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但是我为自己庆幸,出了这么一件意外的事,我才有幸能结识阁下。”我们就幸与不幸谈了几句之后,他跟我说,既然有红衣主教的信,他就必得为我做点什么。他想先介绍我认识几位土耳其朋友,还说要选一个近卫步兵来保护我,免得受那班贱民的骚扰,还要带我去游览各处的名胜古迹。后来他领着我穿过内廷,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全是装着隔栅的柜子,像是个图书馆。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一只柜子,里面却没有书,而是上等的美酒。“这里既是我的图书室,也是我的后宫,”他笑道,“我年纪大了,女人只能缩短我的寿命,好酒却能益寿延年,至少可以让我过得舒服些。”波内瓦尔的肚子曾受过刀伤,因此总是裹着厚厚的布。他把他为何会被放逐到亚洲来的故事讲给我听。“不过这是暂时的,”他又说,“您明白这是为什么吗?在土耳其,阴谋诡计可不像在维也纳宫廷里那样持久。”当我离去时,他亲切地说,自从到了土耳其,他还不曾有过这样愉快的时刻,这是我带来的。我又去拜见过他一次,我们扬帆出海。回科孚去的一天到来了。到了科孚,我住进一所简陋的房子,奉命去见了安德雷斯?多尔芬先生。他叫我去见卡姆波雷斯先生,我未来的船长。他对我很友好。我去拜见的第三个人是D.R.先生,战船总督。他按平常的客套问了我一句,愿不愿做他的副官。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承蒙他对我垂青,以后他会发现我是一贯服从命令的。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漂亮的房间,第二天又把我负责的工作布置清楚。我的船长派了一个士兵来服侍我,是个法国人,原本是个很好的制假发的匠人,是个话匣子,总爱胡扯白道的。不过他倒给我增添了很多乐趣,他把我的头发护理得很好,我又有机会练习法文。科孚总督多尔芬先生是这个岛上的最高长官。他的生活极其奢华,他年已七旬,不再亲近女色,但还是喜欢女人们围着他,向他献殷勤。他每天晚上都开宴会,每次请二十四个客人。在众多女人当中,有一位F.夫人,模样既美又会奉承他,因此最为出众。她丈夫是一艘战船的船长,一年前带着她来到科孚。她很快就使得所有掌管船只事务的人拜倒在她裙下,但在她所有的情人中,要算D.R.先生最受她的青睐。我第一次见到她,是被引见给D.R.先生的时候。一看见她,我就完全被她迷住了。我当时就担了心事,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但她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想我不可能把自己抬高到能与她平起平坐的地步。最终我说服了自己,认为她和D.R.先生之间只存在着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情,因此她丈夫并无醋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由于我的副官身份,我得以与F.夫人同桌用饭。不过桌上不只我们两个人,还有另外一名副官跟我一起分享这份殊荣。他像我一样也是个候补军官,并且天真幼稚得可爱。但是在饭桌上没有人理睬我们,甚至吝于看我们一眼。我受不了这个,过了十天,F.夫人仍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对她有一种强烈的反感。但我想向她证明,我也是个人物。一天,我碰到了一个好机会。我把我的钱交给一个叫马罗利的人保管,他是个挂名的少校,职业的赌徒。在一个咖啡馆里,他是个玩法老牌法老牌:一种法国的纸牌赌博。的大庄家。当他下场的时候,我来坐庄,等我玩牌时,他来坐庄。但是我比他更受欢迎,因为他牌技高明,让人胆战心惊。我更让人有好感的一点是,输了钱我也只是一笑置之。有一天,有个人托人捎给我一包金币,那是他在赌桌上输给我的。我刚站起身来,F.夫人短短地问了我一句:“您要用这么大一笔钱干什么?”“我要用它挽回我的损失。”我回答。