民船,实以沙土,横亘河中。余请诸将再商运粮之法,皆气馁不能任也;余乃回营。十八日晚,张得胜自贼营偷过,来营求救;商量至四更余。二十一日,高宝水师黄镇开榜来营,请救甚急;唐公忧甚,复请余往。余毅然任之,立即登舟。抵蚌埠,询悉前敌,仍议以北岸渡过南岸,一齐退下炮船,能冲下固善;不则烧之,不可弃以资敌。张君已率八十死士亲至宋家滩东扎卡,拟令上游陆师扎卡宋家滩之西,紧逼贼垒以牵制之;令上游炮船得以专力冲下。余曰:『虽然,张提军不亲回黑窑,则北岸无主,必乱』!乃遣张君去后。高宝统将请外江水师助战,余乃婉告王提军吉、成提军发翔,俱蒙允诺。舟泊河心,密迩贼垒,不能成寐;四鼓后,传言前敌已撤、炮船已烧、军资器械尽行抛弃,勇丁伤亡不少。有请余速回者;余曰:『余行,则近于畏葸;始俟之,以作亡羊补牢之计』。天甫曙,有前敌勇丁来,询之果然;余仍坚忍不动,并留粮艘,拟待诸营取食。至辰刻,南岸贼垒竖旗出队,北岸贼距岸不远;余令坐船装炮首先逆敌,而贼马已东下矣。是日,风逆浪高,坐船颠簸。至午刻,高宝及外江水师纷纷下驶;余知不可留,又恐临淮有失,乃冒雨归。二更,抵营。或谓某军与贼私通,留之恐贻后患,不留又恐为变;唐公乃委余办之,并告以如何方妥。余对曰:『谨尽力』!唐曰:『势已至此,吾诸事赖君;君乃不下断语,吾谁望乎』!余曰:『非此之谓也;且竭吾力而为之』。费数日劝谕,乃撤张得胜部下谭镇善夫、唐副将万清、赵副将昌富三营。然谓其通贼,吾不敢信;谓其久战胆怯、贪恋妻室、不能整齐队伍,则彼亦无词以对矣。 八月初八日,婉辞唐公,告归省墓,就便劝捐助饲。十一日,登舟;同行为秦子仁都转(荣)。开行三十里,至茅滩泊;署凤阳县周述人(星讆)来别,并执贽为弟子。经安澜集、双沟、旧县、盱眙,至蒋坝、盘坝换船;历雷城、泛水、高邮州,谒露筋祠。经邵伯,过扬州,出三■〈氵义〉河;至瓜洲。出口到七濠口,望金、焦二山,回泊瓜洲。出三■〈氵义〉河,至仪征泗源沟,换湘乡钓钩船。三十日,出江,过通江关;至草鞋夹,泊。九月朔,出夹,过九袱洲;至南京雨花台曾沅圃中丞大营,留一日。初二日早餐后,告辞回舟。初四日,过兔儿矶,访杨军门载福,并访邑子杨生绍铨。初八日,过板子矶,晤邑人王凤藻;凤藻为派炮船送之。十三日,由王家洲,坐舢舨;十四日,到安庆,妾辈已登舟矣。新知为江达川方伯(忠浚)、邓伯昭明经(瑶)、徐毅甫孝廉(子苓);江、邓二人皆宝庆人,徐则合肥人也。二十二日,由安庆开行。十月二日,至湖口县,复登石钟山。十三日,至黄冈界七矶洪,阻风。询知吾故友吴又桓观察灵柩已回,距此仅十里;乃造其室哭之,且致赙焉。十七日,至汉口。二十一日,同刘个亭登黄鹤楼,谒胡文忠祠。二十八日,过新堤。冬月朔,至岳州;龚智轩来会,同登岳阳楼。已而,李储源来;初二日,去;泊君山。初九日,至常德,易舟上行。二十日,至北溶。许生显荣授徒于此,遣人相邀;并谒其祖姑周节母——节母犹道及先大夫之厚德也。二十二日,至辰州。诘朝,步行至先父母墓展祭。家人亲族纷纷来见,以次展谒先茔归;栖墓侧账房。二十五日,到家。除夕,复与老姊至先父母墓侧,燔柴以祭;归,已二更矣。 自八月二十二日过雷城、至冬月朔至岳州,成「冯鲁川观察诗序」一首、吴又桓观察、周志甫明经「哀辞」各一首、秦太夫人、吴府君「墓表」各一首、「太史公报任少卿书书后」一首、「通蔽论」(上)(下)二篇、江忠烈、胡文忠「行状、「书后」各一首、「谢老仆传」一首。 三年(甲子),四十一岁(是年,到浙。冬十有二月,「读易随笔」成)。 正月,在沅陵原籍。月杪,谒祖墓,辞行。 二月初四日,登舟。是日,风雪所阻,行十余里;同行者,姊李一人。初八日下午,泊北溶,离城仅六十里;而姊病矣。初十日,风雨,泊桃源。十二日,至常德。时龙阳陈少海同年(景沧)将自鼎赴丰,知余有二月东下之信——明日启程,先遣人至河干遍访,而余舟始泊岸,欣喜过望;同余蓉初司马(祚馨;武陵举人)来见,留一日,在蓉初处畅谈。十四日,少海赴沣州。而姊病益重,数医治之,未愈;幸甥志先来,姊欲归,许之。二十八日,过岳州。适遇云梦王璧人刺史(佩玮)挈眷赴云南任,因同泊焉。三月初五日,舟泊汉阳。初六日,黄西春(翥先)来见。初八日,西春来字,以喜桂亭(昌)曾识余于前任鄂臬阎丹初(敬铭)座中,颇有倾慕之意。初九日,移舟武昌,喜桂亭协领两次见过;比余拜答,均未晤。复晤倪豹岑主政(文蔚;望江人)、沈师竹司马(葆祥;归安人)、孙树人太守(振铨;巴陵人),沈、孙同招饮;树人并请下榻粮台,至再、至三;辞之。初十日,回泊汉阳。十二日,桂亭来送,情意甚殷。十三日,解缆。二十日,抵安庆。适王子怀侍郎丁忧,自京将返吴城寄寓,阻风于此;不期而遇,相向痛哭。次日,入城,谒曾相,并访唐义渠、马谷山及李眉山、徐毅甫、莫子偲(友芝)、冯鲁川(志沂)、方存之(宗诚)诸君。二十二日,大雨。许令光曙时为唐客,来书极其诋毁,几不自克;欲与辩论以明是非,子怀侍郎力阻,乃止。二十三日,侍郎上行;余乃遣人将捐项移交榖山,与诸友往还论文。二十七日,榖山移到文批;拟即日返棹,而为风阻。四月初二日,解缆上行。十三日,过黄州,次七矶洪,亡友吴又桓之子峻臣借宅留居。地居八大股,在水中央,无市无镇;十五日,挈眷居之。先是,自辰州登舟,日阅「易经」,少有论著,已积数十条;至是,乃专力为之。五月,寓八大股;天已渐热,早起着「易」,至午、未止。以后阅「五代史」,维日孜孜,若忘其身之穷困也者;间亦发挥文辞。时捻逆下窜,烽火隔江;余亦不顾也。桂亭遣人投以兰谱,余亦答之。 六月,卢海门(灥)奉李恕皆书,由三河尖间道绕光固、麻城达余寓舍,坚请赴颍;余以他故,坚辞不赴海门,乃请为浙行。七月,桂亭、西春以书来招,因便服就之。