“您最好戒赌,”她说,“这只会白白浪费您的时间。”“既然能带来乐趣,就不能算是浪费了时间。”我回答。“只有在无聊中打发掉的时间才可说是浪费。不过一个无聊的年轻人总是要遭遇谈恋爱这种倒霉事。”“这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您以花钱作为消遣,那可算得上吝啬了。一个小气鬼跟一个恋爱中的人同样可爱。比如说,您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一副手套呢?”可想而知,她的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这比她那番振振有词的话更让我慌乱。因为,将一位夫人送上马车,这是一个副官的职责,可是他没有手套,这就不像话了。我感到受了侮辱,说我吝啬,更让我汗颜。我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样洗刷耻辱,但是还没有想出办法来,一件偶然的事情突然改变了我的处境。D.R.先生派我给战船船长送一封紧急公函,我一直等到半夜才见到他。等我回来时,D.R.先生已经就寝了,于是我第二天早晨去向他报告。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仆人,禀报说,F.夫人想跟我谈谈。D.R.先生说我可以去,他没有什么可差遣我的。因此我连忙去见F.夫人,心急火燎地想知道她找我做什么。我立刻就被请了进去,让我吃惊的是,她居然坐在床上接待我。她的脸上泛着动人的红霞,眼睛有些肿。我的心狂跳起来。“请坐,”她说,“我有话跟您说。”“我还是站着听您吩咐吧。”我回答。也许她想起,这一个月来她从未有礼地对待过我,反正她没敢再强迫我。她说:“昨天我丈夫赌输了二百柴希内。他以为我有这么多钱,他确实也给过我这么多。不幸的是我把这笔钱花掉了,而且我现在手头很不方便。您能不能跟马罗利说一声,就说您已经从我这里拿到这笔钱了?这里有一个很值钱的戒指,等我给您二百杜卡特时,你再把它还给我。当然我可以给您写一张借据。”“借据我可以接受,”我说,“我可不能把您这个戒指掠为己有。再说,您丈夫得到赌场去付钱。不过您不要着急,十分钟内您就可以拿到您需要的这笔钱了。”没等她答话,我转身就走,一会儿就拿着两包杜卡特回来,交给她,收下了她的借据。我刚要走,她站起身来说:“要是我早知道您愿意帮助我,我早就有胆量向您开口了。”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激情又被挑起来了,同时我也看到,让F.夫人成为我的情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回到家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墨水将借据上的每一个字都涂掉,只留下她的名字。然后我把这张纸装进一个信封,交给了一个公证人,我在收条上写明,这个密封的文件只能交给F.夫人本人。就在这天晚上,F.先生用现金还清了赌债。在这件奇事上,我觉得尤为奇怪的是,D.R.先生没有问我F.夫人找我干什么。且不说这个,她在饭桌上只跟我一个人说话,我乘机讲了一些下流的故事。无论我做什么或是说什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讨她的欢心。但我没让她察觉我的用心。让她猜去吧。时间飞逝,到了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一个士兵来找我,说F.夫人找我有事。我马上去她家,问她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我想把那二百柴希内还给您,”她说,“钱在这儿。请把我的借据给我。”“您的借据不在我手上,”我答道,“我将它密封起来,交给此地的公证人保管。他只能凭这个收条将它还给您本人。”“您为什么不自己保管呢?”“我怕会被偷了去。再说,要是我死了,这样也免得它落到别人手里。”“您想得可真周到。可是,我觉得您自己似乎应该保留取回它的权利吧。”“我认为这没有必要。”“应该这样。那么,现在我可以让公证人把信封送给我吗?”“当然。”她派了一个听差去找公证人,马上就拿到了那个信封。当她把信封拆开,看到除了她的名字,所有的字都被墨水涂得不可辨认。她震惊了,说:“这证明您不但想得周到,而且很高尚。”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对我态度似乎完全变了。她对我不再友好,当我讲什么故事的时候,她总装着听不懂。她总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当我讲的笑话把D.R.先生逗笑的时候,她还问他笑些什么。不知道那张借据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可没什么得罪她的地方呀。我想当面问个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可是机会来了,我又没勇气。一天晚上,D.R.先生问我是不是谈过好多次恋爱。“三次。”我回答。“每次都很走运吗?”“总是不走运。第一次是因为我不敢表白,当时我是个教士。第二次是因为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我不得不马上离开我爱的女人。第三次是因为,我引起了我爱的那个人的同情,可这同情使得她想打消我的热情,而不是给我幸福。”“她是怎么做的呢?”“她对我不再友好了。”几天以后,D.R.先生跟我说,F.夫人不太舒服。他请我去陪陪她,因为他自己没有时间去探望她,而且他知道,我一去看她,她就会很高兴的。我当即就照他的话办了,并且把D.R.先生的话一字一句地给她重复了一遍。F.夫人躺在沙发上,眼皮都不抬地跟我说:“我想我是发烧了。我并不勉强您留在这里,因为我相信您一定会感到无聊的。”“在您身边,我永远都不会无聊,”我回答,“除非您一定命令我走开。那我就到前厅去坐一个小时,因为D.R.先生命令我在这里等他。”“要是愿意的话,您就坐下吧。”我很生气,但我爱这个女人,而且从未见她如此美丽。些许的小恙使她更加动人。但是她不跟我说话。我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她床前站了一刻钟。她按铃将女仆叫进来,让我暂时回避一下。她又让人把我叫进去之后,问我:“您那开朗活泼的劲儿到哪儿去了?”“是您使我的好心情消失了。”我回答。“我怎样才能再把它召回来呢?”“像以前那样对待我。这几个月来,您总是很厌烦我,可我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让我很苦闷。”“您觉得我在哪些地方变了呢?”“都变了!但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什么主意?”“默默忍受。”“我不知道您要忍受什么,我对您讲的故事都很感兴趣,怀着真正的愉快在一边听您的奇闻轶事。为了证明这一点,请您现在就给我讲讲您那三个恋爱故事吧。”我当场编了三个感人的故事,细细描述最完美的爱情的感受,但我一个字也没提到肉体的享受。可她就盼着我说这个,我不难看出,她的想像超出了我的讲述。但是我发现,她喜欢我这样懂得克制。我把她的心思摸透了,用最好的手段,将她一步步地引向我期盼的目的地。在我们和解之后的第二天,F.先生请D.R.先生允许他带着我去布特林诺三天,因为他的副官病了。布特林诺是一个距离科孚七英里的小村庄,威尼斯每年都派被判处在橹舰上服苦役的囚犯到这里来伐木。四艘被派到这里的橹舰中,有一艘是属F.先生管辖的。我跟他一起前往。三天后,我们回到科孚,我去见D.R.先生,他沉吟着问我:“昨天那个生病的副官死了,F.先生请求我允许您代替一段时间,直到他找到一个新的副官。我跟他说,我没有支配您的权力,不过我答应他,如果您愿意,我一定会放您去的。他跟您说过这事了吗?”“没有,尊敬的先生。”“他会跟您说的。您打算怎么办呢?”“我会跟他说,除非您严令我去,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阁下的。”“我也永远不会下这样的命令。”晚上,我有幸陪F.夫人参加死者克里斯蒂的遗体告别仪式。我希望她能跟我谈谈这件事,然而却失望了。我又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第二天来了一个听差,说F.