十九日,乘小舟西行。二十日,达仓子埠——黄陂界也;留连五日。二十六日,返寓。先是,因代辰州里人捐输,部照未得,不能旋里。前遣仆人王三赴临淮请领,并致书当事诸友;仆去月余,今始旋寓,仍系空归,为之怅怅!独郑东甫自浙两次来书,以左公厚余,再四相招;李眉生亦以浙中来者,俱道左公盼余若饥若渴,力劝赴浙。东甫为余荐拔,知己之感固应如此;若眉生,于倾轧成风、小人嫉忌之时,独拳拳关注,非近人所易有矣。八月,暑犹未尽;每晚凉,辄作五言古诗一首,以资陶遣。十七日,西春自黄州来,传述桂亭之意,劝速赴浙。十八日,同西春赴桂亭黄州大营。二十日,同西春游赤壁;山川如故,而亭阁仅存灰烬。断碑残碣,怅惘久之!二十一日,桂亭馈兼金为赆。是日,返寓。三十日,祭亡友吴又桓灵榇。九月初三日,登舟。初四日薄暮,抵黄州,晤西春、桂亭。初五日午刻,抵巴河;左子仁军门(光培;湘阴人)留晚餐而归。初七日,读「易」六十四卦,已有论著;乃读「系辞上传」。初八日,泊九江。以书抵蔡芥舟观察(锦青;时署九江道),请给船票验行。十四日,抵芜湖;读「系辞下传」。十五日,过金陵;晚抵镇江。十八日,就原舟赴苏;读「说卦传」。二十三日,抵苏州。二十六日,读「序卦」、「杂卦」等篇。二十八日,抵嘉兴。晤署守许雪门同年(瑶光),知马榖谷山巳升浙江巡抚。二十九日,作「杂卦象传合解」。 十月初二日,抵杭州。初三日,郑东甫以马来迎。是时,东甫寓粮道杨石泉(昌浚)署,因拜石泉。坐次,东甫来见,石泉留住署中。初五日,谒左宫保,并访夏韬甫先生(炘;太平当涂人);仍归粮署。初六日,江筱城司马(绍华;湘阴人)来晤。午后,归花牌楼寓所——雪门之别宅也。是日,阅「朱子全书」。初七日,署台州守刘兰洲来见(璈;临湘人),李卓如别驾(煐;元和县人)托东甫约余会饮。初八日,潘小浦司马(纪恩;婺源人)、郑东甫招饮。晚间,小浦送到韬甫「景紫堂全书」并其弟嗛甫校勘「两朝剥复录」、「先拨志始」诸书;盖皖南遗老博古之君子也。初十日,韬甫先生来访,携余文三册而去。十四日,韬甫先生来书,并为拙著跋后,极蒙奖借。已而,陶宅诚司马来(鸿勋;宁乡人)。十八日,重读「蒙卦」。知朝廷以拏获幼逆,左公封一等伯、蒋芗泉方伯赏骑都尉世职。二十二日,许雪门来自嘉兴,代述蒋方伯之意;以其护理抚篆,聘余助之。是日,芗泉招饮,并申前语;以曾托杨石泉代白宫保故也。二十三日,赴韬甫处畅谈;而宫保招饮,意甚勤恳,不媿故交。二十四日,蒋方伯送关聘至,并托雪门道意:交卸后,派人护送入闽往就宫保。二十八日,出望山门,送宫保督师赴闽。傍晚,抵闻家堰;宫保招饮,散已三更矣。〔十一月〕十三日,蒋护抚为治居屋于五圣堂;移眷属居之。长至日,读杜工部诗「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窃以穷愁不足道,而瞻恋松楸,不能不增旅人霜露之感。二十八日,「读易随笔」成;嗣后拟治「孝经」。先是,二年过三山峡(繁昌县境),购得「知不足斋丛书」,有日本所传古文「孔传」;兹柳范吾大使(徽桐;长沙人)复送今文「郑注」,遂决意为之。 腊月初四日,同傅少卿员外(泽鸿;湘乡人,辛酉拔贡)、李兰生大令(必昌;临川人)、吴梅泉太守(作梁;归安人)游西湖,晤杨石泉粮储、薛慰农太守(时雨;全椒人,现任杭州府知府)。十七夕。蒋护抚将卸篆,余遂回寓。是日,奉札委办通省忠义局务。十八日,马榖山接浙抚篆。除夕,约余蓉初司马度岁。是日,百感交集,因细考古今文「孝经」及山阳丁俭卿(晏)所辑唐元宗及司马温公、范祖禹三家之注以克之。 四年(乙丑),四十二岁(是年,到闽。春二月,「孝经古今文辑论」成。夏四月,奉旨简放福建盐法道。冢孙永绳生)。 正月,寓杭州;以浙江吏事、兵事、水利、减漕四事启告中丞。初六日起,注「孝经古今文辑论」。初八日,奉左公延平大营札调,中有「熟谙戎机」等语;往见中丞,中丞已函致左公留余在浙,并属蒋芗泉方伯、杨石泉廉访加函关说。初八日,题薛慰农太守「云烟过眼图」五言律诗八首。十六日,芗泉方伯接左公营务处夏小涛(献纶)来书,已奏调四人赴闽:首周寿珊(开锡)、次鄙人、次胡雪岩(光墉)、次张听庵(树菼)。二十日,与织造恒仲年(延)定交。题钱塘丁松生茂才所藏「黄石斋先生墨迹」。二十六日,登舟,藩、臬、运、道、府、县各官暨织造均出望山门河干,登舟相送。其赁船及薪水各事,则皆方伯所预备也;家眷尚留杭州。二十八日,过富阳;而署汤溪令陶宅诚舟亦至。二十九日,兰溪令江筱城拏舟来送,遇之江心;因同泊桐庐城外。三十日,同筱城、宅诚泊钓台下,盘桓竟日。二月朔,过严州;魏直斋(喻义;桂阳人)观察来见。初二日,泊兰溪;宅诚先在此榷厘,款留一日。初三日,守雪。初四日,解缆,宅诚拏舟相送;至十五日,始依依而别。是日,过龙游县;成「李恕皆太淑人八十寿序」。初七日,抵衢州;谒南阙里,瞻仰圣师、圣母像。是日,「孝经古今文辑论」成。初八日,马中丞递到左公书,允余留浙。十三日,大雨,过姚岭,再过仙霞关;成七言律诗二章。十四日,过枫岭、五显岭,则已入浦城县界矣。十五日,过仙阳;行二十五里,黄太守琨望、周大令鼐及典史来迎。又五里,入城,住梁茞林中丞花园。十九日,抵延平大营,谒左宫保。二十一日,力荐黄西春(翥先)、韩旭初(承暄)可用;左公从之,实时札调。二十七日,奉宫保札,赴省会办军需税厘局务。 三月朔,抵省,居军需税厘局。四月初八日,得宫保委署盐法道信。十一日,奉札;闽中大小官皆以闽鹾疲败,万难整顿为余危。十三日,接篆。二十九日,自作字免节寿门包,并裁浦下关军工厂验船陋规;若到任办差与到任规费,则奉札时已通饬禁止矣。是日,妾王氏自杭州过宁波,由海道来。 