夫人有事找我。到她家后,她说:“我们得找个副官,我丈夫打算请您接替这个职务,他要我向您请求,请您务必答应。如果您愿意的话,那边那个房间就给您住。”说着,她指了指他们隔壁的房间。我马上意识到,要是我想站在窗口看她,那个房间可派不上用场。“您不会因此而得罪D.R.先生,”稍停片刻,她又说,“现在我要问您,您来还是不来?”“尊贵的夫人,我很愿意来,但是我不能。”她打了个手势要我坐下:“请您坐下,跟我说说,是什么阻止了您。您应该明白,如果您接受了,对D.R.先生、对我们都有很大的好处。”“如果我知道事实的确如此,马上就可以同意。可是D.R.先生只跟我说,他允许我自由选择。”“您担心如果离开他,他会反感您?”“是的!”“我的想法刚好相反。”“那您就让他来跟我说。”“那样您肯来吗?”“我马上就来!”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睛看着地板,免得她尴尬。她却把她白皙的手放在我手上。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她这样的宠爱,我看到了一个好兆头。第二天,D.R.先生当着我的面问F.先生,在布特林诺之行中,他对我是否满意。“满意极了!”F.先生回答,“我想,卡萨诺瓦先生对我也很满意。”D.R.先生笑了:“既然你们双方都满意,那我就做件好事,别把你们分开吧。”我恭恭敬敬地告辞而去,一个小时后,我在新环境里已经感觉像在家一样亲切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F.夫人对我说,事情正如她所愿,让她太高兴了。最初的十四天,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却没有丝毫进展。不过我怀着殷切的希望,耐心等待时机,好向她一吐情怀。我常常很不害臊地从我的房间偷看她,但是我看到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然而有一天,她当着我的面让女仆给她梳头。因为我无事可做,就把梳落的碎发捡起来,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不过我把一根短短的鬈发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她似乎并未发觉,可当屋里只剩下我们时,她生气地叫我把收起来的那根头发交出来。我虽然觉得她厉害得没有道理,但还是听从了,气恼地把那根头发扔在她的桌子上。“我的先生,您忘了自己是谁了!”她叱责我。我当即离开,她也没有把我叫住。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脱衣上了床。晚上她来看我。当我看到她走进我的房间时,我的心高兴得怦怦跳。不过我却说,我头痛得厉害,想一个人躺着,就这样把她打发走了。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她在D.R.先生的陪伴下再次来看我。她关切地走到我的床前,问我:“我亲爱的卡萨诺瓦,您哪里不舒服?”“我头痛,尊敬的夫人。没别的。明天就会好的。”“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她打断我,“您一定会马上好起来的。我让人给您做了肉汤和两个新鲜的鸡蛋。”“我不想吃,”我回答,“只要吃一顿病号饭就会好的。”“他说得对,”D.R.先生说,“我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第二天,F.夫人看见我的病好了,显得很高兴。她一再跟我说,看见我生气勃勃的样子,她是多么欢喜。从这时起,我不再跟她谈论胡编的故事,而是坦率而毫无保留地倾诉我的痛苦和我的愿望。我跟她说,她要么把我赶出她家,要么就给我幸福。可是这狠心的女人却说,只有我们各守本分才会幸福。我跪倒在她的脚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爱和同情:“我的朋友,我不强求您尊重我的软弱,但请您珍惜我对您的爱。”我茫然地看着她:“您爱我,却不肯让我幸福?