五月朔,传各商馆办酌议设立南台课厘局,试行厘、课并抽之法。初三日,各商馆办来,以抽盐厘不便为言;并有云「裁革陋规,伊等并不感激」!盖委员所得者微,各商所漏者巨也。寿山大怒,余请改日再议。次日,复传馆办来,法语、巽语无一不到;商人始知官商相近之意,允改票运。十二日,题「张佑之方伯远祖与化通判殉难记跋」一首。十五日,成「请改票运禀稿」;其禀日:『窃某因现办官运,亟须赶筹销配,业于四月二十一日缕禀宪鉴在案。伏念视事以来,已及匝月;凡闽省鹾务,无不博采旁诹,悉心体察。原期整顿疏通,仰酬知遇。无如全纲颓坏,已入膏肓;仅事补苴,无从着手。盖其积弊相沿非一日、并非一端,其所从来者渐矣;请为我宪台详陈之。查福建盐课,国初定制,岁仅征银八万五千四百七十两。雍正元年,各场委官监管,地方官随处设卡,委员收税;先完课而后给单,听其配运售卖。至乾隆七年,奏定盈余银十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九两;较之原额,增至两倍。后因归商办理、划地分售,即以当年所收税银作为引额。此法一变,商之浮费遂增,盐之营销遂隘。后人补偏救弊,朝令暮更;于是分而为官帮、为商帮、为县澳官销。引滞,则责令各商代销;旧商欠帑,则勒令新商摊补。迨道光年间,一变为佥商、再变为试办、三变为官运,而盐法之败坏极矣。今以西路商帮论之,一商倒帮,分派各商代课;课额愈多,成本愈重。又加以规费之需索、流交之帑息、海溪之险阻,亏折坐耗,不数年而赀产荡然,倒罢相继;虽有善者,无如之何!此商力之不可救者,一也。商帮倒悬,篷额无人认配,则又变为官运,以补不足。试办之初,尚能认真经理,报有盈余。迨其后官尽视为利薮,开消挪垫,虚抵搪塞;办运者惟扣费以入私橐,督销者则卖私以取盈余,而课额太悬。于是■〈扌毁〉报失水、抢毁等情,上下分肥,弊端百出;遂将国家成本日销磨于冥昧之中,而莫可究诘。此官运之不可救者,一也。县、澳各帮距场较近,收私卖私,习为固然;其始地方官姑为隐忍,久之官势寖衰,私枭寖炽,遂于埕私、场私、包私、船私、帮私、引私之外,复有纠党持械、明目张胆之担私与官争利、与商为雠,莫敢谁何!流毒以至今日:此县、澳之不可救者,一也。福、兴、泉、漳各府二十一厅县,谓之官帮,向皆归县征收;毋论已未征存,均应按日计算,责令完课,久着定章。奈州、县畏难苟安,任人包办,名曰「贌户」——贌户者,馆办之别名也。一、二刁悍之地,不敷征解者,间或有之;而其中大获盈余者,亦不乏人。乃因甲年所收之钱,必待乙年奏销;遂相承以二、三分抵兑藩库军需冒销无着之款,避免革职处分。其余则尽饱奸囊,攘为己有。虽历任盐道严札频催,而抗延不交,竟成积重难返之势:此官帮不可救者,一也。各场员有督晒、配运之责,即有缉私、修坎之劳。今以场署大半无存,官坎莫考;遂不留心整顿,惟挟带铃记高居省垣。遇有海私进口、商人收买运销,各场员则冒认场分,指私为官,截角收费,藉图糊口;以致埕坎全废,遍地皆私。滨海之民,又皆麤鄙近利,竟不知场员为何官、配盐为何事?肆无忌惮,纠众横行:此场务之不可救者,一也。夫盐为天地自然之利,综核国家全年财赋以四分计之,盐居其一焉;唯为大利之所在,即为大弊所由生。故虽军兴十余年,闽省被祸较他省为最轻,闽省盐课亦较他省为最少。而篷额可悬,私人必不可去;国课可缺,私费必不可除:日引月长,驯至全纲将尽「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闽省鹾务之穷,至斯极矣;若不速筹变通之方,何以克济库储之急!职道检查咸丰元年户部奏:「闽省商疲引滞,请饬该督抚督饬司道在于就场征课、按包抽税二条,详细妥筹,择一可行之策;另议章程,据实具奏」。已奉俞允,迄未奏复。至咸丰三年,又据闽人御史蔡征藩条陈「闽省盐务请复收税旧章,按照现商完课数目,改收场税、关税」一折,又奉敕下该省督、抚详悉妥议,切实具陈。后经前督、抚宪奏请将续例悬额七百五十余篷,试行招贩办运;往返札行,积牍盈尺,迄无成功。职道查两淮改票之案,皆在平世;一经通变,课额日盈。即近年皖、浙被兵之后,商散民穷;举行票运,厘、课并抽,亦复有裨军饷。闽省僻在海陬,山水险阻,虽非商贾辐辏之区;然资富能训,以十闽之众熙来攘往,究与别省人丁廖落者有间。况西路各帮旧商犹在,官帮、贌户倚此为生。若能广示招徕,改行票运,除厘、课外,一切亢费概予裁除。再饬各场员驻场督配,并于各府、州、县设立局卡,重抽贩私;开设官行,匀配销数。下游一带产盐地方,凡滨海担夫及广、浙船贩皆素以买私为业,法禁久弛,刁悍成风;拟俟全省肃清,请以凯撤之水陆雄师量移海上,藉示弹压:俾知詟栗畏怀,庶可一劳永逸。职道固不敢谓确有把握,轻议更张;然目击全纲尽颓,再为因循,必致额悬课绌。纵使饮冰茹蘗,而于国计无补,即寸心何安!连日会督官运局员暨现存各商悉心讲求,酌拟改行票连、厘课并抽章程。理合据实沥陈,仰祈察核!如蒙允准,并恳据情入奏,试办一年。限内尽征尽解,免计分数考成;俾得竭力殚心,以筹补助于万一』云云。十八日,得家书,儿子以四月十七日生子;命名永绳。二十一日,得李春樵、丁松生由杭州寄来拙集刊板;盖芗泉方伯所捐赀也。二十二日,赴南台设立课厘局,得简放盐道信。二十四日,成「请免商人带输八十余万两详稿」;盖课继以厘,用商力不能不恤商艰也。 闰五月初七日,成「革除盐道浮费禀稿」,又成「赠寿山」七言律诗一章。十四日,筹划下府盐务办法、整顿西路帮馆各事。二十七日,考试鳌峰、凤池两书院月课,亲加校阅;招取优等生童来署面试,分别奖劝,并具酒食以款之。 六月十六日,作「裁革西河、浦下两关私费,请提耗羡津贴办公禀稿」。