这是不合情理的。求求您,只要一会儿,让我的嘴唇印在您的嘴唇上吧。”“不,我的朋友,”她叫道,“这只能激发您的欲望,动摇我的决心。只会让我们更加不幸。”连续几天,她将我陷于绝望之中,她还抱怨我,说我一点活泼劲儿都没了,那本是我特有的。“您到底是怎么啦?”她问我。我跟她说了,然后抬脚就走。她把我叫回来,逼着我在她身边坐下,要我别再做傻事,那会让她忧愁的,因为她爱我。“为了让您相信,就把这作为我的柔情的证物吧。”她将她美丽的嘴唇凑过来,示意我亲吻。我长久地把嘴唇盖在她的嘴唇上,直至透不过气。我忽然拥有了克制自己的力量,尽管我的感情在燃烧,看得出她也激情荡漾,但我还算得上意志坚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您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控制住自己?”几天以后,她这样问我。“在您赐给我那温柔的一吻之后,我不愿勉强您做不情愿的事。您还不知道,您那一吻对我而言是多么甜蜜的享受!”“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刚说完这句话,我们的嘴唇又结合在一起了。她把我抱得那么紧,我动也动不得,无法更进一步。但我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在这一场甜蜜的战斗结束时,我问她,是不是打算让我们的关系就停留在目前的程度。“当然!”她回答,“不该再发生什么了,也不会再发生了。”我服从了她的律令,但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天会发出比她固执的想法更有力的旨意,创造出好机会来。但是,除了老天爷,还有一件好事帮了我的忙,其实这是件坏事。一天,F.夫人和D.R.先生一起在花园里散步,一丛野玫瑰挂住了她的衣服,还把她的脚扎得很厉害。D.R.先生马上用他的手帕裹住她的伤处,但是在科孚,这种伤被认为是很危险的,因此F.夫人必须卧床休息。由于我幸运的职责所在,我可以一直陪在她身旁。一个老外科医生每天早晨都来给她换绷带,而我一大早就穿着睡衣跑去找她的女仆,打听我的女神情况如何,以此表示我是多么关心她。一天,她的女仆来叫我到女主人的房间去。我去了,F.夫人叫我仔细看看,她的脚是不是红肿得更厉害了。“要是我昨天看过您的脚,我就说得出来了。”我回答。“这倒是,”她闷闷地说,“可是我疼得很呢。”于是我问她,是不是大腿感觉有些僵硬。我承认,伴随着这个问题,我的手和眼睛都在动。我看到的不是红肿,而是……这楚楚动人的病人连忙把被子拉上。之后她温柔地亲了我一下,那份甜蜜简直要让我晕过去了。多么奇妙的感觉!多么让我陶醉!我的手不老实起来,在这一刻,相信我的手和吻才是最好的良药。要不是女仆进门来的脚步声叫我不得不中断这甜蜜的工程,我勃发的激情一定还会继续下去。当屋里只剩下我们的时候,我心痒难挨地求她,至少再让我饱饱眼福。“当想到我享受的幸福是偷偷摸摸的,我就觉得受了侮辱。”她说着,把她的嘴唇盖在我的嘴唇上。第二天,我和外科医生一起去看她,等医生走了以后,她叫我给她整理一下枕头。为了使我这件美差更轻松些,她略微撩起被子,春光微露,真让我想入非非。我当然尽量拖延时间。等我做完以后,我感到说不出来的虚弱,便倒在一张椅子上,陷入一种类似痴迷的情绪里。我还能达到目标吗?“您在想什么?”她问我。“想我没能享受的快乐。”“您可真能折磨人。”说着,她把女仆喊来,打发她去买东西。“啊,”女仆刚一走,她就说,“她忘了给我拿一件干净内衣来。”“请允许我代替她做这件事。”“下不为例!不过您可想好,只许您用眼睛。”“我听您的。”她把紧身胸衣解开,脱下内衣,叫我赶快把干净的扔给她。因为我的眼睛还在忙着,我没有动作。“把内衣给我,”她叫道,“就在那边。”“在哪儿?”“在床脚的桌子上。你要是不赶紧拿,我就自己拿了。”我可没有赶紧拿。她弯下腰去,自己从桌子上拿,这一来,我想看到的几乎都看到了。她把内衣递给我,我差点拿不住。我全身荡漾着春情,浑身颤抖。她很可怜我,我的手分享了眼睛的运气。我倒在她的怀抱里,我们的嘴唇交融在一起。在这幸福的缠绵中,我们尝到了一种爱情的迷醉,虽然还不足以满足我们两个的欲望,但就目前来说已经够了。