二十一日,分致各局卡帮馆书,以公事相敦勖。 七月,盐务渐有起色,而余积劳已病脾,不思饮食月余;任事之难如此。初十日,韩旭初来自辰州。遣彭光藻赴石码设局,撤漳龙等厅州县盐务改归局办。 八月初七日,遣韩旭初赴泉州办课厘局,亦如石码之法。至是,权操自上,历年厅县侵挪之弊为之一空。十八日,成「徐树人中丞七十寿序」。 七月(?),正考官丁濂甫(绍周)仆少自京来闽。初四日,审定大穆溪盗案一起;以先奉中丞札代办臬司故也。初六日,入闱充监试;拟作「闱墨」一篇、「试帖」二首。十五日,成「寿山本生母任太夫人寿序」。十七日,成「寿山嗣母许太夫人寿文」,又成自序「小酉腴诗钞续编」文。二十四日,成「上左公」七言律诗二章。二十五日,成「悼王子怀侍郎」七言律诗一章。〔囗月〕(?〕十一日,出闱。十五日,赴鹿鸣宴。二十四日,奉左公转行部札豁免商欠带输,已邀允准;独驳「票运」为不可行。二十八日,顶覆部驳改票原议,层层折诘。左公据以入告,字字坚辣;末段剔开中丞、盐道,专以祸福自任;尤见担当。 腊月,作一变通海运告示。跋梅伯言「石瑶臣传后序墨迹」。初七日,杨仙萼(鼎勋)书来,欲执贽为弟子。除夕,清查征收课、厘实银,较前任已逾两倍有奇;殆非始愿所及矣。刘蕴山茂才(其清)从浙江来,执贽为弟子。 五年(丙寅),四十三岁(是年,在闽。夏,儿子文元入县庠。秋,「福建票盐志略」成。冬十月,赴台湾任。是月,奉旨调补台湾兵备道。十有一月,赏加二品顶戴)。 正月,得左公克复嘉应州信,而「长发」尽矣。为故友江筱城作诗序。十九日,三从侄文铭来自辰州。二十三日,奉左公札,顶覆部议驳改票运一疏竟荷特旨嘉奖允准,不交部议。三十日,作「福州训士课程」。 二月朔,赴南校场监试武闱。十八日,左公自粤凯旋。二十日,赴抚署,饮鹰扬宴。是月,招书院门人林星赓、张亨嘉、陈庆禧三孝廉来署读书,资以膏火;并为阅改艺文。 三月二十三日,作「裁革西河关未尽陋规」及「札谕」。 四月初二日,成「益阳胡文忠叔父赠光禄春藻公墓志铭」。初四日,作「请缓征盐商积欠帑息稿」。初七日,得儿子文元书:三月初一日,取进科试县学第二十一名。十八日,作「请奏免盐商带输详稿」。二十一日,以盐课赢余筹添凤池书院膏火,令与鳌峰相埒。 五月初二日,成「杨仙萼母氏元太恭人五十寿序」。初六日,成「送郑心雅之任全椒序」。 六月初,为同安令白海仙作「双溪书院并建考棚记」。十六日,作「侯官县翁兰畦(学本)祖母墓志」。二十六日,考试鳌峰、凤池两书院月课,择其佳者自校之;招覆,奖赏如前,并谆谆训以义利之辨。 七月初六日,试办票运一年期满,奏销详册上院。综计课、厘杂款竟六十万三千有奇,不特近数十年盐务所未有,即自有福建盐务以来亦未有如此之起色也。余方怜悯商力拮据,而各商咸无怨言,并为立长生禄位于天后宫。先是,杨子恂(仲愈)庶常欲劝捐重修西湖李忠定公祠,请余为之倡;余谓不必劝捐,愿独任之。至是,福州举贡生监复请余重修道山朱子祠,余亦任之。 八月初,各商以余将调台湾,先曾合词吁留;左公未允。至是,复送万民牌、伞——并下里江绅耆因与商人争讼,吾为秉公处置论理,合应如此;而绅耆以为历年积弊一朝除之,甚加感激,亦送万民牌、伞。二十六日,新立楚军靖海营,将带赴台湾任也。 九月初六日,得左公调督陕、甘信息;即谒左公,辞调台湾,未允。重阳节,门下士锺笠云(大钧)、叶敷恭(大遒)、林砺勤(星赓)、张燮钧(亨嘉)、陈秋帆(鸿波)五孝廉、叶芑恭(大湜)选拔、沈亦帆(颖超)廪生、张庆涛、黄常经、杨雪立、施绚诸生饯余蒙泉山馆——福州府城胜境也。王荔丹(葆辰)孝廉请为弟子,辞之;而待以宾友之列。十六日,奉札调补台湾兵备道。二十六日,卸盐道篆,移寓姚宅。「福建票盐志略」成。 十月初二日五更,梦游朱子祠;盖余所捐修而功未竣,故梦中犹记之也。杨仙萼太守来执贽。初九日,起程东渡,文武倾城走送;而寿山及小涛复请留一日,允之。十一日五鼓,开行,阻风柏秋。十三日,泊南日澳;时犹在福清界也。成「留别寿山」七言律诗二章。十四日,至莆田之安海,守风一日。十七日,抵台湾,从行者妹张、妾王、三从侄文铭、甥李继曾、甥女张妹。入城,寓海东书院。十九日,成「通饬各属洁清自爱各抒己见札稿」、「晓谕全台军民士商示稿」。二十一日,接篆;尽革陋规,并免办差。二十二日,成「谕嘉义土豪吴志高、刘德元谕稿」。二十四日,迁至道署。 自是,早起阅「近思录」,辰刻办事;未后,阅亲兵技艺。二十九日,观风。〔十一月〕初二日,月课。初八日,调取观风月课优等生童面试。十一日,出榜。撰「训士告示」。十二日,坐堂,奖赏生童。十五日,成「通饬府厅县清理狱讼示稿」。二十日,作「祭徐树人中丞文」。旋奉左公札,以筹饷出力,蒙恩赏加二品顶戴。连日作「调补台湾道并赏二品顶戴谢恩」并「到任日期」暨「奉上谕责成镇道实力经理条陈大概情形」各折稿。访施进士琼芳,定明年海东书院主讲之约;前人所屡请而未肯从者也。 十二月初,成「福州李忠定公祠堂记」、「谕彰化举人蔡鸿猷、生员陈玉盘札稿」。初十日,遣吴子俊带队之彰化。十八日,定「筹议海防禀稿」。二十六日,讯参将林鹏程、游击陈兆熊互讦口供;案缠已久,省中迭次委查而未能结,以一堂了之。二十七日,南路三屯屯弁、队目为立万民伞,并立「海峤福星」扁额;以屯饷至余到任严催,始能领得故也。作杨卧云(希闵)所订「李忠定公年谱序」。先是,彰化有拒捕戕官之案,首伙要犯未获,该令撤任留缉,始获案犯数名,以陈文为首犯定谳;由府转详,将处决矣。旧例:决犯必由道过堂画供后,方行处斩;陈文过堂,泣诉其冤。余检卷牍,首犯的系陈鲁,陈文其党;诛之无词而诬为首犯,则不服。发府覆讯,府执前谳者再,并请由道项目奏报了事。余再驳斥,必得首犯治之乃已。