遇到一件可怕的倒霉事,爱情冷却(1)回到威尼斯离开军界,成了小提琴手F.夫人的伤口愈合了,她很快就可以下床,想到这儿我就难受,何况我又接到了命令,第二天准时到一艘双桅船上向F.先生报到,跟他一起到格恩去,这真叫我痛苦。F.夫人听说了这件事,跟我说:“今天晚上让我们来弥补今后的不足吧。让我们在闲聊中消磨这个夜晚。当你看见我的女仆走了,就来找我。”我当然巴不得服从她这道命令,没过多久,我们就单独相对了。我们要一起度过美妙的五个小时。天气闷热,她躺在床上,我将她搂进怀里,她紧紧地贴在我胸前,可是她仍然坚持她那残酷的律条。无论我怎样苦劝,怎样哀求,要她将最终的幸福赐给我,都无济于事。“一定要克制住我们的爱情,另想办法满足我们的愿望。”她说。一切都按她的希望进行,然而我们的欲望重新苏醒。我看到她定定地注视着我的无辜的样子,忽然,她好像生气了。她把身上所有让她发热又不能尽兴的东西扯掉,扑进我的怀里。我经受了她疾风暴雨式的爱抚,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有些失态了。我和她一样疯狂,紧紧搂着她,享受着那几乎要将我毁灭的快乐。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就在她即将把自己奉献给我的时候,她一把将我推开,又马上将我拉过去,用一只纤手完成了我一半的快乐。“狠心的朋友啊!”我呻吟着,“你放弃了那唯一能熄灭爱火的手段。让我也对得起你的手吧。”她紧紧地抱着我,我可以感觉出来,情欲使得她有些不能自持了。然而这不完整的和不自然的享受让我绝望,又让我更加兴奋。“你还抱怨什么呢!”她在我耳旁细语,那份温存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快乐虽是不完整的,却更加持久,不是吗?”“你这是在欺骗自己,”我对她说,“欲望一再被挑起来,又不能得到满足,这比受一千次地狱里的酷刑还要难受。”“好吧,我相信你的话。不过,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先品尝一下所有的前奏的滋味。要是这一夜太短,我们今后再找机会。”这一夜就在无法描述的缠绵中过去了,晨曦微露时,我费力地从那双紧紧缠着我的玉臂中脱身出来。过了一个多星期,那煎熬着我们的爱火仍然得不到熄灭的机会。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一件可怕的倒霉事。一天晚上,F.先生当着我的面,毫不拘束地对他的妻子说,等他写完两封第二天就得发出去的信,就到她的房间里来。他刚走出去,我们就拥抱在一起了。一阵情欲的狂流在我们身上奔腾,可是,最初的火焰刚刚熄灭,她就推开我说:“走!离开我!”在一种类似暴怒的情绪下,我狂奔到广场上,去呼吸新鲜空气。那些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种时刻是多么残酷的人,是不能理解我内心的感受的。这时,我忽然听见一个窗子里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还有些恍恍惚惚,就应了一声,只见一个在科孚名声很坏的名叫麦露拉的女人,站在月光下的阳台上。“这么晚了,您在干什么?”我不由得问了一句。“我在呼吸新鲜空气。您愿意上来坐一会儿吗?”这里我得提一句,麦露拉是个少有的漂亮妓女。四个月以来,科孚所有的浪荡子都对她着了迷。那些尝过她的滋味的人,都啧啧赞叹她的魅力。我上了楼,进了她家,她把我领进她的闺房,责怪我说,我是唯一还没有来拜访过她的人。之后发生的事,我几乎不知道了。反正,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恨不得啐自己一口。我厌恶自己。悔意撕扯着我的心,我回到了家中,然而一夜都不能成眠。早上,我委靡不振地起了床,穿好衣服,像往常一样去见F.先生。他将几件任务交待给我,就到港口去了。我利用这个机会,走进F.夫人的房间,看见她正在梳妆。“我的朋友,”她温和地招呼我,“我们不要欺骗自己。您昨天晚上走了以后,我害怕极了,因为我想到,我们做的那些事可能会让您乱了心神,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我又想,也许您只是去透透气。我便在心里为您祝福,但愿能保佑您平安无事。为了让自己放心,我走到窗前,站了一个小时,也没看到您的屋子里透出灯光。后来我的丈夫来了,我只得睡了,心里却很难过,因为我知道您还没有回家。今天早上,我丈夫命令一个兵士去叫您,他要跟您说话。我听见那个兵士向他报告,说您还在睡觉,因为您很晚才回家。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恳求您,老老实实告诉我,您是否背叛了我。不要害怕。”在我的一生里,我曾多次不得不向女人撒谎。但是现在我不想一错再错。于是我回答:“我并不是想报复您,但我的确做了一件该死的事,在我的余生里,我都不配得到您的宽恕。”“您是不是去找了什么不好的女人?”“是的,我在下流的放荡中过了两个小时。”“这是我的错,”她震惊地叹息着,“该受惩罚的是我。我只有请您原谅。”“多么伟大的心灵啊!”我喊道,“您的话让我的罪孽更加深重。”我们拥抱在一起,在这一天剩下的时光里,我们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她很好奇,想知道那件可耻的事情的详细经过。我为了表示忏悔,把那些令人作呕的情节都跟她说了。说完以后,她叫我放心,她会把这些都忘掉,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只有等待,等待下一次有利的机会到来,再次用澎湃的激情证明我们的和解。然而公道的上天却做出了另外的安排,它严酷地惩罚了我这次可鄙的失足。那个妓女使我陷入了极度沮丧的境地,我几乎要发疯了。如果能让我立刻跟我的女神重新结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发现自己的状况,我心急如焚,幻想着能通过严格的饮食控制恢复健康,将我这场病遮掩过去。但这是自欺欺人,麦露拉使我的血中了毒,我只得去请教一位老医生,他向我保证,两个月之内就可以将我治好。他确实做到了,可是我留在科孚的这最后两个月却是难以忍受的。在和那个可耻的麦露拉鬼混之前,我健康、富有、快乐。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失去了,钱财,魅力、爱情和好心情。我像个贼一样,趁着夜色溜回了威尼斯。回到我的故乡,我立刻去探望奥利奥夫人,她已经和执政官罗沙结了婚。她亲切地接待了我,自豪地告诉我,南奈特已经是R.公爵夫人了,现在跟她的丈夫一起住在古阿斯塔拉。而玛童却截然相反,在另一种慈悲心的驱使下,她在穆拉诺当了修女。失望之中,我又去看曼佐尼夫人,她还是老样子。她曾向我预言,我是不会留在军界的。当我告诉她,我决定离开军队时,她爽朗地大笑起来,并问我想做什么事。“律师。”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又大笑起来,说我要干这个可是太晚了。可我当时才二十岁。从她家出来,我去拜访格里玛尼先生,他对我很友好。我问到我的弟弟弗兰茨,他说,他安排他住进了圣安德烈斯城堡,给少校临摹西蒙奈蒂的战争画。“他会得到足够的酬金,而且这会使他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他不是给关起来了吧?”我不安地问。“就算是吧,因为他不能离开城堡。”他回答,“新近掌管城堡的少校是个很严厉的人,他是拉齐塔的朋友。”他的话让我很生气,但我尽量不露声色。“我妹妹跟他在一起吗?”我问。“不,她在德累斯顿,跟她妈妈在一起。”我离开格里玛尼,到圣安德烈斯城堡去,见到了我的弟弟,他手里拿着一支画笔。他的心情既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不过身体还不错。我问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说他也不知道。第二天,我到司令部去,高兴地见到了我可爱的少校皮洛多罗。我把我要离开军队的决定告诉他,他说,他一定按我买的价钱把我的军官委任状卖出去。一切都在半个小时内办好了,司令官表示同意,并且答应让我的弟弟自由。我马上去接他出来,安排他住进一处带家具的房子。我脱掉了军装,拿到了一百个柴希内,又成了自由之身。