久之,首犯未得,该县遂将该犯「案由」尽行更改,倒填年月,通详大吏;暗中属托人在省打点,为规避处分地步。果奉抚部札饬,以该犯情证确凿,即由道就地正法,自行奏报;余守初议愈坚,将前后情节明晰详复。抚部无奈何,奏明饬令该县勒限缉拏正犯;而陈文之罪无可谢,其枉则已伸矣。又新左营勇丁因黑夜观剧、调戏良家嫠妇,被邻右群殴,翌日而毙;镇军及营官,必欲得犯抵命,饬台湾县严拏。该令多方购获在场肆殴者一名,欲拟抵;余谓「律有故杀、擅杀、误杀之条,情罪迥别。彼特随众共殴,未必有故杀之心,当以误杀论」;而案乃定。余之不忍妄僇一人,类如此。余未东渡之先,台湾纷纷思乱;至冬防,更甚。幸视事两月,人心大定;结盟树旗、地震风灾并未窃发,各营亦无噪饷者。鄙人藉此藏拙,可谓天幸矣! 六年(丁卯),四十四岁(是年,在台湾)。 正月,成「新修道山朱子祠记」一首,又成「黄席聘侍御家传」一首;定「水陆兵制」、「义学章程」。二十日,拜发「晚稻收成」并「附陈办理地方情形」一折、一片。二十三日,成「陈孺人传」——钱唐高望曾之妻也。先数日,商请刘镇军带勇赴五虎寮缉拏着匪,并派台邑白鸾卿、嘉邑邓宗尧、凤邑吴本杰同行讯供。是日,镇军回,就地正法者七人;而曾文溪向之劫案层出者,至今绝矣。成「抄辑时人古文小序」一首。 二月,作「训士训民录自序」。调取书院超等生员陈月三、施学珍、孙如林、卢元亨、方炘至内署面试,黜去陈、施二生之文理不符者,而抄袭之风少减。跋自辑曾侯相、左爵督及时人「奏疏」各一首。 三月,成「筹改海防奏稿」。十一日,遣黄西春带本部与新左营同赴学甲庄搜捕余匪,而以士人朱必昌为向导;次日,得朱必昌受伤之耗。该庄麇集万余人,汹汹欲斗;幸邓令宗尧赶至,呵斥之,乃散;然犯无一获也。复用白令言,招嘉绅陈熙年往学甲助之。而美国总兵官费与驻厦领事李让礼来见,以该国有轮船名「罗妹」者至凤山琅娇洋面遭风击碎,船主等登岸被磈礧山生番杀十二人,欲为兴兵报复;其气甚锐。内忧外患,萃于一时,亦甚费手矣。余再四开导,夷酋欣然而去。阅日,吴子俊自彰化亲解伪大都督赵戆来郡,即属其前赴学甲调和黄西春与新左营毛副将惠德等。二十一日,得报学甲拏得正犯四名,诛之;官威自此伸矣。二十三日,复得西春书,与吴子俊、邓子敬攻破沤汪匪庄,获贼甚伙。阅日,又攻西港仔匪庄,得着匪一名;立诛之。 四月四日,西春等自学甲撤队回。成「剿办土匪奏稿」。是时久雨,心常郁郁,默祷于天;至二十二日,始得放霁。二十四日,奉去冬批折回,尚蒙奖借。次日,于「剿办土匪奏疏」外,作附片稿。是月,新任吴督派人来台密查,余置若弗闻 五月二日,拜发「修造战船拏办土匪」并「自陈办理情形」两折、一片。十四日,作「合众国兵船至琅娇报复生番奏稿」。是日,接行知,奉旨加按察使衔。次日,即作「谢恩奏稿」。接寿山、筱涛书,两院新来,于前任事大有更改。是时,全台绅商知省中大吏意在报复左公宿嫌,因为牵制鄙人之计,知余有意求退也,合辞胪余治绩,赴省吁留;余峻却之。十四日,澎湖绅士以赈济迅速、民沾实惠,台商以土匪敛戢、商旅畅行,来送牌、伞。近日又伤亢旱,恐误晚稻栽种;正拟设坛祈祷,次日大雨连绵:天人相感之理如此,益用寅惕。成「台阳书事」五言古诗一首。每日十一月,新添诗课,皆面试,亲为指点;自此台湾诸生诗学大进,差为一快。及见省中举动,畏夷如虎;而于贪鄙昏愦之夫,无不奖进:又不禁为之闷闷也 七月二十二日,奉到六月十二日批折。二十九日,作「早稻收成」一折、一片奏稿。 八月初九日,奉到「洋番交涉」批折回,而李领事亦至。吴制府以余前书力陈生番不可剿、夷人不足畏之状,大怫其意;奏明责成镇、道办理。是时,余早图引退,坐此羁绊,未便上陈。乃谋之刘简青(明灯)镇军,与督委前镇曾辑五(元福)、台防王柳庄(文棨)会同领事李让礼前往图之;而自留镇守全台,并为筹划军饷。二十日,成「寄周寿山」七言律诗一首,又成「送刘个亭」七言绝句一首,并上「乞病」之禀。其时,天热事逆,体已惫矣;成五言律诗一首。 重九日,送黄西春之鹿港厅任,成「送行」五律四章。十三日,余峙亭来自艋舺,述及沪尾何酋为霖凶横,谋夺樟栳之事;紊乱二百年军工厂旧章,殊堪痛恨!然大吏畏夷,无如之何。因默授机宜,令峙亭回艋相机图之,以求保全地方;匪直樟栳一事巳也。连日外间议论琅娇一案,李酋反为番子求和,而刘镇不允;余正忧其贪利忘害。十八日,简青移军大绣房庄,以剿、抚两策相决;余乃手陈「不可剿」五条以覆之,力主和议,祸福愿独肩之。次日,曾辑五书来,洋番和议已定局矣。未三日,而督、抚密函谓「布国有轮船于同治三年在台湾梁各口遭风失浅被抢,人赃未获;欲仿照美国琅娇故事,愿以兵船助剿来相恫愒」。毋论此案已据前台湾府陈芍亭(懋烈)查覆「并无「梁各」地名,亦无布国洋船被抢之事」;就令有之,何以事隔三年,复翻成案!夷人之狡悍固可恶,而大吏之巽懦更可耻也! 十月朔,王柳庄自琅娇回,述及李酋颇有勾结生番,贿通闽、粤客庄之事。余早逆料及此,曾致书柳庄设法破之;柳庄能从吾言,未堕李酋之计。若简青一味主剿虽系虚声,然生番与客庄愚而昧事,必真以为官兵不能相容,反不如夷人之爱我;其后患乃更大耳。日来省中小人藉端倾陷情状大露,而台中巧滑从而应之;悲悯之怀,恨不获质诸彼苍!否则,将挂冠而去矣。二十五日,自定「旌表节孝奏稿」。盖举报节孝,例由督、抚、学政会题;余悯台俗淫佚,故破例由台径奏,以省经费而期迅速;有裨与否,不敢计也。欲上第二次「乞病」禀,而前「乞病」之禀甫上,正值全台绅商公呈吁留,兼督英、抚部李乃优批慰藉,不准引退。 冬月初四日,赴弥陀寺、城隍庙、上杭街、保安宫各义塾面阅捐设义塾幼童工课。十六日,作三次请病假禀。十八日,奖赏各塾幼童,各欢欣叩头而去。 十二月,查覆布国洋船被抢之事,听督、抚如何咨呈总理衙门能使布国听从甚好;否则,听之亦不惧也。连日亢燥郁蒸,久于台地考均恐有地震之灾;余夜半焚香吁天,愿以身独受其罚。初七日,竟得大雨,地气宣泄,无虞震动矣;为之寅感不已。先是,英将军兼署督部,得余二次「乞病」之禀,准予内渡就医;催议琅娇设官添汛之事,必自余定之。余不喜设兵,而刘镇则谓非设兵不可;以将军催议不能延缓,乃摭拾与署府叶峭岩(完元)前议,少设塘汛营兵以应之,而佐以屯弁、屯丁,或无大碍也。十一日,覆巴陵吴南坪(敏树)先生书,并「次去夏见怀」七律元韵一首。十三日,面试教读杨元鸿取课幼童,亦多能成诵者;孰谓台人独愚,亦由无好官倡导于上、无明师益友切劘于下,故堕于荒陋耳。次日,复召幼童,当堂奖赏之。十九日,定「续办土匪奏稿」。二十二日,成「书事」五古一首,又成「赠福州某某」七律一首,以纾牢愤。又成五古两首。 是年,全台安靖,南北千余里道路通行;绅商士民无不归功鄙人;而不知鄙人此一年中,因省中有人图报左公宿嫌、藉端掣肘,吾之志厄而不得伸者多矣。嗟乎!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七年(戊辰),四十五岁(是年,在闽。冬,「台湾进退志」成)。 先是,除夕,得嘉属后大埔叶阳春山外匪徒结会行劫之禀。余料其必为大土豪吴志高作眼线也——缘志高近颇敛戢,而嘉义在城绅士恨其旧恶,谋之邓令、刘镇图之;阳春,志高中表亲戚,察知消息,故为此以探镇、道之意;或又言其入内山以为巢穴者。余忧刘镇、邓令之轻举妄动也,故于禀中批示明切,一破其疑、一杜其勾结内山之计;且俟相机图之,以为稳着耳。委严令成仪署嘉义篆。拜发「晚稻收成」一疏,又「请旌节孝」一疏。 二月,成「送黄西春」五言古诗四首。定「保举剿办土匪及办理合众国与傀儡山洋番交涉案奏稿」。望日,成「杂感」五古一首。十七日,护道梁守来台。十八日,交卸。二十日,台郡郊商迎余长生禄位借奉于水仙宫,演戏庆祝。又以余去在即,有涕下者。次日,赴安平祭江神。归过水仙宫,正各商供余长生禄位于殿中而演戏于庙外;鄙人视之,不觉涕下矣。又有淡水厅在籍布政使衔捐职道员林占梅再四求见,缘伊有重案悬搁数年,抱病来城,力求昭雪;不料余即交卸,闻耗神魂俱丧。黄庄氏一案,亦积年未结,奔赴来城,欲及余在台为之了当;甫至而余已卸事。若辈固苍黄若失,鄙人亦抚心怦怦。又次日,满城绅衿士子以余长生禄位、衣冠奉迎游城,并以鼓乐随之;本署书役亦供长生禄位于公廨。二十四日辰刻,出城;沿街香案排于店内,满城绅商士子送至离城十五里之安平,并有送至海边、亦有登舟出洋至四草湖相送者;镇、道及文武各官亦同送至安平。午刻,乘船出海,至四草湖上船。二十五日,阻风;夜半,开行。二十八日午正,抵番船埠,寓上杭街福森春栈;东道主人,则杨子恂太史也。 三月二日,周寿珊、夏筱涛邀赴马尾见沈幼丹(葆桢)中丞,小住三日。初八日,迁居三牧坊公馆。十四日,送寿珊等赴沪采办军米运津门;其时捻踪已至天津,征兵四集故也。未几,沈幼丹中丞奏报鄙人病痊,以提调船政为请;奉旨允准。与梁礼堂(鸣谦)吏部订交。同孙少彭大令阅视道山朱文公祠,余所捐修也。 四月,从杨卧云处借得所临「刘海峰批抹壮海堂稿」临之,闲出己意,断其是非;又临卧云所临「梅伯言圈点五代史记本」,并跋于后。 闰四月,从卧云处借得「鲁山木文集」阅之,新城之倡为古文词者。又借得姚惜抱「庄子章义圈识评注」临之,于所购「庄子翼」上并系跋语。二十一日,寿珊自沪归,叙及相侯曾公于鄙人颇为眷眷,亦知前此之佑唐为非;事久论定,不能诬也。 五月初三日,邀同寿珊、卧云、礼堂、笠云宴于小西湖;寿珊成七言律诗一章,次韵和之。又题徐清惠书「于清端在柳州罗城与友人书」卷子。又次寿珊和卧云「客感」原韵七律一首,又和寿珊「用杜公咏怀古迹韵」五首,并成「徐清惠公墓志铭」。 六月十二日,奉督院行知,前在台湾保举文武各员已准部咨奉旨允准。又代沈中丞作「祭江神土神文」。缘船台滨江为大潮汛所啮,筑石堤御之,屡成辄毁;沈公自请严议。自为文祭江神、土神之后,石堤成而船台无恙矣。二十四日,又感寒疾。适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书,催予回任;以台湾道缺最紧要,不能任意由外委署,幼丹中丞为设法留之。从卧云处假得「太乙舟山房文集」阅之,盖守惜抱家法者。 七月,为卡颂臣(宝第)中丞题「我园话别图」卷子,又撰「陈氏二烈妇传」。从卧云处借得吴仲伦「初月楼文钞」阅之,文体洁而不芜、屈而不突,议论亦有根据;于古文可谓能知正法眼藏者矣。作「同里陈玉海孝子傅」。 八月,阅「朱梅崖文集」。又从卧云处借得张皋文「茗柯文集」、「大云山房文集」,从礼堂处借得「沈果堂集」阅之。二十日,复同刘个亭、章子亮、吴子俊游鼓山,留诗别去——其诗长善甫(庆)协领刻之喝水岩石上。成「李恕皆观察墓志」一首,又作「诸暨农夫包立身传」。甫成,忽奉饬催回台湾本任谕旨,并饬查劾刘镇不职之状;而余知台湾事多掣肘,断难成功,已先一日禀请开缺矣。次日,复感寒疾。病中再禀求开缺,两院优批「慰留」,并俱亲临劝慰;余以病,辞不见。三上禀求开缺,词更迫切;督院复遣心腹长善甫(庆)协领、杨楚云(在元)中军来劝,复坚辞之。旋闻两院已代奏请开缺,而刘克庵(典)中丞书来,决计请余入关,共图补救。 先是,幼翁有请余为轮船统领之议。重九日,与礼堂同定章程十条;礼堂属草,而余润色之。一、定官制;一、定廉饷;一、定操练;一、定日期;一、定赏罚;一、定修整;一、定运儎;一、定分段;一、定巡缉;一、定探报。礼堂又草「轮船请设统领疏稿」,余附参管见而润色之;洋洋大文也。 