为了维持生活,我想当个职业演员。可是,幸福女神却另有打算,我刚刚在这条新的生活道路上迈出第一步,她就离我而去。在八天之内,我就一文不名了。可我得生活,只得当了小提琴手。这项本事是格齐博士教给我的,足以让我在剧院乐队中滥竽充数。我每天可以挣到一塔勒,从目前来讲也足够了.《我的一生》 第二部分治好了病美人(1)有人想毁了我找房子与布拉加丁先生协商被捕入狱我前往布拉加丁先生家中吃晚餐。有我陪他吃饭,他就会感到非常幸福。后来当我回到新住宅时,大吃一惊,因为发现我卧室前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就是面色苍白的大女儿。这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请求我原谅她的放肆。“因为害怕蚊子,所以我们晚上不点蜡烛。”她对我说,随后把她的妹妹介绍给我,“如果您想上床睡觉,我们马上就走并且关上房门。我们的妈妈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我答道:“您随时都可以到阳台来。因为现在天还早,所以请您允许我陪您聊天。”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彼此十分投缘。当我躺在床上时,我的头脑完全被这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占据了,我觉得她没有生病。她乐观、优雅、有才智、有教养。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没有治好她的病。如果她的病真像里盖利尼所描述的那样,那么这种病早该治好了。翌日清晨她妹妹走进了我的房间。她告诉我:因为她们家没有女仆,所以她必须为我料理一切。我对她表示感谢并且询问她姐姐的健康状况。“她很好,”她答道,“脸色苍白不是病。她食欲正常,睡眠和我一样好。”就在她说这番话的同时,我听见有人拉小提琴。“谁在那儿拉小提琴?”我问道。“是舞蹈教师。他正在给我姐姐上课。”我赶忙去看她。虽然她跳舞时的步法不太正确,但是她的体态妩媚动人。她缺少的只是灵感而已。舞蹈教师请我和他的女弟子跳小步舞。我朝她走去并请他演奏快节奏的舞曲。“这种节奏会使小姐疲惫不堪的。”他申辩道。“胡说,”我答道,“她的身体并不虚弱。”她和我跳了一会儿,终于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但是事实证明她并不虚弱。“怎么样?”我充满期待地问道,“您喜欢这种舞蹈吗?”“太好了!今后我只跳这种舞蹈,因为我觉得快动作对我有好处。”舞蹈教师走后,我对她说:她的老师是个废物,他使她养成了一些不良习惯。然后我将她的脚、肩膀和胳膊放在正确的位置上。我教她优雅地伸出双手并且按照节拍运动。我给她大约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当看见她已有些疲倦时,就让她休息去了。我的努力卓有成效。我给我的美人上了八天的课,并且经常陪她聊天,一直聊到半夜,这些措施产生了自然的效果:她的脸颊日渐红润,而我已经热烈地爱上她了。里盖利尼预言了我的姻缘,我心上人的母亲则将我视作上帝派来的天使,我的美人更是善解人意,她试图从我的眼神中读出我的每个愿望。但是有一天祸从天降。当我正要给她上课,她突然停止了呼吸,像死人一样落入我的怀抱。我大惊失色,她的母亲面无表情地派人去找外科大夫,她的妹妹开始解开她的紧身胸衣。她的酥胸露了出来,我不禁心旌摇荡。用双手遮住她的胸部解释道:如果医生看见病人裸露着上身,他就无法治愈中风。大夫来了且对病人做了一番处理。昏死过去的美人立即苏醒过来。医生刚走,病人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使我大为惊诧。她说:如果我愿意在大厅里等她一会儿,她马上就回来继续上课。她的酥胸点燃了我的欲火。我烦躁不安地给她上完了舞蹈课,然后走出大厅,漫无目的地游荡。夜幕降临时我回来了,她告诉我:她正在等她的教父。这位教父是她父亲的密友,十八年来他每个晚上都要在她家待一个小时。“他多大年龄了?”我问道。“他五十出头。知道您住在我们家里,他对此很满意。您想认识他吗?”