十月,卧云处借得「魏叔子日录」阅之;叔子盖志于文,而求几于道者也。礼堂以诗相赠,亦赋七古一章答之。阅「朱竹垞文集」,乃悟筮法以本卦爻辞为断,积疑为之顿消。十五日,挈眷居番船埠麦晴川花园,风景大佳。阅阎氏「尚书古文疏证」,略有进处;从此,将治「尚书」。二十四日,闻余开缺折已奉旨允准。是时,「台湾进退志」成。十六日,率章子亮、张小斋暨旧仆周三元登「美也驾」轮船;二十日,抵上海,寓陕甘采运粮台。次日,往龙门书院访刘融斋(熙载)中允。道遇方存之(宗诚),即过存之寓邸;存之赠「仪卫轩文集」、「姚惜抱年谱」、「游定夫文集」,闲一翻阅,各识数语。又得阅存之「续编古文」,为小跋遗之 二十七日,搭「快也坚」轮船;十二月初二日,抵汉口。次日,过江访何小宋(璟)护院,留晚餐;未终席,叩城门而归。诘朝,仍回汉日,阻风三日。初八日,为予初度;风息,开行。晚泊金口,成七言律诗一首。舟中阅「胡文忠遗集」一过。十二日,至岳州,吴松岩赠以李次青所撰「国朝先正事略」;枨触身世,忽忽不乐。因三分日力,以一分阅「汉书」、一分半阅「先正事略」、半分阅「惜抱古今体诗」。望日,舟次益阳泉交河。诘早,访周寿山;而雨雪载涂,风狂如虎。行半日,仅五里许;乃寄书寿山。次日,寿山来谈竟夕。十九日早,寿山归;舟绕沅江西上。成「赠沈幼丹中丞」七律两首。二十五日,泊常德;成「忆台湾」七律一首。寿山自益阳专足投诗,次韵答之。二十七日,补成「小除」七绝一首。除夕,舟次桃源挂榜山,泊。是日,阴雨滂沱,气象惨淡,成七言古诗一章。 小酉腴山馆主人自着年谱卷二 沅陵吴大廷(桐云) 八年(己巳),四十六岁(是年,赴陕;旋回闽中。秋,「沅陵吴氏宗谱」成。冬,女孙宝珍生)。 正月初三日,成「仪卫轩文集序」一首。初六日申刻,抵茅庵;登山,谒先父、母坟墓。酉刻归家,孙男永绳已牙牙玉立矣;而老屋数椽,渐已颓败,竟无托足之所。阅数日,往后山扫墓;适接刘克庵中丞催赴陕西之书。十六日,复往拜双亲墓,以次遍谒祖墓。阅数日,登新建文昌阁;形势据一郡之胜,决其必发科目。适溆浦舒河槎(其锦)广文、辰溪刘干臣(永建)广文来,皆二十年老友别而未见者 二月,刘个亭邀饮于凤凰山;余旧时读书处也。作「传家至宝」,课儿工课。初九日五鼓,大雨;不忍与老妻、女、媳作别、乘间登舟。十二日,至桃源;晤郭兰生(世钦)孝廉。十四日,泊常德;邵阳周琳圃(秉圭)太守及其子宾卿已来此相候久矣。二十五日,泊沙市;留书与王子寿(柏心)刑部。二十七日,盘堤,走小河。三十日,至黄家岭。 三月朔,至河洋,易舟。初四日,抵锺祥义河口;吴子俊留住二日。初七日,子俊同行。初十日,抵樊城。十五日,先遣章子亮赴闽。二十三日,过河南淅川厅。自樊城舟行至此,阅「唐诗别裁」一过。二十四日,抵紫荆关;途中阅王船山先生「读通鉴论」四卷,颇有奇辟创解,未经人道者。 四月朔,抵龙驹寨;局员黄泽浦备公馆以待。初三日,抵商州;谒四皓祠。初六日,过秦岭;拜韩文公祠。又访碧天洞——蓝桥极高之山,俗名为湘子庙也。次日,过七盘坡。初九日,进西安长乐门;沈吉田(应奎)、朱兰田(瑛)先后来见。次日,晤袁小坞(保恒)学士,复晤王孝凤(家璧)京卿于关中书院。同子俊游西安府学碑洞。次日,访翁玉孚(同爵)方伯、英伯文(奎)廉访、杨□□(光澍)太守。十三日,同子俊赴三原县;留行李于西安,令张小斋守之。次日,谒克庵中丞于大营。时方因公与左公相忤,人颇惶惶;余为力解之。克翁以余来有裨大局,维絷甚殷。十六日,辞;赴干州。次日,抵营;左公极依依故人之意。二十二日,克翁之弟刘朴堂(倬云)太守来见,意甚恳挚。二十五日,奉左公委「督办驻陕军需」之札,吉田仍改为提调。张子衡(岳龄)廉访来自汧阳,出「铁瓶」诗相赠,且乞序言甚力。其时住营十日,左公亦时以克翁不能和衷为言;余又力解之。二十七月,辞赴三原,反复关说,督、抚之嫌尽释;克翁款留久住,而余不能侍矣。 五月朔,自三原启行;晚,抵南院制府行台——即驻陕军需局也。甫行文知照各营、各局暨地方官,忽奉左公转行沈中丞奉调,时已奉廷寄谕知湖南巡抚刘昆饬催余回闽襄理船政,不得延误等因;盖不知余已至陕也。初七日,林颖叔(寿图)方伯来,始订文字之交。时以军饷支绌,建议樊城抽收盐厘;先令子俊回襄阳。十二日,为拟「抽收河东盐厘疏稿」;援古证今,词旨颇畅。十五日,同陈淀生(乃瀚)太守游大、小鴈塔。次日,游灌园;西安城中,园林仅有之境也。又从筱坞处得阅董香光所临「淳化阁帖真迹」十卷,差为眼福。成「吴氏先墓表」一首。其时,左公以疏力举鄙人主河东鹾政;疏云:『至西北饷源素绌,本无可开之源;然古今才臣筹饷赡军,每多取资盐务。就陕、甘而论,陕食河东之盐、甘食花马池盐池之盐,各有引地。频年回、捻土匪肆扰,陕、甘遍遭蹂躏;花马池盐池之盐,因路梗不能畅行。每盐一斤,须价百数十文;甘之残黎,时苦淡食。臣拟俟北路之兵进至花定,即当妥为办理。其河东之盐虽颇畅销,盐价仍形昂贵。西安市价,每盐一斤,须钱七十余文;干州市价更贵:军民苦之。而河东场产不旺,捆掣时形短绌。臣闻河东一道,除每年正、杂各款开销,浮费竟至一百余万两之多;而应解甘饷五十二万两,则积欠甚巨。一任呼号敦促,从无一次大批旺解者。查河东盐务,本系先课后引;库款现存至五十余万两,纵不能全局通筹、随时接济,亦岂可坐视饥军待溃,不展一筹!乃该道则必俟一年而始开甲纲之银,递年积压,俨成定例;殊不可解!前任道员杨宝臣廉倨有声,不晓事理;现任道员李庆翱鄙诈成性,惟解钻营:宜乎陕西之鹾务不能振兴、甘肃之饷源日形涸绝也。臣前在闽、浙,因盐务败坏至极,奏调道员吴大廷署福建盐道;变法疏销积引,力除中饱。通计一年征获银六十余万两,而商民称便。臣去闽后,照章收课,闻每年仍可四十余万两:足征「理财在于用人」、「有治人而后有治法」,古语匪虚。河东盐道一缺,若能廉能勤慎如吴大廷者委任而责其成功,则浮费必裁、正课必裕,效可逆睹;而甘饷亦期其实济矣。臣因饷事奇绌,焦灼万分;偶有思虑所及,不得不沥陈于君父之前,不自知其有当与否?谨据实附奏』云云;其意甚殷。然余已奉旨饬令回闽,遂上书左公,婉辞南归。 六月朔,得左公覆书,准令回闽料量赴天津验船事竣,再行西上。初二日,成「曹君殉难记」一首。克翁、筱坞均各馈赆,却之。初五日,自西安南下;初八日,过商州。初十日,抵龙驹寨。次日,登舟,过紫荆关。十四日,过老河口。次日,抵襄阳。十六日薄暮,渡江,阻风。十八日,开行。二十三日,抵汉口;范鹤生来自武昌,留住三日。二十八日,登轮船。 七月朔,抵沪上。成张子衡「钺瓶诗钞序」。复与刘融斋中允相见;道德之气,静对久之,使人之意也消。初六日,由轮船赴闽。十一日,抵番船埠寓。阅日,捐俸千金,寄本邑为乡、会试宾兴之费。二十六日,赴黎召民(兆棠)观察之召;十年旧识,余荐以作替人者也。 八月初,杨卧云代草「宗谱」成,仍自为订正。其时寿山复携眷来闽,劝之入陇;十七日,别去。二十六日,同沈中丞等祭告天后,即迎其神牌供奉「万年清」船上;并祭江神、土神。申正展轮,率船北上。管驾官,为副将衔南澳游击贝锦泉、黄丞维煊、张县丞家■〈氵循〉(小斋)、文案委绅林弼士(毓良);伴行者为周琳圃。 九月初二日,抵沪。初三日,苏臬李眉生(鸿裔)同年来访;别已五年矣,而情意弥厚。初五日夕,送寿山登舟赴陇。十一日,展轮出吴淞口。十五日,泊烟台;故人厚庵之子成雨林(印)来见,并出余所寄若翁书札见示。午后,开行。暴风忽起,三昼夜不休;汽垆损坏,其势甚危,贝将出新意修整。十九日,风少定,展轮。二十日,进大沽。二十一日,泊紫竹林。谒同年崇地山(厚)侍郎,访天津道周琳粟(家勋)同年、陈仲荃(翰芬)观察。二十八日,寄曾侯相书;其时候相方督畿辅。是日,奉旨委崇侍郎勘验「万年清」轮船。 十月初二日,崇侍郎登「万年青」船。初四日,始抵大沽口。诘早,出拦江沙外演炮。演操毕,乘风进口,回泊大沽;侍郎登岸覆奏。初七日,同黄丞、贝将暨张小斋乘车北上。初九日,入都;晤军机夏芝岑(献纶)同年。次日,谒郑筱珊(敦谨)大司马、同年许星叔(庚身)鸿少、同寅陈子敬(钦)农部——二君一直军机、一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总办。访闽人黄济川(贻揖)中翰。归憩宝庆馆。又次日,访同年朱敏生(智)鸿少,为头班军机领班;阁读江蓉舫(人镜)同年,为二班副领班。十一日,进内城,谒见恭邸,极蒙优待;畅谈至时许,始辞出。复谒宝佩蘅(鋆)大司农,是大军机而当国者;谈至两时许,巳戌刻矣,辞出。憩杨理庵(泰亨)太史寓。次日,谒谭竹崖(廷襄)大司马;总署之堂官也。访左翼总镇荣仲华(禄)都护,归憩理庵宅。次日,访阁读学希虞臣(凯)、座师花松岑(沙讷)——冢宰之令嗣也。访旧友铭鼎臣(安)阁学、同年成竹坪(林)光禄——盖新得总署堂官者。十五日,访郭子新(锡铭)助教。出城,复访朱敏生(□□)、潘伯寅(祖荫)少宰;憩芝岑处。次日,访闽人林锡三(天龄)太史同年。又次日,军机二班领班朱修伯(学勤)光禄召饮,始获把晤;复赴己酉值年诸同年之召饮于芝岑处。归憩兴胜寺。明日,与黄子寿(彭年)太史相见;彼此闻名久矣,而今忽同居寺内,幸何如之!十八日,谒见倭中堂,谦待有加。次日,谒李兰生(鸿藻)侍郎——今上之师傅也;观其风度端凝、器识严重,的是端人。次日,入内城,到内阁总拜同僚。带黄、贝二人赴总理衙门相召之约,而堂官谭大司马、毛旭初(昶熙)总宪、董永卿(恂)大司农、成竹屏光禄仅延余入见内花厅,谈片时散。竹屏同年复远送余,遂邀至东文案处,请与黄、贝二人相见;面加奖励。二十一日,访同乡黄恕皆(倬)侍郎,并谒沈经笙(桂芬)总宪。次日,饮酒醋局恒仲年(延)家。是日,接曾侯相书,于福建盐道、台道两任极蒙奖借,并云官声在江南即逖闻之;盖不通书者已六年矣。二十三日,赴同年杨礼南(秉璋)学士之召。次日,二班军机复公宴于湖广会馆。访同年景剑泉(其浚)学士。又次日,南斋翰林己酉同年黄孝侯(钰)、乙卯同年欧阳用甫(保极)、孙子寿(贻经)、李若农(文田)公宴未终,赴郑筱珊大司马之召。二十六日,林心北(拱枢)邀赴天宁寺会饮。次日,头班军机复公宴于湖广会馆;灯下,又赴李菽彦(常华)同年、毛申甫(鸿图)同僚之召——二人皆总署总办,皆官户部以海关道员待简者也。次日,江蓉舫见召。与故人秦澹如(缃业)观察相晤,饮酒极欢;秦逸亭(炳文)绘「宣南话别图」相赠。次日,赴袁子久(保龄)中翰之召;酒半,文大冢宰(祥)引见于内室,陈子敬陪。子敬复括余言,禀请恭邸传见具锦泉,奖以袍褂、荷包、小刀等物。 冬月朔,贴「出都」二字于门。与黄子寿谈论时事,极相得。午后,过门人贾如亭(春暄)主政处,与子敬谈海畺大计。初三日,芝岑来订兰交。周琳圃饯于东兴居;酒罢,诸友复走送至沙窝门外而别。初五日,至天津;贝将已于是早赴大沽口去矣。次早,乘舆抵大沽口,河已成冰;贝将昨赴大沽,即驶赴拦江沙外去矣。憩海关委员高淇之处。初九日,同小斋、弼士自大沽乘车走沧州、盐山,入山东武定滨州。是夕,有红灯引路,过莱州黄县。行十有三日,至烟台。二十二日,登「万年清」船,展轮南下。二十五日,抵沪。时刘蕴山已从浙来沪,本定二十八日启行;刘融斋中允留饮。饮毕,与蕴山、弼士、小斋过邑庙湖心亭。二十八日,决计启行;而船上水勇被抢,复留一日。次早,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